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淼
建国初期解放军挺进西双版纳扫除国民党残余部队始末
■王淼
1950年1月下旬,滇南战役进入尾声。国民党军第八兵团残余势力数千人,狼狈向滇西南方向逃窜,企图在中缅边界的车里、佛海、南峤一带(即今日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建立游击基地,继续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周旋。我军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筹委会主席召存信的带引下,挺进西双版纳,扫清国民党负隅顽抗的残余部队,谱写了一曲解放军与少数民族之间军民鱼水情谊深的优美壮歌。
西双版纳南靠缅甸、泰国、老挝的金三角,北依奔腾湍急的澜沧江,气候温热,雨量充沛,素有“植物王国”、“动物王国”的美誉。
解放军第四兵团司令员陈赓遵照中央军委、二野刘邓首长的战略方针和作战计划,命令我第十三军组织轻装部队,在滇桂黔边区纵队第九支队和卢汉起义部队配合下,穷追猛打逃过元江的国民党残军,力求把敌人消灭在国境线内,决不能让其在云南边陲建立基地。于是,我军在元江大战4昼夜后,没有来得及休整,立即组织了4个营的轻装部队,由第三十七师周学义师长和吴效闵副师长率领挺进西双版纳,追歼残敌。
1月26日,4个轻装营越过元江盆地,日夜兼程,直奔澜沧江车里渡口。行军要通过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山上遍布原始林木和荆棘,战士们的脸上、手上常被树枝、草叶和荆棘划出道道血痕。有的同志衣服划破了,就光着身子走;有的鞋子磨破了,脚指甲缝里都渗出了鲜血……
跨越陡峭的哀牢山,部队又进入人烟稀少的思茅疫瘴区。解放军本不相信瘴气伤人之说,认为那不过是神话中的事,可是一进入思茅疫瘴区,顿时产生了令人窒息的感觉,像轻纱般随风飘动的茫茫烟云,无边无际、遮天蔽日,充斥着恶臭的气味,一旦吸入,胃立马搅动起来,不住地呕吐。更可怕的是恶性疟疾。森林里无数黑灰色的长脚蚊子扑面而来,附到人身上拼命吸血,传播疟疾。被染上的人,有的发高烧,说胡话,胸闷呕吐;有的浑身发冷,像抽筋似的颤抖;有的走着走着就栽倒在路旁,再也爬不起来。加上部队供应困难,食品不足,缺乏蔬菜,各种病号不断增加,非战斗减员的数量惊人。为了尽快通过疫瘴区,追上逃敌,轻装营的行军速度近乎达到极限。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峦,穿过一片又一片森林,部队很少休息,极度的疲劳像恶魔一样纠缠着每一个人。只要前面传来“休息”的口令,哪怕只有三五分钟的时间,大家就会横倒竖卧,沉沉入睡,发出鼾声。虽然部队多么需要休整一天,恢复一下精力,可是,紧急的战斗任务不允许,任何艰险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碰到急流,就拉着绳索牵行;刺藤拦路,就用刺刀劈开;遇到瘴气,就口含大蒜,用温毛巾掩鼻而行;发疟疾和患有其他病症的同志晕倒在路旁,战友们就拉着、扶着、架着,甚至背着他们跟上队伍……
4个轻装营终于克服了重重困难,胜利地越过了思茅疫瘴区。
在通过思茅疫瘴区的追击途中,吴效闵副师长带领的队伍半路遇到了边纵九支队政治部主任唐登岷率领的机动营数百人,于是二者合为一部,向南急进。
当时,被解放军追赶的逃敌是国民党第二十六军九十三师师部和二七八团,还有第八军残部,总共3000余人。他们穿过元江,途经江城、普洱,惶惶然渡过澜沧江,正向中缅边界逃窜。我军追至橄榄坝时,当地群众反映,敌人已逃过澜沧江,不知去向。吴效闵副师长正在着急,唐登岷主任引来了通晓汉、傣语言文字的召存信,他虽出身封建土司家庭,但思想进步,政治开明,拥护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在云南解放前夕,他曾在我地下党的领导下组织了一支傣族自卫武装,与国民党军九十三师作过战,此次是来配合我军行动的。
2月14日凌晨,我追击部队在傣族自卫队的密切配合下,乘着白茫茫的浓雾渡过澜沧江,而后攻占了敌九十三师的景哈据点,毙伤敌20余人,大约2000多名敌兵在师长叶植南率领下向西南方向逃去。我军尾敌追击,经大勐龙,直插佛海的黑龙潭,谁知敌人又逃得无影无踪了。
佛海、南峤是西双版纳的腹地,地广人稀、山高林密、野兽成群、道路难寻,环境对敌人逃跑十分有利。部队刚到黑龙潭,吴效闵副师长、唐登岷主任、一一四团赵培宪政委和召存信等,便在一栋傣族竹楼上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部队面临着严峻的选择:在不知敌人去向的情况下,如果贸然挥军长驱直入,有可能遭到敌人的伏击,但若等到查明情况再追击敌人,又可能失掉战机。
“我们决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使他们站稳脚跟。应该边侦察边前进,在前进中寻觅敌人的踪迹。”唐登岷主任主张立即向西南追击。
“这里距中缅边界仅有咫尺之地,我们必须尽快封锁要道,卡断敌人逃往国外的道路。”吴效闵副师长主张堵住敌人去路,然后各个击破。
召存信熟悉当地的情况,也了解残敌九十三师的历史,他说:“抗战时,九十三师曾在这一带驻防,他们有几百名在乡军人,至今还在南峤、打洛等地活动。南峤城旁,还有一个小型飞机场,敌人可以从空中逃往台湾。我判断,敌人现在可能已经逃向南峤。”
经过反复商讨,会议决定:沿国境线向西南挺进,将敌人压挤在国境线内,使其只能向里窜而不能向外逃。派出得力的侦察人员作为大部队行动的前导,寻觅敌人逃往南峤的行踪,及时报告敌情。侦察组长由师侦察股长王尚勇担任,由一名通晓汉、傣语言的傣族游击队员当向导兼翻译,其他组员有一一四团一营副营长李希林、二营营长李金章以及4名侦察员。
军事会议结束,鸡还没有报晓,刚领了任务的王尚勇便兴冲冲地对侦察组的同志说:“马上出发!”
“莫忙!”熟悉当地风俗民情的傣族游击队员接道:“王股长,我们这样上路,目标太大,应该化装。”
“这里的群众最尊敬佛爷,我们就化装成佛爷好了”有人提议。
于是,王尚勇等人从当地佛寺借来杏黄色的袈裟,缠上黄布头巾,腿上还抹了一层黄泥巴,枪支手榴弹别在腰里。猛一看,还真像一群傣族僧人。王尚勇说:“革命需要咱当和尚,咱就当和尚。”侦察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都笑了。
侦察组沿着国境线,翻山穿林,向勐混、南峤一带奔去,在接近佛海的一个村庄,远远看到村头有敌军的哨兵。
“沉着,通过!”王尚勇低声下达命令。
大家头不偏、目不斜,大摇大摆,顺利地通过了敌军的岗哨。那位傣族向导还有意对敌军哨兵拱手合掌说了声:“阿弥陀佛!”敌哨兵竟伸了个懒腰说:“佛爷好!”
为了进一步察明敌军情况,侦察组继续向南峤方向前进。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有7个国民党骑兵迎面奔来。大路两旁空无一人,侦察组员们握着手枪,打开了保险机,背向大路而坐,密切关注着敌人的行动,以防意外。但那些敌兵并没有把几个傣族“佛爷”放在眼里,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我军的侦察小分队。
“站住!谁也不许动。”待敌人刚刚来到身旁,王尚勇大喝一声,猛然跃起,揪住了第一匹马,并用手枪对准了敌人的胸膛。其他同志也纵身向前,一人制住一个,厉声喝道:“统统下马,交出枪来!”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是团长的货。”敌兵看到这些“傣族僧人”操一口流利的汉话,以为是自己人化装来勒索财物。
“不管谁的货物,统统交出武器再说。”王尚勇厉声道。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弟兄?可别开这么大的玩笑,长官怪罪下来,担当不起噢!”前面的那个敌兵威胁说。
“什么长官也不怕!”王尚勇说着,甩开了袈裟,露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他顺手将那个敌兵拉下马来,一下子把那个家伙摔了个仰面朝天,“再敢说半个不字,要你的命!”那个敌兵抱着脑袋,乖乖地举起了手,其他几个敌兵也翻身下马,束手就擒。
王尚勇等人押着俘虏离开大道,走向一个僻静的山洼,把他们带到一间民房中。通过敌兵口供,侦查组了解到敌人的武器装备、部队编制、工事构筑、各部代号以及兵力部署等情况,得知在距离南峤几公里的大道旁,敌军构筑有前哨阵地,大约有一个连的兵力。
吴效闵副师长得到王尚勇的报告后,当即下令:部队急速前进,直奔南峤!以侦察组为尖刀,偷袭并迅速消灭敌前哨连。
王尚勇带领侦察组乘夜色靠近敌前哨阵地,摸进敌阵之中。就这样,一枪未响,敌人前哨连的官兵便迷迷糊糊地全部当了俘虏,而城里的敌人还蒙在鼓里,南峤县城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据俘虏说,南峤守敌总共不过千人,已成惊弓之鸟。其主要兵力一部分集中在城南乌龟山的几个院子里,另一部分守卫在飞机场,随时准备逃跑。
事不宜迟!吴效闵马上决定,由王尚勇率领二营主攻乌龟山,和边纵游击队并肩战斗,歼灭敌军主力;一营火速攻占飞机场,断敌逃路。
二营在夜幕中疾速奔袭,在乌龟山脚下的一个有高大院墙的院子旁边潜伏下来,战士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大院伙房里有人说话。
“听说共军离这里还有二三百里,一时到不了……”
“管他有几百里,反正这里有飞机场。咱们在这里过个好年,到时候就坐上飞机去台湾……”
“翻墙进去!”王尚勇一声令下,突击连战士敏捷地搭起人梯,纷纷爬上了墙头。“轰隆”一声巨响,不知是谁向院子里扔出了一颗手榴弹,顿时一片混乱,敌人从房间里拼命涌出来,朝着大门和四面射击。
“炸开大门!”王尚勇大喊一声,战士们将集束手榴弹甩向院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院门被炸垮了,围墙也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勇士们趁着硝烟杀进大院。王尚勇举枪一步跨上倒塌的大门,高声呼喊:“缴枪不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脑袋的尽管上来!”院内敌人听得明白,纷纷放下武器,躲藏在楼上楼下、床下门后的敌人被统统抓出来。担负追击搜山任务的战士也陆续押回一群俘虏,大院前后,热闹非常。这时,一营亦已占领南峤机场,俘敌200余人,缴获军用物资甚多。
天已大亮,南峤街头飘起了红旗,当地傣族群众纷纷涌上街头欢迎解放军。
南峤战斗告捷的第二天,召存信获得紧急情报,有一股拖儿带女、沿途抓兵抢粮的国民党残军(第七0九团)约1000人,在少将团长李国辉率领下,正经车里向佛海、南峤方向逃窜。吴效闵与唐登岷研究决定:由吴率一一四团的两个轻装营,请召存信作向导,沿南峤到佛海、车里的大道迎击敌人;边纵九支队四十二团和车佛南整训总队一大队,经勐混、黑龙潭向大勐龙迂回包抄,断敌可能逃往缅甸的道路。
四十二团的官兵们星夜兼程,按指定路线经大勐龙东北山区急速赶到距兵房不远的蛮打寨,没想到却扑了空。原来,敌七0九团在车里得知我军已占领南峤,于两天前改道经蛮打洞逃向勋龙。面对突然发生的变化,四十二团立即与上级取得联系,请求改变追击方向。同时,卢汉起义部队保安第七团团长王耀云也率部赶到支援。
此时敌七0九团已逃至曼伞、勐宋一带的边界村寨,离国境线不到10公里,一个多小时就可以通过原始森林进入缅甸。时间不容拖延,四十二团及保安第七团会合后迅速从大勐龙出发,向敌驻地曼伞急进。
午夜时分,在距曼伞寨不远的一个转弯处,我尖兵连与敌一个班哨遭遇。这个班哨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未等我尖兵作出反应,手榴弹就扔了过来,紧接着轻机枪也开始扫射。敌人动作迅速,且战且退,在夜幕下退进曼伞寨。敌我双云随即进入战斗状态,军号齐鸣,猎犬狂叫。
我军对曼伞的地形、敌人的防御体系不够清楚,加之夜间视线受阻,故暂时停止攻击。四十二团首长在仔细观察过曼伞的地形后决定,天一亮,四营从正面向曼伞发起强攻,六营和车佛南整训一大队从右翼迂回包抄,九营和团部作预备队。
孰料,敌军乘天还未明,即由七0九团主力营开始向我军右侧地区运动,企图突围。我军四营三连连长罗异乡身先士卒,带头迎战,毙敌多人。敌军孤注一掷,以敢死队猛攻,企图将三连在曼伞寨前“吃掉”。三连将士以寡敌众,虽然伤亡很大,但是坚决不退让一步。万分危急中,六营及整训总队一大队及时赶到,投入战斗,终于将敌人击溃。
侥幸逃脱的李国辉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退至勐宋,继续挖战壕、修碉堡,企图守住这个距缅甸还不到一公里的山寨。但是,他们在勐宋还没有来得及吃一顿饭,我四十二团便已逼近。就在我军集结兵力,打算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卢汉起义部队保安第七团团长王耀云却突然叛变,断然拒绝配合行动,乱放枪炮,暴露了我军即将发起猛攻的意图。狡猾的李国辉趁乱越过勐宋西南的哇普鲁山,逃入缅甸的原始森林。
正当我军准备攻击勐宋之际,南峤漏网出境的残敌九十三师二七八团团长罗伯刚再度率兵悄悄从缅甸窜回边界重镇打洛。打洛是九十三师在乡军人聚集的地方,罗伯刚于抗日战争胜利后曾长期带兵驻扎车、佛、南地区,既同傣族上层人士多有交往,也与九十三师在乡军人关系密切。罗认为,打洛依山傍水、物产丰富、人口较多,是滇缅边界上的一个战略要镇。进可以在3天之内直取车、佛、南三县县城,甚至可以威胁思茅,退可以在一个小时内越过打洛江,逃入缅甸的原始森林,是非常理想的与我军进行游击战的地点。
好景不长,罗伯刚才在打洛把九十三师的在乡军人和二七八团的散兵游勇收容起来,紧随我军参战的卢汉起义部队第十团就已赶到了勐湾,正悄悄向打洛前进。
卢汉起义部队第十团团长夏际昌是一个勇敢机智的爱国军人。他经过认真侦察和周密部署,请傣族老乡作向导,采取昼宿夜行、迂回前进的办法,不动声色的将打洛镇包围起来。当夜,在团长夏际昌的指挥下,1000多名起义官兵悄悄摸进打洛。罗伯刚和他的手下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抵抗,就被我军俘获。但因守卫不善,罗伯刚乘深夜混战之机,从后窗逃脱。
至1950年2月28日,我军和卢汉起义部队彻底肃清了国民党残留在西双版纳的武装部队。接着,我军三十九师万余官兵进驻思茅及西双版纳。解放西双版纳的战士、游击队员、起义官兵和当地傣族兄弟姊妹一起在打洛江畔欢庆胜利。
西双版纳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