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容铮
卷首语
艺术与跋涉
文 容铮
跋涉者背负精神的芒刺,坐在河边上的时候,还不得不尽量把后背挺挺直。岸边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洼,暗黄和红褐的土地间夹杂着细微的青草,有一部分河水已经被夕阳贯穿成血红色,这是一段将要干涸下去的河道,但对于跋涉者来说,却足够避免渴死之厄。不知道后来的人是否有如此幸运。跋涉者拿出铁盒,用盒底轻轻把板结了尘土的水皮荡开,舀起半铁盒水,但荡开的动作已经把水底的细泥逗引出来,黄泥像一只小猴子,摇着尾巴钻到铁盒的角落里去了——跋涉者细心地观察着这一切。水喝到最后,跋涉者把盒底的黄泥也倒进嘴巴里。一路上,他的肚皮里大概已经累积起了大半胃囊的黄土,正是靠着这些黄土,他才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来。
黑暗中,跋涉者眨着眼睛,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就像黑色树林里静止在半空的两只萤火虫。精神的刺不允许跋涉者躺倒。
跋涉者总是比太阳起得更早,被寒气逼迫着,他也不可能继续独坐下去。他必须活动活动筋骨、奔跑起来,才能对抗黎明到来前的黑暗和冰冷。也并没有跑多久,第一缕金线开始刺穿他蓬乱的头发、织红天际的朝霞的时候,他蹲下来,吸风饮露……
在艺术中,一向存在两种“美”,一种是古拙、沉重之美,另一种是灵动、轻盈之美。
古拙之美蕴含了大地的苦难和沉重、男性的力量和坚持,蕴含了创造它的艺术家本人丰富的人生阅历。从外表上看,它常常并不华美,在很多时候,在一般人眼里,它甚至常常和“丑陋”联系在一起。而只有那些经历过苦难、心中有大美的人才能读懂它、理解它、欣赏它——大成若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智若愚。
轻盈之美则来自于天空,来自于水,来自于飞鸟、游鱼,来自于少女那完美的体态,它常常是一道弧线,是光环,是白玉无瑕的质地,是年轻诗人的美妙幻想,是一颗单纯的心灵,按照卡尔维诺的说法,是——“水晶包裹着火焰”。
而艺术家一向是跋涉者,并且是能把这两种“美”融合于自己胸中的跋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