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四库全书总目》的辨伪学成就

2016-02-12 18:18:54史丽君首都图书馆北京100021
图书馆建设 2016年6期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总目古籍

史丽君(首都图书馆 北京 100021)



论《四库全书总目》的辨伪学成就

史丽君(首都图书馆北京100021)

[摘要]《四库全书总目》是传统目录学的巅峰之作,蕴含了丰富的辨伪成果和思想:它在“凡例”中提出“一一详核”“不使滥登”的著录原则,充分体现了其辨伪的理论高度;通过追查文献真实作者、考证传授统绪等多种方法揭示了许多伪书的本来面目;结合伪书出现的时代背景对伪书成因进行深入分析,总结出大量通例性质的致伪原因,如当时印刷术不发达、战乱及学派之争等。《四库全书总目》的辨伪学成就为后人的辨伪实践和学术史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史部提要辨伪学

古籍辨伪可追溯到先秦时期,刘向校书时略具雏形。班固编撰的《汉书·艺文志》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以小注的形式指出某些古籍真伪及依托情况,可见古籍辨伪最初便和校书及目录工作结合在一起。东晋释道安编撰的《综理众经目录》卷六为“疑经录”,用以专门著录伪经,完善了目录学中的辨伪思想和方法。《隋书·经籍志》更为全面地记述了某些伪书的始末。宋代疑古之风大盛,晁公武编撰的《郡斋读书志》指出的伪书和有作伪之疑的书达几十种之多,但此时辨伪多局限于经部和子部。明万历年间,胡应麟编撰的《四部正讹》将辨伪内容扩大到四部,并总结出辨伪八法,至此辨伪正式独立成为一门专学。明末亡国之痛使清初学者深刻反思明代学术失误,掀起了重实学的风气。到乾隆时期,官方接受了考实辨伪的风气并运用于《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的撰写。《总目》吸收了以往目录提要和解题辨伪的优秀传统,把辨伪作为撰写提要的一项重要内容,同时借鉴当时辨伪专书的辨伪方法和成果,对历代典籍进行了一次细致的考辨整理。《总目》明确指出的伪书有370部,指出书中有部分伪窜的有66部,提出怀疑的有139部,总计575部[1],其中史部文献大约有110部书为全伪或部分伪[1]。面对《总目》如此丰富的辨伪材料,笔者认为有必要对其辨伪成就和方法进行总结,或可有助于更深入地认识清代考据学的发展,进一步挖掘《总目》的学术价值,为现今历史文献学研究提供可资借鉴的材料。

1 一一详核的辨伪原则

《总目》卷首二十则“凡例”对其编撰体例做了详细说明,使《总目》全书纲举目张。“凡例”第十八则专门针对辨伪做了说明,内容为“《七略》所著古书,即多依托。班固《汉书·艺文志》注可覆按也。迁流洎于明季,伪妄弥增、鱼目混珠,猝难究诘。今一一详核,并斥而存目,兼辨证其是非。其有本属伪书,流传已久,或掇拾残剩,真赝相掺,历代词人已引为故实,未可既为捐弃,则姑录存而辨别之。大抵灼为原帙者,则题曰某代某人撰。灼为赝造者,则题曰旧本题某代某人撰,其踵误传伪如吕本中《春秋传》旧本称吕祖谦之类,其例亦同。至于其书虽历代著录而实一无可取,如《燕丹子》、陶潜《圣贤群辅录》之类,经圣鉴洞烛其妄者,则亦斥而存目,不使滥登。”[2]19从这则“凡例”可以看出,《总目》将古籍辨伪作为撰写提要的重要内容慎重处理,其辨伪的基本思想和原则也蕴含于这则“凡例”之中。

1.1“凡例”说明《总目》仅对“所著古书”进行辨伪,即仅指辨伪书,而不包括辨伪事。

分析总结这则“凡例”,可以这样概括《总目》所从事的辨伪工作:通过考证古籍的作者、成书年代及书中内容的附益情况,以鉴别古籍真伪并估价伪书价值。在这一原则指导下,《总目》集中精力对古籍真伪进行细致入微的考辨,突破了以往学者将辨伪书和辨伪事混淆不清的局限,将两种不同的概念方法区分清楚。从具体学术实践来看,《总目》的这种方法操作性强,确保了提要内容的科学性和条理性;从理论角度看,这一做法对于明确辨伪概念、完善文献学理论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2“一一详核”体现了《总目》对待古籍的慎重态度和著录古籍的基本原则

具体而言,“一一详核”首先体现了《总目》的慎重态度。面对大量鱼目混珠的典籍,《总目》能够端正态度。梁启超所说“宋儒多轻蔑古书,其辨伪动机,往往由主观的一时冲动。清儒多尊重古书,其辨伪程序,常用客观的细密检查”[3]可看作是对《总目》辨伪的恰当评价。正是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成为《总目》辨伪质量的重要保障。

其次,对历代已定为伪但确有价值的伪书,《总目》仍然著录,即“其有本属伪书,流传已久,或掇拾残剩,真赝相掺,历代词人已引为故实,未可既为捐弃”[2]19,并且重新判定其学术价值,以供后世学者参考。《总目》不以真伪决定古籍存废的态度卓然可见,其辨伪观念正如张心徵所说 :“辨伪只是求其真相,其目的非欲将伪书完全烧毁消灭。辨伪与书之取舍问题无关,既不可以真伪为价值之标准,亦不可以真伪为取舍之标准,故不可因其伪而遽删削之,使后人不得见也。”[4]在明确伪书成因和成书时代的基础上重估伪书价值也成为《总目》辨伪的重要原则。《总目》评价伪书,既重视伪书的考据价值,强调“以备一说,以广见闻”,同时也注意到目录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作用,在评价伪书时注重挖掘伪书在学术史上的价值和意义。例如,《总目》评价《大金国志》的价值在于“首尾完具,间有与《金史》异同之处,则足资订证。所列制度服色,亦能与《金史》各志相参考。故旧本流传不废。今亦著其伪而仍录其书焉”[2]450。又如,《总目》评价《孔子编年》的价值在于:“然由宋迄元、明,集圣迹者,其书日多,亦猥杂日甚。仔所论次,尤为近古。故录冠传记之首,以见滥觞所自焉”[2]513,肯定了《孔子编年》成书时代较早,史料价值相对较高的优点,同时指出《孔子编年》是宋朝以来集圣人事迹为圣人立传的滥觞,肯定了这部书在学术史上的价值。

再次,我们也应该看到《总目》著录伪书并不是毫无原则,而是“一一详核”,分类处理,对于历代已有定论而一无可取的伪书“斥而存目,兼辨证其是非”,“不使滥登”,以提醒学者在利用时要谨慎。这种分类处理的方式既保存了大量典籍,也便于后世学者甄别史料。

《总目》在“凡例”中确定的辨伪原则非常重要,它明确了《总目》辨伪的范围——辨伪书,确定了《总目》著录伪书的原则——慎重取舍,分类处理。《总目》的辨伪活动正是围绕这两则“凡例”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两条原则充分体现了《总目》辨伪的理论高度,说明《总目》辨伪思想已经相当成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有清一代辨伪的学术水平。

2 丰富精审的辨伪方法

《总目》采用了多种方法进行文献辨伪,或审定了典籍真实作者,或判明了典籍伪误内容,对后人采择文献提供了重要参考。具体而言,《总目》采用的辨伪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2.1追溯文献真实作者,明确辨析古籍因作者伪误而造成的伪书。

作者不清或误题的伪书成因多种多样:先秦学者往往不自著书,其著作多为后学结集,且历代附益,造成作者不清;校勘不精也会导致误题作者;甚至有人故意造伪,托名他人,造成作者不明。《总目》采用多种方法追溯真实作者,明辨是非,澄清伪书情况。

(1)利用古籍序文明辨作者是《总目》经常使用的方法。古籍序文的内容通常涉及成书背景、作者生平、版刻源流及编撰义例等,这些都可能成为辨伪线索。例如,《平宋录》旧题杭州路司狱燕山平庆安撰,“前有大德甲辰邓、方回、周明三序”,“此书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以为刘敏中作。今案周明序,称平庆安请于行省,奏加巴颜封谥,建祠于武学故基,武成王庙之东,且锓梓王行实行于世。后又有大德八年甲戌月,燕山平庆安开版印造《平宋录》一行。俱不言新著此书。是此书实刘敏中所撰,庆安特梓刻以传。”[2]466这则提要充分利用了序言内容,肯定真实作者为刘敏中,而非平庆安,指出由于刊刻者和著书者不同而导致了作者不明,指出了伪书形成的原因。又如,《孔子编年》一书,旧本题宋胡舜陟撰,《总目》辨析曰:“考书首有绍兴八年舜陟序,乃自静江罢归之日,命其子仔所撰,非舜陟自作也。”[2]513《孔子编年》的序言中明确写明成书背景和作者情况:此书非胡舜陟自撰,而是其子胡仔所作。

(2)《总目》能充分利用前人研究成果来追溯真实作者。《班马异同》的作者历来颇有争议,或题宋倪思,或题刘辰翁。《总目》利用历代书目辨伪成果,考辨曰“杨士奇跋曰‘《班马异同》三十五卷,相传作于须溪。观其评泊批点,臻极精妙,信非须溪不能。而《文献通考》载为倪思所撰,岂作于倪而评泊出于须溪耶。’其语亦两持不决。案《通考》之载是书,实据《直斋书录解题》,使果出于辰翁,则陈振孙时何得先为著录。是固可不辨而明矣。”[2]401《总目》充分利用以往学者的研究成果,综理众说,采各家之长,最后抓住刘辰翁出生颇晚于陈振孙的突破口,指出“使果出于辰翁,则陈振孙时何得先为著录”[2]401,纠谬批驳,得出确切的辨伪结论,澄清了《班马异同》的作者。

(3)《总目》还善于从作者的传记中寻找材料,从反面证明某书非某人所作,指明此书为伪书。由于年代久远等原因,有时无法直接确定古籍的真实作者,但通过反证法,可以断定某书是伪书。《草莽私乘》旧本题明陶宗仪编。《总目》在此书提要中写道,“孙作《沧螺集》载有宗仪小传,纪所作书目有《说郛》一百卷、《书史会要》九卷、《四书备遗》二卷、《辍耕录》三十卷。无此书名,疑好事者依托也。”[2]548《总目》考察陶宗仪的传记,并没有记载陶氏曾著《草莽私乘》一书,从反面证明此书不出自陶氏之手,系为伪作。由于时代和学术水平的限制,可能一时无法追溯到真正作者,但是《总目》利用现有材料,怀疑已有结论的作用不可忽视。因为有破才有立,正是这种“破”的过程指明了作者有误,启发了后继学者去追溯真实作者。

2.2追本溯源,从传授统绪上辨伪,判明后人伪托之书。

《总目》继承并充分利用了胡应麟“核之群志以观其绪”[5]的方法,重视从典籍流传统绪上来开展文献辨伪。例如,《订正史记真本凡例》旧本题宋洪遵撰,“考诸家目录,皆不载遵有此书。诸家言史学者,如《汉书刊误》《新唐书纠谬》《五代史纂误》俱表表于世。自宋以来,亦从无引及此本者。”[2]416这则提要所运用的方法就是纵向考察,从流传统绪上探寻古籍出处。这则提要指出,历代书目未曾记载《订正史记真本凡例》,并且自宋代以来从无人征引此书的内容,由此得出此书为伪书,梁启超关于“其书前代从未著录或绝无人征引而忽然出现者,十有九皆伪”[6]的论断便是对这则提要的最佳说明。又如,《逸周书》旧本题名为《汲冢周书》,可见《逸周书》来源于汲冢之说已经深入人心。但是《总目》写道:“《晋书·武帝纪》及荀勖、束皙传,载汲郡人不准所得竹书七十五篇,俱有篇名,无所谓《周书》。杜预《春秋集解·后序》,载汲冢诸书,亦不列《周书》之目,是《周书》不出汲冢也”[2]445,由此判断《逸周书》并非源于汲冢,题为《汲冢周书》不妥,这一方法即后来梁启超所总结之“从书的来历暧昧不明而定其伪”[7]48的方法。

2.3通览古籍内容,于细微处着眼,从字里行间判定古籍真伪。

任何高明的作伪者都无法完全掩饰其作品字句间的疏忽讹误,透过这些细节可判定古籍的真伪,并估其成书时代。正如梁启超所述,“作伪的人常常不知不觉地漏出其伪迹于字句之间,我们从此等小处着眼,常有重大的发现,其年代错题者也可从这些地方考出。”[7]49

(1)比较作者生活时代和古籍记述内容起止时间,可以明确古籍内容的附益情况并判定古籍真伪。例如,司马迁作《史记》没有疑义,但是《史记》在多年的流传过程中内容有所增益,“周密《齐东野语》摘《司马相如传》赞中有‘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之语。又摘《公孙宏传》中有‘平帝元始中诏赐宏子孙爵’语。焦《笔乘》摘《贾谊传》中有‘贾嘉最好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语。皆非迁所及见”[2]397。《总目》吸收了前人用此种方法辨伪的研究成果,指出了《史记》中发生于司马迁身后的内容,毫无疑问,这部分内容便是后人增益,非迁原文。又如,《宗圣志》旧本题明代吕兆祥撰,“书成于崇祯中,而《世家志》述其谱系,乃载及国朝康熙中事。《恩典志》内亦载及顺治初年,不知何人所增。盖非尽兆祥之旧矣。”[2]533这段论述证明了《宗圣志》部分伪,书中有许多内容非吕兆祥所能见,为后人增益,后世学者在利用《宗圣志》时以吕兆祥生活时代为限,就可以明辨典籍内容是否由吕兆祥撰写。

(2)如果古籍内容存在大量常识性错误,《总目》会怀疑古籍的真实程度。例如,《南迁录》旧题金通直郎、秘书省著作郎、骑都尉张师颜撰,“纪金爱王大辨叛据五国城及元兵围燕、贞佑迁都汴京之事。”[2]473《总目》在考察其具体内容之后指出《南迁录》中记载的世系“与史较,多一代,尤不可信”[2]473,随后又指出书中另外几处硬伤,“至《金史》郑王允蹈诛死绝后,不闻有爱王大辨其人。所称天统、兴庆等号,《金史》亦无此纪年”[2]473。此书原题金人张师颜撰,但是书中对金朝世系和诸王年号的错误记载使人怀疑此书的真实性,“舛错谬妄不可胜举”,《总目》“断其伪”。

(3)《总目》认识到避讳的特点并运用于辨伪。例如,《元经》提要写道,“唐神尧讳渊,其祖景皇讳虎,故《晋书》戴渊、石虎皆以字行。薛收唐人,于传称戴若思、石季龙宜也。《元经》作于隋世大业四年,亦书曰若思何哉。今考是书,《晋成帝咸和八年》书‘张公庭为镇西大将军’,《康帝建元元年》书‘石虎侵张骏’。公庭即骏之字,犹可曰书名书字,例本互通。至于《康宁三年》书‘神虎门’为‘神兽门’,则显袭《晋书》,更无所置辨矣。且于《周大定元年》直书‘杨坚辅政’。通生隋世,虽妄以圣人自居,亦何敢于悖乱如是哉。”[2]419这则提要抓住《元经》避讳的特点,指出了其避讳方法在隋朝不可能出现,否定了《元经》作于隋的观点。《总目》这则辨伪充分利用了避讳的特点,被梁启超作为经典例证收入了《古书真伪及其年代》。

(4)通过追寻史料来源判定典籍真伪。历代伪书中,许多是后人抄袭前人著作而成,有些是好事者将前人著作中同类题材抄袭聚敛而成新书,有的是部分抄袭前人作品而伪托当世之人作品。《总目》通过考察典籍内容,发现了很多此类伪书。例如,《晋史乘》《楚杌》“皆摭《左传》、《国语》、《说苑》、《新序》及诸子书汇而次之,其伪不待辨”[2]589。《张邦昌事略》旧本题宋王称撰,提要提到“核其文,即《东都事略·僭伪传》也。摘其一卷,别立名目,又改王为王称,可谓愈伪愈拙”[2]577。这种辨伪方法建立在对古籍的校勘和整理基础之上。《总目》正是充分发挥了馆臣对古籍内容了如指掌的优势,在辨伪时利用校勘的成果,使其辨伪论据充分,说服力强。

(5)通览古籍内容并通过判断古籍体例前后是否一致来判断古籍或内容附益真伪是《总目》辨伪的重要方法。例如,《史记》提要中写道:“王懋 《白田杂著》亦谓《史记》止纪年而无岁名,今《十二诸侯年表》上列一行载庚申、甲子等字,乃后人所增。”[2]398这就是通过对《史记》年表编撰体例的考察来辨别《史记》内容的增益状况。《十二诸侯年表》的体例是不标岁名,而今本《史记》中《十二诸侯年表》与原本体例不合,这就说明这部分内容非迁原作。又如,《十六国春秋》旧本题魏崔鸿撰,“《魏书》载鸿子子元奏称刊著越、燕、秦、夏、梁、蜀遗载,为之赞序。而此本无赞序”[2]584,这里同样指出了《十六国春秋》与崔鸿原作体例不同,指出此时流传的版本并非崔鸿原书,实则明屠乔孙、项琳之伪本。胡应麟的“辨伪八法”、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提出的辨伪12条公例及在《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中提出的32条辨伪例都忽视了据体例辨伪的方法。这种方法的运用与四库馆的辑佚有很大关系。馆臣利用《永乐大典》进行辑佚,必须首先搞清古籍体例。受此影响,馆臣在撰写《总目》时会自觉关注古籍体例,并从体例方面来考辨古籍内容附益和古籍真伪,这是《总目》辨伪的一个特色。

3 系统归纳致伪原因

《总目》结合伪书出现的时代背景对伪书成因进行了深入分析,总结出大量通例性质的致伪原因,尤其对宋明时期伪书成因分析透彻,为后人辨伪实践和学术史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3.1对“无意致伪”的分析

古籍经常产生无意致伪的现象。例如,《史记》在流传过程中,内容时常发生细微变化,正像《总目》所说“非惟有所散佚,且皆有所窜易”,但是由于“年祀绵邈,今亦不得而考矣”[2]398。这种伪误由于印刷术不发达等客观原因造成,在当时条件下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因辗转传抄而产生的典籍内容部分伪误的情况,《总目》经常在提要中进行特别说明。另外一种无意致伪的情况是误题作者,如《靖炎两朝见闻录》旧题陈东撰,《总目》指出此书记载了大量陈东身后之事,断非陈东所作,随后《总目》便推求误题作者原因,“盖传本阙撰人,后人不考,误题为东也”[2]470,指出是后人未曾对此书进行严谨考证而造成了误题。

3.2对“有意造伪”的分析

有意造伪的情况较为复杂,这是因为造伪者动机各不相同,造伪手段五花八门,给辨伪带来很大的困难。《总目》深入分析造伪者动机,提醒后世学者对伪书提高警惕。例如,《总目》在《南渡录》《穷愤录》的提要中写道,“此必南北宋间乱臣贼子不得志于君父者,造此以泄愤怨,断乎非实录也”[2]471,指明此书为泄愤而伪作;《御侮录》中提到“知为邻国传闻,不尽实录也”[2]471,指出战乱分裂时期,各国并立相争,这种状况体现在典籍之中便是交战国以笔墨互相攻击,捏造事实攻击敌人,因此敌国之言不尽可信。《总目》在考察古籍真伪时,充分考虑古籍出现的时代背景,总结出战乱时期的特点,对造伪者心态的分析切中要害,故能得出有普遍意义的结论,为后世学者辨伪提供了参考。

3.3对宋明时期伪书产生和增多原因的分析

《总目》总结典籍发展情况时论:“考私家记载,惟宋明二代为多。盖宋明人皆好议论,议论异则门户分,门户分则朋党立,朋党立则恩怨结。恩怨既结,得志则排挤于朝廷,不得志则以笔墨相报复。其中是非颠倒,颇亦荧听。”[2]397这里强调了学风对典籍编撰的影响,由于宋明时期学风空疏,学派之间相争结怨,官员之间互相攻诘,造成典籍记载多有失实的现象,甚至出现“诬善”的伪书。《总目》对宋明学风的批判切中时弊,并指出这也是宋明时伪书增多的原因。但是此时的伪书不仅是由学风造成的,还有其社会原因,这一点《总目》多次着重加以总结。宋明时期,经济发展,雕版印刷普及,私人藏书长足发展,书贾为牟取暴利,迎合士人藏书需要,制造了大量伪书。《总目》也对这些伪书的成因作了说明,如《订正史记真本凡例》“为明季妄人托名伪撰,殆无疑意”[2]416;《续宋编年资治通鉴》“盖亦当时麻沙坊本,因焘有《续通鉴长编》,托其名以售欺也”[2]432;《靖康蒙尘录》“盖坊贾改易其名以欺世者”[2]469;《明倭寇始末》为“书贾钞出,以贻收藏之家者也”[2]490,等等,指明这些伪书皆是书贾为牟利而托名伪造。

4 结 语

综上所述,笔者以为《总目》是古籍辨伪的典范之作,其贡献不仅在于辨明了大量的伪书,为古籍整理提供了生动的辨伪实例,更在于其发明多种辨伪方法并善于运用,为后人辨伪指明了路径。《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中许多辨伪实例取自于《总目》,可见梁启超《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一书中创建的理论体系,在《总目》中已见雏形,《总目》对辨伪学发展的贡献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

[1]杜泽逊. 《四库提要》辨伪方法探微[J]. 历史文献研究:北京新六辑, 1995(1):48-55.

[3]梁启超.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 914.

[4]张心徵. 伪书通考[M].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1998:7.

[5]胡应麟. 少室山房笔丛[M].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9:322.

[6]梁启超. 中国历史研究法[M]. 北京:东方出版社, 1996:102.

[7]梁启超. 古书真伪及其年代[M]. 北京:中华书局, 1955:48.

Discussion on Discrimination Achievement of Si Ku Quan Shu Zong Mu

[Abstract]Si Ku Quan Shu Zong Mu is the peak of traditional bibliography. It contains abundant discrimination achievements and thoughts. Description principle such as checking books one by one, no-abusive registered, reflects the theory altitude of discrimination. It reveals essense of fake books by tracking real writer of books, studying imparting system and such methods. General reasons of fake books are conclused by deep analysis on origin of fake books with the time background. For exemple, the printing technique is not developed, the war and the school dispute, and so on.Discrimination achievements of Si Ku Quan Shu Zong Mu provides valuable information for later generation's discrimination practice and academic history research.

[Key words]Si Ku Quan Shu Zong Mu; Abstract of history sector;Discrimination

[中图分类号]G256.22

[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

史丽君 女,现工作于首都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为历史文献学。

[ 收稿日期:2016-0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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