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宁 ,邹思怿(景德镇陶瓷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匋雅》塞义英译本评析
——以深度翻译理论为视角
陈 宁 ,邹思怿
(景德镇陶瓷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江西 景德镇 333403)
摘 要:英国驻港官员杰弗里·塞义将中国陶瓷典籍《匋雅》译成英文版本,这不仅为欧洲制瓷业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同时也掀起了中国陶瓷典籍英译的新篇章。本文从深度翻译的角度出发,阐述深度翻译理论在中国典籍外译中所扮演的文化保护和文化传递的重要角色,并从译者的个人经历、学术背景、时代因素等方面探究《匋雅》英译本的编纂成因;将该译本与原著内容进行对比分析,从编排结构和注释方法等方面探讨其价值,以期为中国陶瓷典籍外译的具体实践提供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匋雅》;杰弗里·塞义;深度翻译;翻译价值;文化传递
E-mail:2005chenning@163.com
“深度翻译”(thick translation)理论最早由美国翻译理论家阿皮亚(K.A.Appiah)提出,泛指在翻译文本中添加各种注释、评注和长篇序言,将翻译文本置于丰富的语言和文化环境中,以使被遮蔽的文字意义与翻译者的意图相融合。“深度翻译”一词,当由“深度描写”(thick description)一词移植而来。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Gilbert Ryle)认为,决定行为的意义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行为发生的情境和行为者的意图,但意义表达和理解具有复杂性,必须通过“深度描写”,才能接近或达到事情的本质。之后,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兹(Clifford Geertz) 将“深度描写”应用于民族志学研究中,强调阐释自然结构主义在民族志学描写中的重要性。他在《文化的解释》中曾提出,文化研究是一种解释行为的理论,是一种探求意义的解释科学,“深度描写”就是文化研究者基于对源文化理解之上的再阐释;并指出深度描写的重点不在于是否准确阐释某个特殊的社会,而在于是否深度呈现社会的相似与不同,以及从何种角度呈现,以何种方式呈现,在哪些方面呈现。阿皮亚深受“深度描写”的启发,在语言翻译学中提出了“深度翻译”理论,以使文学作品翻译更加贴近源语文化的阐释效果。
目前,学界就深度翻译的概念、目的和具体实施方法等,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尽管如此,中外译者在中译外或外译中的过程中,都作了不同程度的实践尝试,如《红楼梦》《西游记》《道德经》《中庸》《尚书》《荀子》等中国古代经典文化典籍的外译成果,或《亚洲简史》《瓦尔登湖》等外国典籍的中译成果中,都可以看到深度翻译理论在其中的实践运用。而就中国陶瓷典籍外译的实际情况而言,尽管其编撰数量不多,如《陶记》《陶书》《陶说》《陶冶图说》《阳羡名陶录》《景德镇陶录》《匋雅》等重要的陶瓷典籍,总共也不过20余种,但却是中国陶瓷生产历史和制作技艺的概括和总结,对于梳理和明晰中国陶瓷生产的发展脉络,传承和保护中国陶瓷技艺,发展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等,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缘于此,外国人为了了解和学习中国优秀的制瓷工艺,早在19世纪中期,就开始翻译中国的陶瓷典籍。法国汉学家儒莲(M.Julien)首开其端,曾于1856年将《陶说》和《景德镇陶录》节译成法文,第一次将中国陶瓷典籍引介到欧洲。进入20世纪后,中国陶瓷典籍外译本渐多,如英国学者卜士礼(S.Bushell)于1910年将《陶说》全译成英文;塞义(Geoffrey. R.Sayer)分别于1951年和1959年将《景德镇陶录》和《匋雅》全译成英文;而在日本,早在明治时代,就有人将《陶说》和《景德镇陶录》全译成日文,随后,《陶说》《匋雅》《饮流斋说瓷》等中国陶瓷典籍也分别有了日译本。这些外译本的出现,不仅扩大了中国陶瓷典籍的传播范围和国际影响力,是中外陶瓷文化交流传播的重要见证,还为当时世界陶瓷的生产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而其中的翻译思想和翻译方法,亦颇值得今人借鉴和参考。本文以塞义英译的《匋雅》为例,初步探讨深度翻译理论在中国陶瓷典籍英译实践中的具体应用。
自16世纪初至17世纪中期,中国瓷器在欧洲风靡一时,成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甚至被认为具有一种超自然的魔力。当时,中国瓷器只有欧洲的皇室贵族才可能拥有,并作为贵重的物品加以珍藏,只有在宴会等正式场合上,才摆放出来,作为炫耀财富的资本,供宾客欣赏。直到17世纪晚期,中国瓷器才大量流入欧洲,中国外销瓷的欧洲市场才真正完全形成。18世纪初,清政府允许欧洲国家在广州开设贸易机构,欧洲国家的船舶可以直航广州,中国瓷器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市场,成为欧洲人日常的生活用品。与此同时,17世纪末法国传教士昂特雷克莱(汉名殷弘绪)自欧洲来到中国,滞留景德镇七年,将景德镇的制瓷技术带回欧洲,从此中国制瓷的“秘诀”逐渐曝光于整个欧洲。18世纪初,德国人最先烧制出高温硬质瓷;随后,法国、英国、奥地利等人也相继成功烧制出高温硬质瓷。到了18世纪晚期,欧洲诸国开始大规模地生产这种高温硬质瓷。由此可见,中国瓷器对16、17世纪欧洲的人文、艺术以及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拥有较高的“身份”地位。正是这种地位和影响,使欧洲人对中国制瓷工艺的探索和研究一直没有停止,继殷弘绪的万言信之后,法国汉学家儒莲于1856年法译了《陶说》和《景德镇陶录》,为欧洲制瓷业再度提供了宝贵的参考资料;英国人卜士礼于1910年英译了《陶说》全文;之后,驻港官员塞义分别于1951年和1959年英译了《景德镇陶录》和《匋雅》全文,为欧洲探索中国优秀的陶瓷工艺提供了比较全面的参考资料。
除此之外,笔者认为塞义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兴趣爱好,也是其英译《匋雅》的主要原因之一。中英鸦片战争爆发后,英国成为香港的殖民政府。由于执政者皆是英国人,英语成为官方语言,因此早期政府和市民所面对的沟通困难非常之大。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有两种:一是统治者掌握本地语言;二是提高市民的英语水平。英国政府在本国选拔大量精英派往香港担任要职的同时,也要求这些官员学习中文,了解中国文化,以便在实际工作中作有效的沟通和管理,塞义便是其中的一名官学员。塞义毕业于牛津大学,对东方文化甚感兴趣,通过公务员考试(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后,被派往广州学习中文,之后两度署任南约理民府助理官员(英国接收香港新界租借地后,最早设立的新界管治中心称为理民府,理民府又分为南约理民府和北约理民府)。期间,塞义通过了法律考试,转为署任警察官员。1914年10月,转往破产管理署工作,后任港督梅含理的秘书。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塞义被英国政府派往来福部队担任军官,并在法国受重伤,后因其精通中文,被调往法国的中国劳工营。1919年返回香港后,他仍居许多要职,如香港海关出入口管理处督察、香港教育司司长等。塞义通晓中国语言,了解中国文化,这为他翻译和撰写有关中国的著作,奠定了深厚的语言基础和文学功底。塞义曾撰写著作《香港1841-1862:诞生、少年和成年》,还与台湾总督府外事部合著《香港繁荣物语序说》,这些著作都反映了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关注和重视。塞义曾潜心研究中国陶瓷多年,喜读中国陶瓷典籍,尤对景德镇陶瓷史料甚感兴趣,这些都是激发他翻译中国陶瓷典籍的主要动因,也反映了他翻译中国陶瓷典籍的学术能力。前已有言,塞义分别于1951年和1959年将中国两部重要的陶瓷典籍《景德镇陶录》和《匋雅》全译成英文,这对欧洲制瓷技艺水平的提高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对整个欧洲制瓷业的生产发展产生了重要的积极影响。
《匋雅》塞义英译本的问世,对于当时日益繁盛的欧洲制瓷业,无疑是锦上添花。塞义曾在译本序言中评介了《匋雅》一书,认为《匋雅》富含作者对中国陶瓷的专业评价和给陶瓷收藏者的实质性建议(如陶瓷真伪的区分、年代的鉴别等),以及作者眼中的西方人对中国陶瓷的认知和品鉴等。可见,该译本对欧洲制瓷业的生产发展,以及中国陶瓷的收藏者和评论者,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本文基于深度翻译理论的视角,从编排结构和释译方法两个方面,将《匋雅》原著和塞义英译本进行对比分析,阐述深度翻译理论在《匋雅》塞义英译本中应用的具体表现。
3.1编排结构
《匋雅》原著结构比较简单,分为标题、匋雅自序、匋雅原序一、匋雅原序二、卷上、卷下六个部分;而塞义英译本除了翻译原著的这些内容外,还增补了译者序言、附录一、附录二、人名索引、堂名索引、主题索引等内容。首先,在内容编排上,塞义英译本有别于原著的上、下两卷,而将《匋雅》内容分为相对均衡的四个部分,并将全文逐条冠以序号,如卷一(Book1):1-195;卷二(Book2):196-412;卷三(Book3):413-668;卷四(Book4):668-903,共计903条。对比原著的889条,塞义将译本条目中的段落作了适当的拆分整合,但是条目顺序保持不变。如原著中的第117条“康熙积红大碗,厚有过二分者;雍正胭脂红小碗,薄有如卵幕者”和第118条“乾隆大瓶有以白粉涂地而上绘九秋图者,花枝生动,最有书卷气,彩袖亦鲜艳异常。其豆青地而夹以彩绘者,又不如寻常白地之足珍也”,是各自成段的两条,而塞义在译本中将两条归并为一条,即第117条;但对原文内容过长的单项条目,塞义则采用分段处理的方式,如原著中的第163条,其文字内容过多,塞义将其拆分成了九小段译之。
其次,新增的六个部分是深度翻译理论在《匋雅》塞义英译本中应用的很好体现。其中,“译者序言”部分,表达了译者塞义对《匋雅》一书价值的认可,并将《匋雅》的结构编排方式与《陶说》《景德镇陶录》等其他的陶瓷典籍作了比较分析,介绍了原著作者陈浏的生活经历和学术背景。如其中言道:“陈浏,江苏人,因进京任职,居住北京20余载。喜好收藏陶瓷古玩,在北京经营了数家瓷器店。闲暇之余,传授陶瓷相关课程,因此常有机会欣赏和把玩到学生和同僚们的私人收藏。甲午战争和义和团运动之后,陈浏有机会鉴赏到清朝三个世纪的皇家珍藏,有一些古董陶瓷昔日只能被皇亲国戚所见。”塞义通过比较分析,在“序言”中明确指出了原著内容存在着编排不甚合理、缺少索引、注释杂乱等不足。鉴于此,塞义在该译本中增补了人名索引、堂名索引和主题索引等内容,并设有留白,以供后人补充。此外,塞义还在“序言”中,举例说明了翻译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如中西方对于“青”和“蓝”两种颜色概念认识的不同,中国古代瓷器中所谓的“青瓷”之色是指较浅的蓝色,这与西方国家认为的“青”色多指绿色的理解,明显有别,塞义对此作了特别说明。又如当译文无法找到确切的词汇甚或相近的词汇进行表达时,译者是该忠于原著(但可能造成译文晦涩难懂),还是完全撇开源语语境去迎合译本读者?塞义对此也在“序言”中作了说明,即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选择前者做法,并给出了他的两点解释:一是中文表达通常有趣,并能清楚阐明主题;二是译本面对的读者应当具备基本的中国陶瓷知识,其知识量或不少于译者本人。由此可见,新增的“序言”部分信息丰富,既有源语文化的知识,也有目的语读者想要了解的信息,是深度翻译理论应用的重要表现。
而在新增的附录一中,译者列出了文本中参引的主要文献,以其英文首字母进行排序,并用英文解释了这些文献的题名内容,注明了其著者和成书年代。如“Ch'a Yü Kê Hua (Friendly talk after tea), by Yüan Kuei-sheng, 1763. 836 (ii)”,即“《茶余客话》(饮茶畅聊),阮葵生,1763.836(ii)”。
在新增的附录二中,译者列出了一些中国陶瓷精品,这些精品不仅在原著中有所提及,其图片亦载入了公共艺术馆典籍或中国陶瓷著作中。译者将这些精选的器物制成索引,附上可供查阅图片的相关出版物,标明其具体页码和图片序号。值得注意的是,译者所列出版物主要是五种手册类典籍,即British Museum Handbook of Pottery and Porcelain of the Far East(大英博物馆远东陶瓷手册);V. and A. Museum Guide to Later Chinese Porcelain (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晚期中国陶瓷手册);V. and A. Museum Handbook of W. G. Gulland bequest(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W.G. Gulland遗产);Catalogue of International Exhibition of Chinese Art 1935/6(中国艺术国际展目录1935-6);Later Chinese Porcelain(中国晚期陶瓷);Ceramic Art of China(中国陶瓷艺术)。这五本手册类典籍均是英文原著,容易被英文读者获取阅览,由此反映出译者希望通过图文并茂的方式,形象直观地帮助英文读者理解原著内容。如塞义英译本第468条:“Dishes with a circular window each holding a picture of a European; and also plates with rouge water daubed on the outside,and on the inside a drawing of a person in European costume, are both Ch'ien Lung dealers stuff. The draughtsmanship is rather crude; and they are certainly not worth collecting.”此条是有关乾隆民窑作品的描述,文中记录了乾隆时期民窑盘碗器具的纹饰图案、绘制风格、用笔粗细等内容,颇有代表意义。译者为了方便英文读者更加直观地理解原著,在索引中注明了此类器物可供参阅的文献及其所在条目“Ch'ien Lung Europeans; 468. Gulland Handbook,PI. 45 (a, b, c)”,这一做法正是深度翻译实践的具体表现。
3.2释译方法
通观全文,该译本整体采用的是直译法,即先由古文转化为白话文,然后再译成英文。除序言、附录、索引等新增的内容外,该译本的注释较少,亦缺乏大量文化知识和工艺背景的介绍。
如:宋哥茗具,碗上各有盖,满身皆褐色细斑,碗边作老黄色,或即所谓紫口欤。
译文:Speaking of the tea things of Ko ware of Sung, each bowl had a lid, and was covered all over with grey-colored fine mottle. The rim of the bowl was old yellow in colour, or what is called ‘purple mouth'.
又如:葡萄水甚似西湖水,而市俗所名为西湖水者,色又近于松花石,并不似西湖水也,且有略泛蓝色者。
译文:Grape water is very much like Western lake water. Yet what the market slang knows as Western lake water is in turn close to ‘pine flower stone', and is not like Western lake water. Besides it has a trace of'floating blue colour'.
上面两例句中的“老黄色”、“紫口”分别译作“old yellow”和“purple mouth”,没有添加任何的注释说明,对老黄色和紫口的形成原因也未作任何的描述,是其直译的具体表现。而“葡萄水”、“西湖水”均指陶瓷中的釉色名称,将其直译成“grape water”和“western lake water”,倘若读者缺少一定的陶瓷专业知识,便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对此,塞义也有着自己的解释,即他在译者“序言”中所提到的,该译本的读者应当具备一定的中国陶瓷知识,因此在译文中无须详细阐释有关陶瓷工艺或器型的专业术语,并言原著文本中的一些条目内容本身就是对陶瓷工艺或器型等内容的描述,可作为定义参照理解。如对“饽饽凳”器型的描述:“Those that look like the oil hammer but have a very fat neck and go straight down like a bamboo section are called ‘cake stools' (po po teng).”
其次,译者大量采用音译法英译一些特殊的名词,如朝代名、器型名、窑口名、地名、人名、堂名等。如“乾隆”译作“Ch'ien Lung”,“九江”译作“Chiu Chiang ”,“慎德堂”译作“Shen Te T'ang”等。可见,译者并未使用汉语拼音译法,而是以符合英语国家发音习惯的方式进行标注,使英文读者对这些名词的发音更贴近源语;而对于一些晦涩难懂的词语,音译法就不足以表达语言本身的意思,译者往往采用“音译+描述”的方式进行翻译,以帮助读者理解特殊文化背景下一些词汇的含义。如“饽饽凳”译作“po po teng(cake stool)”,“玉壶春”译作“yü hu ch'un'(tea pot)”,并且全文凡出现“po po teng”、“yü hu ch'un'”之处,都在音译的基础上再次英译,具体描述这两种器型(cake stool、tea pot),这实为深度翻译之双重翻译。
又如:粔籹餦餭(俗谓之糕点)谓之寒具,而星罗棋布于瓷品之中,状如七巧之版,则谓之盘格(即俗所谓果盒者也)。
译文:Chü chu chang wang (rice cakes and sweetmeats)—colloquially called 'sugar pastry'—are known as 'cold tools'; and are scattered like stars and spaced like men on a chess-board in the middle of the porcelain vessel. Its shape is like the shape of the seven piece tangram, and it is called a dish board (p'en ke)—popularly known as a 'fruit box'.
在发音上,句中“粔籹餦餭”四字的中文读音为 “jù nǚ zhāng huáng”,而译者按照英语读者的发音习惯,将其译成“Chü chu chang wang”,以便英语读者更准确地发音;在含义上,原著标出注解为“俗谓之糕点”;而译者并未满足于将“糕点”简单译成“cakes”或“desserts”,而是从古代饮食文化的角度,作了具体诠释。“粔籹”是古代的一种食品,一般用蜜和米面,搓成细条,组成束,扭成环形,用油煎熟;“餦餭”也是古代的一种食品,是一种油炸面食,如今之馓子,塞义将其译成“rice cakes and sweetmeats”,即米制糕点和蜜饯,并进一步注释为“colloquially called ‘sugar pastry'”,即“俗称‘蜜制油酥果子'”。可见,该译文从原材料和制作方法两个方面作了深度描述,这无疑有助于中西方文化的转换和对接,帮助英文读者了解原著的背景文化,达到深度翻译的目的效果。
最后,塞义在译者“序言”中提到,译本中圆括号里的注释是翻译原著中作者的中文注释,而脚注部分则全部是塞义本人的注解。在“脚注”内容中,译者对中国朝代的更迭、地理疆域的变迁、人物的生平简况、器物的特殊用途、值得纪念的历史事件等作了阐释说明,从时代演变的角度展现了不同时期的社会习俗和文化风貌,帮助读者了解当时的时代特征和文化背景,将其置身于源语语言的环境中。如对“pitch pots”增补的脚注为“Ancient game of throwing arrows into a vase's neck”,即“古代用于投箭游戏的瓶子”,这样描述和阐释“投壶”,形象生动,富有画面感。
当然,该译本在译文选词方面,也有一些值得商榷之处。正如塞义在译本“序言”中言,他在翻译过程中面临选词问题时,往往忠于原著,即使这样可能造成译文的晦涩难懂。如塞义翻译原文中的“秋海棠”一词,将其译成“Autumn sea-pear”,并对其注释曰:“Rendered impartially by Anglo-Chinese dictionaries and others by ‘begonia'; ‘bignonia';‘cherry-apple'; and ‘quince'. I play safe by sticking close to the Chinese.”可见,塞义并未采用中英字典中表达“秋海棠”的词语,如begonia, bignonia, cherryapple, quince等词,去迎合英语读者的理解,而采用直译的方式,即“秋”译作“Autumn”, “海棠”译作“sea pear”, 试图无限贴近原文。但笔者以为原文描述的娇艳妖娆的“秋海棠”是指“海棠花”,并非“海棠果”,而“Autumn sea pear”并非英语中指代海棠花的常用词语,如此应用可能造成中外读者理解上的偏差甚或误解。此外,该译本中的一些注脚实在过于简单,内容不够丰富,无法满足读者的求知欲或对相关内容的认知。如译者对“Wu hsiang p'u”(无双谱)的注解“A well-known set of picture books”,即一套著名的图册书籍。其解释十分简单,并且很容易让读者误以为这只是一套普通的图册书籍。其实,《无双谱》是康熙年间出版的版画图册,由绍兴金古良绘制,苏州朱圭篆刻,精选了从汉到宋1400多年间的40位家喻户晓的名人,如项羽、岳飞、文天祥等,绘成绣像,旁题诗文,是一套具有一定教育意义的版画图册。倘若诸如此类的注脚能详尽于此,则该译本更具可读性,其价值亦更高。
“中华向号瓷之国”,故品瓷鉴宝者众多。《匋雅》作为现存较少的陶瓷专业典籍之一,其内容包罗万象,丰富详实,尤其是对明清瓷器有着比较详细的描述,对于了解和认识明清陶瓷的制作工艺、装饰手法、品瓷趋势,以及西方国家对华瓷的审美偏好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是一部实用性较强的陶瓷鉴赏类著作,也是古今陶瓷收藏者和爱好者必备的查阅文献。塞义或出于欧洲学习中国制瓷工艺的需要,或出于个人喜好的驱动,于1959年英译了该书。这是他继英译《景德镇陶录》之后的又一次将中国陶瓷典籍译成英文的活动,也是深度翻译理论在中国陶瓷典籍翻译实践中的又一次运用。为了帮助西方人更好地理解蕴涵其中的中国陶瓷文化,塞义努力正确地阐释汉语文本和中国文化。为了达此目的,他采取了深度翻译策略,将深度翻译理论在其翻译实践中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如在其译本中增加了译者序言、脚注、附录、索引等内容,将翻译文本置于丰富的文化和语言环境中,使读者尽力去重构汉语文本产生时的历史氛围,理解当时的中国历史文化背景,这是深度翻译为目的语读者提供的一条新路径。尽管该译本在翻译细节上尚存在着一些不足,甚至出现了一些漏误,但是瑕不掩瑜,它以其简洁清晰的译文风格,受到了欧洲陶瓷生产者和收藏爱好者的一致认可,不仅推动了中国陶瓷典籍深度翻译实践的发展,扩大了《匋雅》的传播范围,还为西方国家了解中国陶瓷工艺和认识中国历史文化提供了资料线索,强化了中国陶瓷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增进了国际陶瓷工艺及其文化的交流和发展。
参 考 文 献:
[1] Appiah, Kwame Anthony. Thick translation[J]. Post-colonial Discourse : A Special Issue,1993(4): 808-819.
[2] Geertz, Clifford.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Selected essay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3.
[3] 陈雨前主编.中国古陶瓷文献校注[M]. 长沙: 岳麓书社, 2015.
[4] 陈宁, 罗茜. 一部清末民初的陶瓷专论力作——《匋雅》内容价值评析[J].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 美术与设计版, 2010(5): 22-25.
[5] 陈宁, 吴艳, 张俊娜. 中国陶瓷典籍深度翻译的典范——论日本盐田力藏译注《匋雅新注》的价值[J]. 景德镇陶瓷,2016(1): 8-11.
[6] 李雁.《红楼梦》法译本的“深度翻译”及其文化传递[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14, 46(4): 616-624.
[7] 宋晓春. 论典籍翻译中的“深度翻译”倾向——以21世纪初三种《中庸》英译本为例[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14, 46(6):939-948.
[8] 孙宁宁. 翻译研究的文化人类学纬度: 深度翻译[J]. 上海翻译,2010(1): 14-17.
[9] 许德金, 周雪松. 作为类文本的括号——从括号的使用看《女勇士》的文化叙事政治[J]. 外国文学, 2010(2): 48-56.
通信联系人:陈宁,男,博士。
Received date:2016-01-22. Revised date: 2016-01-26.
Correspondent author:CHEN Ning, male, Ph.D.
An Analysis of English Edition of T'AO YA by Say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ick Translation
CHEN Ning, ZOU Siyi (
Jingdezhen Ceramic Institute, Jingdezhen 333403, Jiangxi, China)
Abstract:Geoffery R. Sayer, a British offcial in Hong Kong, has translated the ancient Chinese ceramic book T'AO YA into English, which provided signifcant document literature for European ceramics industry and turned over a new leaf in the translation feld of Chinese ancient books. This article elaborates the importance of thick translation as well as its role in cultural protection and transmission in translating Chinese ancient books. It also explores the causes and values of this English edition of T'AO YA from the aspects of the translator's personal experiences, academic background and time factors, comparing it to the original work from the structure and annotation, and gives practical reference to foreign languag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ancient ceramic books.
Key words:T'AO YA; Geoffery R. Sayer; thick translation; value of translation; cultural transmission
基金项目:2015年度江西省社科外语专项规划项目(15WX304);2015年度江西省社科规划项目;2013年度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青年基金项目(JC1324)。
收稿日期:2016-01-22。
修订日期:2016-01-26。
DOI:10.13958/j.cnki.ztcg.2016.02.008
中图分类号:TQ174.7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2874(2016)02-003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