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画图像模式与杭州城市形象传播

周　毅



荷花画图像模式与杭州城市形象传播

周毅

摘要：杭州荷花种植的历史和地域自然资源、传统诗画艺术赋值于荷花的多项文化理念，使荷花具有成为杭州的城市形象视觉符号的充分条件。荷花与禽鸟并置是荷花画的传统图像模式，其所指可为“情爱”、“清廉”。当代杭州的城市形象传播中，荷花画传统图像模式参与塑造了杭州的城市空间，传播了杭州清丽、柔美的城市形象。

关键词：荷花画；传统；杭州；城市形象

一、引言

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城市也成为对外经济文化交流的主角，各个城市都越来越注重自身形象的传播。城市形象是国家形象的子系统，也是一个城市的社会经济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2016年2月,杭州市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杭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将“城市国际化”作为杭州“十三五”时期的“首位战略、首要任务”，而要实现城市国际化，提升杭州的城市形象是不可缺失的一环。

一般来说，城市形象是城市的自然生态、人文历史、社会经济等在公众心目中的总体印象，是城市的可视具象及由此而生成的公众对城市的主观看法。[1-3]城市形象传播最直观的部分是城市视觉形象元素的传播。如何在众多的符号和繁杂的信息中选择与城市形象相契合的视觉形象符号，是城市形象传播关注的焦点，杭州也不例外。一个有效的城市视觉形象符号，必须既能与城市区域关联，又能因其充分的美感和丰富的文化内涵而令人一见即能记住不忘。这其中，视觉形象符号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往往是有效性的决定因素。就杭州的城市特性看，西湖遍植的荷花和其因可入画而具的文化蕴涵，可成为杭州的视觉形象符号的上佳选择。

二、与杭州区域关联的美丽荷花

世界各地动植物的多样性为众多国家与地区的视觉形象塑造提供了多元化的文化表达，深入发掘富有文化性的动植物作为城市视觉形象符号是城市形象传播的主要策略。对于杭州这个以西湖闻名的城市来说，将荷花作为城市形象符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荷花为杭州城市形象符号，既具丰沛文化内涵，又能呈现杭州的自然区域资源特性。

就生物性看，荷花的自然样态丰富。明代文震亨的《长物志》曾议及“庭除赏玩”荷花时“当取异种，如并头、重台、品字、四面观音、碧莲、金边等乃佳”[4]。可见，在明代，荷花除了常见的品种外，还有不少异种，仅就荷花花托瓣化情况分类就有未瓣化的(重台)，瓣化为两个(并)、三个(品字)、四个(四面观音)头的；[4](59)颜色上除了习见的白色，深深浅浅的粉红、红色之外，还有花背白绿色的(碧莲)和花边缘紫红色的(金边)。[4](59)荷花品种的多样为视觉上的去单调化提供了可能。

就自然区域资源看，杭州西湖得天独厚的大面积水域使荷花种植具悠久历史。杨万里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告诉我们，至少从宋代起，西湖的荷花已然成规模。柳永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引金主投鞭南来虽可能不确，但至少荷花在宋代的杭州已大片种植，触目可及。南宋西湖十景中，“曲院风荷”也赫然在列。如今，每到夏日，西湖处处莲叶田田，荷花朵朵，或妖娆怒放，或将放未放。沿西湖走去，成片的荷叶荷花随着湖岸的路直路转，一会浓密得翠盖压湖，一会又疏散得错落有致。一直到初秋，翠翠的荷叶间还会有零星点缀着的红红白白的荷花。在西湖的水光山色里，荷花婷婷袅袅的自然样态予人清丽、柔美的视觉印象。这种清丽、柔美，既与《杭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提出的围绕“杭州，诗意之旅”，“打造国际重要的旅游休闲中心”的规划相契合，也和东方的审美追求相吻合，更和天堂杭州的闲适恬淡相一致。

三、荷花形象的文化内涵

符号学家米兰达·布鲁斯认为：“无论是文字描述还是象征符号，动植物的存在，从根本上影响着人类看待世界的方式。”[5]审视人类社会的发展，动植物符号曾经出现于人类文明的各个时期，它们与所在区域的生活传统及文化相融合，成为负载物种个性与社会属性的文化标志。人类的认知习性使得一切自然之物的存在皆可能具有其双重性——内在的自然属性和外在赋值的象征属性。荷花既有清丽、柔美的内在自然属性，也有因其自然属性而衍生，随我国传统诗画艺术发展而不断丰富的文化内涵，尤其是中国传统视觉文化所赋予的丰富文化内涵。国画荷花画不仅有图像模式，且其所指也与杭州区域特质有较高关联度。

在视觉文化层面，荷花画作为国画的一支，其荷花图像并非画家眼中实物的描摹，而是形成一定的图像模式，就历代荷花画看，与荷花并置的多为鸟等。此为荷花画的传统图像模式。

荷花画最早“见于汉代的画像砖”[6]。唐宋及以前的画作留存不多，从文献记载的画作题名看，不少画作的图像为荷花和禽鸟。《宣和画谱》46幅带荷花题名的画作中，有36幅与有羽之禽鸟并置，具体为鹭鸶、鸂鶒、鸭、鹅、大雁。*笔者据《宣和画谱》(俞建华注，江苏美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321至405页统计。宋以后，荷花画中禽鸟的类别基本有定，与荷花并置的多鸳鸯。《宣和画谱》记有黄筌之子黄居寀的《莲塘鸂鶒图》。王世襄提及曾于1976年在福州文物商店见到用老鸂鶒木造的图章盒，推断鸂鶒谐音闽语“相思”，与鸳鸯有关。[7]从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元代张中的《枯荷鸂鶒图》看，鸂鶒似与鸳鸯无大分别。

荷花和鸳鸯并置，逐渐演进为一种图像范式——“满池娇”。该纹样为元代著名纹样，图像呈池塘小景，现莲荷、水上植物以及鸳鸯、翠鸟等。元代帝王的御衣也常有荷花鸳鸯纹的刺绣，有元代柯九思《宫词》可证：“观莲太液泛兰桡，翡翠鸳鸯戏碧苕。说与小娃牢记取，御衫绣作满池娇。”民间花鸟画诀也有“凤凰梧桐牡丹花，荷莲鸳鸯找鱼虾。东篱竹菊藏锦鸡，喜鹊梅丛闹喧哗。”[8]无论是满池娇还是民间画诀，与荷花并置的都少不了鸳鸯类的禽鸟。

荷花画的所指，以表“情爱”为多。有的题名中就以语言结构明示——宋以后荷花画以题鸳鸯名为常。如明代陈洪绶的《荷花鸳鸯图》、清代沈铨的《荷花鸳鸯图》、清末民初任伯年的《荷花鸳鸯图》、现代齐白石的《荷花鸳鸯图》、当代喻继高的《荷花鸳鸯图》等。有些即使没有明确题写鸳鸯或者在画中图绘鸳鸯，其所指仍为“情爱”。如明代吕纪《荷渚睡凫图》绘枯残荷叶下两只相依相偎的小鸟和半个被云遮蔽的月亮。两只相依相偎的小鸟图像以月亮为背景含蓄地表达“情爱”信息。闻一多曾在《说鱼》中论证了鸟、鱼关系的性隐喻色彩，[9]可以说这也是荷花画图像模式所指为“情爱”的又一例证。

荷花的情爱所指与诗歌一脉相承，很早就已经出现。南朝《西洲曲》的“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抬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以比较隐晦的方式表达了情爱。

自宋起，荷花画有不现禽鸟的束莲纹出现。[10]束莲纹以莲花、莲实、莲叶或茨叶四五枝为一束，宣德瓷器上也多用。[11]直至明清，都有这样的束莲纹在民俗画或各种器用中出现。此类荷花图像，其所指以“廉洁”为多。如“鸡”与“吉”音近，绘大公鸡图像表“吉祥”或“大吉大利”；“圆”与“元”音同，画3颗桂圆表“连中三元”。荷花既可称“荷”与“合”谐音，如年画、瓷器上的“和合二仙”图像；也可称“莲”与“廉”谐音。束莲纹多以“莲”谐“廉”。不少束莲纹以青花料勾涂烧成瓷盘，供皇帝赏赐臣工，以青花之“青”谐“清”，以“莲”谐“廉”，意指“清廉”，希冀或夸赞臣工的清正廉洁。

宋以后，荷花因长于淤泥而亭立水面不染的自然属性被誉为“君子之花”。但实际上屈原《离骚》的“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就已赋予荷花“高洁”之意，只是宋代周敦颐在《爱莲说》里明确指出自己“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强化了荷花自然属性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荷花的所指“廉洁”，除了国画借助语言系统的谐音所致，诗文的这些影响，也是因素之一。

四、杭州城市公共空间的荷花文化理念延续

自南宋杭州建都起，南宋的画院就有很多荷花画作，明清两代的荷花画更是不少。陈洪绶、金农、潘天寿等画家均善画荷花，他们或出生在杭州或曾经生活在杭州，在荷花画成为杭州城市视觉文化记忆的构成要素方面，或许是有一定影响的。目前杭州的城市视觉形象符号传递中，荷花形象承继传统的荷花画图像程式，所指也与传统荷花画相类：或所指为情爱，或所指为清廉。荷花画已作为一种荷花文化理念，呈现于杭州的城市公共空间。

就城市形象传播的过程来看，可以是借助媒介的手段传播，比如政府网站，城市形象宣传片，影视、小说等艺术作品，平面、数字媒体的报道等；也可以通过人们近距离接触、感受，经由一种物(如城市建筑、机场车站、街景路况、旅游景点等)的无意识的传播。机场、火车站、主要交通道路等城市公共空间是经由物的传播过程中的第一印象区。在杭州的这些城市空间中，常见荷花荷叶与鸟并置的传统图像模式荷花画。如杭州萧山机场一过道瓷砖墙面上可见红黑两色贴纸荷花画，画面由三朵已放、未放的红荷，四片或卷或展的墨色荷叶，两只墨色飞鸟和九条红黑色游鱼构成。两只飞鸟，一栖于未放荷花的荷茎之上，一展翅向未开和已开的荷花飞来，承继了传统荷花图像的程式。这幅由荷花、鸟、鱼组合生成的贴纸荷花画，含蓄地表达了其“情爱”所指。

近年不少一二线城市已开始借助城市涂鸦墙建构城市文化理念，传播城市形象。如北京理工大学附近长达750米的墙体曾承办过奥运筹委会“奥运向我们走来”的涂鸦活动，涂鸦墙绘有福娃等奥运元素；上海南京路上也有政府和街区划定的涂鸦墙，邀请团体于墙上作画。[12]杭州的主要交通道路的沿街墙面也出现此类涂鸦墙。涂鸦墙由各辖区政府部门出资图绘，其中也有荷花画。如杭州江干区新业路新塘路口附近的沿街围墙上，绘有六瓣分离的荷叶和三朵荷花，五条游姿各异的鱼和两只飞鸟，遵循荷花、鸟、鱼并置的传统荷花画模式，但以红、黑二色行书题写“执政为民廉洁从政”八个字，以语言符号结构明示荷花图像的所指为“廉洁”。

受政府反腐倡廉主旋律影响，杭州城市公共空间中荷花形象目前所指多为清廉，以“廉”为语素，在图像上题写“廉洁”、“廉明”、“廉政”等明示荷花画意。特别是一些主干区域的城市空间，不仅承继传统荷花文化理念，还有意识地以传统形式予以强化。如杭州市民中心西门附近的公共汽车站上有一大幅的灯箱图片，不仅图像是传统的荷花画程式：五朵荷花，一湖翠绿荷叶和三只向荷花飞来的鸟，而且还在画幅正中视线焦点处题“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和一行“出淤泥而不染”的黑体小字，题字“清正廉明”旁另配一朱文印章。该灯箱图片以国画诗书画印并置的形式，暗示传统文化的继承，进一步彰显荷花形象的文化内涵。由于继承了传统荷花画荷花与鸟并置的图像程式，所以即使是严肃、刚硬的执政也是以一种柔美的形式呈现，杭州城市公共空间上的荷花形象传播，一定程度上建构了杭州清丽、柔美的城市形象。

五、结语

就像母亲面孔永远不会忘记一样，一座城市的面孔也是不会忘记的，亲身所触亲眼所见的城市物象视觉的无意识传播会更令人印象深刻。城市的道路、建筑、景观，构成了城市面孔的主体，人们认同、向往一座城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城市面孔这最直观的视觉呈现。杭州荷花的地域自然景观，传统诗画艺术赋值于荷花的多项文化理念，使荷花具有成为杭州的城市形象视觉符号的充分条件。受众视觉所见西湖的荷花之美，杭州街巷、车站、机场等处的荷花图，作为杭州城市形象的构成成分，一定程度上建构了杭州清丽、柔美的城市形象，但这还没有成为一种有意识的行为，需要政府层面全局统筹，整合传播。

上世纪70年代，纽约市政府为重塑纽约城市形象，挖掘纽约的各种资源内涵，最后圈定“大苹果”作为纽约的城市形象符号。大苹果意指“大时代”，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多为爵士乐手、体育明星和娱乐圈内人士所使用。纽约市政府以“大苹果”形象传播这样的理念：树上有许许多多大苹果，你选择了纽约，就意味着摘到最大的一个。纽约的“大苹果”为纽约旅游业的振兴做出了贡献。[13]目前杭州的城市形象符号尚未明确，虽然杭州市政府的网站已将带有荷花的图像作为网站首页，但荷花作为视觉形象符号未能正确诠释，整个图像的视点中心为三潭印月景点的那3个标志性石塔，图像美则美矣，但视觉中心仅为自然景观，忽略荷花形象的文化理念，少了意蕴。新媒体的传播效能高效、强大，政府在整合传播时必须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利用好这一媒介。

参考文献：

[1]杨晋亚.TVB电视剧对香港城市形象的传播[J].电视研究，2011(10):7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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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成璐.公共艺术的逻辑及其社会场域[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50.

[4][明]文震亨.长物志[M].北京:中华书局，2012:59.

[5][英]米兰达·布鲁斯，米特福德等．符号与象征[M]．周继岚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50．

[6]李向丽.试论荷花绘画艺术的发展及名家特点[J].河南社会科学，2007(6):135-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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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田自秉,吴淑生,田青.中国纹样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308.

[9]闻一多.说鱼[A].闻一多全集(第3册)[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246-248．

[10]许可,许绍银.中国陶瓷辞典[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321.

[11]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M].北京:知识出版社，1985:287.

[12]李照兴.潮爆中国——新新中国城市文化笔记[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11-112.

[13]陈实.城市形象建构中的符号选择[J].新闻世界，2012(10):151-152.

〔责任编辑：赵晓兰〕

中图分类号：C912.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552(2016)02-0072-04

作者简介：周毅，女，副教授，博士。(浙江科技学院人文与国际教育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基金项目：2015年杭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文人荷花画和杭州城市文化表达”(M15JC064)、浙江省文化厅2014—2015年度厅级文化科研项目成果和国家语委重大规划项目“政务新媒体的语言应用与政府效能”(ZDA125-25)、2016年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文人画的语篇研究”(16NDJC227YB)的项目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