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二孩”下的中国生育

文／本刊记者 邹萃

“全面二孩”下的中国生育

文／本刊记者 邹萃

进入2016，有两类人坐立不安，一类是股民，另一类就是孕妇。在独生子女政策成为历史之后，国家对生育放开了闸门，中国人的生育，迎来了“我的生育我做主”的时代。当选择题由“我能不能生”转向“我想不想生”，中国式生育却也并未完全进入私人话题的范畴。除了政策，影响中国人生孩子的还有很多因素，细究之下颇有共性，拿出来说道说道也蛮有意思。

政策是阀门

方晓，供职于北京一家杂志社，在人生的第34个年头结束单身，婚后很快便开始孕育新的生命。可双喜临门的甜蜜尚未过去，一场孕产妇建档的坎坷之旅便接踵而来。

2016年4月22日一早，孕满6周的方晓带着已显示宫内胎心、胎芽的B超单和《北京市母子健康档案》来到解放军第306医院建档，被告知预产期在12月15日前的已经没有床位。而方晓的预产期正处于12月15日这个分界日，无功而返。意识到时间紧迫，方晓随即前往中日友好医院，产科门诊的建档余额公布表上赫然显示：目前只剩下预产期12月下旬的30个名额，方晓建档依旧无果。只能再次辗转于煤炭总医院、北京安贞医院，在漫长的排队等待之后，结果依旧是——一声叹息。

身心俱疲的方晓意识到，自己已迈入全面二孩政策放开后的生育大军。在社区建册时，工作人员就感叹今年产妇出奇多，三级医院的产科需要从凌晨开始排队挂号，像中日友好医院一天只放20个号，稍晚一步便前功尽弃。再也无力奔波的方晓最后转战私立医院，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北京新世纪妇儿医院。

北京协和医院医保办统计，目前产科的产床母婴同室的有19张，新增待产10张，共计29张床，预产期在12月的早在4月就已将床位“预订一空”，需求接纳比高于3:1。

最新数据显示，北京市社区孕产妇建册数在3月单月内已高达38388人，以此推断，2016年的分娩量或将超过40万。而据2015年底统计的北京市不到5000张的产床数据，建档难绝对是2016年准妈妈的共同命题！

分娩数字创历史新高，“全面二孩”政策自然“功不可没”。

从2011年的“双独二孩”到2013年的“单独二孩”，再到2015年10月，“全面二孩”放行，不少家庭跃跃欲试，其中不乏很多高龄妈妈。

有调查显示，对于二孩放开政策，很多年龄处于最佳时间段的25至35岁的“80后”妈妈表示，囿于经济条件和精力限制，二胎意愿并不强烈。相较于她们的淡定，年龄在35到46岁之间的“70后”妈妈可有点按捺不住，事业小有成就，经济较为宽裕，怕目前唯一的孩子太孤单成为要生二胎的坚实理由，虽然已达生育高龄，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即使风险增大，但矢志不渝，这种赶“末班车”的心态让她们成为生育二孩的最大生力军。

北京妇产医院刘凯波教授预测，根据目前北京社区建册情况分析，2016年北京市高危比例将达到60%。

高分娩量、高危量汹涌而至，北京在产科床位、人员等孕产资源上明显“压力山大”。拿出的应对之策是，提高产科人员待遇、进一步增加床位数，并着重优化资源配置，提高三级医疗机构接诊高危产妇的比例，要从原来的40%提高到80%。还将出台政府购买服务政策，将一些营利性医疗机构考虑纳入医保报销体系。

属相有偏好

如果说放开全面二孩，全国人民仅仅是开启了关于二胎的种种想象，那2016的丙申猴年着实推波助澜了一下，加速将想象照进现实。

徐小丽，武汉姑娘，“85后”，独立、

自主，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2016年初，小丽在与初恋男友修成正果后，便迫切希望马上拥有爱情的结晶。3月底，小丽如愿怀孕，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的宝宝留在猴年！”

生肖文化，现如今也已成为造就生育高峰的重要因素。我国的十二生肖，是民间计算年龄的方法，代代相传，早已成为民俗文化的一部分，正所谓“十二生肖复轮回，福禄寿喜财相随”。中国人历来非常看重生肖，不仅关注自己个人的“属相”，还在意身边人的属相与自己是否相配，生一个属相和谐的宝宝，如同预支了一个好彩头。因此，很多家庭都会在宝宝出生年的属相上做选择。

2014年曾被传为是60年一遇的“金马年”，马又有着“奔放、自强不息”的寓意，不少家庭都卯足了劲想要有个“马宝宝”增添福祉，2014年也就成为继2007年“金猪宝宝”、2008年“奥运宝宝”后的又一个生育大年。而接下来的2015年是羊年，受民间“十羊九不全”的说法影响，生育意向明显减弱，很多夫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寄希望于2016，猴年，其被赋予的“聪明勇敢、精明干练、头脑冷静”的性格意义尤其迎合了现代人的心理。

虽然社会各界也曾以各种科学或非科学的方式质疑挑属相扎堆生宝宝的现状，探讨集中生育之后所带来的上学、就业等一系列残酷的竞争问题，但这一切都打消不了大家对某些属相的“偏见”，反而会以更认真的态度贴上相应的性格、行为、命运的标签。

中国人的生育意愿在2015年的羊年遇冷，顺延至人见人爱的猴年，再加上生育的政策门槛全面铲平，促生育的叠加效应自然明显，分娩量，尤其是高龄分娩量井喷，也就不足为奇了。

北京协和医院医保办的夏青表示，今年前来医院的孕妇二胎比例接近30%，建档困难与二胎放开和猴年都大有关系，从目前的情况看，今年猴年产科收治的情况可能与前年的马年持平，未来不排除有继续向上走的趋势。

在北京新世纪妇儿医院，负责接待的销售就坦言，3月份根本无法接待想要来参观院区的孕妇，因为住满了当月预产的产妇，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避开羊年，事先做好生育规划的有意为之。

刘凯波对此的分析则是，并不是熬过今年就没事了，受全面二孩政策和生肖喜好的影响，2019年的生育数量也将不可小觑。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1978年前后曾出现过一个生育高峰，2019年正值这一拨出生人群最后的生育时机，届时，“70后”“80后”“90后”都会怀着同样的需求，再加上2019年的生肖猪又是社会偏好，再造生育高峰在所难免。

9·1大限？

这是北京新世纪妇儿医院在5月份的一份产检加分娩的新优惠——预产期在2016年9月1日以后的客户，享受产假加分娩套餐的7.8折优惠，套餐最低45100元。预产期在2016年5月至8月的客户，购买产检分娩套餐则是原价基础上8折优惠。

同一家医院同年生产，只是预产日期不同，优惠价格却出现差异，分界线是9月1日，会心一悟，端倪立显。

9月1日，是教育部对小学一年级新生规定的入学时间点，这道踩着学龄的“分界线”，不知道让多少中国宝宝被迫提前出生。

不难理解，每年的8月份，都是很多私立医院的剖宫产高峰月，新世纪妇儿医院也不例外。今年很多预产期在8月底或者9月初的准妈妈，都已经早早预定剖宫产的日子，目标明确：“只要能在9月1日前出生，宝宝就能提前一年上学了！”对于赶在9月1日前提前剖出来的孩子来说，提早几天出生，意味着能比原本跟自己同天出生的孩子早一年上学，长大后提前一年毕业、工作。

从专业的角度，很多产科医生并不赞成孕妇轻易实行剖腹产，因为这样的婴儿综合素质很可能赶不上顺产的孩子，但父母们一句“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他们的专业意见顿显苍白。

不比私立医院的“生产自由”，公立医疗机构有着严格的顺产率指标控制，剖宫产需要一系列必要的指征，因此选择在公立医疗机构建档生产的妈妈们无法“随心所欲”。尤其是对于预产期在9月1日左右的准妈妈来说，她们对孩子的出生时间真是“操碎了心”，但凡有希望能在9月1日前生产，准妈妈们便使出“十八般武艺”，爬楼、走路、加大锻炼，无非就是希望孩子能提前发动，想为孩子的未来多赢一点时间。

现实如此强大且残酷：每年的高校毕业生数量逐年攀升，就业形势日益严峻，大学生就业一年更比一年难，未来太多的不确定因素，给准爸爸和准妈妈们无形中增添了压力，超强的风险防控意识让他们觉得，提前一年上学有可能会减低一定的风险。

所以，即便教育专家再三强调，对6周岁左右的孩子来说，有些月龄差了两三个月的孩子在生理的成熟程度和智能级别上会有明显差别，心理上也会因此产生不自信，但目前生育的社会氛围使然，9·1大限即使是个误区，也依然坚挺地横亘在准爸妈面前，断不敢轻易跨越，直教人唏嘘：入学路上晚一年太久，只争朝夕。

生育，本是一项承担社会繁衍责任的家庭行为，大可以“随性而为”，只是，身在中国，却又如此 “生不由己”，冷眼观之，实属作茧自缚，但一旦设身处地，又难免言不由衷，因为，这就是特色鲜明的“中国式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