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示教育片:拍出人性之恶与人性之真

何平

警示教育片:拍出人性之恶与人性之真

何平

淮安市广播电视台连续三年承制了淮安市纪委警示教育片的拍摄制作，推出了《权力的迷途》《权力的蜕变》《权力的放纵》权力三部曲，在党员干部中获得较大反响，起到了很好的教育效果。本人作为主创之一，在三年的采访制作过程中逐渐掌握了警示教育片的拍摄流程，并形成了一套稍显粗浅的制作心得。

一、人性角度精准切入

警示片是一种类型片，各地纪委此前都曾拍摄过大量警示教育片。我在一段时间集中观看，大同小异，多是讲述某人在位时所犯的错误，或是大段说教，而这些并不能吸引我往下观看。如何让警示教育片既有故事性又有教育意义？从人性的角度去挖掘叙述，将故事娓娓道来，才能触动观者的心灵。

奠定了警示教育片的基调后，我便着手准备。2013年，淮安市纪委相继查处了淮安现代商务集聚区管委会原副主任李兵、市水利局原副局长胡永法、淮安市人大常委会原副秘书长马国华、盱眙县委原副书记安立波、淮安市生态新城原党工委书记曹华富等人的腐败案件。当相关卷宗源源不断送到我手上时，我试图从大量信息中提炼出最能刻画这些人个性特点的细节元素。这些人在人生成长历程中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是刻苦学习的少年和奋发有为的青年，是什么将他们曾经的美好毁灭，是什么让他们一步步走上人生的不归路，我试图寻找。此刻，美国电影《七宗罪》映入我的脑海。13世纪道明会神父圣多玛斯·阿奎纳列举出七种恶行的表现：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及色欲，电影《七宗罪》正是表现了人性的这七种罪孽，起到了警醒世人的作用。警示教育片中的这五位主角，正是人性中的贪婪、侥幸、失衡、放纵、嗜权这些恶的因素让他们蒙蔽了心智。

李兵出生在一个贫寒家庭，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将他兄妹四人拉扯长大。幼时的贫困经历虽然锻炼了他坚强的性格，却也使他产生了对金钱的强烈渴求。他曾经说过，我手中的裁量权增大，而与之配套的约束制度又不健全，严重缺失，我对自己的要求逐渐放松，私欲不断膨胀，把金钱看得越来越重。当他还是淮安市城市资产经营有限公司经营处副处长时，就创下了到目前为止淮安单笔受贿最高纪录——320万元，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官大贪”。因此，“贪婪”就成了贴在他个人身上的鲜明标签。

安立波从淮阴师范毕业后，能吃苦、会干事，不到40岁即成为淮阴区委常委，成为当时全市最年轻的副处级领导干部之一，后调任盱眙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然而，随着职务的升迁，他也慢慢变得自我陶醉和飘飘然了。他说，做了常务副县长后，在人们心目中算是县里的核心人物了，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可是过了45岁以后，安立波迟迟未能得到提拔，“两年一变动，十年还是副处”，为了能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位置，安立波不是更加努力工作，而是四处奔走，找门路托关系。直到2011年底安立波渴望的职位有了人选，他的梦想也破灭了。安立波追求更高职位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他在忏悔书中清楚地说出了这一点，他说：权力就是权利，同样是副县职，但手中实权不一样，送礼的人也不一样。此时此刻，安立波已经悄然蜕变成了权力的奴隶。因此，“嗜权”就成了他有别于其他人的最鲜明特色。

2014年元月4日，警示教育片《权力的迷途》一经推出即在全市党员领导干部中引起反响，《权力的迷途》分为五个篇章，每个篇章分别以贪婪、侥幸、失衡、放纵、嗜权为名，通过鞭辟入里的剖析、情理并举的描述，赋予了全片以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二、围绕主线创新突破

《权力的迷途》获得成功之后，如何突破和创新，成了摆在主创团队面前突出的难题。如果说《权力的迷途》着重从人性的弱点方面去阐述党员领导干部犯错的原因所在，那么《权力的蜕变》旨在剖析党政一把手因滥用权力、拒绝监督，给自己、单位以及社会带来的恶劣影响。

淮安市环保局原局长张汝华自2003年起，在局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年以上了。作为一把手，他将人事大权紧抓不放，大行卖官鬻爵之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据统计，全市环保系统共有24人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这其中不乏关键岗位的顶梁柱及专业岗位的技术尖兵。他们的纷纷倒下也给全市的环保事业带来重创。在“塌方腐败”这一篇章，为了鲜明突出塌方式腐败的特点，除了对张汝华的采访，本案所涉及的原环评处处长刘昊月、原核与辐射安全中心主任胡爱军、原环境监察局局长王桂先、原环评评估中心主任刘斌都一一出场，他们有的在看守所等待宣判，有的被取保候审，笔者都同他们进行了深入细致的交流。刘昊月说张汝华在提拔前都会吹一吹风，最近要提拔谁，只要提拔了基本上都要送。胡爱军说总认为周边很多人，人家都在受贿，都在捞好处，自己不捞白不捞。刘斌说他永远不会忘记2007年中秋夜晚从领导家中送礼后走出的感觉，人生有很多个十字路口，但是在那一刻他的人生偏离了正确的轨迹。张汝华忏悔道：“谁跑得勤就是自己人，谁送得勤、送得多就是贴心人，这哪里像个局长，纯粹是金钱的奴才。我有罪啊，罄竹难书！”

在“红黑人生”这一篇章中，笔者将原市司法局副局长嵇海婴、原市档案局副局长朱兆昆放在同一篇章中去表现，而串联起他们的则是原涟水县委书记李卫平。在嵇海婴和朱兆昆的忏悔书中都无一例外地提到了李卫平在县级机关干部作风大会上说的经典话语：当今社会不收钱的干部是好干部，收钱办了事的也是不错的干部。正是李卫平的错误言论给涟水当地领导干部造成了思想混乱。作为李卫平身边的两个红人，嵇海婴忠心耿耿，朱兆昆听话机灵。在同一篇章中，这两人又各成一篇，作为原涟水县公安局局长和原涟水县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这两人是各自单位的一把手。嵇海婴说，2008年10月的一天，李卫平到公安局食堂吃饭，请公安局选一批优秀的科所长参加饭局，现场考察干部，这次考察，从公安局提拔了4名同志到领导岗位。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安不少中层干部蠢蠢欲动。县委书记眼里的“红人”，许多党员干部争相攀附的对象，让嵇海婴忘乎所以，逐渐失去了定性。朱兆昆说：“我在开发区工作的几年，涟水整个发展环境很不规范，工程可以不公开招标，规划可以随意调整，法规政策被统统抛之脑后。”朱兆昆的腐败堕落直接导致了原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新港公司总经理乔云德，原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缪锦林，原开发区规划建设局局长张健等人一连串窝案曝光。通过这些事例的融合组织，因为一把手肆意用权所造成的危害显得更加直接和巨大。

2015年元月4日，《权力的蜕变》如约与广大党员领导干部见面，同样得到了高度肯定。有深度、有思想，很多党员干部对于这部警示片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三、平等交流真诚发声

2015年10月，当我来到淮安市看守所采访孙健时，此刻距离他“双规”已过去了十个月的时间。眼前的他高大黑瘦，趿着一双拖鞋，脸上一副凄苦的表情，如此巨大的反差让人很难将他同以往气定自若、挥斥方遒的市商务局局长联系起来。坐在我对面，也许是暂时脱离了看守所的环境，也许是勾起了他对自由的回忆，孙健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欲语还休泪先流，默默抽泣有近十分钟之久。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今天一天都在想着开庭的事情，十个月了，没想到拖这么长时间。”就在孙健被“双规”的前三天，他的父亲被诊断出患有结肠癌，本来商量着第二天早上为其父亲动手术，没想到从此便无法在病床前尽孝了。我问他，有没有想过会判多久呢？他哽咽道，刑期长短对于我个人来说无所谓，便默然不语。我又问他，是因为考虑到家人吗？这个问题正好问到了他心头最痛所在，此刻的他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仰天长叹，身体不停颤抖，却又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细节被我捕捉到，运用到警示教育片当中。这个意味深长的细节给观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人无奈、感叹。

淮安市供销合作总社原党组书记张以俭，这位曾经的县处级领导干部和别人不同，喜欢舞文弄墨，写点文章。我在采访张以俭之前，除了看完他的全部卷宗，也看完了他个人所著作的三本书，包括一本散文集《行走的风景》和两部长篇小说。在看守所见到我，张以俭引用了几句古诗词对他的前半生进行总结：在看守所的6个月，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价值，这个阶段叫“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参加工作奋斗期的时候，每年有四十几天每天要连续工作十六、十七个小时，曾经累出病住了三个月的医院，那个时候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在人生的收获阶段，1998年就是学科带头人，副处职，在市供销社的七年，淮安供销社曾经获得过全国先进集体，这一时期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眼前的张以俭，不似孙健那般热泪纵横，只是有些许的情绪低落，谈到自己那身患癌症的爱人，以及已经离婚的儿子，也都只是淡淡的忧伤，也许没人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境，让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在面对淮安府衙大堂上悬挂的一副楹联“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在其散文集中这样诠释道：古之语言，今人读之，仍受益匪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做清官、不做贪官，要做有为之官，不做无为之官——这便是“地方全靠一官”的真谛所在。可是短短几年时间，他就蜕变为一个“灵魂深处则是阴暗的、贪心的、虚荣的、浮躁的，是个戴着华丽面具的小丑”。于是，“双面人生”的标题呼之欲出。

2007年，洪泽县为了迫切改变当地教育落后的面貌，经推介，找到了时任徐州欢口中学校长邢道乾。年底，邢道乾就任洪泽中学校长。几年时间，洪泽中学的确面貌一新，可是一封举报信却揭开了邢道乾全家造假的序幕。原来，当初邢道乾就任洪泽中学校长时，只有大专学历，为了达到校长公选条件，邢在徐州街头办了假证，伪造大学本科学历。时间继续往前倒退十年，当时他的儿子在徐州高考落榜，护子心切的邢道乾想到的不是让他儿子重新复读，而是干脆让他儿子冒名顶替，冒充别人的身份进入大学深造四年。邢的爱人原本只在欢口中学后勤工作，跟随邢来到洪泽，邢觉得自己堂堂一名中学校长，自己的夫人却只是后勤工作人员有失身份，于是，他继续使出惯用伎俩，在徐州街头办来三本假证，为其夫人包装出中学高级教师的身份。而洪泽相关部门鉴于他校长身份，都是一路绿灯。违纪的背后就是犯罪。邢道乾在洪泽中学新建大楼工程中的经济问题也渐渐浮出水面。

“双规”期间，在纪委的谈话室，我和他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我知道儿子永远是他的心头所痛，而他也在我面前打开了话匣子，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卸去了在任时的威风与神气，言语中多次透露出悔之晚矣的无奈之情，谈到自己因为扭曲的家庭观而给家庭带来无法挽回的巨大影响时，他更是眼眶泛红，多次痛哭。谈到对儿子的愧疚心理，他痛哭着说：“因为自己犯法违法把儿子坑害了。想给他幸福，他却没得到幸福，让自己悔恨之余，想到儿子将对我怨恨一生，是我将他送到了错误道路上。”这个采访被我用在了刑道乾这一篇章的结尾，让人不胜唏嘘。

同他们平等交流，倾听他们的真情实感，收获的是他们感情的自然流露、语言的朴实无华。于是镜头前、笔下的人物不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丰满真实的，这样的作品也更能打动人、教育人。

（作者单位：淮安市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