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国内大学借读现象论析
——以战时大学报刊为中心的考察

2016-02-03 07:53
安徽史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抗日战争

陈 东

(安庆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安徽 安庆 246133)



抗战时期国内大学借读现象论析
——以战时大学报刊为中心的考察

陈东

(安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摘要:抗日战争爆发导致国内大批高校停办或内迁,致使大量学生流亡,催生战时校际借读这一独特历史镜像。国内未受战争影响之大学,通过接受申请、资格审核和编级考试等程序,积极收容他校学生予以借读。国民政府及相关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联合各大学,出台借读政策办法,安抚救助借读学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延续,并为其后数十年的国家建设培养了骨干力量。战时大学借读之价值足与同期大学内迁相媲美,深入探讨这一现象,有助于完善对民国高等教育的研究。

关键词:大学借读;大学报刊;抗日战争

九一八事变爆发以前,中国大学校际借读现象甚是少见。若非因为缺少师资、设备和经费等内在原因*最早有案可查者,为1929年1月清华大学商请北平大学代为教授四年级下学期“电机工程实验”课程。同年,中山大学因“未设工科”,推荐6名预科毕业生到浙江大学工学院借读;1931年初,浙江大学“以经费影响,致文理学院史政、经济二系,暂时缩小范围,所有该二系同学,借读于各大学”。分别参见《市政工系四年生向工大借读电机实验》,《国立清华大学校刊》1929年第34期,第2页;《国立中山大学预科毕业生李郁明等来院借读》,《浙江大学工学院月刊》1929年第15期,第8页;《借读生消息:本校借读中央大学学生近况》,《国立浙江大学校刊》1931年第46期,第544页。,一般大学“概不收取借读学生”*《文告:教务处布告二》,《国立清华大学校刊》1929年第81期,第1页。。九一八事变以后,东北学生流亡平津,致使大学借读现象骤然兴起。至抗战全面爆发,大量高校停办或内迁,借读在全国成为普遍现象。国民政府及相关教育行政主管部门会同各大学,为战时大学借读问题忙碌不迭。

关于抗战时期大学内迁问题,学术界已有较为深入而系统的研究,但对大学借读现象及其历史价值则少有关涉。本文以战时大学报刊的借读新闻为中心,结合部分教育档案,就大学借读的历史源起、申请程序、保障措施做一简要历史梳理,以期在微观层面增进该问题之研究。

一、抗战时期大学借读现象的源起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军陆续侵占东北三省,致使东北大学及私立冯庸大学的学生多流亡关内,并向平津等地大学谋求借读。北京大学于9月底回复东北大学,称“贵校同学借读事业已经提出会议,各大学咸表欢迎”*《本校收容东北寄读学生经过》,《北京大学日刊》1931年第2740期,第2页。。随之,教育部就借读工作于10月16日颁发第1732号训令,称:“查已经到平之学生计有三百三十人,其科系年级既不齐一,人数亦多寡不同:应即由该两大学(东北大学和冯庸大学)负责人员查照各生科系年级,酌就平津公私立各大学各学院现有科系分别支配,迳与各该校院接洽,无庸由部指定。”*《本校收容东北寄读学生经过》,《北京大学日刊》1931年第2740期,第2页。值此东北沦陷之际,国内各大学对东北流亡学生无不深表同情,对收容借读甚是积极主动。浙江大学为此专门致电张学良:“闻东北大学学生,现已分往平沪,如他校一时难尽收容,敝校愿特为设法,并以奉闻。”*《本大学电张副司令愿收容东北大学学生》,《国立浙江大学校刊》1931年第66期,第705页。

1932年,由九一八事变带来的借读问题处理甫定,上海又爆发了一二八事变。闸北、真如、南翔等处皆为日军占领,暨南大学所处“真如现为作战区域,飞机炸弹,日有数起,危险弥甚”*《致行政院教育部电 呈报紧急处置办法》,《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3页。。基于此,教育部于1932年2月18日发出第125号指令,“陈报该校现为战区,经将学生分送各校借读或转学”*《教育部指令 第125号:令国立暨南大学》,《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1页。。暨南大学随即将学生转移,并商请前往苏、粤两地大学借读,“计留苏者五百余人,假东吴大学授课;留苏三百余人,已有一部分寄寓华侨中学,以地小人稠,正另筹补课办学。此外回粤在广州中大借读者,亦两百余人,业经电商邹校长鲁,准其借读或转学。”*《致行政院教育部电 呈报紧急处置办法》,《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3页。淞沪停战之后,暨南大学立即复校开课,“并为救济战区各校失学同学计,特兼收借读及试读生。自三月十二日登报通告后,来校请求者,除上海战区各校同学外,即远自日本东京及四川、北平、东北各地之同学,因战事影响阻留沪滨、未能赶回上课者,亦来请求借读。”*《本校一周消息:本校借读生统计》,《暨南校刊》1932年第11期,第1—2页。自3月12日至4月15日,暨南大学共收容318人借读,其中中国公学53人、复旦大学52人、大夏大学51人、光华大学31人、上海法学院25人、上海法政学院23人,另有30所大学83人,上海本地战区借读学生占了近四分之三*《致行政院教育部电 呈报紧急处置办法》,《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3页。。

在淞沪抗战期间,上海地区的大学生除南下或留守本地借读,也有为数众多的学生北上或西迁。据《清华周刊》报道,“一二八沪战事起,京沪一带国立私立各大学校,均无法开课,遂有大批学生北上。请求在本校借读,以继续求学。”*《京沪学生来校借读》,《清华周刊》1932年第37卷第2期,第95—96页。另据《安大周刊》报道,截至1932年5月11日,安徽大学共收容64名学生借读*《借读同学,请求寄宿未准》,《安大周刊》1932年第85期,第4版。,其中中国公学学生于1933年开始谋求复校,“上海中国公学自沪战停办后,先后来本校借读者,人数甚多,现该同学等以中公兹已复校,特发起组织同学会,俾便集思广益,备供该校谋复兴后迅速发展之参考。”*《筹备中之中公,借读安大同学会》,《安徽大学周刊》1933年第112期,第4版。至1933年,东北沦陷区学生借读关内高校已趋稳定,上海各大学也已基本复校,学生多回原校就读,大学借读现象因战事趋缓而逐渐转少。许多大学为此宣布自1933年下半年开始不再接收借读生,诚如安徽大学告知“已在本校借读者,应令其各回院校肄业。或依本校规定转学手续,转入本校肄业”*《教务处消息:下学期不收借读生》,《安徽大学周刊》1933年第125期,第2版。。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开始全面侵华,平津相继沦陷,大批学生开始南下流亡。据《学校新闻》报道,8月初“平津流亡之各大中学同学,先后抵此(济南)者男女已达二千余人……,据谓尚有大批同学在途,日内当可陆续来到也”*阮公亮:《平津流亡学生抵济访问记》,《学校新闻》1937年第75期,第324页。,均是借道济南西行陕西或南下上海。八一三事变爆发后,中国教育文化机关成为日军重点摧残对象,时年7月至9月间,南开大学、河北省立工学院、暨南大学、中央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大夏大学、吴淞商船专校、江西农学院等屡遭日军轰炸*《抗战开始后被敌摧毁之学府》,《教育杂志》1937年第27卷第9—10期,第134—135页。,其中“沪江大学及吴淞同济大学,均为敌机和炮弹所炸毁,闻该校等所有图书机器建筑,一概破坏殆尽”*《上海两大学被敌机炸毁》,《江西地方教育》1937年第91—92期,第45页。。至10月份,全国“已被毁之大学教育机关,天津有南开,河北有女师……,广州有中山大学,总计被毁达二十三校,北平各大学虽未炸毁,而亦横遭敌军之劫掠盘踞”*《全国文化机关损失统计:全国被毁之大学》,《教育研究(广州)》1937年第79期,第59页。。当时东部地区高校密布,“荟萃于平津淞沪者,达全数之半”*《战时大学先后继起:上海战时大学》,《教育研究(广州)》1937年第79期,第57—58页。。据国民政府教育部统计,1937年“全国专科以上学校计有108校,七七以后,因战事停顿及先后迁移后方者达三分之二以上”*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1、3、113页。。如此众多的大学陷于战火,自然会引发流亡大学生源源不断的西迁浪潮。

基于严重形势,国民政府一面组织沦陷区大学在后方复校,一面令非战区大学收容流亡学生借读。1937年8月11日,行政院核发《总动员时督导教育工作办法纲领》的指令,“纲领”中第二条明确指出,“比较安全区域内之学校,尽可能范围内,设法扩充容量,收容战区学生”*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1、3、113页。。次日,教育部发布第15618号训令《各级学校处理校务临时办法》,指出:“国家现处非常时期,各级学校本学期开学招生,以及学生借读、缴费等事宜,亟应妥为规定。兹经本部制定各级学校处理校务临时办法,以资遵守。”*《饬知各级学校处理校务临时办法》,《四川教育》1937年第1卷第7—8期,第134页。该办法要求“受军事影响不甚严重或仅受轻微袭击”之大学,“仍应力持镇静,维持校务”,对位于发生激烈战争区域的大学,则应“暂行停闭或为迁移之处置”;针对流亡学生的教育,“各校对于因战争关系由他地迁来之同等学校学生向本校请求转学或临时借读者,应设法尽量收容”*《各级学校处理校务临时办法》,《四川教育》1937年第1卷第7—8期,第134页。。训令还专门制定了13条“临时借读”办法。8月19日,教育部又颁布特字第40号密令《战区内学校处置办法》,“暂时停闭之学校,应发给学生借读证书,注明学生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科别、年级等项,以便学生自由择校借读。”*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1、3、113页。

1937年的《教育部战时动员计划(草案)》对战区专科以上学校学生的救济专门指出,“各专科以上学校之设在比较安全地点者,由部迅即查询有余之容量,与可扩充之容量,以及临时扩充之办法,以为战时增收相当数量学生之准备。”*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1、3、113页。根据这些要求,后方各省及大学迅速做出响应,收容平津以及京沪一带的流亡大学生。据1937年8月9日《国际言论》报道,教育部“拟将平津各大学生分配川湘两省大学借读”,并要求“四川大学、华西大学、重庆大学、四川教育学院,估计可容纳借读生数目”*《国内电讯:平津各大学生借读川湘各校》,《国际言论》1937年第2期,第101页。。四川省教育厅迅即查明本省各大学可容借读生数并予以公布,“计成都川大文、农、法、理四院共六百五十名,成都华西大学理、文、医三院共四百名,重庆大学理、工、商三院暨体专科共八百十五名,重庆教育学院一百二十名”。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以后,四川省实际拿出了1985个名额供战区学生借读*韩德溥:《川省各大学可容借读学生数》,《教与学》1937年第3卷第4期,第103页。。在全国范围内,所有非战区大学都甚为踊跃,仅后方23所大学就提供了9165个借读名额*《专上学校应尽量收容战区学生》,《教育研究(广州)》1937年第79期,第54—55页。。此外,原沦陷区大学在迁移后方途中,也同时收容学生借读,如由原北平大学、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国立北洋工学院等于9月成立的西安临时大学,仅11月就招收180多名借读生*《被毁学府迁校复课:西安临大收借读生》,《教育研究(广州)》1937年第80期,第83页。;由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组建的长沙临时大学,成立伊始也随即招收借读生*韩德溥:《长沙临时大学正式上课》,《教与学》1937年第3卷第4期,第103—104页。。

1945年抗战胜利以后,由原沦陷区迁至后方的大学开始筹划复校,至1946年形成大学复校高峰。此间,国内局势迎来一个较为短暂的稳定时期,大学借读现象趋于消失。大学借读是特定时代一种特殊的高等教育现象,它因日军局部侵华而发生,随日军全面侵华而至高峰,抗战胜利后暂告段落,民族战争是这一阶段大学借读的根本肇因。自1931年至1945年,抗战时期大学借读现象经历了萌发、高峰和尾声三个阶段。不久,随着解放战争打响,国内又掀起了新一轮大学生流亡和借读的热潮。

二、抗战时期大学借读的主要程序

为具体做好战时借读工作,教育部和各省政府、各大学制定了相应的办法和规定,并专门成立战区教育指导委员会“办理战区教育一切事宜”*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第87、7页。。关于战区学生的借读,总的原则是“得暂行借读于性质相同之他校”*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教育(一)”,第87、7页。。具体如何进行借读,综合各校校刊的报道来看,借读程序主要包括三个环节。

申请和登记是战时大学借读的首要步骤,该要求一直延续到抗战结束。根据1938年颁发的《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之第七、第九条规定,学生申请借读有三个途径:一是原校指定借读,二是学生自行向同等学校申请借读,三是“未能觅得借读学校者,得分别向本部及各省市教育厅局登记处,请求指定借读学校”*《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原校指定借读”实为学生所在学校向他校提出申请,这是早期大学借读的申请方式。1929年国立中山大学因“未设工科”,推荐6名预科毕业生到浙江大学工学院借读,双方曾相互致函数次*《国立中山大学预科毕业生李郁明等来院借读》,《浙江大学工学院月刊》1929年第15期,第8页。;1931年北京大学在收容东北大学及冯庸大学的学生时曾云,“该项学生应由东北大学在平负责者正式来函请准寄读”*《本校收容东北寄读学生经过》,《北京大学日刊》1931年第2740期,第2页。;1932年安徽大学停办生物系,商请将学生借读于浙江大学、复旦大学等校,亦均由校方出面交涉*《生物系暂行停办后,所有学生已入浙大复旦借读》,《安徽大学周刊》1932年第94期,第4版。。由此可见,早期大学借读需由校方出面沟通协商,尚未允许个人自行申请。抗战全面爆发后,借读学生骤增,原来由校方提出申请的做法已经不能适应形势需要。为此,教育部开放大学生借读申请渠道,强调除由原校指定外,允许个人自行申请,或向教育部及各省市教育厅局登记处“请求指定”。其中在各省市登记的学生,最后集中汇总到教育部,由教育部根据后方高校专业性质以及可收容数目,“审核后,再行平均分配,分发后方各大学借读”*《教部继续办理战区学生登记,分发借读事在统筹中》,《教育通讯(汉口)》1938年第21期,第2—3页。。登记处在当时大学生借读管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38年至1943年教育部登记专科以上学校学生达23648人,其中分发借读者达20248人*《表十四 战区专科以上学校教职员学生之救济》,《统计月报》1943年第79—80期,第49页。。

资格审核是战时大学借读的第二个重要环节。为统一部署和规范借读工作,根据当时出台的借读办法,所有提出借读申请者都需持有原校发给的借读证书或转学证书,并注明学生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科别、年级等事项,同时还须提供该学生各学年各科成绩单。对于因战事未能发给借读证或转学证的,学生可以“持足资证明文件,向各省市教育厅局登记,申请发给借读介绍书,经审查合格后,由登记处发给之”*《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为规范该项工作,各省市以及各大学分别成立“战地借读生审查委员会”,对借读学生的证件、资格进行严格审查。由于时局混乱,难免会有一些社会青年浑水摸鱼,通过伪造借读证件等方式混入他校借读,1933年安徽大学便发现此类问题。当时学生借读本应由原学校向借读学校进行申请,“惟因中国公学停办,无人切实负责,持中公证明文件来校借读者,真伪莫查,以免鱼目混珠”。安徽大学将借读学生证件送呈教育部核实,“查程德生……等七名,其校长私章,核与该校存部文件上所用印信,均不相符等语,当即布告取消该生等借读学籍”*《教务处消息汇志:取消借读学籍七名》,《安徽大学周刊》1933年第112期,第2版。。再则,为使战区大学生借读得到切实保证,审查委员会还特别审查其是否来自战区。教育部特别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者,不得申请登记:甲、原肄业学校非在战区者;乙、原校已迁至后方开学者。”*《教部继续登记战区专科以上学校学生》,《教育通讯(汉口)》1939年第2卷第32期,第3页。因此福建协和大学在迁至邵武继续办学后,登报称“自无再行通融前项学生借读他校之必要。前经教授会议决,凡前发给之借读证有效期间,限本学期为止”*《本校借读他校学生 有效期间限本季止》,《协大周刊》1938年第2卷第8期,第9页。,要求在外校借读学生于下学期回校就读。之后,教育部特别制发《重申借读限制》之规定,强调“近年各校学生激增,校舍容量有限,凡在后方各校在学学生不得以任何理由请求分发学校借读,其因故须转学者应俟志愿学校招收转学生时自行报考,不得请求本部分发转学,否则概不批复。”*《专科以上学校学生,教部重申借读限制》,《教育通讯(汉口)》1943年第6卷第19期,第14页。将借读学生限于战区生源,是该时期大学借读审核的一个重要原则。

编级考试是战时大学借读的重要举措。虽然借读生不是正式学生,在他校只是暂时性学习,但入学之际仍须参加借读学校举行的编级考试。实际上,考试作为一项必须的程序,教育部在1930年以后颁发的借读办法中都有明确要求,此举旨在考察学生学业水平,为编定年级提供依据。1932年浙江大学工学院在第二次录取借读生时,9人参加入学考试而实际录取8人*《工学院第二次录取借读生揭晓》,《国立浙江大学校刊》1932年第86期,第745页。;1938年10月,国立四川大学对分发来的借读生进行编级考试,后经过该校考试委员会审核,34人准予升级,21人留级*《国立四川大学布告(一):查各学院分发借读生编级试验成绩业经考试委员会分别核定》,《国立四川大学周刊》1938年第7卷第4期,第2—3页。。可见,当时大学借读入学考试并非形式,而是一件严肃的教学管理规范,这从暨南大学学生与中山大学的“冲突”中亦可见出。一二八事变后,暨南大学200余名学生到达广州,希望借读中山大学。暨南大学为此与中山大学进行沟通,中大校长邹鲁表示允许借读或转学*《致行政院教育部电 呈报紧急处置办法》,《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3页。。然而,暨南大学学生对中山大学提出的编级考试要求甚是不满,不仅反对参加考试,还鼓动他校学生联合抵制。该行为使中大校方很是不悦,校长邹鲁在复电暨大校长郑洪年时指出:“此次因沪难,中大特设旁听生,以为收容。但各生有不愿受编级试验者,暨大学生亦有此情”*《广州中大邹校长覆电 请派教员往中山为暨大学生授课》,《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4页。,“乃暨大各生不特抗编级试验,且阻人编级试验。故来试验各生,当悉收。未试验各生除由尊处派员来校教授,由中大假借校舍校具外,实无他法”*《广州中大邹校长来电》,《暨南校刊》1932年第1—6期合刊,第4页。。事后,郑洪年虽亲赴广州商谈此事,但由于中山大学收容学生过多,终究未接纳暨南大学学生。暨南大学别无办法,只得租借中山大学的教室、仪器、图书等进行办学,并另聘请中山大学教师进行授课,实等于暨南大学在广州新办了一个校区*《校长报告及训话》,《暨南校刊》1932年第12期,第1—3页。。

抗日战争虽对中国高等教育造成极大冲击,但在教育主管部门、地方政府和各大学的通力合作下,经由申请登记、资格审核、编级考试三道程序开创的借读“绿色通道”,实际避免了大学借读因战乱而丛生的乱象,也切实保障了抗战时期我国高等教育的管理秩序。

三、抗战时期大学借读的保障措施

为使战时学生不因战事而失学,国民政府和教育部先后多次颁发训令或办法,要求各大学既要尽其所能收容借读生,又要虑及借读生流离失所、艰苦求学的特殊性,着力对其学习、生活等进行救济,提供保障。

具体来说,一方面是就借读政策作出明确而又变通的规范。九一八事变后,教育部立即颁发第2023号训令,对“东北各大学及留日归国学生”的借读待遇做出规定*《教育部训令 字二O二三号》,《国立青岛大学周刊》1931年第34期,第1页。。一二八事变后,“各校借读生益众,且各生间有将届毕业者”,教育部紧接颁发了第2773号训令,对第2023号训令做出补充*《教育部规定各大学学院借读生救济办法》,《国立浙江大学校刊》1932年第92期,第869页。。因当时战争限于局部,其影响尚未关涉全国,上述训令也较为简易。及至全面抗战阶段,教育部特别制定《处理由战区退出之各级学校学生办法大纲》,将由战区退出的学生按照甲、乙、丙三类分别提出处理意见。其中,甲类即是“专科以上学生”,“不能在原地继续开学且未迁移他地,或指令借读学校者,其原有学生可向各省市教育厅局登记。由教育厅局汇报本部”*《教育部处理由战区退出之各级学校学生办法大纲》,《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5页。。1938年3月3日,教育部又颁布第811号训令《战区各级学校转学及借读办法》,对由战区退出学生借读及转学工作做出了更为完备的规范,对借读所需材料、手续、待遇以及学校的接受办法,都进行了详尽规定。其中,第二十一条特别要求“各级学校不得无故拒绝收受借读生。如有藉词拒绝者,主管教育行政机关,应予以相当之处分”*《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该规定直至1946年3月方才废止*王陵基、程时煃:《教育厅案呈奉令为废止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一案令仰知照》,《江西省政府公报》1946年第1403期,第16页。,在整个抗战期间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大学生以及各类学生的借读提供了政策保障,同时也为各大学处置借读生提供了依据。

但是,由战争造成的大学借读问题远比想象中复杂。比如原校猝然停办而未能及时发给学生相关证件、战火隔断交通造成学生不能及时赶赴借读学校等。若严格按照颁行的规章制度,可能致使为数众多的大学生失学。为使战区学生学业得以继续,教育部和各大学相继出台了不少人性化的措施。如证件审查在借读生资格审定中异常严格,“朦混及滥发情事,除开除学生学籍外,并予负责人员以相当之处分”*《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而随着战区的逐步扩大,考虑到退出学生“变起仓促,临时未及办具证件,或因原校迁移停办,辄无法取得证件,致对于转学、或借读手续不合”,浙江省教育厅于1939年“通令各中大学校,对于此等学生,应查核情形,酌予变通办理”*《战区退出学生酌予变通借读》,《教战之路》1939年第1卷第3期,第23—24页。。另如入学注册问题,一般要求于学期之初完成。借读生经过考试录取后,学校会张榜公布,要求其在规定的日期前进行注册,“逾期一律不准注册”。这是上个世纪30年代初大学借读的通行规定,安徽大学、浙江大学等大学制定的借读办法皆是如此*《安大规定校外生借读办法》,《安徽教育行政周刊》1932年第5卷第37期,第22页。。及至全面抗战开始,教育部在制发的《借读办法》第二十条中,将其修改为“借读生如因特别原因,不能于学年或学期开始时入学者,借读学校得斟酌情形,于学期中收容之”*《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这一修订,充分考虑到了战时借读问题的特殊情势。

另一方面,是就借读学生的物质生活和接收大学的教学资源进行安抚救助。战争导致流亡学生背井离乡、生活困难,特别是全面抗战时期“专科以上学校学生家在战区者,多系经济来源断绝,生活困难,亟待救济”*《教育部训令:汉教字第三四四号》,《国立四川大学周刊》1938年第6卷第22期,第3—4页。。为此,教育部于1938年2月4日制发了《公立专科以上学校战区学生贷金暂行办法》,将贷金分全额及半额两种,“全额每月八元或十元,半额每月四元或五元,其数目视学校所在地生活费用及学生实际需要情形定之”。该办法特别规定,享受贷金的学生须是“家在战区,费用来源断绝,经确切证明必需救济者”*《公立专科以上学校战区学生贷金暂行办法》,《国立四川大学周刊》1938年第6卷第22期,第4页。。以此为据,四川省政府专门制定“救济战区来川借读大学生”六项办法,要求各校将申请救济的借读生材料“提交下次会议决定”*《省府救济战区来川借读大学生》,《四川教育》1938年第13期,第69页。。四川大学经申请后,有18名借读生获得教育厅补助,“自本年四月起至六月止,准予每月补助法币拾元”*《借读生董安真等已领取川教厅补助费》,《国立四川大学周刊》1938年第6卷第27期,第4页。。1939年冬,考虑到“家在战区之贫寒学生,多属无力制备棉衣”,教育部又制定《二十八年度国立专科以上学校发给战区贫寒学生棉衣费贷金办法》,补给“贫寒之战区学生”“全额每名不得超过二十元,半额每名不得超过十元”*《颁发二十八年度国立专科以上学校发给战区贫寒学生棉衣费贷金办法》,《教育通讯(汉口)》1939年第2卷第47期,第3—4页。。同期,考虑到战时“各地物价高涨,战区贫寒学生所得贷金不敷属用”,教育部又增加贷金金额,改订贷金种类为膳食贷金、零用贷金、特别贷金三种,并依据学生的困难程度予以救济*《教育部改订专科以上学校战区学生贷金种类》,《教育通讯(汉口)》1940年第3卷第1期,第3—4页。。上述救济措施同样适用借读生。四川省教育厅还曾专门就增加成、渝、万三地借读生的膳费向教育部报告,“将各该地战区借读生膳费,一律增为每月五元”,并准备每年发放10个月。教育部回复“甚表赞同”,“惟贫寒无家可归者,应请按照十二个月发给”*《增加成渝万借读生膳费》,《新四川月刊》1939年第1卷第5期,第72—73页。。值得一提的是,抗战胜利后教育部发文,决定“原有贷金生,则一律改为全公费。其历年所贷膳费,完全免予偿还”*《教育部训令 总字第七三三七号》,《国立暨南大学校刊》1948年复刊第10期,第2页。。也就是说,战时对困难学生提供的各类贷金,实际变成了无偿资助。

此外,由于受到战争破坏,加之各大学自身条件原本有限,当大批学生猝然涌向他校借读,必然导致借读学校教室、宿舍、仪器等不敷使用。这是战时借读学校普遍面临的难题。一二八事变发生后,清华大学收到众多上海学生的借读申请,“拟就宿舍空位酌予收容十余人,后经本校学生会请求学校尽量收容,当局于宿舍中挪挤结果,得床位三十余”,才勉强收下“暨南、沪江、同济、复旦……及日本庆应、明治两大学回国留学生三十余人”*《大批借读生来校》,《清华周刊》1932年第37卷第3期,第373页。。抗战全面爆发后,浙江大学为收容借读生,甚至把礼斋拿出来“专作借读生宿舍,每室住二人”*《事务课通告:本校礼斋专作借读生宿舍每室住二人特此通告》,《国立浙江大学日刊》1937年第236期,第944页。。四川华西大学甚至“有四个大学寄读于其中……,洵不愧称为‘大学收容所’矣”*《华西大学称为大学收容所》,《圣公会报》1938年第31卷第7期,第24页。。为使借读生在校舍、仪器等方面得到保证,教育部在1938年颁发的借读办法中特别规定,“公私立学校因收巨额借读生,而增加之经费负担,得由各校报告借读生人数及所需经费数,呈请主管教育行政机关核准酌予补助”*《战区各级学校学生转学及借读办法》,《青年月刊(南京)》1938年第5卷第5期,第36页。。华西大学随即“呈请拨款,以作盖房购具,安插齐鲁大学借读师生”,四川省政府“经查核尚无不合,在本年度省教育经费扣除二五成内拨发一千元,以资制备”*《补助华大安插齐鲁大学借读生盖房购具用费》,《四川教育》1937年第1卷第12期,第141页。。再者,除强调改善借读生的学习设施外,教育部还注意转移沦陷区专科以上的学校教员,为后方教育充实师资,并为此专门颁发《登记战区专科以上学校教员分发服务及待遇办法》。该办法规定,在对来自战区的大学教员进行登记后,“按照其本人专门研究,分别介绍服务……或派往学校担任教学”。1938年3月至1939年8月,“先后办理登记十次,经审查合格者达四百余人,其中以大学教授为最多,讲师次之,助教又次之”*《战区退出员生》,《浙江战时教育文化半月刊》1939年第1卷第7期,第13页。。上述举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战时大学借读工作中的资源“供需”矛盾,也从一个侧面保护和培养了人才,维护了中国高等教育的正常发展秩序,为战后建设奠定了重要的智力基础。

四、结语

抗战时期的大学借读问题,是一个“普遍”而又“特殊”的历史现象。它既是战时全国性的教育工作内容之一,又是民族战争催生的中国高等教育特例。尽管战局和时局艰难多变,但国民政府、教育主管部门、各省和各大学仍戮力同心,从政策规范、教学管理、安抚救助等多个维度,切实解决了大学借读问题,保障了中国高等教育得以延续,万千大学生得以继续学业,并为其后数十年的国家建设培养了骨干力量。毫不夸张地说,战时大学借读对于中国高等教育的意义,足与抗战期间的大学内迁相媲美。究其详由,一则战时大学借读在时间、阶段、路线和方向上,基本与同期国内大学内迁相一致,降低了民族战争对中国高等教育的冲击及破坏程度,有利于在战时延续中国高等教育的现代化进程。二则战时大学借读拓宽了中国知识青年实施战时转移的路径,对于保存20世纪中华民族的精神生产资本,特别是推动战后教育复兴和民族复兴具有重要意义,可谓“抗战兴学”与“兴学救国”理想的具体践行。

责任编辑:汪谦干

On Temporary Schooling in Universities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A Study Centered on Universities’Press in Wartime

CHEN Dong

(School of Media,Anqing Normal University,Anqing 246133,China)

Abstract:The breaking out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resulted in the closing or moving inland of many universities in China and a large number of students in exile. Consequently, it brought the birth of temporary schooling in wartime, which was a unique historic image. Those domestic universities, which were not influenced by the war, provided temporary schooling actively to the students from other universities with the process of receiving application, qualification evaluation, and level examinations.National Government and the education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s, combined with universities made the temporary schooling policy and appeased transition students.This guaranteed the continuation of China’s higher education in a certain extent, and fostered the national backbone for the following decades. The value of temporary schooling in wartime was as important as the moving inland of universities.It is helpful to perfect the research on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with the further discussion of this phenomenon.

Key words:temporary schooling in universities;newspaper of university;the Anti-Japanese War

中图分类号:K26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5X(2016)03-0099-07

作者简介:陈 东(1979-),男,安徽定远人,安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讲师、校党委宣传部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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