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西方经验论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及其消极后果

2016-02-13 14:52朱荣英王贺珍
天中学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本体论后现代语言学

朱荣英,王贺珍

(河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开封 4 75001)

试析西方经验论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及其消极后果

朱荣英,王贺珍

(河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开封 4 75001)

现代西方分析哲学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有偏颇之嫌,其偏颇处在于刻意追求语言使用的逻辑性和科学性之后,却人为地挤压了语用学的合理空间与有效范围,消解了语言的思想魅力与内在灵性,不能为思想找寻一个可供栖息的诗意家园。存在主义语言学转向的目的正在于突破语言的这种逻辑限制,以便为人类找到一条探察存在真义的可能路径。而后现代主义语言学转向所倡导颠覆一切的解构行为,又造成了文化的荒漠化、零散化、集权化和独断化,使之不可能成为一种主导人类文明向前、向上发展的精神力量。了解这一点,对认识和建构马克思主义语言哲学极具理论意义。

经验论哲学;语言学转向;消极后果

近代西方经验论哲学在语言分析研究中取得了一系列成就,但仍然留下了许多重要的疑难问题有待深入思考。譬如,认识主体具有自我反思、自我构造的能力,但这能不能成为认识得以产生和发展的根本基础?认识是主体对外部对象的反映和再现,但是认识的结果是否可靠,要由什么来检验?另外,人的语言所及的世界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语言的产物,形而上学与本体论所描述的世界究竟有没有意义,如果有意义又如何界定这种意义?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这意味着西方哲学在经验主义认识论上的语言学转向使自身逐渐走向了终结或者死亡,抑或通过语言学转向而为自己劈开了一种自我生成之域。西方哲学从近代到现代再到后现代的语言学转向中,经历了从本质主义思维到生成主义思维再到解构主义思维的转换,那么这种思维方式的转换是否意味着传统的本体论与形而上学真的就日暮途穷了,抑或通过后现代哲学的洗礼而实现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对此,西方不同流派的哲学家们为破解这些难题提供了种种方案,从理论上梳理这些方案的得失,对我们发展和创新马克思主义本体论、认识论和语言学都不无裨益。

一、经验论哲学对语言使用界限的逻辑分析

在近代西方哲学认识论研究中历来存在着一个最顽固的经验论教条,即认为人们的一切知识都不能从主观自生,都必须从感觉经验里获得;当然,要验证一个命题或者一个理论究竟是真是假,这不能仅仅在主观范围内找答案,而必须有赖于经验事实的检验,或者能被经验证实,或者能够被经验证伪,或者至少在逻辑上存在可证实、证伪的可能,或者能够最终还原为某种经验事实。易言之,我们的知识之所以正确,那是因为我们的观念与外部的存在之间具有一种内在契合关系,或者说,观念和外在事物之间存在着一一对应的、内外符合的关系。这就是说,回答我们关于外部世界的思想与这个世界本身的关系如何的问题,只有靠经验来裁决。一切观念都来源于感觉经验,任何观念如果在感觉中找不到来源,或没有感觉经验与其相对应,那就表明这种观念只能是一种虚假的观念,它给我们提供的知识也只能是一种虚假的知识。照此类推,一个理论或者命题压根不存在经验上的蕴含,没有经验事实的验证,那就证明它只能是虚假的或者是没有意义的。而现代西方哲学对这种经验实证原则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看法。譬如,维特根斯坦提出了用“图像论”来回答这个问题[1]20,在他看来,语言描绘世界,世界就是语言的图像。语言的本质与作用就是对事物的描述,语言给我们提供的是一幅描述世界的图像。能够说清楚的就要说清楚,不能说清楚的就要保持沉默。图像是关于现实事物的符号,它能够如实反映或者再现经验事实,那是因为事物的图像原本就与现实之间具有某种逻辑上的相似关系,语言及其符号的内在逻辑结构与客观事物本身的内在结构存在一致性,这种结构上的内在一致性或相似性,就是维特根斯坦可实证性原则的理性依据。

但是,语言是通过命题来表述事实的,每一个命题都是一个事实的图像。构成命题的语言符号和构成事实的要素之间存在着一一对应的关系,语言符号在命题中的逻辑结构与构成事实的各个要素之间的事实结构,具有彼此一致的图像形式。既然每一个事实都是由一系列的原子事实所组成,那么描述这一事实的命题也应该由同样多的语言单位所组成,每一个最小的语言单位实际上就是一个句子或者命题,它都一一对应地反映了真实的存在事物,语言的最小单位和单个的事实之间存在一一对应关系,这种描述最简单的事实的句子就是语言学所说的基本命题。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客观事实不是偶然堆积在一起的,它们之间具有某种客观的内相关关系,体现在语言描述上,也必然具有某种互相关联的逻辑结构,各种基本命题组成不同的命题系列,任何命题都可以通过逻辑分析归结为基本命题中的经验蕴含。每一个命题都是对一个事实的肯定或否定,这种事实既可以是现实中存在的“正事实”,也可以是想象出来的“负事实”。哲学的任务就是既要研究现实的事实又要研究可能的事实,并对全部可能的事实做出合理的解释和说明,以揭示事实的全部可能性。命题的逻辑空间也就是由全部“正事实”和“负事实”所组成的,逻辑上存在的可能性空间,当然要比真实的事实空间大得多,逻辑的可能性永远大于、多于现实的可能性,现存世界只是多种逻辑可能空间中实现了的一个真实世界,除此之外,逻辑空间中还有许许多多可能实现或者不能实现的能在世界,这就是借助我们的思维想象出来的意义世界。如果只描述“正事实”,那就会形成真命题,它如实地反映了外部存在,完全可以被经验事实所确证,对这类事实所形成的真命题都是自然科学所研究的命题;如果描述的是可能世界中的命题,那这类命题陈述的是一种负事实,构成了一种虚拟命题,因为它同样描述了逻辑空间中可能存在的事实,虽然它不能被经验直接所证实,但它可以经受逻辑上的分析,因而它仍然是有意义的命题,这类可能事实所形成的虚拟命题都是人文科学所研究的命题。可见,在经验上没有意义的命题,却可能是一些具有特定人文价值的命题。譬如,在审美关系领域和价值关系领域,经常会存在一些凭借内在体验或“内识”而能够心领神会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可分析的、不可推断的、不可传达的,它纯粹是人们在高峰体验中获得的一种神秘感知的情感状态,可意会不可言传,可品鉴不可推敲,纯属本己性、私人性的情感认知。我们人生意义的“内识”或自省,都是一些不可言说的神秘对象,对人的“生存命义”均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价值。只有那些没有表述任何事实的命题,才是需要清除的虚假命题。如果既没有表述“正事实”,从而不被经验所证实;也没有表述“负事实”,从而也不被逻辑所证实,这样的命题就只能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假命题。以此说来,传统哲学所说的形而上学命题,既不揭示“正事实”也不揭示“负事实”,既不存在于经验事实中,也不存在于逻辑空间中,既不能被经验事实所验证,也不能够接受逻辑分析,是我们的思维和语言把握不住的,我们不能对其存在与否及其可能性做出判断,因而这类命题纯属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假命题,需要认真予以清理。

二、逻辑经验主义的语言学转向及其理性缺憾

在逻辑经验主义者看来,讨论存在、本质、无限、有限等本体论问题,纯粹是形而上学的问题,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要从哲学思想总体中剔除出去,绝不能使之败坏或者污染了哲学思想。因为哲学的本质在于语言分析,哲学只剩下了一种真实的任务,就是对以往病态的哲学语言进行逻辑净化,任何一个语言表述体系只要经得起逻辑分析,就是科学的表述,绝不可以将之看作是一种指向外在对象的理论,换言之,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可以看作是蕴含着一个关于所谈对象的实在性的表述,只要它经受住了逻辑上的分析,即使没有经验蕴含也可以得到确证。这表明,任何哲学家的理论学说都具有某种本体论的立场,或者说,任何一个规范的理论,都需要在本体论上承诺一个存在,以便给这个理论体系提供一个事实上的支持,这是理论得以成立的基本前提。没有本体论承诺的理论,也极容易陷入虚妄的解释中,起码从外表上不能给人以可信赖的印象。这样说来,任何一个本体论对于它的解释者来说都是最为基本的,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语言哲学家的基本任务不是去为哲学命题进行疗治,而是通过对之进行语言分析来澄清其本体论的立场,以便使得语言本体论化,使得存在与语言达到内在一致。本体论回答的真实问题就是关于是否有物存在及如何存在的问题,对之又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表述:第一个问题是,究竟是否有物实际存在?第二个问题是,物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语言构造了一种存在。前者作为形而上学的教条,形成的是关于本体论的事实判断。语言学者认为这类命题根本没有任何明确的意义,需要予以清除。后者就是逻辑经验主义者所说的本体论承诺的问题,这个问题存在于语言的范围之内,经得起逻辑的分析,所以是有意义的问题。传统形而上学的对象,都是一些似是而非、虚幻不实的伪对象,它们根本不能被经验证实或证伪,尽管它们也蕴含了某种本体论的前提,但这种前提只是叙述上的一种需要,并非真的存在。康德认为,“我们为了这一目的所可能选择的所有的途径,要么是从确定的经验及由这经验所认识到的我们感官世界的特殊性状开始,并由此按照因果律一直上升到世界之外的最高原因;要么只是以不定的经验,即经验性地以任何某个存有为基础;要么最后抽掉一切经验,并完全先天地从单纯概念中推出一个最高原因的存有”[2]411。这就是说,一种思想必定蕴含本体或者承诺本体,这种本体或者真的存在,或者只是语言的产物、思想的构造。换言之,在第二个意义上,本体论上所承诺的物,并不涉及有物真的存在的问题,而只涉及这个语言指称所言及的范围内有物真的存在。在一个规范经验论中,即使它所言及的经验对象并非真的存在,但它仍可在这个理论体系中因得到某种言说而被认定是“存在”的,而人们也完全可以且只能在语言的使用中谈论它是否存在的问题。根据经验本体论对世界的语言承诺,当然无法判定其真假对错,只能判断它是否方便地用来说明问题,它们并不能言及何物实际存在,因而我们不妨采取宽容的态度,暂且承认任何理论都有权在它的语言范围内假设某物的存在,以便为实际的表述提供一个本体论前提。

分析哲学的语言学派从逻辑上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是有一定说服力的,的确有助于我们从经验论上克服许多形而上学命题及其所蕴含的逻辑错误,但是这还不足以彻底消解形而上学的弊病。人们虽然由此可以认识到语言自有语言自身的界线,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就不能设想界线的另一边,而且这种在语言之外的设想,实际上很有必要,并不像科学分析主义哲学所认为的那样,承诺一种本体是无足轻重的,或者说是一种纯粹的假设。在康德看来,“当我们把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个对于先验哲学陌生的对象时候,那么,一方面不要在题外话上放纵自己而损害了系统的统一性,我上次讲到,就是不要陷入那些心理学的和经验性的东西里面去,要把那些情感性的东西,包括后天经验的心理学对象,我们要暂时把它们排开;但另一方面,也不要因为对于我们这个新的话题说得太少而使之缺乏清晰性或说服力。”[3]406形而上学或者本体论,的确如分析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混淆了语言与实在的关系,误把语言等同于它所表述的对象,将语言所及的实在看作了实在本身。然而,分析哲学家也未尝不如此,也同样犯了这种错误。在他们看来,世界上只有一种存在,那就是语言所及的存在,但语言的界线表明,总有语言所不能企及的存在。分析哲学过于强调语言的纯洁性和纯粹性,不但缩小了经验论语言学所表述的实际范围,而且无意识地压缩了哲学思想的描述范围,使之窄化了认识对象。一旦人们把哲学语言仅仅理解成纯粹的科学语言,那么本质主义者完全有理由在哲学上论证本体论存在的充分依据,使得思想的领域比语言的范围更宽泛,本体论仍然可以在语言界限之外找到存身之处。这说明,的确存在着某种不能被表述的神秘的东西,它不能被分析、被表述但又确实存在,人们只能信仰,而不能科学证实,这就为宗教信仰保留了地盘。

分析哲学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有偏颇之嫌,其偏颇之处不仅在于在刻意追求语言使用的逻辑性和科学性时,人为地挤压了哲学语言的所指空间,从逻辑上净化了哲学的一些丰富而微妙的生活意义,大大地贬损了哲学思想的生活指向性和内在魅力,而且当其以科学语言的标准衡量并指责形而上学或本体论的荒疏时,也人为地缩小了人类知识的范围。这种唯科学主义的倾向,将科学语言看成人类唯一正当的语言,将科学知识看成人类知识的唯一典范和唯一形式,于是,那些无法归入科学语言和科学知识范围的广大领域,如道德情感、人生信仰、欲望动机等,都被抛在了一边,都被证明是非科学的东西。其实,这些被分析哲学家所抛弃或遗忘的东西,恰恰具有比科学本身更重要的人文价值。

三、存在论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及其内在弊病

在海德格尔所开启的存在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中,语言分析并不驻足于语言之内,而是为了突破纯粹的科学语言对思想的桎梏,以便发现哲学语言在成为逻辑认识的工具之前早已与客观存在具有某种原始的相属关系,从而可以为人类找到一条探查存在的意义、存在的真谛的可能路径。在海德格尔看来,形而上学或本体论不具有科学的意义,形而上学或本体论所谈论的语言学问题,具有人文主义的思想意义,而不是说它没有任何意义。实际上,正是因为分析哲学试图使之成为“一种貌似科学的东西”,才使它误入了歧途。因此,与形而上学刻意通过逻辑分析的方式来清除或消解形而上学或本体论的做法不同,包括海德格尔在内的存在论哲学家,则试图深入发掘语言本体论化的可能性,以便分析人类的语言与存在之间所具有的“源始关系”,进而使哲学研究重新回到被形而上学遗忘的存在之路,通过解蔽、去蔽的方式以展露人的本真生存。在张世英看来,“本己的人、达到本真状态的人深深懂得死亡是一种‘此在刚一存在就承担起来的去存在的方式’的道理,懂得‘刚一降生,人就立刻老得足以去死’的道理,懂得‘只要此在生存着,它就实际上死着,但首先和通常是以沉沦的方式死着’的道理”[4]395。他分析说,形而上学的失误并不在于它的问题和对象没有意义,而在于它企图利用某种科学方法去通达存在。当形而上学用科学方法分析存在时,因它忽略了“在”与“在者”的区别,故而恰恰造成了“在”的遗忘。而存在论哲学的真正目的正在于通过区分“在”与“在者”的差别,以追问和探讨人的本真存在的真实意义。一切“在者”皆自己积极地去生存而存在,故而“在”总是“在者”的“在”,换言之,“在者”的意义因“在”而生,因“在”而显,一个“在者”有没有及有什么意义,完全是“在者”“在”出来的。如果我们试图追问在的真义,那么就必须找到这样一种存在者,它能够对自己的存在发问并与它的存在有某种“领会”关系,这种特殊的存在者就是我们所说的“此在”——人的存在。由于“此在”是人开展出来的境域,它永远处在非现成性的自我生成过程中,作为“可能之在”对它的存在有所作为,故而“此在”就是生存,所有存在的意义都只能通过“此在”的生存活动积极地开展出来。又由于“此在”对它的存在的理解或言谈,内在地规定着它的存在及意义,那么这种语言就与存在结下了不解之缘[5]15。这样,语言在本质上就与人的存在具有了相属关系,语言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工具,而且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

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及其意义完全是由人的“此在”开展出来的境域,“此在”生存的结构分为“显身”“理解”和“言谈”三个互相渗透的环节。“此在”作为可能之在,由于面对诸多存在的可能性,它自身就承担着可能的重负,它被抛入存在的可能性之中而显身;“此在”作为未完成的可能之在,对它的自身的存在总有某种理解和筹划,它如何理解自己的存在它就怎样存在,它对存在的理解内在地规定着它的存在方式。“德格尔认为,作为我们自己向来所是的存在者,‘此在’这种特殊存在者的特殊性就在于,它的存在向来就是一种时间性存在,且不得不作为时间性而存在着,因为它是有终结的,它被抛入有限性里。”[6]96从西方存在论的意义上说,理解离不开言谈,或者说,理解的衍生形式就是言谈,语言根源于言谈,言谈就是对“此在”的可理解状态的积极“勾连”。可见,语言并非仅仅是人类思想交流的工具,而是作为“此在”的人展开自身而获得存在的生存方式,在本体论上语言与存在具有了内在关联,它意味着人的“此在”这种特殊存在者是以揭示人的本真生存而存在着的。现成性的存在者其实并非真的存在,存在之为存在就在于它的积极显身、理解和言谈,正是由于这种积极的存在方式,才开展出了人作为人的本真意义和“可能之在”的诸多境域。哲学的工作不在于对语言进行纯粹的逻辑分析,而在于使“此在”摆脱把自己凝固化为非本真的存在状态而获得本真生存,并义无反顾地通过自己的生存活动去开展自己存在的诸多可能性的生活境域。人的“此在”因站出来活而“在”出新意来,而人则由“此在”之能在而显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存在,“此在”就担负着使存在得以显身的特殊使命。只要“此在”以“能在”之本真的方式存在着,无论它怎样生存,都是对存在的一种显现。从而表明,“语言是存在的家”,人在说话,话也在说人,唯有当“此在”言说之时,它才真正成其为人,才以本真的方式存在着。人现身在自己的语言中,语言是人的存在的精神家园,能随时从这个家中穿来穿去,以这种方式通达本真存在。语言作为人的存在境域,人栖居在语言所筑造的家中,诗人和哲人是这个家园的看护者,他们通过自己的言谈使各种“可能之在”的真义得以开敞。语言的根本意义就在于对存在真义的揭示和敞亮,语言作为存在的澄明,就具有解蔽和去蔽的功能,而只有诗意的语言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说,人总是在诗意地栖居。我们用“‘人诗意地栖居’来表达他的人与自然、人与大地的同在关系: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并不是‘离弃大地、悬浮于大地之上’,毋宁说是‘把人事向大地,使人归属大地,从而使人进入栖居之中’”[7]231。诗人由语言本身所蕴藏的内在丰富性引导着,聆听、应和着这种本然所是的语言,把存在的真义带出晦暗而获得显耀,从而使它的“可能之在”源源不断地开掘出来,并向我们展现出它的未来形象。

海德格尔把人的存在看作是一种语言性的存在,而人的世界也就是语言的世界。语言并非只是人们认识世界和相互交流的工具和手段,而是世界乃至人存在的方式,人因为拥有语言而为语言所拥有,世界和人都存在于语言之中,语言是人寄存于世的生活家园。可见,海德格尔的这种存在本体论具有一定的深度和非常的大魅力,他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批判以及要求将语言从逻辑形式中解放出来的尝试,无疑具有广泛而深入的影响,并对未来哲学的走向将有着不可估量的思想价值,成为现代西方哲学走向后现代的逻辑之桥。

四、后现代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及其消极后果

20世纪晚期,在西方兴起的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继承了海德格尔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批判,采取了一种解构主义的思维方法,试图消解“罗格斯中心主义”和“在场的形而上学”,以更加彻底、更加激进的方式开启了一轮批判形而上学的热潮,力图以解构的方式消解人们关于外部世界的合理性、秩序性、规律性、整体性的逻辑表述而形成的理性主义、本质主义和整体主义。针对以人为中心来建构等级制的理论体系的思维方式,后现代主义哲学以碎片化、延异性、离散性的风格试图对之进行全面颠覆。尽管他们采用的颠覆形而上学和本体论的方式仍然是通过哲学的语言学转向来实现的,但是语言的魔力在这里显现的既不是对哲学弊病的治疗,也不是对存在之本质的展露,而是对一切带有总体性或者系统性踪迹的东西的彻底埋葬。在后现代哲学那里,语言被看作是一个非中心的差异系统,以写作之无限开放且意义多重的文本来取代以直接性的在场为前提的“语音中心主义”,试图通过粉碎一切整体、破解所有结构防止思想的独断性、保守性和集权化。在他们看来,形而上学的元话语或者权利话语方式以及它所构造的宏大叙事结构,都以合法化的知识霸权、意识形态的强势话语窒息和扼杀了思想和文化的活力。为此,他们强调思想和文化的多元化、多样性、异质性和差异性,哲学研究的重心发生了迁移,从以主体性为中心转向了交互主体性或主体间性,从个人语言学转向了社会语言学。于是,哲学理论不再是个别主体对客观对象的个别感悟或内在体验,而成为一个共同体的普遍共识或各种信念之间的一致性或协同性,解构系统和整体、消解基础和中心、颠覆主客二分式的思维方式就成为后现代语言学的基本特征,他们认为主体死了,人也死了,属于形而上学的一切都被埋葬了[8]。

在后现代哲人看来,后现代社会不断走向熵化、僵化和颓废,整个社会的各个阶级之间、政治意识形态之间、资本和劳动之间、高雅文化与低级文化之间的区别或界限崩塌了,哲学、社会和政治理论的一切旧有的边界和区别都溶解为一种无差别的模拟物的流动之中。后现代世界是一个缺乏意义的、无深度的、一个虚无主义的世界。由于意义要求深度、不可见的基质、隐藏的维度和稳定的基础,而当这一切都被消解以后,理论就只能在空虚中漂泊,不停泊在任何宁静的港湾。在他们看来,现代或者现代性是一个有深度的世界,都具有宏大的叙事结构,譬如,马克思的理论把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解释为经济的副现象,弗洛伊德根据欲望和无意识来解释一切,这些都是用深度模式来剥开实在的神秘面纱,揭示现象背后底层的实在和构成实在的那些分量。这种深度模式和宏大叙事结构,形成了语言霸权和精神桎梏,严重束缚了思想的空间和意义的范围,因而应该彻底地予以消解。他们主张,在后现代社会,一切都是可见的、透明的、明晰的、运动的。死亡的意义和冰冻的形式符号变成了相同东西的新的结合和互换。在语言学范围内,一切可能语言形式的功能都已穷尽,理论也穷尽了自身。在这里没有更多的可能空间,一切事都做完了,这些可能性的极限都达到了。后现代哲学已经完全消解了它的全部理性总体及其意义世界,在一片精神废墟上残留的都是碎片,后现代哲学家仍需要做的都只是在摆弄碎片。抛开整体、摆弄碎片、趋向边缘、制造衍义,这就是后现代哲学的基本主张。

后现代主义哲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发生了一场语言学转向,并对现代社会进行了一种深刻的批判,构成了西方哲学家关于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的一种理论反省。当资本主义发展到后工业时代,生产方式、社会生活、思想方式、传播方式、语言风格以及意识形态都发生了深刻变化,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及其语言表述中的内在矛盾暴露得更加充分,这就不能不促使哲人们从更高的理论层次来反思步入后现代的资本主义发展的前途和命运,反思后现代社会运动中的一切弊病,反思作为晚期资本主义理论基础的理性主义、本质主义的正确与否。在这种后现代反省过程中,后现代者看到了资本主义发展到后现代阶段,由于过度的现代化、物化和异化,给人类的生存发展带来了致命的危害与弊端。譬如,由于高扬了人的主体性能力并形成了人类中心主义,从而把人和自然的关系理解为征服与被征服、改造与被改造、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以至于无限制地一味向自然索取,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均遭到严重破坏,地球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人的生存,人的生存家园被摧毁;由于过分强调科技工具理性价值,而泯灭了人文理性价值,导致了人的异化和人的自由丧失,导致了对精神文明和道德信仰的忽视,理性主义、科学主义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越来越与人为敌了;由于理性主义的绝对统治,形而上学的总体性、整体化形成了对人的新的精神压制,产生了近乎恐怖的思想禁锢和压迫人的意识形态。

可见,一方面,后现代哲学在其语言学转向中,的确抓住了现代主义的诸多弊病,击中了他们的理论要害,是对西方哲学发展的一次深刻理论反省,也是企图跳出形而上学与本体论哲学樊篱的一次大胆尝试,尽管这次尝试做的并不成功,但它仍然为当代西方哲学的发展开辟了新的自我生成之域。然而,另一方面,后现代哲学对现代性的批判,毕竟是一种无所建树、只是消解的批判,它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将哲学引向了一种自我毁灭的歧途,使之陷于崩溃性的逻辑中,在自虐、自残、自杀中走向了末路。后现代语言学转向中包含了许多思想毒素如非理性主义、极端相对主义、无政府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造成了文化的荒漠化和零散化,使之不可能成为一种主导人类文明向前、向上发展的先锋哲学,也不可能成为一种有着广阔发展前景的哲学新形态。它对本体论和形而上学彻底否定的一切努力最终都归于失败的事实表明,形而上学和本体论是无从消解的,它与人的生存和发展休戚相关。而且它作为人类理性希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以通达无限的自由境界的最高理想,是值得人们为之倾注毕生精力和心血进行艰苦卓绝探索的东西。虽然它作为科学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已经为逻辑经验主义者所证实,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放弃对它的研究、批判和反思。因为哲学并没有形成现成的精神成果可供我们享用,它的智慧只存在于反思与批判之中,人们对之不能坐享其成,而只有在反思追问中拥有,它在人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无处不在,研究、反思它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关心我们自己、回望灵魂生活、提升精神境界、获得终极关怀的过程。

[1] [德]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M].郭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 [德]康德.康德三大批判合集:上[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 邓晓芒.《纯粹理性批判》句读: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4] 张世英.天人之际——中西哲学的困惑与选择[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6] 江怡.当代西方哲学演变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 李荣.马克思实践哲学的他者解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8] 朱荣英.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及其生存意境[J].河南大学学报,2003(1).

〔责任编辑 叶厚隽〕

The Linguistics Turn of Western Philosophy of Empiricism and Its Negative Consequences

ZHU Rong-ying, WANG He-zhen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China)

The modern western analytical philosophy critique of metaphysics is too biased, the bias lies in the deliberate pursuit of logical and scientific use of language, which narrowed the scope and legal use of pragmatics and eliminate the attraction and inner quality of language. It is difficult to find a poetic home for human thoughts. The purpose of existentialism linguistics turn is to break through the logic limitation of language and find an exploration for human existence meaning. Post-modernism linguistics turn advocates overthrow all actions of deconstruction, which caused the desertification, centralization and trivialization, which prevented culture becoming a spiritual power to lead human civilization developing forward. All these have a great meaning for constructing the linguistics of Marxism.

empiricism philosophy; linguistic turn; negative consequences

B5

A

1006-5261(2016)04-0053-06

2015-12-11

朱荣英(1963—),男,河南尉氏人,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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