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胜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3058)
空间哲学的历史沿革
孙全胜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3058)
[摘要]空间一直与人类紧密相关。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空间认识。人类的空间意识是随着生产力和科技的进步而发展的,大致经历了三次革命:形而上学的空间认识、物理科学的空间认识、主体向度的空间认识。首先,古代的形而上学空间认识,以朴素简单的观念认识自然空间。在这种空间认识中,形而上学思维模式占据主导地位,以亚里士多德的空间范畴为代表。其次,近代的空间认识,受到科技进步的影响。人们提出了物理空间。这种空间认识坚持用科学实验考查空间,以牛顿的空间认识为代表。再次,近代理性主义兴起后,让人的空间认识扩展到自身。这种空间认识是随着笛卡尔理性主义而兴起的,并在康德、黑格尔等人的推动下获得发展。
[关键词]空间哲学;空间意识;历史沿革
什么是空间?这个问题自古以来就一直受哲学家关注。西方古典哲学对空间的考察始终深受形而上学思维模式的制约。“空间也是一种经典的认识和身体,从文艺复兴,向前至希腊传统上(欧几里德,逻辑)植身于西方艺术和形而上学。”[1](P25)无论是早期自然哲学对世界本原的追问还是希腊化时期人本哲学对物理运动原因的探索,都带有浓厚的形而上学色彩。西方古典哲学对空间的探索,以亚里士多德为集大成者。
1.早期本原论空间观
古希腊哲学以形而上学的追问为基本特征,形而上学的追问以阐释世界存在的本原为目标。因此,古代形而上学的空间认识是从追问世界存在的本原开始的。世界存在的本原与空间有关,一切存在不是呈现在空间中,就是呈现在空间之外,空间与存在的关系也就自然变成形而上学追问的基本问题。空间究竟是实在,还是虚空?古希腊思想家认为,空间是存在呈现出的形式,是实在和虚空的结合,始终有着悖论。他们的空间认识始终由形而上学思维模式支配,并经历长期的演变。“空间概念长时间的发展并没有被忘记,但是必须记得哲学的历史同样证明了科学的逐渐解放——尤其是数学——从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根源。”[1](P1)古希腊学者从社会感性经验,推导出空间范畴。古希腊的空间认识来自对自然的观察,并与宇宙观相连。“这唯一留下的是宇宙的概念,即似乎属于哲学,但是并不属于任何特殊的专业化。”[1](P15)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世界来自无限,是对称的球状宇宙。毕达哥拉斯学派则概括出“虚空”范畴,并以之考察物和数的关系。他们指出,世界的本原是数,数量关系构成了和谐有序、层次分明的宇宙秩序。宇宙空间秩序只是对数字关系的仿照。“什么是智慧?——数”,“什么是最美的?——和谐”[2]于是,他们用数字关系考察了宇宙空间的秩序和数量关系。他们认为,数字是最和谐的。宇宙空间之所以这么和谐,只是因为仿照了数字的和谐。数字不仅是世界本原,还是超验的彼岸世界的神,具有无比的智慧,为此岸世界制定规范和模式。数是本体,不断派生出宇宙空间及万事万物。数派生万物的过程是:数生出点、线、面,面中生出立体,立体中生出元素,元素生成万物,万物构成宇宙空间。宇宙空间秩序体现着完善的数率关系。他们发现了“黄金分割”,并坚信这是最完美的数学比例。“黄金分割”被大量应用于规划、绘画、造型、音乐中。对于他们来说,空间和谐主要表现在数的比例关系上。毕达哥拉斯学派以数字关系为基础的空间认识启发了柏拉图的空间思想。一定意义上,柏拉图“理念”空间认识就是对毕达哥拉斯学派“数”学说的拓展。但几何、算数等学科总体上对古希腊空间认识只起辅助作用。“在希腊人发明的空间与它们关于字母表,编剧,图表,算术,几何等的发明之间存在着一种联系吗?可能存在,但这在任何情况下,仅仅是表达了一种它习惯的辅助方面。”[1](P240)
德谟克利特首次明确论述了空间范畴,并在存在论的意义上论述了空间内涵。他认为,世界的本原是虚空构成的,事物是能够不断被分割的。“作为和物体不同的、非存在的空隙,可以分割整个物体,打破它的连续性,这是德谟克利特和留基伯所主张的。”[3]空间是由原子和虚空两部分组成的。“一切事物的始基是原子和虚空”。[4](P96)世界是由绝对的原子构成的,相对的虚空是原子存在和活动的场所。原子是无法再分的最小的存在。虚空让原子组合成不同的结构和形态,让不同的事物呈现出不同性质。“存在并不比非存在更实在”。[4](P98)虚空就是原子间的缝隙、阻隔。赫拉克利特指出,事物就是直观的空间存在。“赫拉克利特和他的追随者主张一种常新的宇宙之流,承载着各种‘实体’,所有的静止都只是表象。”[1](P130)爱利亚学派否认空间有物质属性,实际上是不承认世界上有实体空间。假如有实体空间存在,这个实体空间就必定处于另一实体空间中,以此类推,空间是无止无境的。而无止无境的空间是不可想象的。“对于爱利亚学派而言,只有静止才能构成‘真实’的宇宙,使其可以理解,所以任何变化仅仅是表象。”[1](P130)巴门尼德就指出,存在是连续的,实体性空间形态不存在,虚空也不存在。世界是连绵不断的存在。“巴门尼德是将不变与变化作为区别真实的东西与虚假的东西的标准的。而虚假的东西也是一种存在,只不过不是真实的存在”。[5]
2.理念空间观
柏拉图的空间认识是以他的理念论为基础的。柏拉图将空间视为不具有任何特性的客观容器,蕴涵世界万物的形成、发展和毁灭。同时这个容器是有大小和界限的。他把世界分为理念和感觉,并凭借理念论建构了理想国的乌托邦和分层次灵魂空间。对他来说,自然、国家、灵魂都是具有等级秩序的容器。“不朽而永恒,并作为一切生成物运动变化的场所;感觉无法认识,而只能依靠一种不纯粹的理性推理来认识;很难成为信念的对象。”[6]柏拉图着重考察了空间理念的绝对性。他指出,空间是现实在场性和神秘不在场性的结合。现实的空间是能够被直接感知的,而理念空间无法被感知。
柏拉图接受了理念空间理论。他指出,空间与理念、造物主、神等都是先于人就有的,并且是永远存在的。造物主参照理念的样子,用混沌的事物形态,在空间中造出有序的宇宙及万物。“柏拉图在克里提亚和其它地方有很多关于宇宙空间的描述,并且将城市空间作为宇宙的一个反思的产品。”[1](P14)柏拉图把整个世界分为理念和现象两部分。他的空间认识也是建构在这种二元分化的基础上。“照我看来,我们必须首先作出下列区分:什么是存在而不变动的东西?什么是变动不居而从不存在的东西?”[7]柏拉图认为,空间属于理念,而不是现象,是思想的范畴。空间具有不可知性,人们不能对其全部属性都认识清楚。而现象是不断变化的,人可以认识清楚。柏拉图指出,塑造现实具体空间形式的并不是空间本身,而是以不同方式存在于空间的影像。正是在空间中的活动,影像确证了自己的存在。柏拉图对空间涵义的阐释有四个方面:其一,空间是永恒存在的,不会呈现出阶段性和历史性;其二,空间是宇宙及万物的承载者,是造物主创造世界的工具;其三,空间不能凭借感官认识而要通过思维考察,空间具有抽象性;其四,空间是无法移动的,各个空间不能交织在一起。任何一个空间形态不能占有另一个空间形态。宏观的空间是无止境的。因此,柏拉图主要考察了空间的绝对性和永恒性。
3.形而上学空间观
亚里士多德扬弃了柏拉图关于空间具有绝对性的观点,并集中论述了空间的有限性和相对性。他对于空间范畴的考察展示在四个方面:首先,空间承载着事物。空间不是事物的组成元素,而是所有事物的承载者。空间的承载量与事物的总量是相应的。空间直接包围着事物,而不是在事物之中。“空间乃是一事物(如果它是这事物的空间的话)的直接包围者,而又不是该事物的部分。”[8](P100)其次,空间范围和事物多少是相应的。空间的容积直接对应着事物总量,既不会过大,也不会过小,而是具有合适的容积。再次,空间和事物没有必然的联系,可以独立存在。事物移动之后,空间仍旧留在原地,空间既不会依赖事物,也不会依赖事物的运动。空间与事物始终是分离的。“空间可以在内容事物离开以后留下来,因而是可分离的”。[8](P100)最后,空间根据事物本性而分出方位。事物根据自己的特性划分到不同的空间形态。空间是依据事物的不同空间布局而分上下等不同方位的。实质上,空间原本是没有方位的,是人根据空间结构划分出方位。
亚里士多德指出,空间是人能够直接感知到的东西,空间确实存在于世,但只存在相对性的空间。绝对空间和虚空都是无法显示的。物质运动也必定在空间形态中才能展开。他对绝对空间无法显示的论证很朴素:事物在空间中是无限运动的,而绝对空间不能为无限运动提供条件。因此,绝对空间无法显示于世界中。他的“空间”范畴是物质存在和发展的形式之一,是无穷无尽、容量巨大的空白容器。实际上,容器是能随意摆放的具体空间形态,但空间是无法挪移的承载着事物的容器。“恰如容器是能移动的空间那样,空间是不能移动的容器”。[8] (P100)因此,空间中的事物是不断挪动的,但空间本身是无法移动的。空间意味着不动。空间无法移动,不能分离,是无限的,就不会产生分离的空间,也就不会产生绝对的空间。他还指出,空间是包容着不同事物,是有限度的。因此,空间充当着界定事物存在数量的质料的作用,因为质料是事物的限。
亚里士多德论述了相对空间理论,并提出了相对空间的意义和价值。空间就其存在性意义而言是没有界限和无法限定的,因为空间的存在是无止无境的。“亚里士多德的所谓无限,是指无界限、无规定。”[9](P44)他指出,空间是事物的承载者,事物的移动需要以空间为载体。空间是事物移动的场域,而不是具体的物质形态、自然规律和推动力量。一切事物的移动都趋向自己的空间形态。宇宙空间是封闭形式、有限度的,不占据其他空间。宇宙空间中事物都占据着一定的空间,并围绕地球旋转。
亚里士多德对空间的考察始终离不开三个问题:“空间是否存在?如何存在着?以及,空间是什么?”[8](P92)空间是实际存在的形态,不依赖于其中事物的移动。事物移动并脱离原来的位置之后,空间仍停留在那里。他特别以水的流动举例:水从某一空间流走后,空气就会填充过来。这证明空间是始终存在的。“空间被认为是显然存在的。例如,水现在在某处,当它从某一容器流走时,空气随后就补充进来。”[8](P92)他从社会经验、生活实例、事物的移动等角度论证了空间的存在。首先,社会经验证实着空间存在。社会经验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只能在空间中呈现,都占据空间,事物彰显着空间存在。其次,生活实例论证着空间存在。他又用水的流动举例,将一个容器中的水倒到别的地方,空气就会补充进来。把容器朝上没入水池,水就不能进入,这显示容器构成了一个空间形态,证明着空间与水、空气都有差别。再次,事物的移动显示着空间是存在的。一切事物的移动都处于空间形态中,事物在空间中的移动构成了基本的运动形态。事物的移动彰显着空间存在。事物的移动还显示空间能够让事物依附自己,假如没有外在力量的推动,事物会不自觉的走向自己的空间形态。最后,空间哲学论证着空间存在。一些学者尽管竭力论证虚空存在,但他们所谓的虚空只是没有事物在里面罢了,只是事物占有的一部分场域而已。“他们所谓空间,首先是指每个物体所占据的那块处所,而不是指所有物体都在其中定位,都占据其一部分的背景空间。”[9](P46)
亚里士多德既论证了空间存在,又阐释了空间存在的状态。他指出,空间存在呈现为两种状态:“共有空间”和“特有空间”。这两种空间存在状态揭示了事物存在形式。“空间也有两种:一个是共有的,即所有物体存在于其中的,另一是特有的,即每个物体所直接占有的。”[8](P103)“共有空间”是一切事物运动的场域,“特有空间”是具体事物占据的部分空间,是空间形态的组成要素。特有空间中蕴含着共有空间的一切要素。空间既有共性的特色,又有个性的色彩,并且常常呈现出多种维度,空间展示着不同方位。一切事物都只能在空间中存在和显示,但空间无法在另一个空间形态里存在。
亚里士多德还详细考察了何谓空间这个课题。他对空间做了六种追问。“第一,空间自身是不是物体?第二,点是否占有空间?第三,空间是由元素组成的吗?第四,空间是‘四因’的一种吗?第五,空间存在于什么地方?第六,空间生长吗?”[8] (P92~95)他着重对前五种追问做了解答。其一,空间既非质料,又非形式。质料和形式作为事物呈现出来的性质,和事物紧密联结,而空间能够和事物分离,脱离于事物而存在。形式对事物的承载,让人们误认为形式也是空间的一种。空间和形式都有着各自的限度,但它们的限度是不同的。“形式是事物的限,空间是包围物体的界限。”[8] (P102)质料同样不是空间的一种。质料既无法与事物分开,也无法承载事物。质料是有颜色的,质料发生变化,它的颜色也会变化。如果,将质料看成空间,就会将空间看成有颜色的,显然,这是荒谬的。其二,空间无法脱离具体事物而独立呈现。空间是不能移动的,而空间中的事物能够自由移动,这给人造成一种错觉:空间能够摆脱其中的事物而独自显示。这是不符合事实的。空间不断被事物占据,一事物离开空间,另一事物会立即补充进来。空间不允许虚空的存在,只有无尽的事物充盈其中。如果一个空间能够摆脱事物而独立存在,就会有另一个乃至无数个摆脱事物的空间,显然,这是有悖论的。因此,空间不是事物的形式、质料和体积,只能是静止的、包围一切事物的容器。“那么空间必然是剩下的那第四种了,即包围物体的限面了。”[8](P103)
亚里士多德对空间有限性的理解带有显著的形而上学色彩。他指出,空间是事物占据的位置,而不是一切事物所处的背景。空间并非包围事物的处所,是无法测量的。“处所不是包围者的界面……它是某种间隔,在三个方向上可测量;它本质上是无形的并且与被包围的物体不同;它是缺乏任何形体的纯维度。”[9](P60)空间是承载事物的宏大载体,而不是事物存在的隔离。空间与移动的事物是不可分离的存在,具有同一性。他将空间等同于物质形态,空间不断被不同的事物占据。宇宙空间也是由事物占据的,而且是具有限度的。但宇宙空间之外没有其他空间。在宇宙空间之外不存在事物。亚里士多德的空间思想形成了完备的体系,达到了西方古典哲学空间认识的最高水平,是形而上学空间范畴的成熟形态,并长期影响了西方哲学对空间的认知。牛顿的绝对空间观、莱布尼茨的相对空间观、康德的先验空间观都沿袭了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的空间范畴。黑格尔在继承前人空间思想有益成果的基础上,建构了辩证空间观,推动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空间范畴逐步趋向完结。
斯多亚学派沿袭了亚里士多德的空间有限性观点,并据此研究了宇宙空间的结构和动力。他们坚信,宇宙空间中充盈着一种动力气体:普纽玛。它让宇宙空间成为密切联系的整体。宇宙空间内处处由事物填充,没有虚空。宇宙空间结构是连续的。但宇宙空间外面是有虚空的。这是因为:第一,宇宙空间也是有场所的。场所不是宇宙空间自己提供的,而是宇宙之外的物提供的。但是一切实在性事物都在宇宙空间中,宇宙空间外只能是虚无一片。第二,宇宙空间能够像火一样蔓延伸张。宇宙伸张将占据处所。宇宙空间未伸张前,那些处所都是虚无性存在。而当宇宙空间缩小时,一些原本的场所也会变成虚无性存在。因此,处所和虚无性存在是同一的,虚无性存在是暂时空置的处所,处所是已经奔占据的虚无性存在。
伊壁鸠鲁发展了前人的“原子论”,并进一步把质料和形式也当成原子的属性。原子不仅呈现着空间性,还呈现着个体独立性。原子必须凭借个体独立性的否定运动才能摆脱空间性的禁锢。原子在虚无中做直线、排斥、偏斜等各种形式的移动,并以此生成宇宙空间及万事万物。“当原子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通过虚空时,它们必然具有相同的速度。”[10](P42)宇宙空间没有产生之前,世界是一片虚无,原子就是这片虚无中的理念的小点。原子是永恒存在的,不会呈现出时间性和阶段性。原子在不同的空间形态中移动,并以此激发自己的活力。在不经意的碰撞中就能生成宇宙空间及万事万物。原子在虚无中做直线下垂移动表明了原子具有物质性,原子在虚无中做偏斜直线移动彰显了原子的具体样态。“如果说伊壁鸠鲁以原子的直线运动表述了原子的物质性的话,那么他以原子偏离直线运动实现了原子的形式的规定,而这些相反的规定又被看成是直接相反的运动。”[10](P212~213)原子的形式变成主动的时间,原子的质料化作被动的空间。个体要取得主观意志和自由选择,必须摆脱空间形态的禁锢。
菲罗波努完善了形而上学空间范畴。他指出,亚里士多德的处所范畴是不符合现实的,是有局限的。亚里士多德的处所范畴是承载着事物的不动包围者,但是,万事万物都在不断运动着。不动的处所既无法说明当下世界的位置,又无法阐释宇宙空间之外事物的运动位置。菲罗波努指出,处所不是包围者的限定范围,而是空间间隔。处所没有形状,没有形体,与被包围的事物不同,是能够被测量的广延。现实中没有虚空,但虚空范畴能够在思维中界定处所和事物。菲罗波努的空间范畴是处所、广延、虚空的结合,对于近代空间范畴的形成有重要意义。
古希腊晚期的学者托勒密在前人思想的基础上,提出“地心说”。他坚信,地球是最完美的,位于宇宙空间体系的中心位置,并保持绝对静止。围绕着地球有序旋转的依次是月球、水星、金星、太阳、火星、木星和土星。它们有序而和谐地拱卫着地球。在这些天体之外,其他恒星都有序散布在“恒星天”。在“恒星天”之外,还有个“原动天”驱动着所有天体拱卫着地球旋转。[11]地心说是根据人们的生活经验和日常观察得出的,也契合基督教教中的等级体系。“他们借用了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概念,通过基督教加以修正:地球,作为背景的世界,和光明的宇宙,正义和天使的天堂,由天父,圣子,圣灵居住。”[1](P35)尽管它是人类建构的第一个宇宙空间体系,但它是不符合现实的,长期禁锢着人们的思想。直到哥白尼提出“日心说”才打破了这种空间认识禁锢。“全部中世纪的天文学——拜占庭的、伊斯兰的、最后是西方的——都和托勒密的工作有关,直到望远镜发明和牛顿力学的概念开创全新的可能性之前,这一状态一直普遍存在。”[12]
17世纪之后,生产方式有了很大改进,资本主义生产兴盛起来,科技也取得了巨大进步。在此背景下,物理学、几何学、天文学等学科取得了巨大进展,这些进展解放了人们的传统空间观念。哥白尼等人推动了天文学革命,主张宇宙是无限的,使人类摆脱了地球中心主义,而将更多目光放在地球之外。哥白尼坚持日心说,消解了长期占据人们头脑的地心说。他否定地球是宇宙空间的中心,而将宇宙空间中心移到其他行星,从而消解了传统宇宙空间的等级秩序,打破了宗教神学的枷锁。伽利略则用望远镜观察天体,通过直接观察证明了宇宙空间无限性学说的正确性。开普勒阐释了行星运动规律,为日心说提供了可靠而清晰的论证。他认为,行星都有自己的运行轨道,运行半径和周期都有规律。布鲁诺则打破了日心说。他认为,宇宙没有中心,是无限的,宇宙中有着数不清的层次和世界。他们都从物理性和几何性的角度理解空间。“他们创造了空间——一个‘不可定义的’可以这么说,对于空间:非欧空间、曲面空间、x-维空间(即使空间的维度有一个无限性)、空间构造、抽象空间、拓扑变形的空间等等。”[1](P2)
1.几何空间观
笛卡尔是法国著名的几何学家。他建构了解析几何学,倡导将数学方法和几何方法结合起来,创立了“笛卡尔坐标系”,推动空间认识逐渐摆脱了传统形而上学的禁锢,对现代空间认识走向科学具有重要启发价值。笛卡尔在几何意义上理解空间,并利用几何的方法研究空间。他认为,空间是一切存在和发生的地方。几何方法的应用,让空间的数字性突显。“笛卡尔的沉思被看作是空间概念研究的决定性的转折点,这也是它的成熟的形式。大多数西方的历史学家认为,笛卡尔终结了亚里士多德的传统观念,即坚持空间和时间是在范畴中,也就是方便命名和观念证据的分类。”[1](P1)文艺复兴让人的理性得到重新推崇,让人的价值得到重新重视。在这样的境遇下,空间被当成了不同于主观意识的客观实体或人类生产实践展开的空洞容器。“空间是否成为了一种神圣的属性呢?或者是否是所有存在的一种内在秩序?在笛卡尔的哲学之后,这个问题在这些哲学家那里沉睡了,比如斯宾诺沙、莱布尼茨、以及牛顿。”[1](P1)随着几何学和物理学的发展,近代空间范畴日益带有几何化和背景化特征。“随着笛卡尔主义逻辑的来临,空间已经进入了绝对的领域。作为相对于主体的客体,空间开始支配所有的意识和物体。”[1](P1)空间被人们看做了可测量的维度和广延。
2.物理空间观
牛顿在笛卡尔的基础上建构了物理学的绝对空间观。牛顿的绝对空间观是对空间中事物运动规律的概括,总结出力学三大定律,对以后的空间科学有奠基作用。“至今还没有可能用一个同样无所不包的同一概念来代替牛顿的关于宇宙的统一概念。要是没有牛顿的明晰的体系,我们到现在为止所取得的收获都会成为不可能。”[13]牛顿指出,空间不依赖事物及运动,是完全独立的客观存在。人们感官的局限性,让人们无法认识空间的全貌,人们更不可能凭借经验认识空间的一切性质,人们只能认识空间的呈现方式和它的部分要素。事物呈现给人的形状、体积及位置,都是空间的表现形式,是相对性的空间形态。空间的性质就呈现在一个个相对性的空间形态中。人的感官经验显然无法把握这么无止境的空间形态,而人的理性可以对空间的性质进行思考。空间的内部是均匀的,里面没有特权和等级,一切部分都是均等的。
牛顿的空间理论是为了论证他的力学规律。他将空间分为绝对和相对的。绝对空间范畴是为了阐释自然的物理运动而提出的。除了绝对空间,自然界也存在具体事物呈现出来的相对空间。绝对空间中包含着相对空间,同时,相对空间呈现着绝对空间。“绝对的空间,它自己的本性与任何外在的东西无关,总保持相似且不动,相对的空间是这个绝对空间的度量或者任意可动的尺度,它由我们的感觉通过它自身相对于物体的位置而确定,且被常人用来代替不动的空间”[14]也就是说,绝对空间是与一切事物都隔离的,恒久不变并绝对静止。相对空间作为绝对空间的呈现形式和构成要素,是绝对空间中能够测量的部分。我们只有凭借事物占据的处所和位置才能确定绝对空间的存在。如月球、太阳等天外形体,我们是凭借它们与地球的远近,而确定它们存在的。绝对空间就如同宏大的器皿,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而与其中事物的移动没有必然联系。整体宇宙空间是固定不变的,太阳、地球等天体的运动都与整个宇宙无关。绝对空间是与一切运动都没有关系的,并且始终静止,呈现为无止无境。相对空间作为绝对空间中的具体空间形态,是能够感知的具体事物位置等。绝对空间具有无限性,这种特性决定了人不能认识空间的全部属性。人们只能认知空间中的具体运动中的事物,这些具体事物呈现着绝对空间的属性和形式,只是绝对空间的呈现形态,被牛顿叫做相对空间。绝对空间是纯粹的真理性空间,是通过概括性对空间而得出的,是绝对静止的客观存在。具有如下性质:处处“均匀”的均匀性空间;方向等价的各向同性空间;“永不移动”的静止空间。相对空间作为绝对空间的尺度,具有变动性,是依照某事物运动形式而制定的具体空间形态,是能够被感知的承载着有限事物的感知空间。将空间区分为绝对空间和相对空间两种类型,是为了消除人们的空间认识偏差。“这样就产生了某些偏见:而为了消除这种偏见,最好是把它们区别为绝对的相对的,真正的和表观的,数学的和通常的。”[15]牛顿在其空间观的基础上归纳了事物机械运动的三大力学定律。他的空间观因为有着物理学实验的验证,具有科学性,在空间思想史上有着重要影响,标志着人类空间认识从哲学到科学的转变。“这些长时间的讨论标志着空间从哲学向科学上的转换。”[1](P2)他用物理学的空间观消解了传统的形而上学空间观,导致了空间科学从空间哲学中脱离出来。但是,牛顿的空间观只适用于一般运动,而不能适用于宇宙间的一切物质运动,而且其空间观最终导向上帝存在的论证。由此,牛顿也遭受了来自各个领域学者的质疑。
莱布尼茨是与牛顿生活于同一时代的思想家。莱布尼茨分析了牛顿绝对空间观的局限性。他批评了牛顿将无事物呈现于其中的空间当作绝对空间存在的思想,并批判了把空间当作上帝感知事物途径的可笑之处。“牛顿先生说空间是上帝用来感知事物的器官。但如果上帝需要某种手段来感知它们,它们就不是完全依赖于他,也不是他的产物了。”[16]也就是说,上帝创造了万事万物,一切事物都直接依赖于他,他不需要凭借空间感知事物。因此,空间不是上帝感知事物的媒介。莱布尼茨继而表明了自己的空间观。“莱布尼茨坚持认为空间是‘物自体’,空间既不是‘空无’也不是‘某物’——甚至也不是对象总体或者它们聚合的形式;对于莱布尼茨来说,空间事实上是难以识别的。”[1](P169)他指出,空间是像时间一样很纯粹的存在,是一种并存的秩序。牛顿的绝对空间观并没有论证清楚上帝的前定和谐。莱布尼茨沿着牛顿的思路指出,虚空中的灵魂和单子都是以前定和谐的秩序运动的,前定和谐决定着空间中事物的秩序,让空间变成与事物隔离的关系和秩序,是纯粹理念的存在形式。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空间观完善了牛顿的绝对空间观,使空间学科向着更加精确的方向前进。爱因斯坦的空间观将空间和事物运动速度联系起来,并在事物运动速度中阐释时空结构变化。他凭借相对性原理和光速不变原理,阐述了事物运动速度和空间扭曲的关系。“它具体表达了时空中的物质(能动张量)对于时空几何(曲率张量的函数)的影响,其中对应能动张量的要求(其梯度为零)则包含了上面关于在其中做惯性运动的物体的运动方程的内容。”[17]普里高津则在爱恩斯坦的基础上论述了空间内部变化和事物运动速度的关系,从而将空间认识导向内部空间。量子力学的创立,则为人们考察微观空间的电子运动创造了条件。德国科学家海森堡提出“不确定性原理”,英语称此原理为“Uncertainty Principle”,直译为“不确定性原理”,中文原先翻译成“测不准原理”。目前,在中国大陆的物理教材中,该原理的译名已规范为“不确定性原理”。而发现微观空间也遵循着数学规定性,体现着数的无限性。
伴随着物理学空间观的发展,笛卡尔还开创了空间的主体向度理解的逻辑线索。这一线索注重考查人在空间思想形成中的主体作用,注重从主体感知层面阐释空间思想的建构过程。这一线索随着文艺复兴对人的理性的高扬而发展。“唯有遵循理性的指导而生活,人们才必然地永远与他们的本性相符合。”[18]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开启了空间观的主体向度理解,洛克、贝克莱、休谟等经验论者继续高扬了主体意识对空间认识过程的积极作用,尼采、梅洛·庞蒂则论述了身体对空间认识过程的作用。20世纪以来,皮亚杰等利用心理学对空间做了创新研究,海德格尔等人则从存在主义角度对空间做了新的探索。在这些学者的努力下,空间认识沿着主体向度的逻辑线索发展至今。“在这种方式下,空间回复到早期哲学的传统,或者称之为柏拉图主义——上面已经提到的范畴的教条:它变成了达芬奇所称呼的‘一件精神的事情’。”[1](P2)
1.身心二元空间观
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对于主体空间认识有重要影响。他指出,世界由物体和思维构成,人由身体和意识构成。身体和意识是不同的,人的意识能够脱离身体而存在。因为个体能够感知自己是意识存在,并能感知肉体不能思维。“一方面我对我自己有一个清楚、分明的观念,即我只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而没有广延,而另一方面,我对于肉体有一个分明的观念,即它只是一个广延的东西而不能思维,所以肯定的是:这个我,也就是说我的灵魂,也就是说我之为我的那个东西,是完全、真正跟我的肉体有分别的,灵魂可以没有肉体而存在。”[19]空间并非实际事物,而是广延和属性。笛卡尔立足于主体意识探讨身体和灵魂的关系,并以“我思”确证主体的价值。他把意识作为论证上帝存在的基础条件。“对于笛卡尔与笛卡尔哲学来说,上帝从来不休息。创造仍然在延续。”[1](P283)人的身体和灵魂在主体意识中得到统一,但意识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英国经验论学者洛克、贝克莱、休谟等沿袭了笛卡尔关于意识高于身体的观点,从主体感知角度思考了空间问题。但是,他们的主体意识观点是有区别的。洛克的空间认知是以心理知觉为前提条件的。他考察了感官观念和知觉观念的差异。人的知觉观念是感官经验经过意识加工而形成的。人的知觉观念并不是先验的,而是通过不断的后天经验积累才形成的。因此,空间是人们凭借身体感官而获得的事物存在关系的观念。知觉空间内部的各部分既是紧密相联的,又是独自静止的。虚空包围着物质和粒子,如同空气充满着灰尘。洛克并没有明确界定知觉空间是物体还是属性。他提出“白板说”,以阐述观念是源于经验而不是源自先天理念。人的观念来自于现实经验。经验是客观事物对人的刺激和人能动感知事物的产物。人的大脑在没有经验、感觉前就如同白纸,上面不存在任何印记和理念。
贝克莱从生理学视角考查空间知觉的生成逻辑。他认为,人的生理感觉决定着空间知觉的生成。物体的影像投射在视网膜,被人的视觉感知捕捉,继而传导到人的神经系统,形成对空间的知觉认识。主体通过感观形成了空间观念和空间知觉。人的精神也是能够感知的实体。客观物体与知觉观念是有差别的。存在就是能够被感知的。物体不能在人的思维之外存在。人的意识虽然无法认清客观世界的真实情形,但能认识事物存在的原因,推测事物存在的范围。空间是凭借很多感知的观念组合而成的多元体验,是个体通过感观而获得的主观映像。贝克莱指出,人的视觉、触觉和听觉是有差别的,并非始终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可以独自呈现。“贝克莱这种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的空间观实际上是一种空间认识的心理学方法,也即侧重于对视觉、触觉、听觉关于空间知觉的不同之处的考察。”[20]贝克莱说明了视觉在空间知觉中具有相对性意义,这种思想也启发了后来的心理学认知。
休谟延续了贝克莱的空间视觉思想,并注重研究了空间知觉的特征。他也认为,空间知觉具有相对性意义。空间知觉来自印象,每种空间知觉都有相应的空间印象。空间印象是凭借身体感官感知客观事物而投射在大脑中的形象。休谟将空间印象划分为外在和内在两种形态。空间知觉并非源于人的内在印象,而是源于人对物体的外在印象。贝克莱把空间看作是主观体验的结果。而休谟认为,空间知觉具有相对性,既不是完全脱离客观世界的虚无,又不是完全依赖意识的主观,还不是完全受制于客观事物的现实,而是主观和客观综合的结果。空间不是无止无境的,而是有限度的。人的感官的局限性制约着空间观念的发展,让空间观念也具有有限性。休谟从空间观念的限度推出具体空间也是有限度的。他以人的桌子的感知确定了桌子的存在,论证感知和存在的关系。“在我眼前的这张桌子,在一看之下就足以给予我广袤的观念。因此,这个观念是由此刻出现于感官前的某一印象得来、并表象那个印象的。”[21]事实上,休谟的空间观念是主观经验主义的,尽管论述了空间知觉的相对性,但还是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潭。
2.先验空间观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论证了空间是纯粹的先验直观形态,而不是独立于人类认识之外的客观对象或自在之物的性质。他努力建构一种关于空间认识的先验论。“空间是一个作为一切外部直观基础的必然的、验前的表象”[22]康德从形而上学的角度对空间的先验特征做了四方面界定,从而说明空间不是现实经验、社会关系,而是先天表象、纯直观和量度。“1.空间不是什么从外部经验中抽引出来的经验性的概念。2.空间是一个作为一切外部直观之基础的必然的先天表象。3.空间决不是关于一般事物的关系的推论的概念,而是一个纯直观。4.空间被表象为一个无限给予的量。”[23](P28~29)康德对空间先验性的前两条界定,目的是为了说明空间不是由人类的经验而来,而是主观认识的先验表象。康德对空间先验性的后两条界定,则为了阐明空间的形成过程中不包括人类理性的普遍范畴。空间范畴只是先验空间的表象。康德还对空间范畴进行了形而上学的界定。他从空间学科产生的原因推导出这一学科成立的基础条件是先验直观。“我们的这些阐明说明了一切能从外部作为对象呈现给我们的东西的空间的实在性,但同时也说明了在那些凭借理性就它们自身来考虑、即没有顾及到我们感性之性状的事物方面的空间的观念性。”[23](P32)康德认为,几何学作为一种空间科学,依赖于纯粹的先天表象,而不是人们从社会实践中得出的命题或定律。空间并非是先天事物的性质,而是先天事物的存在形式。“空间是感性的直观形式而不是自在之物的性质”。[24]空间是人类的先验直观,但经验在空间观念形成中也有作用。实际上,康德竭力调和先验和经验的冲突。
康德的空间认识建立在他的“星云假说”基础上。他假定,在宇宙的最初阶段,有一团星云状的物质粒子,在引力和斥力的推动下,不断膨胀旋转,形成宇宙空间及所有天体。空间既附着于先天的直观形态、又附着于主体意识的形态。康德将空间看成先天就存在的直观,并用理性为自然界立法。康德的空间观具有理性认知的特色。“康德意义上的空间,尽管是相对的,尽管是一种知识的工具,区分现象的一种方式,也是区分于经验领域的(与时间一起):它属于自我意识的先验领域(或者说主体),或者是分享了内在观念的领域——也因此是超验的和本质上难以把握的。”[1](P2)人的意识活动激发了纯粹的空间理念,人又凭借自我审思把繁多的空间理念整合为空间形式,固定在人的意识中,接下来人又将空间形式形成抽象性的数学性认知,并利用先验意识将数学性的空间认知整合为感性直观,最终归纳出带有普遍意义的空间规律和法则。
黑格尔在继承传统空间观点的合理要素时,建构了绝对理念基础上的辩证空间观。他批判了形而上学的空间观。在他看来,绝对理念空间是自然规定的连续性的完全存在。绝对理念空间的特性就是普遍性和抽象性。“自然界最初的或直接的规定性是其己外存在的抽象普遍性,是这种存在的没有中介的无差别性,这就是空间。”[25](P40)黑格尔主张世界是由绝对理念建构而成的。空间也是绝对理念外在化的形式。空间作为绝对理念的外在呈现形式,必定是观念性东西。空间是单纯的量度,空间的量度既是理论假定,又是经验性和外在性的。他将自然空间看做量构成的,一切空间都能被还原为量,空间是事物的量的呈现。他认为空间和时间是否定的关系。时间的流动体现着对空间的否定,空间是对时间流动性的肯定。黑格尔还用对立统一辩证方法论述了空间与物质运动的统一性、空间的思维向度、空间的有限和无限等问题。
黑格尔指出,绝对理念外化为整个现实世界及一切事物。“正如布勒东(Breton)自身所认识到的,黑格尔主义起源的方案通过一种有影响的因此是主体性的,通过理念的亢奋对客体的超越来追寻的。”[1](P19)黑格尔指出,空间和时间是现实世界的主要存在状态。空间是现实世界的肯定存在形态,时间的流动性是现实世界的否定存在形态。空间在本质上是纯形式和抽象的,但是具体的空间形态则是能够测定的量。空间裂变的形态就是时间,时间和空间的联合会引起运动。运动和场域联姻成为物质。于是,物质运动始终呈现在空间中,空间始终与物质相联。因此,物质源于绝对空间,绝对空间源于绝对理念。空间到物质的转换显示了绝对理念到现实世界的转变。“根据黑格尔主义,历史时间产生了空间即国家占据和统治的地方。”[1](P21)没有空间就不存在物质。既不存在摆脱空间的物质,也不存在绝对虚无的空间,空间中充盈着各种事物。“就像没有无物质的运动一样,也没有无运动的物质。”[25](P60)物质体现着运动和方位,彰显着绝对理念对世界的影响。尽管空间具有抽象性,事物具有实在性,但它们都只是绝对理念的外在呈现。黑格尔用绝对理念阐释空间的形成过程,具有唯心性。
3.身体空间观
黑格尔之后,叔本华、胡塞尔、尼采等学者批判了经验主义,而从主体视角考查空间,形成“主体—身体”的空间范畴。叔本华将非理性的生存意志界定为世界本原、存在本体。生存意志推动空间的生成和扩展。生存意志作为主体是人类认识空间的立足点。胡塞尔将主体意识先验化,让空间回到纯粹的主体向度。“胡塞尔的现象学用现象的‘赫拉克利特’流变与自我的主体性的流变来弥合。”[1](P22)胡塞尔努力消除理性中心主义的弊端,建构了科学意义上的先验发展现象学,并提出“先验还原”“生活世界”“交互主体性”等范畴。“胡塞尔的认知主体和构造本质之间的同一性的没有太多的原理,对于生活经验的流的内在同一性,巩固了一个绝对的形式和实践知识之间的同一性。”[1](P2)在现象学研究中,“生活世界”是重要的范畴。“生活世界”范畴可以消解工具理性主义的消极后果,还能够把空间范畴引向人的日常生活和亲身经历,从而超越空间范畴在先验和经验之间的争论。他指出,我们只关注空间界限的可能性和现实性。“我们只注意到作为我们的世界的这个地平线,以及它自身的现实性和可能性”。[26]尼采驳斥了文艺复兴以来对理性、意识的过度推崇,他倡导人的身体高于意识。人的身体能够彰显强力意志,取代意识,占据主导地位。“只有尼采,从黑格尔以来,已经保持了空间的原生性,并且用空间化的问题关注自身——用重复性,循环性,同时性,这个同时性是在时间的语境中的似乎看起来的差异性的同时性,同时是提出了不同的时间的同时性。”[1](P25)尼采不仅将空间看做生产性和历史性的,而且将空间和身体联合起来考查。“然而,尼采哲学的空间不只是保持了一个黑格式的空间的单独特征,即作为生产和历史时间的残余。”[1](P22)梅洛·庞蒂继承了尼采等人的意志主义,推动了空间研究向“意志主体”和“身体主体”转移。他将心理学实证方法和现象学研究方法结合起来,用于空间研究。他把主体的身体和意识联结起来,建构了具有特殊意义的“知觉现象学”,并重点探讨了主体和空间的紧密关系。
梅洛·庞蒂从“身体主体”着手研究空间的性质。他给身体赋予了新的涵义。身体不再是与意识对应的肉体,也不再是肉体和意识的结合,而是一种总体性的空间,是肉体和意识整合在一起的现实空间。身体空间是面向内在和外在的,是物质和精神的,是肉体和意识交织的总体性空间。而且身体空间不是事物占据位置,而是境遇存在。“身体的空间性不是如同外部物体的空间性或‘空间感觉’的空间性那样的一种位置的空间性,而是一种处境的空间性”。[27](P137~138)身体的各种机能决定着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方式。身体以多元的空间形式存在,让空间与身体的关系呈现着特殊价值。身体构成了空间,也确证了空间形态的存在。对于人来说,没有身体空间,就意味着不存在空间形态。“我的身体在我看来不但不只是空间的一部分,而且如果我没有身体的话,在我看来也就没有空间。”[27](P140)空间不是物体秩序和位置,而是联系事物的能力。“空间不是物体得以排列的(实在或逻辑)环境,而是物体的位置得以成为可能的方式。也就是说,我们不应该把空间想象为充满所有物体的一个苍穹,或把空间抽象地设想为物体共有的一种特性,而是应该把空间构想为连接物体的普遍能力。”[27](P310~311)梅洛·庞蒂将空间分为三种类型。首先是物体和身体的空间。这种空间以不同方位体现自己,是个体身体和事物联系和发生作用的空间。其次是阐述的空间。这种空间并非是真实的物理空间形态,而是对空间的阐述。人们用几何学、物理学、空间社会学等对自然空间进行理论建构。最后是人的充满活力的知觉空间。这种空间是前两种空间的互补和交融。知觉空间让身体空间和阐述空间实现了融合。知觉空间既不是单纯的身体机能感知,也不是个体意识的单纯建构,而是身体机能感知和个体意识思考的结合。梅洛·庞蒂反思了身体和心灵范畴,达到了两者的结合。他指出,传统哲学将身体空间和意识隔离,阻碍了意识对身体空间的反映。“我们由于笛卡尔主义传统而习惯于依赖客体:通过把身体定义为没有内在的诸部分之和,把心灵定义为没有距离地完全向自身呈现的一个存在,反思的态度同时纯粹化了通常的身体和心灵概念。”[27](P230~231)知觉空间观吸收了现象学研究的方法,既没有完全步入实证分析,又没有完全贯彻思想实验方法,而是实现了实证论和认识论的结合。
进入20世纪,随着社会学和文化学的发展,一些学者对空间范畴进行了新的建构。学者们侧重从历史角度考察人类社会的空间观念和空间生产方式,考察不同国家地区、种族文化造成的空间观念差异,试图在比较研究中得出人类空间观念变化的普遍规律。一些学者指出,再生产就是要在尊重现实差异的基础上建构差异的空间体系。“再生产策略的目的就是在于维持间隔、距离、阶级关系,并且在实践中促成对构成社会秩序的差异体系进行再生产”。[28]文化学则强调空间的文化意义和隐喻意义。文化学往往强调文化的空间性或空间的文化意义,将空间看成意识性的范畴。海德格尔指出,人们只有凭借自身的存在才能认清空间。空间是人的存在和发展条件,是人在此的场域。“海德格尔的语言,仅仅是一种存在的栖居。”[1](P122)空间作为人的存在场所不是外力赐予的,而是人的主体能动力量的展现。他论述空间的宗旨是为了让人的存在实现“诗意的栖居”。“至于海德格尔的本体论——他的建筑的概念与思想的观念相近,他的计划是根据与一种曲折的存在对立的栖居。”[1](P113)他指出,栖居和筑造是不同的。他分析了栖居和筑造的关系:栖居是筑造的超越,是人在地球上的存在形态。“一、筑造乃是真正的栖居。二、栖居乃是终有一死的人在大地上存在的方式。三、作为栖居的筑造展开为那种保养生长的筑造与建立建筑物的筑造。”[29]
总之,西方哲学史对空间有三种认识:古典哲学将空间看作不受人的意识影响的客观器皿,如亚里士多德就将空间当作事物占据位置的总和;近代哲学将空间看做绝对静止的物理空间,如牛顿将空间看做永恒不变的绝对空间;近现代哲学还宣称空间是人类幻想出来的东西,如康德就将空间当作先天经验的理性样式。
[参考文献]
[1] Henri Lefebvre,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Trans-lated by Donald Nicholson-Smith. Oxford UK: Black-well Ltd, 1991.
[2]冒从虎、王勤田、张庆荣.欧洲哲学通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45.
[3]汪子嵩、范明生、陈村富、姚介厚.希腊哲学史(第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1039.
[4]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5]皇甫维章.对巴门尼德“存在”的含义及其实质的思考[J].社会科学战线,1990(02):89~94.
[6] [古希腊]柏拉图.蒂迈欧篇[M].谢文郁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5.
[7]苗力田.古希腊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374.
[8]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物理学[M].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9]吴国盛.希腊空间概念[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10][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11]S. Kuhn, The corpernican revolution. Th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5.19.
[12]O. Neugebauer, A History of Ancident Mathernatical Astronomy. Springer Verlag, 1975. 838.
[13][美]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第l卷)[M].许良英、范岱年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222.
[14][英]牛顿.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M].赵振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7.
[15][美]塞耶编.牛顿自然哲学著作选[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19.
[16][德]莱布尼茨.莱布尼茨与克拉克论战书信集[C].陈修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
[17]Robert. M. Wald, General Relativity.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15.
[18]周辅成.西方古典伦理学名著选辑(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633.
[19][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M].庞景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82.
[20]王晓磊.论西方哲学空间概念的双重演进逻辑——从亚里士多德到海德格尔[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2):113~119.
[21][英]休谟.人性论[M].关文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47.
[22][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蓝公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65.
[23][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杨祖陶校.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8~29.
[24][德]康德.任何一种能够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M].庞景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5~47.
[25][德]黑格尔.自然哲学[M].梁志学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40.
[26][德]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验现象学[M].王炳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45.
[27][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28][法]布尔迪厄.国家精英:名牌大学与群体精神[M].杨亚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4.
[29][德]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C].孙周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5.156.
责任编辑:郭美星
[作者简介]孙全胜(1985-),男,山东临沂人,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伦理学。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现代科技伦理的应然逻辑研究”(12BZX07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科技伦理思想及其当代发展研究”(08JA720004)、江苏省道德哲学与中国道德发展研究基地项目“高技术道德哲学研究”(2009-03-01)、“科技、伦理与艺术”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基地研究项目“科学伦理研究”(2010-03-03)阶段性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15-09-11
[中图分类号]B01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479(2016)02-003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