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杰
(中共中央党校 报刊社,北京 海淀 100091)
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面临一些新情况新问题,经济发展面临速度换挡节点、结构调整节点、动力转换节点。“三个节点”是当前中国经济的阶段性特征,这一特征伴随着30多年改革开放经济增长方式的逐步调整、结构动力的逐步优化转换而出现,也是世界经济形势跌宕起伏共同作用的结果。
201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2016年主要抓好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这五大任务可以说是多年来经济发展过程中各种矛盾交织叠加的产物。完成五大任务或解决五大问题,必须要深入理解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主要矛盾,即明晰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生产要素中存在的结构性问题。
经济理论告诉我们,在制度和技术既定的前提下,决定经济增长的生产要素主要是劳动、土地和资本。长期来看,经济增长主要依赖于制度的变迁和技术决定的生产可能性边界的扩展。当然,科技水平的提升在很大程度上与制度也密切相关。
在劳动、土地和资本等生产要素中制约中国经济增长的结构性问题主要表现为高人力成本与低生产率、高住房空置率与低城镇化率、充裕流动性与融资难融资贵等现象。解决此三大结构性问题,唯有从制度入手,以加强制度建设来化解矛盾解决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巨大成就的取得离不开比较优势的充分发挥,开放之初我们的比较优势主要是包括低成本劳动力在内的生产要素的低成本。我们抓住了国际产业结构调整和转移的历史机遇,国际上劳动密集型低端产业链大量转移国内,在解决劳动力就业的同时,国民财富也在不断增加。
在过去的30多年里,通过引进外资,实现了国外技术、资本等高级要素流入中国,并与国内低端劳动力和土地等生产要素有机结合,实现了国际生产在中国的大规模集聚,共同推动了出口贸易的巨大发展,这是中国贸易大国地位形成的主要机制[1]。1979—2014年间,中国出口占全球的比重由0.82%上升至12.2%,从2009年开始,中国已超越德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商品出口国。
出口规模的不断扩大是中国发挥丰裕的劳动力资源优势参与全球生产网络、融入经济全球化的结果[2]。然而,随着经济的持续增长,近年来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出现逐年上升的趋势。2000—2014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水平从9333元上升到56339元,增长了6倍。与此同时,中国的出口增长速度在2004年达到高峰35.4%后,开始呈现出下降趋势,2014年降至4.9%,2015年又同比下降1.8%。劳动力成本和出口增速之间的数据上的负相关并不能表明一种因果关系,即出口增速的下降是劳动力成本上升所致。然而从理论上来说,发挥比较优势是一国参与国际贸易的前提,对于一个劳动力相对丰裕的国家,劳动力成本上升必然削弱其出口优势。大量实证研究表明,中国制造业劳动力成本明显高于周边发展中国家,比如印度、印度尼西亚、斯里兰卡、菲律宾、马来西亚、越南等国家,这也是低端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大批转移到这些国家的主要原因[3]。
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或平均工资率的上升,主要反映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劳动生产率一般由人均产出表示。从最终的数据看,1980—2009年间,农业的人均产出由1980年的470.98元增长到2009年的1824.30元,年均增长4.78%;而非农部门人均产出则由1980年的2414.31元增长到2009年的18948.15元,年均增长率为7.36%[4]。
在制度既定的前提下,影响生产率增长的因素主要有两类,一是资本形成因素;二是结构变动因素。所谓资本形成因素,主要是指人均资本量的增加有提升劳动生产率的倾向[5];所谓结构变动因素,是指由于各部门生产率水平和增长率存在系统差别,因此,当投入要素从低生产率或者低生产率增长率的部门向高生产率或高生产率增长率部门转移时,就会促进由各部门组成的经济体的总生产率增长,而总生产率增长率超过各部门生产率增长率加权之和的余额,即为结构变化对生产率增长的贡献[6]。
实证研究表明,中国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源泉是制造业各行业的内部增长效应,少数重工业行业对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增长的贡献最大[7]。换句话说,生产率的增长主要来源于人均资本量的增加。然而资本存量的增加,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中国投资率的急速增加,使得生产率大幅下滑[8]。
衡量生产率的一个指标是增量资本产出率,即每单位产出所需的资本投资额。该比率越高,投资回报率越低。中国的增量资本产出率从2006年的2.9升至2013年的6.6。这表明,与2006年相比,2013年生产同样的每单位产出需两倍以上的资本投资。
资本回报率也可以反映劳动生产率的状况。白重恩和张琼使用资本在总收入中的占比,资本产出比,折旧率以及产出价格相对于资本价格的增速测算整体资本回报率。白重恩和张琼发现,2000-2007年的平均资本回报率约为22%,但之后大幅下降,2007年的26.7%降至2013年的14.7%[9]。朱海斌等人的研究显示,自2008年以来资本回报大幅下滑(从2008年的17.0%降到2013年的8.0%)[8]。
如此来看,在生产率大幅下滑的情况之下,为什么还有招工难?为什么还有如此高的人力成本?
尽管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不如发达国家那样完善,但不利于劳动力自由流动的障碍已经十分有限。劳动力成本或工资率高企,可以说是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劳动力市场的供给需求状况。也就是说,劳动力在某种程度上供不应求。一方面是人口红利下降使然,一方面是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对劳动力的大规模吸纳。这两个方面共同决定了劳动力市场特别是低端劳动力市场的供需状况。
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一方面通过投资的扩张推动经济增长,一方面通过吸纳劳动力稳定就业。长期以来,政府有意识地发展能够解决就业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因为低成本劳动力是我国最大的比较优势。正是按照比较优势原则,中国的制造业偏向于发展生产率增长较缓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不是生产率增长较快的技术、资本密集型产业。
如此状况之下,一旦国际经济形势趋紧,出口压力剧增,国内低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势必步入困境,近年来南方大量制衣厂制鞋厂等大量倒闭、转移,就是明证。为了稳定经济,政府出台以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为手段的刺激政策,拉动经济稳定就业,在相当程度上替代了出口的疲软,维持了劳动力工资率水平的不变。
那么,高人力成本与低生产率这一看似悖论的现象能持续到多久呢?我们认为,尽管人口红利的下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一定时期维持人力成本的高企,但如果世界经济短期内不能够企稳,中国出口复苏缓慢,加之国内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持续,大量失业会不期而至,高人力成本不可能持久。
怎么办?一是加快推进人力资本建设,二是促进科技创新发展,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200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菲尔普斯指出,中国在短期内仍有低劳工成本的优势,但经济实力能否最终赶上美国,仍需视其能否成为一个拥有创新能力的国家。英国经济学家约翰·密尔曾深刻地指出:“国家的价值,从长远来看,归根结底还在组成它的全体个人的价值。”[10]个人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力资本建设,进而决定一个国家的创新能力和总体价值。
而推进人力资本建设,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教育,一是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教育,特别是终生教育,是保证人力资本不贬值的重要手段。当前加强教育和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的投入,短期来看,有利于扩大国内即期需求,增强消费者信心;长期来看,可以推动我国从人力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转变,能够有效地推动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物质资源消耗的粗放型增长,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体制创新的集约型增长转变。
在提高教育质量方面,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为实现教育这一最重要公共服务产品的均等化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遇。通过网络教育完全可以实现教育资源如师资力量的均等化,偏远山区的孩子也有可能通过网络来接受大城市名校名师的授课。这种信息化手段的推广和应用,也对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的提升提出了更高要求,这也是供给侧改革的重要内容。互联网+医疗更是方便快捷地能够依托信息化手段为患者提供远程高质量医疗服务。此类新的需求在满足人力资本建设增进的同时,对于通过加大信息化基础设施投资提升经济发展质量和速度,进而提升就业率也是大有裨益。
关于推进科技创新,当前亟须破除一切制约科技创新的思想障碍和制度藩篱,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推动科技和经济社会发展深度融合,加快建立健全国家创新体系,抓紧推进科技人才体制建设,让一切创新源泉充分涌流。
加快推进科技体制改革需要全面深化经济社会领域改革的同步推进,比如完善政绩考核体系和激励政策,从根子上破除以牺牲民生为代价的唯GDP论;比如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完善资金链,聚焦国家战略目标,深化产学研合作,创新科技金融市场,政府之手、市场之手形成合力,突破关系国计民生和经济命脉的重大关键科技问题。
加快推进科技体制改革需要人才培养机制体制的基础性改革。比如一直以来为人诟病的院士遴选行政化、功利化以及院士终身制现象就集中反映了科技人才队伍建设中存在的种种弊端。通过深化改革加以解决,有助于更好激励科技工作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推动我国人力资本建设,实现中国科技发展的可持续性,进而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不竭动力。
我国于1994年推行以分税制改革为主要内容的财政分权,目的在于提高中央财政在国家财政总收入中的比例,但在实践中经济社会发展的公共支出出现了逐层发包下放,导致中央和地方政府在财权和事权两方面的不匹配。为弥补财力缺口,地方政府作为土地一级市场垄断供给者,普遍采用土地收储和批租的预算外融资策略支撑公共建设[11]。因为分税制改革后土地出让金及房地产业、建筑业的营业税由地方政府独享,所以大力发展房地产业成为地方政府解决财政资金不足的最佳渠道,地方政府存在推高土地出让收入和房价的经济激励,土地财政依赖与当地房价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12]。
房地产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较大,有学者对13个发达国家的房地产对消费、产出等宏观经济变量的影响进行实证分析研究发现,房地产能显著影响消费、产出等宏观经济变量,房价每上涨1个百分点就能够带动消费增加0.75个百分点[13]。许宪春等学者对房地产市场对中国经济增长的作用进行的实证研究表明,房地产经济合理增长对国民经济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同时房地产经济增长速度过高或过低,都会影响国民经济的稳定增长。为了保障国民经济健康稳定增长,应保持房地产经济的合理增长[14]。
我国最早的房地产开发投资数据产生于1986年,仅101亿元,经过近30年的发展,2013年房地产开发投资已达86013亿元,是1986年的852倍,年均增长28.4%。2004—2013年,房地产开发投资形成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占GDP的平均比重为6.8%;2004—2013年,房地产开发投资对GDP增长的年平均贡献率为7.8%。[14]房地产市场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主要通过两个渠道实现,一是房地产经济自身的发展对GDP的直接促进作用,二是房地产经济对相关上下游产业的拉动,进而对经济增长起到间接的促进。
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房地产市场出现了结构性的供需矛盾。一方面,一、二线城市作为经济资源和政治、文化等资源的集中地,对人口的吸引力居高不下,造成房地产市场的非理性繁荣;另一方面,一些三、四线城市却面临着房地产市场去库存的巨大压力。这种结构性扭曲和矛盾在高住房空置率和较低的城镇化率方面表现得更为明显。
根据国际通行惯例,住房空置率在5%-10%为合理区域,10%-20%为空置危险区域,20%以上为房屋严重积压区域。2005年12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05年10月末,全国商品住房空置面积达1.1亿平方米,其中商品住宅空置面积为6204万平方米,商业地产空置面积上半年为2878万平方米,当年的住房空置率高达26%。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CHFS)2014年发布数据称:2013年中国城镇地区整体住房空置率为22.4%,较2011年提高1.8%[15]。
在高住房空置率存在的同时,我国城镇化率却不尽如人意。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城镇化率为56.1%,以此数据与国际上同类型收入国家相比并不低[16]。但是,我国现行统计口径将在城镇生活半年以上的流动人口统计为城镇人口,而其中有相当比例是不具有城镇户籍的农民工,加之不少流动人口在城市的逗留时间仅半年,其在城镇长期居留的前景并不明朗;另外,目前统计出的城镇化率部分是各地通过行政手段扩大城镇面积的结果,这使得我国城镇人口中包含有大量实际上的乡村人口。因此可以说,如果把那些未能享受城镇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的农民工和乡村人口从现行统计范围之内排除,我国城市化率会有很大的下降。
城市化率的真实水平几何,统计范围是否过大,等等,姑且存疑。但仅就房地产市场库存巨大,高空置率存在,甚至房地产市场结构性泡沫严重等现象,就足以说明,我国城镇化率水平至少并没有适应房地产市场的快速发展;或者也可以说,房地产市场的发展超出了我国城镇化水平的需要,而这是造成我国相关产业如钢铁、水泥等产能过剩的根本原因,房地产市场如何去库存已成为今后一个时期制约中国经济社会和谐稳定发展的腹心之疾。
解决房地产市场与城镇化发展水平不协调的根本出路,一方面要通过财税改革特别是通过央地事权财权的一致性来解决地方政府土地财政依赖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分税制改革造成的地方财政缺口问题导致土地财政的出现,在加剧房价上涨的同时,又造成了严重的高空置率。所以,通过改革使得地方政府的财权与事权匹配,进而化解地方政府对土地出让收入的依赖性。可以考虑将涉及公共服务均等化方面的部分事权“上收”,尤其是在当前“营改增”已经对地方税收体系产生重大冲击的情况下,更应该将地方政府的部分事权进行“上收”。其次,要合理约束地方债务的不断增长。据报道,2015年地方政府债务限额锁定16万亿元,预计债务率为86%。截至2014年底,地方政府负有偿还责任的债务余额15.4万亿元,地方政府或有债务余额为8.6万亿元[17]。其中债务增长的主要原因是地方政府得知中央将采用发行地方政府债券来置换存量债务后,为了获得置换债券额度,会把部分或有债务转成直接债务,不再隐瞒此前的债务,由此导致了债务规模的攀升。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政府债务负担率仍属可控,而且仍有一定的利用空间。尽管如此,地方政府债务如何消化亦即地方政府去杠杆化问题,已成为当前影响我国经济发展和政策制定的重要因素。庞大的地方政府债务,单靠地方政府债的有限发行以及各方利益博弈剧烈矛盾重重的债务置换方式,是不能很快得以解决的。而地方政府债务缠身极大地影响了社会资本对政府的信任度,阻碍地方经济的发展。地方政府债务的化解、去杠杆化的完成,还需要地方政府自身的努力,通过一是加快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积极推进政府社会资本合作(PPP),以及全方位地营造良好的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提供生长土壤的体制机制环境。
另一方面,要通过农地制度的改革,让市场在配置土地资源上真正发挥决定性作用。首要的是确立农村居民对土地的集体权力不能变相更改为地方政府对土地的权力,甚至通过强制性行为侵害农村居民的权益。其次,要通过试验区的方式,不断完善农地流转制度,在保障农村居民基本利益的同时,稳步推进城镇化进程。需要指出的是,城镇化进程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其生发过程是一个生产要素自然聚集的过程,是一个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的过程。通过人为的甚至强制性的手段对生产要素进行集聚,违背经济发展规律,必然会遭到经济规律的惩罚,造成经济资源的浪费和劳动者生活水平的下降,甚至会影响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归结为一句话,城镇化须以市场化形成为支撑,须以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大为进一步发展的前提。这样的城镇化,才是可持续的城镇化。
自2008年起,中国经济增长逐步进入下行通道,而信贷增长却呈现出加速的趋势。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网站公布的数据计算,仅2009年新增贷款就高达96000亿元;信贷规模占GDP的比重也从2008年的100%迅速攀升到2015年的近150%。2010年后央行用社会融资总规模来观察货币扩张情况,2010年和2011年在14万亿上下,2012年为15.7万亿、2013年为17.3万亿,2014年为16.4万亿,2015年为15.3万亿。从股票和债券融资情况看,2012年至2015年,企业通过发行债券融资占全部社会融资规模的比重分别为14.4%、10.5%、14.5%、18.5%,企业通过股票市场融资所占全部社会融资规模的比重则分别为1.6%、1.3%、2.7%、5%。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加总融资规模不高,最高年份为2015年的23.5%,而且这是在资本市场已经有了很大发展的情况之下才达到的比重。可以说,间接融资一直是我国最为重要的投资渠道,在中国,信贷规模占全部非金融机构融资总量的比例长期超过80%。信贷规模的扩张亦即社会流动性的充裕与企业借贷便利与否的关系,决定了中国宏观经济的波动和走向。
实证研究表明,我国经济的强劲增长与金融机构贷款规模增长同向相关[18]。但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我国出现了经济增长与投资相背离的现象。中国经济增长率从2011年开始逐年下滑,经济增长率从2011年9.3%下滑到2012年的7.7%、2013年的7.7%、2014年的7.4%、2015年的6.9%。而投资率从2009年反危机后一直处于49%的高位水平。21世纪以前平均在35%-40%之间,2001-2007年在40%区间,反危机后投资率再次提高到49%,但经济增长趋势性下滑。因此,有学者认为,流动性扩张已经无法继续拉动经济增长[19]。
但是,我们这里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之所以这样讲,仅仅从总量上而非从结构上来看待流动性扩张,视野难免受限制。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涌现出了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中小企业,但这些企业并未成长为具有核心竞争力的跨国公司。究其原因,融资困难成为制约我国企业发展的关键障碍[20]。“融资难”“融资贵”已成为我国经济金融运行的主要问题[21]。一些僵尸企业像黑洞一样蚕食宝贵的金融资源,而对民营企业来说,“融资难”“融资贵”更是发展中的头号问题,这与民营企业的发展地位及不相称。如果能改善民营企业融资环境,特别是通过民营银行的创建以及进一步完善资本市场,在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下,通过实施有保有压的宏观调控措施,中国的经济将会掀起一轮新的发展热潮。
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发展迅速。统计数据显示,目前,以中小微企业为主的民营企业贡献了中国6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50%以上的税收,并创造了中国80%的城镇就业,但只占到全部贷款授信的40%。在融资渠道中,只有极少部分中小企业通过直接融资(主要是股票市场)实现资金融通,绝大多数的中小企业都是通过间接融资(主要是银行贷款)来满足资金需要的。
我国的银行业高度集中,以工、农、中、建、交五大国有控股银行为首的中国银行业的集中度比较高。理论及实证研究显示,国有银行业集中度越高,银行发生危机的可能性就越低,银行业集中度与银行风险之间呈负相关关系。但另一方面,随着金融服务业对外开放程度的加大,外资银行的进入必然会造成银行业竞争的加剧,加上国有企业改革的紧迫性,以及发达经济体经济前景不明、国内经济增速放缓、利率市场化基本完成、互联网金融行业冲击持续,国有商业银行自身的竞争力受到极大考验。据2015年年报披露,在国有大行中,截至2015年末,工行不良贷款率为1.5%,比上年末上升0.37个百分点;不良贷款余额1795.18亿元,较年初增加550.21亿元;中行不良贷款率1.43%,上升0.25个百分点;不良贷款余额1308.97亿元,增加304.03亿元;建行不良率1.58%,较上年上升0.39个百分点;不良贷款余额1659.8亿元,较上年增加528.09亿元[22]。不良率的上升表明了银行盈利水平和抗风险能力的下降,这与经济增速放缓、经济结构调整深化、产业转型加速导致部分行业及企业资金链普遍趋紧、偿债能力下降等有很大关系,但与贷款结构偏重于大中型企业的特点也是有很大关系。特别是在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一些易受经济周期影响的企业,例如资源型企业,其盈利率和还贷能力必然严重萎缩,影响到银行的盈利能力。而中小企业,受经济周期的影响会比较小,如果能在贷款结构中适当增加中小微企业的比重,会有利于银行分散风险,提升盈利能力。
经济新常态下,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利好政策激励之下,中小微企业蓬勃发展,特别是有创新能力的中小微企业发展势头不减。这样的企业正需要资金的支持,但中小微企业的贷款规模往往偏小,而且信息不对称问题突出,亦缺乏足够的固定资产作为抵押,这就使得大银行在向中小微企业贷款时感到“成本高、抵押难、风险大”,贷款意愿不高。“成本高”主要是指贷款的单位成本高。银行发放每笔贷款的人力、技术等交易成本实际上差别并不大,而中小微企业的贷款规模比大型企业要小得多,所以具体到每单位贷款的交易成本就非常高。“抵押难”,一方面是因为中小微企业往往缺乏足够的固定资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抵押程序烦琐、评估费用高,加大了融资成本。“风险大”则是由于银企双方信息不对称所造成,主要是银行对中小微企业经营状况和盈利前景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中小微企业往往缺乏规范的会计制度而透明度不高;企业规模偏小,经营方向不明确,因而生产的不确定性较大。鉴于以上诸多因素,银行仅从节约交易成本角度考虑,就更容易偏好于向大企业贷款。2011年国家统计局针对3.8万家小微企业的抽样调查显示,仅有15.5%的小微企业能够获得银行贷款。
中小微企业从金融机构贷款融资困难并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而是全球性问题。在企业规模和企业的金融机构融资比率之间,存在明显的负相关关系。
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正处于爬坡过坎的关键节点,如何为中小微企业提供更好的发展环境,包括创造良好的融资渠道,已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可以说,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中小微企业的生存,必然对中国经济的发展产生明显的阻碍。问题倒逼改革。一个重要的举措是放松银行业的准入限制。既然大型银行没有向中小微企业提供融资的激励机制,那么发展以民营银行为主的地方中小银行,推进城市和农村信用合作社改革,建立一个以中小金融机构为主体的地方性金融体系,是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问题的根本办法。国务院批转的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2016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指出,进一步扩大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发展民营银行。
民营银行的出现,将在很大程度上优化中国金融生态。相较于国有大型商业银行,民营银行资本体量不大,规模相对较小,这些看似缺点的特征天然地决定了其服务于中小微企业的必然性。比如,美国的社区银行,天生不具备竞争大客户的能力,专注中小微企业是其不二选择。据美国中小企业管理局(SBA)数据显示,社区银行一直在中小企业贷款中占据着60%的市场份额。国际信贷经纪联盟(ICBA)统计显示,目前美国大约有7000多家社区金融机构,这些机构大约有5万个营业网点。其中一半分布在农村地区,29%分布在城市的郊区,17%分布在城市。资金规模在1亿-10亿美元之间的银行占到社区银行总数的58.9%。小银行的属地性质决定了其特有的地缘优势和人缘优势,对当地的实际贷款人经济背景、家庭背景等有更为深入的了解,贷款征信成本相对较低,易于和本地小企业保持长期稳定的融资关系,从而形成相应的信息和交易成本优势,能够克服大银行和小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
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也为民营银行的创设提供了技术上的高度便利性。新成立的民营银行没有传统国有商业银行的人员、技术包袱,可以直接注入互联网基因,通过大数据平台快速准确获取客户资产、税收、信用等关键信息,交易成本大大降低。通过互联网,民营银行能够将个人、客户、中小微企业、优秀金融机构,打造成一个良好的金融生态圈。民营银行的出现,在增加金融供给总量并优化金融供给结构的同时,利用创新技术手段,通过强化风险监控、提高贷款质量进一步提高金融服务的水平,能够倒逼传统金融改革。我国现在虽然已经出现第一批试点的5家民营银行,并且取得了良好的开局和发展,但国内银行业中民营资本的比例与民营资本对经济的贡献度不成正比,特别是仍然无法很好地满足中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仍有很大的进一步提升的空间。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特别是金融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民营银行必定会有很大的发展,这对于中国金融生态的优化,进而对于中国经济生态的优化,将会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