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恩陕北民歌圣手

文/ 朱继德

张天恩陕北民歌圣手

Zhang Tian'en: the holy hand of Northern Shaanxi folk songs

文/ 朱继德

“李晓林 版画作品《赶牲灵》”

陕北民歌其所以源远流长，久唱不衰，是因为她有一个热心的传播者，积极的创作者，无私的推广者，天才的歌唱者。他就是陕北吴堡县的张天恩老先生。早在四十年代，著名的大作曲家吕骥，曾经誉之为“陕北民歌大师”！很可惜，他于七十年代初，因为种种原因，过早地离世，使中国民歌歌坛上陨落了一颗闪耀光辉的明星。

他于一九一零年，出生在陕北吴堡县张家焉乡张家焉村的一个农民家庭。他母亲生了五个儿女，他是唯一的男孩。很自然，他就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喽。但是,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娇惯任性，他只有一个爱好，这就是爱红火，爱闹秧歌，爱唱几嗓子陕北民歌，爱到如醉如痴的地步。只要哪里有红火热闹，哪里就有他的影子；只要哪里有人唱陕北民歌，哪里就有他的歌声。他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但是不赶热闹不唱歌，是不行的。为此，父母常常在热闹场上为他撵上送饭是常有的事。

当他长大成人后，就以赶牲灵为生。由于他亲自目睹了人间的冷暖炎凉，由于他用双脚量遍了秦晋大地，由于他走南闯北到处广交朋友，由于他天生的艺术天赋。他曾经在当年的延安为毛主席等首长唱过陕北民歌，受到毛主席夸赞。他曾经为三五九旅的战士多次作过慰问演出，授命于王震旅长的委派，为共产党的军队提供过许多高骡骏马。他曾经编创过揭露国民党军阀阎锡山残暴凶狠的陕北民歌，被阎匪军关押，坐过老虎凳。 他曾经为社会主义建设歌功颂德过。因此，对于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都尝尽了。为了朋友们高兴，他用他特有的歌喉，去唱几首群众喜闻乐见的陕北民歌。为了避免旅客们骑在牲灵上不至于瞌睡，在漫漫长路上，他以他独有的歌喉，唱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以此赢得生意上得红火，也以此吸引了众多的顾客。

天长日久的旅途生活，再加上炎炎烈日的煎烤，他不可能过来过去就唱那么几首歌曲。他凭借自己对生活的积累，对人生的感悟，不断地激发自己的艺术灵感。他不仅仅唱人家编的陕北民歌，而且自己也编创起来。据我了解，目今流传的好多民歌，多出自他的口。这就顺应了“爱什么，就唱什么”的俗话。因为，他不仅仅唱民歌，而且也最爱闹红火（秧歌）。每到正月里，他是最大的忙人，这村里请那村里迎，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可以说，他一年四季与民歌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正是他的多才多艺，正是他那淋漓尽致地演出，尤其是他表演的蛮婆，出神入化，极具魅力。常常牵动着许多观众，追随着他到处沿门逐户地观看。而且好多人不厌其烦地撵上看，好多人看了后高兴地说：“一回一个样，回回不一样！”是的，他的歌声，他的表演，为多少人解去了烦恼，又为多少人带来了欢乐。至今号称“秧歌窝子”的绥德县麻地沟村的老艺人们，一提起张天恩的名字都佩服地说：“老张，才是真正的艺人呢！”

正因为他的艺术天才，能够挥洒自如地发挥。正因为他每到一处，给人们带来的是由衷的笑声，会心的欢乐。正因为他不仅仅是给人们欢乐，而且也为人们解去昔日的忧愁。他每到一地，食宿不掏钱，争强硬拽地请他做客的事，常有发生。人们请他不是仅仅因为他“江湖义气”，而是因为他的超群演技。我曾走访许多观看过他的节目的人感慨地说，如果张天恩能赶上现在这年代，肯定要年年上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不可。因为他不是就那么几手，而是每一次让人们耳目一新，为之倾倒。我以为此话一点也不假。就凭着他那人见人爱的艺术天赋就够啦，就凭他留给观众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亮相、一个独特的唱腔，就大包了眼福，就破涕为笑，就足够回味上好一阵子啦。

漫漫长路，百无聊赖。悠悠岁月，累累积淀。见多识广的他，有情有意的他，洞察一切的他，深思熟虑的他。就情不自禁地自编自唱起来：“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带上（得那个）铃子（哟噢），哇哇（得那个）声。＼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朝南（的那个）咬，（哎呀）赶牲灵（那的）人儿（哟噢）过（呀）来（那个）了。＼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那个）手，（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噢）走你的（那个）路。”这首深受人们喜爱的〖赶牲灵〗信天游，在解放初年，经过陕西省歌舞剧院的白秉权女士的精心采录，又通过她那优美的歌喉，像张了翅膀似的，传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地。

无论从歌词的内容上看，抑或是从极具魅力的大演唱家白秉权女士娴熟的演唱技能上讲。我们不难感受到，歌词是实实在在地写实，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却真实地表现了赶牲灵人儿的内心世界。前一段描写了威风八面的骡子，带着红缨辔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了，既是写外表，又是在动与静之间，给人们呈现一幅现在流行的帅哥开宝马小汽车一样，令多少姿容妙曼的女性，引颈顾盼。后一段描写的是特有灵性而又不谙世事的白哈巴，既揭示了赶牲灵的人儿来的方向，又暗示了有情人不想叫狗来打搅有却又想要听到狗叫声的内心世界。紧接着的表白，不是下意识地流露，也不是赤裸裸地盲目表现，而是极其有礼貌地“招一招手”，把陕北人的求爱方式更具体化了，更文明化了。再加上优美的音乐旋律和恰当自如的装饰词，通过绥德藉的白秉权女士独到自如地演唱，很渲染乐音了氛围。尤其，在白女士耐人寻味的一招一式表演下，更像是真的赶牲灵的人二过来了。如“招一招手”、“走你的那个路”，让所有的观众好长时间沉浸在“赶牲灵人儿”的思绪里，仿佛自己也像赶牲灵的人儿一样，在串铃的伴奏下，极尽瞬间，向自己所爱的人倾诉着的心声。这种强烈感染力，几乎让观众忘记热烈地鼓掌，全因为艺术的歌词与优美的曲调，把观众引入神思遐飞的境界里。

说实在，赶牲灵本来是长途跋涉的苦差事，而赶牲灵的人偏偏却有苦中作乐的浪漫主义表现，偏偏却有那份闲心表现自己的苦苦思恋。这种耐人寻味的内涵，与一般歌曲的直露铺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爱不爱是心里的去留，而不是赤裸裸的“让你亲个够”。什么叫艺术？这才是典型的艺术哩，这才是超凡脱俗的艺术生命！

这位农民歌手，并不仅仅创作了《赶牲灵》，还创作和演唱了许多脍炙人口的陕北民歌。如《卖菜》《跑旱船》《忘了娘老子忘不了你》《谁昧良心谁先死》《女孩寻婆家》《陈姑娘赶船1、2、3》等等。这些歌曲的最大特点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表现生活，企盼生活。歌词的质朴，曲子的纯情，这使一般人无法达到的思想境界和艺术水准，他却达到了。这是一般词曲家所不可比拟的，他却捷足先蹬了。这也可以说在浩瀚的中国民歌中，是绝无仅有的。

据史料记载，1955年，中央歌舞团将他直接调他到团里工作了三年。受到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王震等中央首长的接见。后来老先生因为家庭原因，自动辞职回了陕北老家，继续干起他喜爱的老本行－－赶牲灵。据说，他还进行了乐理简谱的学习，具有初步的音乐知识。这为他在民歌创作上打下了一定基础，找到了步入音乐殿堂的路子。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陕北民歌《东方红》的作者李有源，是编创了此歌，但是，流传到延安的第一人是张天恩，而不是李有源。因为李有源在榆林地区并不是小有名气，而张天恩才是大名鼎鼎呢。凡是他所到的地方，便牵动了多少人的围观，不唱几首陕北民歌不表演几个节目就不许走的不成文的例规。这样，就是张天恩的传唱，也就是张天恩的天才的表演唱，加之他与当时的延安党政军方面有关人的频繁接触，这才引起延安文艺界的关注，此歌也由此更发扬光大。然而，李有源仅此一歌，就有人为他树碑立传。那么张天恩为人们编创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陕北民歌，为何如此默默无闻呢？后人考察此人时会不会在埋怨今人忽略他而大表遗憾呢？

一代民歌圣手张天恩先生尽管走了，走得那么不尽人意，可是活着的人们还是唱着他编创的民歌，在解闷，在生活，在劳动，在前进……（2007年 在蒙恬墓下寒舍）

（本栏目特约编辑：李兴池 薛九英 薛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