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言
十多年前听文化馆的姜老师讲的这个故事,我一直记到今天,他说这是个很好的小说素材。故事如下:
我来到了这个长满荒草的坟前,蹲下来烧了厚厚的一沓纸钱,然后站起来拽着跟我一起来的女人一块朝坟头鞠了一个躬。然后我点着一支烟,边吸边喃喃地对着坟说——
我记得今天是你死了整整三十年的忌日。
我当然记得,你曾是我的媳妇,死后却跟另一个男人合葬在这里。
我知道,你与那个男人是同一个村子里的老乡。你们从小在一块长大,你们一起上完小学又一起上完初中,然后又一起回到村子里“学大寨”、挣工分。
村里也要演样板戏了,你演《红灯记》里的铁梅。
去公社里汇演,你得了个大奖状。后来县剧团招演员就选中了你。你当时高兴极了。你对他说,等你领了工资,攒够了钱就回来跟他结婚。你说,他紧紧地抱着你哭了!你笑着说,这又不是李玉和上刑场,哭什么!
县革委会的主任表扬县剧团的领导很有眼力,你成了剧团的“台柱子”。
他第一次来剧团找你,你领他到街上的饭馆里吃的肉包子。他低着头只吃了两个就说饱了。
他第二次来剧团找你,传达室的人告诉他说你正在排戏。他等了老半天才见到了你。你让他穿上了你刚领的军大衣,但他还是牙齿发抖,他说,心里冷!
第三次他来找你,传达室的人说,你跟着剧团出去演出了。
第四次他来找你的时候,剧团的团长告诉他,县革委会主任把你请家去吃饭了,还说要娶你做他的儿媳婦!
他走了。再没有来找你。
几天后,你接到家里人捎来的口信:他死了。喝敌敌畏死的。
剧团的领导来安慰你,说,他人死了,你也该死心了。革委会主任的二小子除了瘸哪样不如他?!你不哭了。
下乡演出你仍然跟着。那一次你就住在了我家。那天夜里,你突然抓住我的手说要跟我结婚。我顿时觉得跟做梦一样!
我们真的结婚了。全村人都说我有福气。剧团团长却嘴巴张了老半天。紧接着就把你辞了。
可我刚高兴了没两天,就听人说你在剧团里跟团长有一腿。
我气坏了!怪不得你一个大演员能嫁给我这个农民哩,原来你是个破货啊!越琢磨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俺爹娘也不好受!于是越看你越不顺眼,急了就想揍你一顿!
后来,你生了个儿子,我明知道是我的,但还是故意骂他“野种”!
那天,我下地干活回来,发现你在家上吊死了,在儿子的枕头边放了张你写了些字的纸。你说……我顶住了那伙禽兽的威逼,却顶不住闲人的舌头。我也算对得起你了,给你生了个儿子。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与原来的那个男人合坟吧!
我同意了你的要求。于是,你与他在这地下结了阴亲……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你给我生的儿子早有了自己的儿子。靠当包工头发了财的我也老了。
看见我身边这个姑娘了吗?她是咱们儿子的后妈,也就是当年你死时的年龄,比我小近30岁,可非要跟着我!
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有钱!
这话我信。
可当初你说的那些话怎么就不能让我相信,我却信了街坊邻居的传言呢?
……
就这样吧。清明节,我让儿子领着他的儿子再来给你上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