曾金华
借得方言学好汉语
曾金华
历史上每当朝代更迭之时,往往是战乱频仍,加之旱涝、流疫等各种灾害又时常接连发生,百姓困苦不堪,流离失所。从晋末至元末1000多年的时间里,中原人曾经历五次较大规模的南迁。这些南迁的中原人也把文化传统、生活习惯包括他们使用的语言也带到南方。南方大多是丘陵山地,交通阻隔,这一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这些南迁的中原人的语言不容易受到迁居地“土语”的干扰。故而,今天南方的一些“方言”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始终存留着古代中原正统语言的许多特点,尤其是客家方言。可以说,客家方言是古代中原语言亦即中古汉语的“活化石”。因此,在语文学习或教学中如能适当利用方言进行分析,对我们学好祖国语言尤其是古代汉语是很有益处的。
由于语言从古到今是不断演变、发展的,现代汉语中一些字词的读音与古代的情形已有了很大的差别,有的已全然不能让人看出它们在古代所属的音韵了。如唐代杜牧七绝《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中“斜”、“家”、“花”都是韵脚。可现代汉语拼音里,“斜”读为“xié”,“家”、“花”分别读为“jiā”、“huā”,“斜”与其它二字韵母却不相同。它们原本是押韵的,怎么现在不同韵呢?原来,这也是语言(语音)演变的结果。在客家方言里,“斜”读为“〔xiɑ:(r)〕”,而“家”读为“〔gɑ:(r)〕”,“花”读为“〔fɑ:(r)〕”,可以看出,在方言里还是同属一韵的。由此我们可以推断:“斜”字与“家”、“花”在中古汉语里当是押韵的。我们只要翻看《唐诗三百首》就可找到一些例子。如唐韩肱的七绝《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刘禹锡七绝《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刘方平七绝《月夜》(更深月色半人家)、张泌七绝《寄人》(别梦依依到谢家)等诗里,“斜”与“花”、“家”、“纱”都是一个韵部。而我们查对韵书,便可进一步证实,它们都是同属下平声麻韵。当然,由于前后不同时期移民的时间跨度较大,导致了同一种类方言的复杂性,通过方言辨别古代音韵情况,有的还存在一定困难。但在很大的范围上,这不失为一条简便的方法。
此外,借助方言还可分析一些形声字的声符。声符本应是表音的,可随着语言的变化与发展,现在有些形声字从声旁里已看不出该字的读音。借助方言分析,则可较便捷地了解这些字在“六书”中的属类,了解这些字的古音。
古代汉语的调类分平声(上平声、下平声)、上声、去声、入声四种,上、去、入声属仄声。后来入声则分化开来,分别归入现代汉语普通话里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这就是所谓的“入派三声”。因此,我们现在对一些汉字的平仄(准确地说,是中古时所属的平仄)就难以把握。但是如能借助方言,这一问题同样容易解决。例如对联:“三阳临吉宅,五福萃华门”、“竹报平安福,花开富贵春”、“居之安千年永福,和为贵万世长春”。这几副对联若做为直联书写,人们一般不容易分辨出上下联来。他们往往将门外直联、厅内堂联的上下联贴错,以致于贻笑方家。要排好上下联先后顺序,一要懂得古人以右为上为先,以左为下为后,二要知晓联句的一个常识,即上联末字为仄声字,下联末字为平声字。可是,如果上下联末字的现代汉语拼音都是平声,那咋办?这时,我们也可借助方言去推测这些字在中古时的调类。如上面联对中的“宅”、“福”,客家方言分别读“〔ts〕”、“〔fu〕”,而闽南方言读为“〔t‘ε〕”、“〔h〕”,发音都较短促。而音长短促,一般地说,这是大多数入声字的基本特征。若查对韵书,则可看到“宅”、“福”分别在入声的陌韵、屋韵里。又如,杜甫诗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在普通话里的调类是阳平,而客家方言读成“〔p‘ɑ〕”,闽南话读为“〔pe〕”,发音都较为短促,可推测它们在古代属入声字。事实上,“白”确属入声陌韵。
借助方言,不仅可以借以推测、判断上下联句,还可以更方便快捷地重组被打乱了的诗句。要遴选诗句,排列诗序,固然主要地应从诗意的前后连贯方面着手,但了解用韵,掌握平仄也很有帮助。古代格律诗的格律要求严格,如“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如对仗原则,如粘连原则,这些都是必须严格遵守的。如果了解了汉字古今平仄的变化,我们排列诗句的时候,也可以推测有关字词的平仄情况,从而更快捷准确地完成这方面的练习。
有些词语要理解其含义,仅从现代汉语角度分析,总是难以理喻,而如能结合方言,则不至于让人费解。例如,文言词语“走”,现代汉语解释为“跑”。为什么这样解释呢,人们总摸不着头脑。若能考察一下方言,问题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客家方言里有个音“〔tseu〕”,意为两脚或四条腿迅速前进或逃跑,或者液体因挥发而损耗等。这个“〔tseu〕”即为文言“走”(zou),音标“〔ts:u〕”。原来,“走”解为“跑”,这在方言中还保留着!这样轻轻地一点拨,文言词“走”在现代汉语里训释为“跑”就自然让人明白了。同时,对于“逃走”、“奔走”等的“走”的词义也可轻松自如地掌握了。
又如“砍”与“斫”,它们本是有区别的。而龚自珍《病梅馆记》里的句子:“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除正……”高中语文教材注释“斫”为“用刀斧砍”,这用的是同义互训的方法,但似乎把“砍”与“斫”等同起来了。在客家方言里,“砍”读作“〔k‘ɑm〕”,“斫”读作“〔t〕”,而“砍”表示用刀斧把东西断开,其用力较猛;而“斫”表示砍时所用之力较轻。这样简单地开导,“砍”与“斫”的区别就会让人很轻易地领会出来。
古代汉语较之现代汉语,有一些特殊的语法现象和规律,如词类活用、名词作状语、宾语前置、定语后置等。这些特殊语法如定语后置,在客家方言中就较为普遍地保留着。而了解方言中有关的语言习惯,对文言里一些特殊的语法现象也就不至于感到奇怪,对有关文句的理解也就容易了。
★作者单位:福建平和县长乐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