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静 王海波
城市 “磁心”
——民国杭州湖城格局演变探析
何晓静 王海波
西湖在杭州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具有唯一性和不可代替性,它是集多样艺术形式于一身的城市核心。西湖的场所意象不仅是构成西湖物质的集合,更是城市发展过程中各种关系的集合。很多西方的学者对中国古代城市空间的构成存在着极大偏见,认为东方的城市只是 “巨大墙体中的营地”和未开化的设施,与周围环境没有关系。但其实如同西湖和杭州城市空间关系一样,中国很多的古代城市也有中心构成和边界结构。民国之前,西湖虽然位于城墙之外,但它作为杭州城市的山水基础和文化中心,一直如磁心般吸引、组织着杭州的城市结构,并成为城市主要的景观意象。对西湖与城市得关系进行研究,不仅能为城市环境的治理提供依托;也可以使西湖作为环境设计的原型融入到各种形态的设计中去。
西湖;城市;环境设计;磁心
民国前西湖的发展有一段漫长的历史,本文根据湖城关系所呈现的隐显性和依托程度,将这段历史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自然面貌存在的时期。对于这一阶段的论述以考古资料为载体,进行考古生态推论。时间从良渚文明为开端至隋唐建县结束。第二阶段是古代湖城互相作用的时期,从隋唐建县开始及至近代民国开始为终点的叙述。这是一段经历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时期,历史虽长,但西湖的变化却有如历史的更替,一乱一治,循环往复,本质上始终无所变化。第三阶段是民国西湖与城市发展。着眼于论述近代西方城市营造观念渗透入西湖环境而产生的湖城关系的变化。时间虽短,其变化之快却超越了任何历史阶段,是一段最接近于当下,我们可以切实把握的历史。
(一)西湖自然地脉形势对城市格局形成的影响
传统史学研究基本上以 “人与人”的关系为主线展开,而相对忽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生态压力不断增大的当今时代,学术界开始重视 “人与自然”的关系研究。研究不仅着眼于当前和未来,也包括对过去时代的研究。比如:过去时代人类如何适应环境而发展,人类活动在何等程度上影响和改变气候和环境,等等。弗农·吉尔·卡特 (Vernon Gill Carter)和汤姆·戴尔 (Tom Dale)在 《表土与人类文明》一书中指出:“绝大多数地区文明衰落的基本原因是文明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遭到破坏。[1]”为此,他们惊呼:“今天,一切民族都必须储存自己的资源并且根据自己的资源计划自身的未来;保护自然资源已经变成当务之急,绝非仅只是一种理想的目标。[1]”
对西湖而言亦是如此,它以世界文化景观遗产的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但烘托出它迷人一面的更应该是这一段从远古开始的,与杭州城市之间发生了千年的故事。为何把第一段论述时间截止到隋唐建县呢?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由于隋唐建县之前,杭州一直是山林小县,缺乏详细的文献史料记载。本文的论述大部分来源于考古推论。第二,虽然汉代华信筑砌海塘护城,扩大了杭州的城市面积,使其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但这一时期的史料仍然缺失严重,无法形成系统史料理论。因此,这一段的历史,也只能是一种对神话和传说的推论。直到隋唐之后,史料的逐渐详备,才使考古推论得以过渡到对史料的甄别论证阶段。
中外学者对于西湖形成的原因有诸多推断,由竺可桢先生提出的泄湖之说是主流。1920年,竺可桢先生在 《杭州西湖生成的原因》中认为西湖是地质构造中的泻湖。在形成之初,湖面面积要比现在大,后由于三面山区的溪流注入,所挟泥沙逐渐填充西湖,湖面随之逐渐缩小。既而在1924年,章鸿钊先生发表了 《杭州西湖成因一解》一文,进一步论述了西湖形成之初,由于潮力推动泥沙往内陆方向沉积。而形成湖堤,海滩继续堆积成湖岸,而保持了西湖湖面。[2]这与竺先生的论说互为补充。
西湖在地质变化的过程中,与城市和当时人的生存关系是如何呢?在这个完全没有文字记载的时期,所有的线索也只有从考古资料中寻取。对杭州史前研究最有贡献的可以说是良渚文化遗址的发掘。著名的考古学家何天行1935年5月最早发现良渚遗址,并于1937年4月出版中国最早的考古报告之一 《杭县良渚镇之石器与黑陶》。他在绪言中写道:“这次的发现,不但是南方考古界的创获……而且因为浙江在春秋战国以前,绝少历史上真确的史料,文化不彰,向以为文身断发的蛮荒境界。现在发现了这样优秀的文化遗迹,可见浙江的远古文化本极悠久,将吴越文化的源流拉长了几千年,不独借此补充文献上所欠缺的材料,且从中国文化起源与发展而论,这次的发现,亦不啻为东南的古文化奠定一新的基础与途径。[3]”良渚遗址的考古和研究,为以杭州为中心的东南地区的史前文化提供了大量的考古依据。而地理位置上距西湖最近的考古遗址是西湖西北部的老河山遗址。这是在1935年为建西湖博物,挖掘地基时发现出土的良渚文化早期石器和陶片。排除遗迹在地貌运动中产生迁移的可能性,说明当时西湖周边已经有了人类文明的活动。
1953年,浙江大学建设新校舍时又有新的发现。遗址分两区,北区约10000平方米,南区约15000平方米。老和山遗址主要文化层属良渚文化早期,有较多的马家浜文化、崧泽文化特征。西湖周围的黄家山、凤凰山、九曜山、葛岭和西湖内均有类似零星遗物出土[4]。苏秉琦说,良渚遗址是古杭州的所在地,这里地势比现今的主城区高,天目山余脉为天然屏障,苕溪是对外的重要通道。当时这里鱼肥稻香,是江南典型的鱼米之乡。杭州应该从这里起步,后来才逐渐向钱塘江口靠近,到西湖边扎驻。[5]杭州的地望是动态变更和发展的,良渚遗址是其发源地,现今的主城区和西湖是后来形成的。
(二)建城的 “礼”制基础
杭州城市形成之前,古代城市文化从良渚扩散至西湖及钱塘江边,便已经有了建城的 “礼”制地脉基础。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的玉器有数万件之多,列全世界所有文化之最。作为良渚文化依托的天目山脉并不产玉,历史上却屡称 “浮玉山”,表明其在有史记载以来便发现多处玉器。这或可推论,良渚文化时期,礼制已成主要的社会意识形态。良渚文化玉器不仅成为一种社会形态的标识物,而且也可能成为一种人文地理的标志物。《山海经·南山经》云:“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诸毗……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其中多鮆鱼。[6]”清顾祖禹 《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 《湖州府》云:“天目山,县西南六十五里。顶有二泉池,遇旱不竭。东南流为瀑布,下注数里,成十二潭。层级如梯,次第奔落,俗名阴潭。山间有田亩池塘,皆可耕种”。《志》云:“县境诸山回环连亘,皆天目也。浮玉山,在县东南十五里”。《山海经》:“浮玉之山,苕水出其阴,注于具区。说者日:浮玉即天目矣。杭、湖诸山,其脉皆本于天目,故亦得以浮玉之名被之”。 《吴兴志》:“浮玉山有二:在归安岘山漾者为小浮玉,此为大浮玉也。又南屿山,在县东南十七里,与浮玉相接,一名白水山,一名泉石山。” 《志》云:“山高三百六十丈,上有湖,下有南屿水,流合于苕溪。[7]”
这些史料记载都是礼制文化形成的表征。西湖西侧的群山便是天目山脉的分支,这也成为城市建立之初的 “礼”制依托。而具体的建城行为,应该建立在同自然环境协调的改造和同礼制观念影响合力的作用下的行为。这部分的历史记述也是非常少的,并有许多神话的植入,而神话虽然具为神鬼之说而不可信,但也是最初人们无力理解自然现象的最真实的记录。从现代的眼光去看,对神话的追寻也可以形成充满想象力的历史背景。
(三)历史记述的验证
钱唐县初设之时,如今的杭州市区和西湖一带还是一片茫茫水域,潮涨时汪洋一片,潮落时则成为浅水海湾,当然不能作为设置县治的理想选址。于是钱唐县的县治便设在今市区西南灵隐山一带高地,而该县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的山中小县,和当时的其他县相比,没有任何突出可记之处。 《史记》中首次出现关于 “钱塘”的记载,是为了记录秦始皇三十七年 (前210)巡幸会稽之事。东巡途中曾 “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8]。”它出现的情景,只是为了说明当是钱唐县附近的地理环境恶劣。“钱塘”临 “浙江”这与现在的场景也相符合,只是当时江面更加宽阔,无法直接渡过。秦始皇只好再向西走120里,从相对狭窄的地方渡江,到会稽山上祭奠大禹。
秦代设县时钱唐县确切的旧址一直备受争议。各种史籍记载不一,很难让人有一个比较准确的描述,林正秋根据郦道元和倪瑶的记载[9],认为秦代所设钱唐古县的大致范围是 “南到五云山麓的江边徐村、范村 (今名梵村)一带,西北至粟山、石人岭到西溪为止,东到宝石山麓的大佛寺附近”[10],这个说法大致上是可以成立的。
汉代虽然钱唐县附近的江面比秦始皇时已经窄了许多,但西湖与大海仍然没有隔绝,县境的土地经常受到海潮的侵袭,影响了钱唐县的发展。直到华信修治海塘以后情况才有所改观。华信修筑的海塘位置,从六和塔一直到艮山门。据清代陈文述的考证,他认为海塘在 “钱塘门至清波门一带,北起宝石山麓,南至万松岭下”。海塘筑成的直接成效是将西湖与钱塘江分开,促进了海塘外面滩涂的淤积速度,结束了西湖与大海相通的历史,也加快了杭州成陆的步伐。
西湖在隋唐之前的发展演变是一个适应环境、改造生存境况的过程,同时伴随着早期城市建设思想的涌现——以 “礼”建城。但西湖与城市的关系还是自然生态演化为主,人为改造手段为辅的阶段。
隋代建置杭州,修筑州城。这是杭州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直至唐代,杭州城市饮水问题得到解决,西湖得到疏浚,其美丽的风景和灌溉效益开始为世人所知。这一时期,南方经济持续发展,杭州的政区在隋代的基础上又分为杭州、睦州两个政区中心,奠定了今日大杭州的政区基础。五代,杭州一跃而成为吴越国的国都。稳定的政权和经济措施,使其成为东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开始了在它发展史上的第一个辉煌阶段。直到宋室南渡,定都临安,西湖又一次以都城中心的形象出现在历史中。
南宋叶适称:“吴越之地,钱氏时独不被兵,又以四十年都邑之盛,四方流徙,尽集于千里之内,而衣冠贵人,不知其几族,故以十五州之众,当今天下之半。[11]”认为杭州在钱氏当国时期,没有遭遇兵患而得以发展,也吸引了五湖四海的衣冠贵人来此定居。称得上是当时最为发展的地区。王明清也认为唐朝,杭州的繁盛不及苏州,而因钱氏的有效治理得以昌盛,他称:“杭州在唐,繁雄不及姑苏、会稽两郡,因钱氏建国始盛”[12]。
北宋初年,钱王为避免战祸而 “纳土称臣”,杭州继续稳定发展,成为东南一等重要城市。而后经历了南宋作为国都的发展,元代的衰落,明清时期的复苏,西湖与城市的关系始终与杭州城市本身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因素休戚相关。西湖之于杭州包括不仅具有水利、运输等功能上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杭州城市的文化也与西湖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一)西湖之于杭州的水利关系
杭州的地理位置依山濒江傍湖,极易遭受水害,据不完全的文献记载统计,整个唐代杭州至少发生过十几次特大水灾。[13]每当 “海水翻潮,飘荡州郭”之时,西湖也会被淹没,连带着出现 “西湖潮信满,岛屿入中流”[14]的情景。所以唐代杭州的地方官员对这种情况都有过相应治理:如景龙四年 (710年),因 “沙岸北涨,地渐平坦,桑麻植焉”,于是州司马李询 “始开沙河,水陆成焉”[15];咸通二年 (816年),刺史崔彦又开沙河, “河有三,曰外沙、中沙、里沙”[16],此三沙河,均在隋代运河杭州段之东。沙河的开治,既促进了农业种植,又有利于潮水的分泄。此后,长庆四年 (824年),白居易又筑钱塘堤,在城内运河段——原清湖河堤的基础上, “加高数尺”[17],以为保护;白氏还曾增筑西湖湖堤,用以贮水防天旱,他的诗《别州民》自注云:“今春增筑钱塘湖堤,贮水防天旱”;并且还设了 “公勤军吏” “数令巡检”西湖水情[17]。
在对西湖治理的过程中,同时做到了满足杭州城市的供水、排水以及水道运输的需求。
隋朝李泌开挖西湖水道,贮蓄六井,为百姓免除喝 “盐卤”之水的苦楚。这是最早可见的关于西湖水利的记载。白居易 《钱唐湖石记》称,由于 “湖底高,井管低,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余”,这一重要的举措使得杭州市民得到了稳定的生活用水水源。虽自然的环境会导致 “湖耗”,而泉水却是能够用之“有余”。另外,李泌还修建了澄水闸,闸门的设置能控制居出水量大小。这样西湖湖底的水就可以为相国井、方井、西井及金牛池提供补给。
当时江南运河杭州段的开凿,杭州作为运河南端的终点,形成一个运河商圈。而李泌的治理措施包括了把运河的水系与西湖的水相沟通,每当运河泥沙堆积,西湖便可带来长久的补给。
在此之后,对西湖的治理也就成了杭州历代驻守官员的重要内容。
从五代至南宋,对西湖的治理则是以一国之都的水源及皇家后花园的地位而进行的。这段时期对水利上的疏理、环境上的美化颇为重视,不仅专门设置管理西湖环境的部门,也增加了巨大的国力投入。
元至明初的一段时期,杭州遭遇的变动和事故,使得西湖一度荒芜凄落。
直至明清,西湖的疏浚工程重新得到重视。此时的杭州作为东南地区重要的经济城市,也是皇家经常光顾的旅游城市。治理过程中,取得较大成功的有明代杭州郡守杨孟英,在他之前的官员对于西湖虽都有不同程度的治理,但是西湖被私占的情况仍然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他的措施主要在于对私自侵占湖面的居民进行惩治。他上疏提及,如果西湖遭占塞, “则运河枯涩”[18],而已形成的 “南材北米”的商业环境也会遭遇阻塞,同时会危害及城内外居民的生计。在治理中也留下了现在所能见到的,西湖的重要景观 “杨公堤”。
清代对于西湖的水利治理继续,尤其由于康、乾几下江南驻留西湖,使得西湖的疏浚一直能得到重视。《杭州府志》载,杭州城内的河流,有 “上中下”三河,都 “贾西湖水”,西湖尤似一天然水库,调节城内的水流情况,而这三条河又是密切联系杭城百姓的生活日常、及商业行为。
(二)西湖意象对于城市审美体验的推动
西湖之于城市,不仅在水利上不可或缺,它特有的山水环境和湖城格局,成为历代文人墨客咏叹的对象,也构成了杭州城市特有的山水意象。隋唐以来,杭州的文风颇盛。文人墨客定居西湖边或至西湖游历,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而这些作品的意境流传远胜于史料的记载。这是构成西湖研究的重要部分。
通过调查可以看到,只有54%的足球选项课教师能够严格执行教学大纲,可以较为系统地向学生传授足球的基本技术与理论知识,使学生可以循序渐进地对足球运动进行了解与深入地学习,这对于学生足球技能的掌握与意识的培养都是非常重要的。34%的教师对教学大纲不能很好的执行,14%的教师对教学大纲不认真执行,这对于学生系统掌握足球知识、增长足球技能、提高运动兴趣和积极性都会造成不良影响。因此,我们各学校必须加大教师教学管理力度,定期检查教学情况,督促教师良好工作态度的形成,保证足球选项课教学目标和教学内容的贯彻与实施。
古代关于西湖的诗词以赞咏自然意象为主。这与中国古诗词的大致情况是一样的。袁行霈 《中古诗歌艺术研究》中说:“统观中国诗歌,自然界的意象占据显著的地位……历代的诗人们总是努力从中寻觅属于自己的新鲜活泼的意象,来编织他们的诗句。中国诗歌艺术的发展,从一个侧面看来就是自然景物不断意象化的过程。[19]”诗歌因自然意象而产生,同时,诗歌的意象对自然也有个不断反馈的过程。西湖作为一个非人力而形成的自然山水景观,成为无数相关西湖艺术创作的灵感和源泉。游历在这山水间,人与西湖山水树石的结合所生发的艺术灵感,已分不清西湖山水究竟是否人力所为还是天然形成的了。诗人在吟诵西湖时,实际上已经处理了自然和创作之间的关系。对于诗歌的研究是研究西湖与城关系的重要环节。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白居易是对西湖与杭州城市关系体味最深的诗人。那时候的西湖还只是个城外野湖,却已经显示了它与城市不可分割的审美关系。白氏写道:“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他的诗中多次描述西湖与城市的关系。如 “江山与风月,最忆是杭州。北郭沙堤尾,西湖石岸头。”城北湖边的白沙堤,西湖岸边的石头驳坎,都成了他不舍得离去的理由。到了苏东坡之时,西湖与城市的关系更近一步,亭台楼阁占据西湖景色绝美之处由他的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所写:“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便可得知。而我们最熟悉的 “山外青山楼外楼”,所描述的南宋时的西湖与城市,显然已经是互相渗透了。南宋作为都城,人口激增,城内完全不能满足用地需求,当时的城市,早已溢出原有城墙,在西湖边延展。此后,踏上西湖岸边路的诗人不绝于缕,他们都吟诵过赞美西湖的诗词,不仅构成了西湖的意象,也影响和改变整个杭州的气质。
自南宋起,绘画对于西湖意象的形成和流传起到的重要作用。南宋宫廷画院的一大批画师描摹西湖景观,由此也出现了最早的 “西湖十景”的命名。《梦梁录》中称:“近者画家称湖山四时景色最奇者有十:曰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锋夕照、两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20]”这十景不仅描述出了西湖十个位置的景观,同时也描绘出了四季的景色。画师中的刘松年、马远、夏圭都是描摹西湖景观的重要人物,他们留存的大量关于西湖景观的作品,也成为后人重构南宋西湖景象的重要依据。如果说上述画师所作之画只能构建西湖景观的局部意象,那么,李嵩的 《西湖清趣图》则是从全景的角度让我们能观察西湖和城市的关系。直至清代,为乾隆下江南作记录的 《南巡盛典》,也记录了西湖边的营造盛况。其中的插图详尽而精致,西湖作为城市的主要景观得到官方的记录。虽因歌功颂德而略显夸张,但这样的官方的历史记录不仅推动了城市建设,同时也把西湖以及杭州的影响扩展至北方,在皇家园林里兴起了一股模仿西湖园林景观的热潮。西湖不仅是杭州的景观中心,一定意义上也成为了城市乃至全国的文化中心。如西湖边的文澜阁、西泠印社都强化了这一特征。
隋至清末一千多年的发展中,有过政局动荡、有过朝代更替,而西湖的格局和其意象却是相对稳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稳固的过程。在以儒士文化为主导的历史境遇中,西湖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和文化载体,甚至可以说她本身成为了一种文化。[21]
从民国至今不过百年,但西湖却经历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是独西湖所有,而是一个时代的特征。技术在这是时代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思想也随之快速转变。城市的发展相对于之前的几千年,更是像脱缰野马,一日千里,让人无暇反思。但仍待时间考验。
西方城市的观念先于我们几十年,当我们打开思想迎接西方城市思想之时,西方国家也已开始了对于早期现代城市发展的反思。在近现代,中国城市发展和改造理念是百花齐放,各执一词的状态,在全盘吸收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地也开始有了针对自己状况的思考。杭州发展也始终在谨慎地处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
民国是一段极具玄妙色彩的一段历史,政治上的内忧外患却成就了思想上的开放进步。民国时期不论在思想上或是城市建设中,都产生了很多城市现代化、西方化、文明化现象。从研究西湖的角度来看,西湖在民国时期产生的变化,相比以往几千年来,甚至现代,都不如当时来的剧烈深刻。民国第一次从官方了把西湖纳入了城市范围,举办了第一届西湖博览会、民国第一次在西湖边建立公园供游人游赏等。此时西湖的姿态是开放的、西化的。
建立 “新市场”虽然是经济政策,但它所形成的不仅是一个商业中心。同时把原有封闭、且阻断城市与西湖关系的营地空间打破了,使西湖和城市通过商业的媒介得以融合。这是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开放化的一个步骤。而西湖,便是这开放得以实施的一种重要自然因素。面积大小适宜的湖区即是天然的区域界线,又是使城市能融入自然风光的纽带。从此,城市与西湖连成一片。西湖也开始进入作为城市中心景观区的历程,进一步也联通了西湖北边的城市地块,使杭州往西、往北发展具有了可能性。范祖述在 《杭俗遗风》里讲到,“自民国纪元,西子湖亦从而革命。西湖何能革命?革旧有地位势力之命也。新市场成立,即为西湖之一大游览地。向之涌金门外,无势力存在之余地”[23]5。“西湖边由此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又仿佛曾经存在过的场景,“游客均庸集于此,最堪骋怀游目者,为湖滨公园,每当夕阳西下,红男绿女,往来不绝”[23]6。
不久后,首届西湖博览会的成功举办使西湖得以被国际所认知。同时促成了杭州旅游业、以及相关产业的发展。展览在1929年6月6日下午2时举行开幕仪式,据统计,当天的观众达十余万人,盛况空前。而历时137天,约总计二千万人次参加的活动,也打开了西湖在全国乃至国际上重要影响的局面。
这个时期西湖的公园建设、道路规划工程不仅是政府部门的政策执行,更是得到了很多民族资本家的资助而得以完成。据 《申报》内容,“其经费由官厅募捐三分之一,计二十五万九千三百三十一元四角六分,其余三分之二在省税项下支给,并拟分年提拨”[24]可知,当时的杭州政府所能提供的经费是极其短缺的,大部分建设资金由募捐而来,其中包括寺院筹募,[25]但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民族企业、商会。[26]
在西方的公园兴建热潮的影响和上海外滩公园成功案例的激发下,杭州商会建议 “湖滨仿照黄浦滩,放宽路线铺设草地,多备铁口,沿湖多种树木,居中造公家花园,傅各界公余玩赏湖山风景”[27]。因此,在西湖边先后建成了六个公园。“湖滨共有公园六,第六公园最后完成,规模较巨,有音乐亭、凉亭、花房等建筑。第一二三四五公园近亦大加整理……中山公园也修葺一新”[28]。杭州市工务局对公园的整理主要从四个方面入手:“油漆靠近马路栏杆;除去乱石;拆除第五公园之砖砌栏杆,改用铁链、添设电灯。”[29]
当时富有的民族资本家们也乐于在西湖边兴建自家的寓所。现在的北山街建筑群大部分保留下了当时的建设情况:湖州南浔刘氏家族的 “坚匏别墅”;刘镛之子刘梯青的 “孤云草舍”;南浔富商邢家的 “抱青别墅”,张静江占据并改造的西洋楼;杜月笙和王伯群的豪宅 “杜庄”和 “清雪庐”。
如果说对西湖公园化的改造是迎接西方城市建设文化的涌入,那么在西湖边兴起的传统 “放生”活动,可看成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的彰显。西湖边的 “放生”活动在南宋笔记文献 《梦梁录》中就有详细记载,这是一项从皇室影响至平民的宗教性质的活动。而在民国,最初由僧人和士绅们结成的信仰群体对于 “戒杀护生”理念的提倡,到逐步得到官方认同。在1922年,西湖被杭州市政府官方地确定为 “放生池”。但由于各方利益的争执不下,最终协议划分出西湖的一部分,即北里湖为放生池,并告示 “北里湖范围内无论何人不得捕捉鱼类,倘敢故违定即依法罚办不贷,各遵照此”。江浙放生会的主要成员多为政商各界精英人物,他们笃信佛教,往往有跨区域的影响力,甚至在一度使中国传统文化整合到现代国家体系中来。
民国,是中国社会转型时期,是传统文化思想和西方理念互相探索、融合的阶段。西湖被定义为杭州城市的核心。虽这在之前的杭州城市体验中早已是自觉行为,但未被直接提及。而西方的现代城市公园理念的引入,使得这个关系显现。
西湖与杭州城市的关系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如果要开始叙述一段杭州城市的历史,而不从西湖开始,似乎就像一首乐曲少了序曲。而如果单独叙述西湖而不结合杭州城市的文化背景,西湖又显得孤立而苍白。2011年6月西湖文化景观成功登录世界遗产名录。其中,西湖与杭州城市的 “三面云山一面城”的湖城空间关系是西湖文化景观遗产六大构成要素之一。西湖和城市的关系,始终是人们不断探索和适应自然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问题不断显现,冲突也不断发生。对于西湖的发展和维护不应该只停留在世界文化遗产这个名头上,我们更应该从各个角度去比较和探索西湖与城市究竟以何种关系相互依存?西湖作为杭州标志性场所的意义确定后,它该要如何继续影响杭州城市和城市中的人?对西湖的研究不仅要从地理分析和社会因素开始,更要以城市和实体构筑来探讨。可以说,西湖的背后不仅有杭州城市的历史,而它本身也已经成为了城市在发展中可以获得知识和经验的场所。对于环境的思考,即是对于人存在的思考。人和环境的和谐关系,不也正是人存在的意义?时代洪流似乎不停歇地向前,而我们自己能作的也是让自己在前进的路上适时停留、适时沉淀,同时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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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 宁)
City“Core”—The Evolu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West Lake and Hangzhou before the Republic of China
HE Xiaojing,WANG Haibo
The West Lake is a unique and irreplaceable compoment in Hangzhou urban’development process.The image of the West Lake is not only a collection of materials that make up the West Lake,but also a collection of rela⁃tionships in urban development.Many Western scholars have great prejudice to the composition of ancient Chinese ur⁃ban space.They thought that the eastern city is“a huge wall of camps”and with uncivilized facilities,and also does not matter with the surrounding environment.However,through the research on spat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West Lake and Hangzhou urban,in the ancient,such city as Hangzhou in China,also has a central structure and bounda⁃ry.Before the Republic of China,although the West Lake located outside the walls,it was the geographical basis and cultural center of the city.It attracted and organized city’s structure like a magnetic core,and also formated the city’s main landscape image.
the West Lake;city;environment design;core
J525 TU984
A
2016-11-01
何晓静 (1984— ),女,浙江温州人,浙江树人大学讲师,主要从事建筑环境研究;王海波 (1979— ),男,浙江台州人,中国美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建筑环境研究。(杭州 3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