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族小说与儒家文化认同
——以林希小说为中心的考察

2016-02-10 20:39
关键词:儒家文化儒家家族

丁 琪

(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天津 300191)



新家族小说与儒家文化认同
——以林希小说为中心的考察

丁 琪

(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天津 300191)

新家族小说在文化认同上构成了对现代家族小说的某种解构,并以悲剧美学方式化解了当代儒学认同与现代化起点上儒学失势的逻辑冲突,从而对儒家的仁爱思想及伦理文化做出了新的审美评价。新家族小说是对当代儒学复兴思潮的文学反应,它以审美方式弥补了传统文化遭遇断裂的精神创伤,为寻找民族本源性文化打开了广阔的思想空间。

新家族小说; 儒家文化; 林希; 历史态度; 悲剧美学

在中国传统的家国文化结构中,家族小说不但是一个小说类型,而且是一个观察视角,是以文学虚构方式展现国家、民族文化与命运的审美切口,是探讨历史本质和民族出路的叙事场域。美国学者杰姆逊认为第三世界的文本都是民族寓言[1],是否可以一概而论值得商榷。然而,中国现代家族小说确实都被这样的内在家国隐喻结构所驱动几乎是无须辩驳的事实。家族小说创作经久不衰且不断被后来的研究者所检视,也是基于这个重要因素。中国现代家族小说以“五四”新文学以后鲁迅、巴金、老舍、张爱玲等创作的家族题材为代表,他们的作品把家想象成压抑青年理想、囚禁女性生命、剥夺个体自由的黑暗牢笼,家族文化作为落后的封建文化受到无情攻击和鞭笞[2],所有关于家庭、家族、家人的叙述都指向如何革除旧制度使中国现代化起来。而当代新家族小说在文化认同上构成了对现代家族小说的解构,它不是对破旧立新的文化思维的颠覆,而是力图走出西方中心论的藩篱对新与旧的文化内涵有一个重新认识,是对传统家族文化的儒家伦理价值做审美化的新评估。当代作家林希的创作具备这种典型性,考察他的家族小说有助于厘清一代作家如何以审美方式复活传统儒家文化的生命力,并以其参与当代思想文化空间的建构。

一、 传统家族故事蕴涵新的文化命题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涌现了一批新家族小说。在文化结构和叙事模式上沿袭了中国现代家族小说,但是在文化指向上二者迥然有别。如陈忠实的《白鹿原》、莫言的《红高粱》、张炜的《古船》、赵玫的《我们家族的女人》等,作者不是带着敌意在批判传统家族文化,而是在历史的语境中以更加宽容、理解和审美的态度重新审视它。这其中尤以林希的津门家族小说为人瞩目,他以留存在童年记忆中的侯家大院为原型创作了津门家族系列小说,这些作品虽有传统家族小说的叙事要素和叙事模式,但是其历史感受和文化认同却完全不同于旧家族小说,在旧家族故事里蕴含了新的文化命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对传统家族小说的解构和颠覆性叙述。

从表面看,林希的家族小说与“五四”以来的家族小说有一个自然的接续,写豪门贵族由盛转衰的总体故事架构与巴金的《家》《春》《秋》思路如出一辙,通过家庭变故映现民族战争风云的笔法类似老舍的《四世同堂》,对家庭内部的细节描写,如丫环婆子们的对话、少奶奶的相思之苦、旧家庭里的嫡庶之争、蜚短流长等,又让人联想到张爱玲的《金锁记》。但他继承的只是这些作品的形式,在文化精神上则构成了这些作品的反叛。这主要源于其作品中都有一个内在的文化主体,他不再借助家族悲剧命运谴责家长制的黑暗和吃人的礼教,而是以家族和人的遭遇反映历史的潮流走向,这种民族文化在文本中就是以儒家伦理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作者对此有一种基于历史境遇和审美上的文化认同感。

认同是一个心理学概念,弗洛伊德最早使用,是指个人与他人、群体或被模仿人物在感情上、心理上趋同的过程[3]。按照弗洛伊德的提法,认同是个体与他人产生情感联系的最初表现形式。后来的大多数心理学家和哲学家在解释认同时更看重认同的情感功能和由此衍生的行为后果。菲尼(Phinney)认为,认同是一个复杂的结构,它不但包括个体对群体的归属感,而且还包括个体对自己所属群体的积极评价,以及个体对群体活动的融入情况等。文化认同的前提是识别,是对他者文化的了解和觉知,没有差异,也就无所谓认同[4]。因而,认同是多元文化比较后主体选择的一个情感认知和评价结果。就林希的创作来讲,虽然他所写的家族故事与现代家族小说都集中在大致相同的时代情境中,即晚清以来到中国抗战结束,这段中国近现代历史最为动荡混乱、文化厮杀最为激烈的时期。作者经历过中国传统文化被激烈扫荡后的历史虚无感以及改革开放后工商业文化的快速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已经在历史的动荡和社会改革中显示出强韧的生命力。现代作家那种激烈的“家族革命”的虚妄性已经显现,在几次政治运动中遭受人生挫折的作家不再相信任何一种移植过来的文化可以成为拯救民族心智的神话。相反,他对历史传统中那些自然保留下来的、给过他最温暖人生记忆的东西有了天然的依傍,那就是童年的家庭和所象征的中国传统儒家伦理文化,作者不是要把它重新树立为一种新的民族神话,而是要重新在当时历史情境中复原和审视它。

作者主要通过一个买办之家的兴旺发达和不可避免的衰落之途唤起人们对中国传统家庭和儒家正统文化的情感,或许他的那句“穿行过岁月的黑暗隧洞,惟爱给过我们光明”能解释他所赋予这些家族小说的文化深意,以及他对自己家族的一种情感记忆。正是经历了历史动荡和多元文化碰撞的主体的这种情感依附,才能给予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一个积极的审美评价。买办之家既是这个家族的生存特征,同时也具有文化隐喻性质。近代买办是把西方现代工业及其价值观念引渡到中国的桥梁,“买办作为最早同西方人进行直接而广泛接触的中国人之一,首先看到了近代工业的利益和前途……与正统的士大夫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是最早强调工商业发展的重要性,而不强调军事装备和儒学纲常伦纪。他们受到孔孟之道的灌输较少,因而成为某些中国传统价值观念的有生气的挑战者”[5]。林希笔下的买办之家余隆泰家族以及侯家大院与历史学者所记录的稍有不同,它具有双重文化特征。一方面它依赖帝国主义和近代工商业而生存,另一方面在文化上却还沿袭中国传统儒家纲常伦理。尤其是伴随着他们在外商那里的失势以及家国破碎后的挣扎,每个家庭成员感受到的是民族凝聚力和亲情温暖,买办之家在文化上更坚定了民族传统方向,这是林希家族小说的整体文化认知。

二、 对传统家族小说的解构

林希作为天津的本土作家,天津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领先的工业和文化地位成为他创作的地缘优势,使他置身在一个国际化的文化前沿背景中观察和思考中国传统家族文化。这是多元文化碰撞博弈,并且经过长时间历史沉淀后的思考和建构,而不是单一文化环境中的固步自封和短视的夜郎自大行为。作者对中国儒家正统文化的想象都是在东西文化交流与碰撞的历史环境下展开的,他借助秉承诗礼传家的买办之家在近现代史中的颠簸命运,凸显了儒家正统伦理道德、仁爱思想的熠熠光华。

学者张岱年曾说:“中国文化对全世界的贡献即在于注重正德,而正德的实际内容又在于仁的理论与实践。”[6]作者并非全盘接受儒家正统文化,而是抛弃了那些陈腐的礼教观念把仁爱思想作为其精华,阐释仁爱思想如何使一个大厦将倾的豪门贵族保持最后的尊严,如何让个体在国家民族分崩离析的撕裂中感受到坚强和力量。林希颠覆了传统家族小说中封建专制的家长形象,塑造了秉持儒家文化理念的家长威严背后的仁慈,以及如大地母亲般的宽厚与博爱。买办之家中的余隆泰既是天津首富,也是重行善积德之人,他靠皮货绸缎生意起家后为造福乡里,在子牙河上修筑了一座大桥,之后连续多年办粥厂舍粥、寒冬舍衣,惠及天津穷苦百姓千万人。余隆泰虽然在日本三井洋行做掌柜,但是不顾及个人利益暗中支持中国民族商人联合起来反对日企的压榨。他的这些善举并非商业性质的树立口碑、保住他的首善牌坊,而是儒家仁者爱人观念的文化支撑使然。母亲作为侯氏家族的实际家长,以家族日常生活的治理展示了儒家所要求的无私、仁爱的伦理美德。常年在外忙碌的爷爷赋予她行使封建家长的权力,然而在那个人心已经涣散的大家庭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拿出自己的嫁妆和首饰来应付家人面临的灾难,使家里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和隐藏的革命力量度过难关,以保存家族的生命和完整性。纳妾的丈夫对她感恩戴德,从日本爪牙下脱离危险的六弟把她看成母亲,出嫁的芸姑妈在落难时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家人感受到的都是她的宽宏大度、无私无畏。她既有男儿的胸襟气魄又有慈母的爱心,既精于传统的诗词绘画又能俯身处理大家族的人际关系和俗务,她趣味雅好和处身立世的原则都体现了儒家的女德要求,正德修身、克己爱人,她是儒家文化仁爱的集中体现,是中国传统女子美德的最后绽放。虽然如此,无论是余家还是侯家,最后都无可挽回的衰落了,这一方面是历史洪流裹挟的结果,个体和家庭都无法抗拒。另一方面还是儒家文化信仰在那个新学崛起、西方文化强势来袭所必然遭遇的悲剧性命运,是一种传统儒家圣者人格和他们所依附的古典文化的悲情谢幕。

家庭中的等级制度和门第观念也通常是那些传统家族小说声讨的对象,还要经常对那些发生在主仆之间的爱情悲剧以及社会上的阶级对立负责,这是“五四”时期现代西方文化牵动的自由平等和劳工神圣观念的一种文学叙事上的折射。新家族小说在某种意义上也构成了这种叙事模式的颠覆性,也是在新儒家伦理文化框架下对家族内部门第观念和等级秩序的情感化及人性化书写,昭示出其存在的某种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林希的每一部家族小说中都要写到吴三爷爷,这是在侯门大院里服务了几十年的老仆,他与我爷爷、我父亲、我母亲之间几乎没有了主仆之间的身份等级界限,完全是一种类似血缘亲情的相互依赖关系。“吴三爷爷善良,他爱侯家大院里的每一个人,他爱侯家大院里的一草一木。就是后来长大之后,我也是不好理解,吴三爷爷到底为什么对于侯家大院怀着这样深的感情……吴三爷爷不仅对侯家大院没有仇恨,吴三爷爷希望侯姓人家兴旺的心情,比侯姓人家的子孙还迫切,儒家文化的可怕,就在于它在主与仆之间搭建了一种共通的心灵话语,在‘主’的兴旺里,有‘仆’的荣耀。”[7]8除了吴三爷爷,仆人中还有桃儿、杏儿也是作者着力书写的,“桃儿、杏儿很得我奶奶的宠爱,我们也从不把她两个人当佣人看,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也没歧视过她们,相反,倒是我从心里早就把她两个看做是朋友和亲人了”[8]。

作者对现代家族小说推崇的源自西方的个性解放、婚恋自由的观念也报以审慎态度,对中国传统家族门第观念的存在合理性给予审美化表现。醉月婶娘与候荣之、我母亲与我父亲这两组婚姻悲剧具有相似性,都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嫁给了买办之家的纨绔子弟,诗礼之家的风雅与现代商业社会的庸腐造成他们之间无法调和的情感矛盾。还有六叔萌之与桃儿存在豪门少爷与丫环之间的阶级鸿沟和门第悬殊,尽管六叔在时代流行观念的鼓舞下要娶桃儿,但是桃儿非常理性的拒绝了。暗示着两性结合对彼此成长环境所造成的兴趣爱好和价值观念差异的尊重,作者对桃儿虽出身低微但见识不凡这一点尤其欣赏,这也是借机阐发他对传统儒家婚姻伦理的现代认识。

三、 新儒学复兴思潮的审美表达

新家族小说中的儒家文化认同与当代新儒学的复兴思潮有一定的关联,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文学对社会文化思潮的一种审美反应。新儒学与现代化的关系自晚清以来就成为一个结构性话题,蜿蜒在20世纪中国社会历史与文化发展史中。20世纪30年代,梁漱溟、熊十力等思想先驱就倡导弘扬儒家文化。后来有张君励、牟宗三、冯友兰等创建各自独立的思想体系,使得新儒学发扬光大。再后来又有余英时、杜维明等把新儒学放在现代化与全球化背景下提出“儒学复兴”论。尤其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的经济崛起,为新儒学的理论探讨注入了强劲的现实生命力。“东亚地区经济的迅速发展,宣告了西方一些社会学家理论的破产,人们不得不重新认识儒家文化,认真研究第三种工业文明与儒家传统有无关系等问题。”[9]因而,在哲学及其他人文科学领域迅速掀起了新儒学与现代化的热烈讨论,文学与这些社会科学介入的方式有所不同,它是以虚构和想象的方式,借助历史复原和细节呈现做出自己的回应。林希介入的方式是一种历史化的文学方式,他的小说带有自传性,并且选择了晚清至民国这个历史时段,这也是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受到外来文化冲撞反应最为激烈的时期。

新家族小说在当代视野下的儒家文化认同与历史上儒学失势存在着矛盾冲突,作家重新评估的是一种历史中一度失落和失势的文化。纵使它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凝聚过民族心性,但是在近代受到西方工业文明和帝国主义侵略时却显得十分脆弱。张岱年先生曾说:“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差异,在于东方特重‘重德’,而西方则特重‘利用’。”[6]6西方文化是一种重科学、实用的文化,中国文化则重视“正德修身”,即儒家所讲的“內圣”之后“外王”。这样一种重视个体德性修为的文化在近代西方列强如虎狼般觊觎我族的时刻已经显得不合时宜,在不断遭遇的军事失败与维新派强势围攻下,它成为承担近代被侵略历史和民族精神创伤的箭靶受到无情的攻击挞伐,而现代工商业文明以及文化现代化则对精英阶层和普通民众发出强有力的召唤。因而,作者的儒家文化认同与历史中的儒学失势及现代西方文化的兴起就矛盾的纠缠在一起。作者如何处理这种矛盾,怎样表达创作主体的文化认同倾向显得无比重要。林希所塑造的主人公都是传统儒家文化信仰者,但是无论他们怎样拼搏抗争,最终都以悲剧收场,带有英雄谢幕的悲壮色彩。作者在书写他们悲剧性命运的过程中赋予他们人格气质和文化精神上的审美光环,他们的“毁灭”会激起读者的同情和惋惜,这是美学上的悲剧性力量的微妙转化过程,即虽然他们输了人生与现实,但却赢得了英雄人格和历史尊重,作者由此实现了儒家文化的正面表现。比如母亲的人生悲剧具有文化象征性,她坚持儒家的仁爱、忍让思想。然而,当时社会上和家庭里已经到处充斥着商业意识和市民功利思想,她的儒家观念被视为守旧和软弱,不断被欺骗、被利用。侯家辉是个利欲熏心的市侩,宋燕芳是个一心要进入豪门改变自己戏子身份的利己主义者,二者联合起来套住了纨绔子弟——我父亲,他们最终摧毁了母亲对爱情的美好信念,使她在郁郁寡欢中客死他乡,她临终前无奈的承认“‘小的儿’胜了,娘败了……”[10]这也是新兴起的市民文化对传统儒家伦理文化胜利的文学隐喻,但是作者却说他一直都记得母亲的那句话:人类爱人的天性是不会泯灭的[7]309。母亲虽然输给了宋燕芳,但是儒家的仁爱思想和伦理美德不会因此减色,相反在母亲认输的那一刻获得了情感和美学的高扬和升华。母亲的克己爱人思想与现代西方人道主义的博爱思想不同,它不是从基督教教义出发的人人平等、博爱众生思想,而是与中国传统宗法等级制度密切相关的血缘亲情之爱,然后推己及人,在中国传统的家国观念驱动下发展成天下一家的思想。正因为如此,母亲的“爱人”思想包含了更多的自我牺牲、道义理想以及民族大义等沉重庄严的东西,无论她的人生最后是输是赢都充满悲壮色彩。

新家族小说中的儒家文化认同常被研究界认为是一种文化保守主义以及向传统价值观的倾斜。研究者曹书文说:“作家对儒家文化重要基石的家族文化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认同,对血缘亲情、家庭伦理、封建家长的正直人格、对保守知识分子、对传统母姓角色的首肯流露出作家对传统文化的眷恋,对现代个体本位思想的淡化、对知识分子独立人格的陌生,呈现出在现代与传统之间厚此薄彼的价值倾斜。”[11]这一观点代表了部分研究者的共识,但实际上不能笼统的概括所有的新家族小说,必须看到某些新家族小说并不是以儒学与现代化二元对立思维来展开书写,儒家文化认同是在一个更广阔的多元文化视野下与所有陈腐落后、功利肤浅的文化糟粕碰撞的结果。是在普泛性的先进与落后、高雅与世俗、广博与狭隘的文化维度上的比较,而不是简单的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的对立。在林希的小说中,我们看到作者表达了对儒家文化的仁爱观念和气节操守的肯定,但并没有简单的否定现代西方文化的历史进步性,甚至还在比较中强调了它的优越性。比如通过战时康宁别墅和传统侯家大院居住空间的比较,从伦理层面肯定了西式生活方式和现代文化的价值观念。同时,作者对儒家文化的某些历史惰性和腐儒也进行了无情的暴露和批判,比如作者以大量的笔墨写那些纨绔子弟不思进取、荒淫无度的生活,暗示了传统的以血缘、姻亲为纽带的关联家族政治容易滋生腐败,助长青年怠惰的流弊。作者还无情的揭露儒家正统在晚清以后逐渐退出文化中心位置的重要原因,就是它在“內圣”与“外王”方面的偏废。经学发展到极端就是闭门读经诵典,修炼圣者内在人格,但外在的开创王道乐土、齐家、治国、平天下方面渐渐输给新学,这种实践性、现实性的短板导致近代儒学转型失利和无法承担文化新命。

新家族小说的儒家文化认同是当代思想意识的文学反应,可贵的是,新家族小说的创作主体没有简单让文学成为社会学思想的附庸,而是在叙述细节和故事骨架中贯穿了自己的文化支撑,那就是历史态度、美学方式的儒家文化认同。这种历史态度可以概括为对儒家文化的辩证认知:“与其说近代以来的危机是来自历史传统的负面影响,不如说是来自历史传统的某种断裂和缺少把握历史传统的正确方式。所以出路并不在于尽可能把我们与自身的历史断开,而是必须走向历史的深处去寻找我们自身存在的根据和走向未来的契机。”[12]作者深入历史对传统儒家文化的精华和杂质都做了彻底清理,并且在与现代西方文化等多元文化比较下突出其历史地位和意义,摆脱了过于关注形式而常出现的文化精神贫血症,具有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沛的生活质感。而所谓的美学方式即是一种审美形式的文学认知方式,在现实描写中掺杂进浪漫主义成分,在历史的废墟、失败和毁灭中高扬人性之光和民族理想。那些古老的文化传统才会重新走进我们的视野,那些背负文化重负和民族希望的失败英雄才会重新绽放出胜利者的光华,这种美学方式弥补了历史留下的遗憾,给优秀的文学创作打开了面向民族传统与本源性文化的广阔思想空间。

[1] [美]杰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G]//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235.

[2] 刘卫东.被“家”叙述的“国”:20世纪中国家族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81.

[3] 陈国强.简明文化人类学词典[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68.

[4] 贾英健.认同的哲学意蕴与价值认同的本质[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6(1):10-16.

[5] [美]郝延平.十九世纪的中国买办:东西间桥梁[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

[6] 张岱年.心灵与境界[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7] 林 希.天津卫的金枝玉叶[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

[8] 林 希.桃儿杏儿[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15.

[9] 林 娅.中国当代哲学热点问题透析[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0:166.

[10] 林 希.“小的儿”[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409.

[11] 曹书文.中国当代家族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313.

[12] 许纪霖.二十世纪中国思想史论[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0:193.

New Family Novel and the Identity of Confucian Culture—Based on Lin Xi’s Novel

Ding Qi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Tianji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Tianjin 300191, China)

To some degree, new family novel deconstructs the modern family novel in cultural identity. With the help of tragedy aesthetics, it resolves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contemporary Confucianism identity and Confucianism lost in the starting point of China’s modernization, and thus it makes a new aesthetic evaluation for the ideology of benevolence and ethical culture of Confucian. The new family novel is the literary response to contemporary revival of Confucianism, which makes up the spiritual traumas in aesthetic ways because of the lost of traditional culture, opening a broad ideological space for looking for the origin of national culture.

new family novel; Confucian culture; Lin Xi; historical attitude; tragedy aesthetics

2015-11-20.

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资助项目(TJZW15-008).

丁 琪(1976— ),女,博士,副研究员.

丁 琪,dingqi0910@sina.com.

I206

A

1008-4339(2016)03-266-05

猜你喜欢
儒家文化儒家家族
从“推恩”看儒家文明的特色
儒家文化、信用治理与盈余管理
游览中华大地,体会儒家文化(二)
臣道与人道:先秦儒家师道观的二重性
HK家族崛起
儒家文化影响下的汉服形制研究
《小偷家族》
家族中的十大至尊宝
郭店楚墓主及其儒家化老子学
中国儒家文化视角下的跆拳道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