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民间记忆——以近年来出版的“文革”回忆性作品为例

2016-02-02 15:57崔军锋陈文旭
南都学坛 2016年2期
关键词:回忆录

崔军锋, 陈文旭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文革”的民间记忆
——以近年来出版的“文革”回忆性作品为例

崔军锋1, 陈文旭2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摘要:纵观当前对“文革”历史的研究,大部分是政治人物或较为重要的知识分子对“文革”的回忆与研究,或者是对“文革”史的整体研究。利用有关“文革”的民间文献,尤其是来自下层人物的回忆性文字来展开“文革”基层社会史的研究,目前所见还很少,所见的多是这些回忆性著作出版后媒体的报道以及所引起的读书热、怀旧热。因此,利用这些有关“文革”的民间回忆性作品,来展开对“文革”社会史及“文革”对不同阶层人物影响的对比研究,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近年来开始有研究小人物在“文革”期间命运的相关著作,“文革”回忆性作品逐渐从上层走向下层,从主流性“文革”回忆录转为非主流性“文革”回忆录。这种变化打破了“文革”研究领域的沉闷局面,丰富了“文革”史研究的材料来源,使“文革”史研究突破官方历史的特征,向真正的历史研究回归。丰富的“文革”回忆录材料,围绕作者本人的经历展开,是研究“文革”时期民间社会生活史不可多得的资料。有关“文革”的这些回忆性作品,无疑是平民的历史,它不仅构成了宏大叙事的有力补充,也使得历史变得鲜活起来,有助于反思“文革”留在国民身上的各种潜在的印记。

关键词:“文革”;民间记忆;回忆录;下层人物;民间文献

近年来关于“文革”时期文献记录的焦点逐渐从社会上层转移到下层社会,一些下层社会的“文革”亲历者基于自身的痛切经历,也开始拿起笔来回忆、反思、剖析“文革”。在这类文献中,代表性的有沈博爱的《蹉跎坡纪事》、许燕吉的《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姜淑梅的《穷时候,乱时候》以及《苦菜花,甘蔗芽》等。 普通人关于“文革”的琐碎回忆是有史料价值的,不仅能为当时的社会和时代提供更具体、更具质感的说明,而且普通民众在“文革”这一席卷全国的政治运动中的遭遇,也更能体现时代大洪流中的小人物命运,不管是对于以研究历史为职业的我们,还是作为普通人的我们,都具有别样的意义和参考价值。另外,关于“文革”这一历史时期民间回忆性文字的出版,本身就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文献学意义,这方面文字的出版及对其研究,也有助于反思“文革”留在国民身上的各种潜在的印记。

基于此,笔者以近年来所出版的一些“文革”回忆性作品为例,将选题定为《“文革”的民间记忆——以近年来出版的“文革”回忆性作品为例》。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指的“文革”的民间记忆,是指除官方资料以及政治人物的回忆性作品之外,“文革”的亲历人,主要是知识分子和下层社会民众,尤其是下层人物自己撰写的回忆性资料。也即基本上是社会的无权者所撰写的“文革”回忆性作品。笔者无意借此对“文革”史或者“文革”民间社会史展开全面系统的研究,着眼点只在于借由这些下层人物的“文革”回忆录所呈现的他们对于“文革”的记忆,来揭示此类民间文献的出版对于丰富大历史研究的学术价值和意义,并初步提出自己挖掘此类民间回忆性文献的方法和建议。在分析近几年所出版的有关“文革”的民间回忆性作品时,笔者注重发现不同历史人物在“文革”中的不同遭际,受到迫害的不同原因,平反过程各自的独特历程,以及他们在“文革”回忆录中所呈现的对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的不同态度。另外,笔者也注重揭示“文革”在不同地区所引发的不同反响,通过对不同人物历史记忆的考察,探讨“文革”对不同社会人群的影响。当然,在写作过程中,笔者也参考了先前出版的某些主要是上层知识分子的回忆录,以与下层人物在“文革”中的命运进行对比。

一、“文革”回忆录的出版情况

随着“四人帮”被打倒,“文革”这场疾风骤雨式的闹剧终于退出历史舞台,历史的真相得以渐渐浮出水面。“文革”亲历者的回忆录为后来人研究“文革”提供了重要的史料,并且由于回忆录涉及当事人生活的多个方面,更能让我们从细节处发现“文革”对人所造成的深深影响。“文革”回忆录的出版情况可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一)“文革”回忆录兴起

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正式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决议”分析了“文化大革命”的性质和发生原因,明确否定了“文化大革命”。接着全党范围内掀起了学习“决议”和否定“文革”的热潮。对“文革”的学术研究也由此起步。1983年至1985年中共中央又进行了长达两年的全面整党,再次从政治上彻底否定“文革”。在此前后关于“文革”回忆性的文字开始逐渐出现。

“文革”结束后,首先出现的关于“文革”记忆的文字是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出现的非写实性的伤痕文学,影响较大的是1979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刘心武的《班主任》与198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古华的《芙蓉镇》。与此同时,关于“文革”时期写实性的回忆录与口述史料也开始出现。

最先出现的“文革”回忆性书籍是由上层人物完成的,主要是一些当时取得较大成就的知识分子和政治人物。这其中党内高层的回忆录因披露的史实较为深刻全面,一经出版,便在社会上引起较大的轰动。如李维汉出版于1986年的《回忆与思考》一书,成为20世纪80年代最有代表性的党内高层领导人的回忆录。同时,这一时期出版的《聂荣臻回忆录》《徐向前回忆录》也轰动一时,这些回忆录为党史、国史研究提供了大量史料和佐证,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这些党内高层拥有大量资源,写回忆录时可以查看档案,并且作品完成后会经过党史专业人员整理,所以这些回忆录也成为研究“文革”的重要文献。但因为人所共知的因素,这些高层人物对“文革”的回忆往往因各种原因对当年的史实会有所回避,因此借由这些高层人物的回忆录研究“文革”,还需借助档案、《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及《红旗》杂志。(即当年的“两报一刊”,因“文革”前期报刊停刊,全国基本上只剩下这“两报一刊”,后来名义上复刊的地方报纸基本上是以转载《人民日报》的文章为主,所以利用报刊来研究当年政治史实,只能借助这些报刊。只是利用这些报刊来研究“文革”,需要如当年那些关注国家政治变化的“文革”过来人那样,通过对这些官方报刊内容的研究发现国家政局变化的蛛丝马迹。)上层知识分子有关“文革”的回忆录主要有:198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巴金的《随想录》、1981年三联书店出版的杨绛的《干校六记》等。

(二)“文革”回忆录热潮

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关于“文革”时期写实性的回忆录与口述史料逐渐增多。这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经历过“文革”的老辈人离世、政治气氛有所松动、回忆“文革”不再那么敏感不无关系。1998年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有季羡林的《牛棚杂忆》。世纪之交,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的“百年人生丛书”,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涉及“文革”的回忆性文字。主要有韦君宜的《思痛录》、周一良的《毕竟是书生》、杨宪益的《漏船载酒忆当年》、吴冠中的《生命的风景》、叶笃义的《虽九死其犹无悔》、徐光耀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等。200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章诒和的《往事并不如烟》。时至今日,上层知识分子有关“文革”回忆性的著作还在不断涌现。如2014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叶笃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叶笃庄回忆录》。

但我们也能明显看到关于“文革”时期的文献记录逐渐从社会上层转移到下层社会,话语表达权从精英人士转移到普通人手里。一些下层社会的“文革”亲历者基于自身的痛切经历,也开始拿起笔来回忆、反思、剖析“文革”,这与当前学界人文关怀精神的兴起、学界开始更多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有关,也与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出版业的繁荣兴旺有关。在这类文献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沈博爱的《蹉跎坡纪事》、许燕吉的《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姜淑梅的《穷时候,乱时候》《甘蔗芽,苦菜花》以及徐星的纪录片《我的“文革”编年史》《罪行摘要》等。《我是落花生的女儿》的许燕吉因信仰天主教,在青年时期参加了由一个教父组织的追求真理青年会,因此在1958年反“右”时期被定为“反革命分子”判处6年有期徒刑[1]155。《蹉跎坡旧事》的作者沈博爱和同学出于共同兴趣,于1956年印了3期《求知通讯》,因此被指控为组织“反革命组织”,作为反革命分子被判刑5年,之后在“文革”中进一步遭到迫害。而作家徐星根据自己在“文革”时期的遭遇拍摄了纪录片《我的“文革”编年史》(2008年公映);他还根据所发现的22张1977年的“犯人登记表”而于2014年拍摄完成了纪录片《罪行摘要》,讲述了“文革”期间浙江地区14个“现行反革命”农民因言获罪的故事。从这类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文革”中下层群众的悲惨命运。

通过比较两个时期回忆录的具体内容,可以发现不仅作者身份日趋平民化、细节化,知识分子在回忆录中的自我剖析与反思也越加深刻,他们把关注点从自身放大到整个时代,并不断思考经受如此折磨的国家和民族如何更好地迎接未来。

二、疾风骤雨中的下层民众

在整理有关“文革”时期的文献资料时,以近几年所出版的一些有关“文革”的民间回忆性作品为例,可以发现不同历史人物有着不同遭际,受到迫害的原因也有所不同,平反过程也有自己的独特历程,他们“文革”回忆录中呈现的心态也是多种多样。通过对不同人物历史记忆的考察,可以探讨“文革”对不同社会人群的影响。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的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索。 1966年5月4日至26日,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五一六通知”,并指出“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成资产阶级专政”。由此文化大革命正式拉开序幕,一个牵动无数人的动荡年代狂飙突进式地来临。

(一)走向磨难:获罪原因种种

“文革”中,农村的情况与城市有着很大不同,引用一句农民的话就是“管他阴谋阳谋、不关我们担土人的事,吃饭做功夫,休问天下事”[2]378。但他们同样受到了“文革”的波及,“文革”各项政策的下达,同样拨动着无数下层人民的命运。不过不同人在“文革”中获罪、受批斗的原因是不尽相同的,上层知识分子和机关领导被打为黑帮的原因大多离不开其作品内容、人际关系、路线错误以及权力斗争等。通常这些上层人物的罪名不止一项,他们头顶的“帽子”也比一般人的大得多。

举例来说,文艺界的著名人士韦君宜于1966年被打成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全家离散七年之久。韦君宜的罪状主要有三点,一是和邓拓的关系,一是只印了一万册的《毛泽东论文艺》,还有就是在陆定一布置下写的一篇文章,被批为“资产阶级吹鼓手文学”。民国以来著名的叶笃正家族在“文革”中也是受尽磨难。叶家老三,全国政协办公室的叶笃义因为和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关系,被送往农村接受改造;叶家老五,我国最高科技奖得主叶笃正因为在芝加哥大学做过一些由美国海军资助的气象学研究,被怀疑为美国间谍;叶家老六,原辽宁省宣传部副部长叶方(即叶笃廉)因为参加“一二九运动”,此时被指控为国民党特务,1973年又被指控为“执行刘少奇的反动资本主义路线”;叶家老九,新华社的方实(原名叶笃成)因为在抗战期间遵照党的统一战线方针,加入了国民党,此时被指控为新华社的“走资派”。一家满门兄弟在“文革”中受到打击[3]384。

而下层民众挨斗的原因却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因为成分关系,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有的是因为参加与国民党、基督教有关的活动,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但更多的是与私人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有关:很多是因为各种被人告发的“反革命言论”成为 “现行反革命”。需要注意的是,下层民众获罪有很多是因为他人的诬告而被判刑。例如,在湖南浏阳地区担任社港小学教师的沈博爱,本着学习文化知识的目的和同事举办“读书会”,出刊《求知通讯》,却不承想因此在1958年被判定为反革命组织,坐了5年的班房,在“文革”中进一步遭到迫害[2]460。而虽出身名门,但此时已是“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4]18的著名作家、学者许地山的女儿许燕吉被扣上“右派”的帽子主要是因为以下事情:1941年参加过天主教,后来在南京上中学时,曾任“追求真理青年会”主席,还有一些子虚乌有的攻击肃反、攻击党以及煽动群众闹事的“右派言论”,并因此获刑6年,在随后以及“文革”期间,她在漫漫长夜中度过了11年的铁窗生涯。黑龙江农村的姜淑梅,其所在的安达砖厂“文革”中挨斗的主要有3个人:两个是因为成分关系被批为“当权派”的厂长和技术员,另一个则是口无遮拦因而获罪的贫农——王铁夫。王在“扯闲话的时候,他说毛主席是属羊的。有几个人说,他说的是属狼。造反派说他不忠于毛主席,天天斗到半夜才叫回家”[5]195。这也连累了王的家人。王铁夫的妻子因此哭坏了眼睛,经过治疗后成了远视眼;其母亲因为担心上火,导致终生耳聋。16岁的北京中学生徐星给同校的女生写了一封情书,女生将此事报告给了班主任,结局是徐星以“现行反革命”的罪名锒铛入狱,彻底改变了他此后的命运。几十年后,已成作家的徐星有感于“文革”给自己及他人造成的悲惨遭遇,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一批“文革”时期浙江农民的“犯人登记表”,据此拍摄成纪录片《罪行摘要》。片中的农民“犯人”获罪原因五花八门,其中有一个叫周明夫的,在“文革”中偶然听到了信号更强的苏联广播,被人告发,在被绑走时,来人说他玩枪时瞄了毛主席像一下,最后以“偷听敌台,用气枪污蔑毛主席宝像”被判刑10年。

(二)混乱中民众的遭际

最高领导人一按下“文革”的按钮,不管是上层人物还是下层民众无一幸免地被卷入这场苦难的洪流中。只是由于身份不同,不同人物有着不同的人生境遇和体悟。

“文革”中,获罪的上层人物往往受到各种非人的虐待。这些人的名气大罪名也大,气焰嚣张的造反派对他们的折磨也就更显严重。十年“文革”,他们参加各种批斗大会、坐多年无罪冤狱还要忍受造反派的严刑逼供,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韦君宜回忆到“我们的生活就是天天轮流叫出去开会挨骂,没有轮到的时候就每人坐在一个小课桌旁边写交代”。随后韦君宜被下放到干校参加体力劳动。秦城监狱中的叶笃义则遭受了种种非人般的虐待,“他的冬衣被拿走了,甚至床上的薄毯子也不让他盖。他们还让他在正对着门的床上睡觉,而且还要开着灯”。在这种条件下,叶笃义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同样被关押在秦城监狱的叶笃正被打成了美国培养的“科学权威”。党内的高级领导叶方被迫在沈阳多所学校的大会上做自我批评,并不断参加各种批斗大会。新华社的方实被拖到一所学校的四楼教室里关了起来,在那里,他被无数次暴打,这种批斗持续了三天,“他尽力保持清醒,因为他害怕睡着以后会被扔出窗户”[3]384。

下层民众“文革”中遭受的暴力伤害相对来说要小一些。但风雨飘摇的社会混乱中,相对弱小的他们整个人生也被“文革”彻底翻转了,他们在“文革”中的遭际也可以用“妻离子散”一句话来概括。他们有的获罪坐牢后,亲人与其划清界限;有的被残酷剥夺了各项为人的基本权利;只能唯唯诺诺地参加改造,再也不敢有往日的各种关于“文革”的质疑。

当监狱中反对“三家村”吴晗、邓拓、廖沫沙时,许燕吉当时并未感到此事与自身的关系。但是很快,原先因为表现良好而成为就业员的许燕吉,被贴大字报,被迫搬离干部区,回到女犯大院,还被要求每天晚上集中开会*造反派认为监狱里因为表现良好由犯人升级为就业员的人应该受到跟犯人一样的待遇。。供粮政策也发生了改变,就业人员中没有公民权的就和犯人一样,不再供给细粮,只许吃粗粮饼子和粗粮菜团。许燕吉在狱中先前曾许诺男犯吴一江出狱后便嫁给他,但“文革”发生后监狱政策发生变化,刑期从改判之日算起,不能像以前有一天算一天,就这样吴一江的刑期延期了三年,二人最终没能结婚。而在1968年9月的大会后,蹉跎坡的五类分子都被集中到村子里的宗祠中关押了几天。作为黑五类的沈博爱主要的活动有集训、开改造会和出义务工,对此沈博爱的妻子说“每次看到你去参加改造会,就心里痛。去打台和搞义务工就跟做奴隶一样”[2]454。东北农村中的姜淑梅记录到“一旦成了‘黑五类’,人就不是人了,造反派想咋收拾就咋收拾”。在当时,出窑是砖瓦厂最脏最累的活儿,但是“黑五类”不管老少,都得去出窑。还有一次她在广播里听到“大家注意了,贫下中农到卫生所来打疫苗,地富反坏右,别来”[5]196。黑五类的基本人权都被残酷地剥夺了。《罪行摘要》中有一个叫林品的农民,因为对“文革”有疑问,就向上级领导写了封信,结果获罪入狱。获罪后妻子与其离婚,父母也受其牵连,真正可以说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1969年4月1日至24日,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会上林彪代表中央作政治报告,核心内容是阐述“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这个理论对我国的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的估计是完全错误的。它的方针路线对我国的广大农村产生了巨大影响。根据沈博爱的记载:九大后,湖南浏阳县的五类分子越划越多,集训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这直接导致村子里开集训的场所开始添置规范化的伙食团、固定的炊具,并有人专门管理。所有的炊具上都用大红漆写的“龙五”字样,“龙五”也就是“龙伏社五类分子”的简称。沈博爱的一位友人说:“当时看到‘龙五’字样,心就冷了半截,好像帽子要带进棺材。如果那样,管制是永远的,怎么改造也没了希望!”[2]383

同时,“文革”中监狱中的犯人并未和社会上完全隔离,社会上个人崇拜的风气同样也在监狱中蔓延。许燕吉记录到:“每人胸前戴个语录牌,未曾说话先念一句《毛主席语录》,譬如去买饭,先得说‘必须把粮食抓紧’,然后再说买什么饭菜。伙食人递给时还得说一句‘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1]331

(三)“文革”中的城市与偏远县乡

偏远县乡对于“文革”中各项政策的反应不像城市、尤其是大城市那样敏感,它对于各项政策的反应是有一定时间差的。当城市中相关“文革”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乡间有时只是略听到一些消息。与此相对应的是,处于下层社会的人们,个人命运也不像上层人物那样一下从天上跌落到地下。用韦君宜的话来说就是“一下就从领导变成了阶下囚”。

“文革”开始几天后,机关单位全部取消,改由造反派领导。先前在安阳农村中搞四清的韦君宜被造反派揪出,被命令迅速回京。在她回到北京下车的那五分钟里,就经历了由天上跌到了地下的跨越,变成了等外之民,随后便被送往黑帮集中处。

而在湖南浏阳县城乡,却是另一番景象。“文革”爆发在当地农村的反响,直到1968年1月47军进驻浏阳后,举办学习班、搞大联合,才引起较大社会震动。同年9月14日,全县统一行动,把五类分子和其他有历史问题的人全部抓了起来,游斗并关押了几天。湖南农村的沈博爱因在“文革”前的运动中已被划为“黑五类”分子,所以在9月14日的全县统一行动中,被集中到治保主任的家里开会。沈博爱这些黑五类在会上受到了治保主任的警告:“你们是人民的阶级敌人,是专政对象,只能绝对遵守五要十不准。要老老实实接受人民群众的管制。谁要起‘拱子’(乱说乱动)谁就该死,就叫你自取灭亡!”[2]382

“文革”在农村的运行模式并不像城市那样激烈且充满暴力,主要是因为农村中的人事关系较为单纯,权力斗争也较为简单。对于“文革”中的各种事件,上层人物是亲身经历,下层民众更多的是靠“听说”。

1966年7月24日毛泽东决定在各高校中撤销工作组,这使得在刘、邓工作组时期已经出现的暴力现象没有了丝毫压制。8月初以后,由北京市中学开始的暴力逐渐扩散到大机关。据叶维丽回忆,8月10号新华社发生暴力,一共有100多人被游街,边游边打,在此过程中,有四人被打死。也正是在形势异常复杂的8月上中旬,红卫兵运动一哄而起。“家庭出身是红五类的就能当红卫兵,只要自认为自己能当,别人又不质疑你,你就是红卫兵了,也没有什么名册。”[6]120

但是在“文革”早期,沈博爱在湖南农村中见到的只是一些举着红旗、套着红袖章、背着红宝书的人群在村子里窜来窜去。不过有时会听到一些关于“工人赤卫队”与“高校红卫兵”发生武斗的事情。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偏远县乡红卫兵的造反运动程度虽然没有大城市里那么激烈,但也绝不是没有暴力流血死亡现象。比如后来写出当代文学经典《人生》《平凡的世界》的著名作家路遥(原名王卫国)在“文革”爆发之初只是一名高中毕业生,“文革”初担任“延川红色造反第四野战军”(简称“红四野”)军长,并官拜延川县革委会副主任。在他指挥自己一派与另一派红卫兵组织“延川革命造反派总司令部”(简称“红总司”)进行武斗时,就将“红总司”的总指挥白震基误伤致死。只是他在随后的人生中也因此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7]52。

(四)“文革”的出口

当我们关注下层人物时,就会发现与主流相悖的支流。在考察下层人物的命运轨迹时,我们可以发现其实“文革”是有出口的,幸运的人从这个出口中溜出去,只是不同的人运用了不同的方法。

农村中的人在遇到冤案时,往往会采取激烈粗暴的方式回应,而这种方法在法制混乱、人治为主的“文革”中往往会起到一定作用。时任黑龙江巨野县工商局局长的李庆招遭到批斗时,其妻子爱莲不顾一切地去救丈夫。姜淑梅记录到“爱莲一脚踹开门,拾起砖头就砸过去,那个人躲闪一下,没砸着。爱莲直接问那个人‘你们是革命还是整人?你走的是谁的路线?俺家门上有牌子,俺是革命家庭’”。爱莲拽着丈夫离开了批斗大会,“谁要是再敢动我丈夫,俺用抓钩刨死他!刨死一个够本,刨死两个挣一个”[8]219。此后全村的人没人再敢惹。新中国成立前,姜淑梅的母亲有一百亩好地,是村里典型的地主。但是他们家经常把自家粮食拿出来帮助村民,因此在“文革”中赢得了村民的庇佑。如,在抄家前,有村里干部提前通风报信,抄家时故意给他家留下口粮,而同村有地主被枪毙,其母亲却得以幸免[5]226。“文革”还有一个出口,就是搬离到“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山区。如1970年中苏交恶,中央决定在小兴安岭的树林中建立后方基地,姜淑梅及其丈夫因此便搬到了建兴的绥棱山。姜淑梅回忆到“在山沟里住了一年,都说山沟好了。粮本上给的细粮多了,可以经常吃大米白面。那几年,307没开过一次批斗会,外面的啥事传到307,都晚好些天”[5]202。

在“文革”的洪流中,很多上层高级知识分子和下层民众都秉持着坚毅的态度对待迎面而来的各种冲击。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或引用各种格言来警示自己,以便在一片混沌中保持高尚的人格;或用阿Q式的自我安慰精神来度过人生的洪荒。叶家接受传统教育的白景扬被遣返回农村老家劳改,但是他一直引用清代学者的一段话来激励自己和鼓励后辈:“大事难事者担当,顺境逆境者襟度,临喜临怒者涵养,群行群止者识见。”[6]132韦君宜被下放到咸宁湖区,劳动之余,用稻草在湖心搭了一个休息棚,旁人看到后都翘着手指说到“真是文学出版社的杜甫草堂啊”[9]101;叶维丽的母亲在饭桌上总是安慰新华社被批斗的丈夫:“一切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6]133,因此得了一个“盲乐”的外号。动乱的“文革”中,底层民众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哲学,沈博爱在与友人谈论“文革”时,有的人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的说“万丈深渊有底,五寸人心难摸”[2]378,最后的结论是安心做自己的农民,不管政治;监狱中的许燕吉则是吸取教训,不再随意谈论政治人物和政治事件,尽心尽力地接受改造;而姜淑梅记录的一些农民如爱莲则选择了英勇反击。

三、“文革”后期及平反过程

(一)“文革”后期

1971年9月林彪反革命集团覆灭,客观上宣布了“文化大革命”理论和实践的失败。在此之后,全国开展“批林整风”运动,周恩来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加快了一些冤假错案的平反过程。周锡瑞在《叶:百年动荡中的一个中国家庭》写道,1972年8月“左派暴行的受害者正大批平反”。这里的“大批”指的主要是有突出成就的上层人物。例如,1972年8月叶笃义从秦城监狱获释,但条件是不准翻案;1973年方实得以平反,从正在挖井的山西返回新华社的国内部工作。让人哭笑不得的一次平反是1975年,作为虽是共产党员但被造反派污蔑为国民党党员而被打倒的叶笃庄,此时得以平反,原因却是政府为改善和台湾地区的关系,发布特赦令,释放所有在押的国民党县团级以上人员。

但是农村中被错划为“右派”的小知识分子却并未享受到这短暂的春风,“右派”的帽子依然扣在头上。而且发生在上层的政局变动传到农村后,更多的变成了农民口中的谈资。如1973年湖南浏阳县全县召开3100人大会,以批林整风为纲。根据沈博爱的记载,很多老百姓去开会只是为了赚工分,不考虑听清楚和听懂大会传达的中心问题。“邻人有个口齿不很清楚的中年男子,就把‘林彪事件’说成林彪偷三只鸡走了,还炆汤芋喝了。这样把三叉戟飞机说成是三只鸡,把温都尔汗说成‘炆汤芋喝’了。”[2] 390

“文革”后期,大学开始在农村招收工农兵学员,一些知识青年通过各种关系获得招生名额,而进入大学读书,如现在史学界非常活跃的罗志田、桑兵教授等,他们的命运也由此有了大的改变。

(二)平反历程

1976年10月以华国锋、叶剑英等为核心的中央政治局一举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1977年8月,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党中央正式宣布“文化大革命”结束。 随后国家开始了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历程。然而人们的平反之路并不顺畅,不论是上层人物还是下层民众在政策和权力面前都变得异常渺小。不过,这两者的平反过程毕竟有所不同。上层知识分子消息灵通、人脉较广并且有突出成就,所以只要看到政策回暖便可较快享受到平反的春风。而农村中的下层人物因消息闭塞、人脉不足,他们的平反之路尽显在大政策面前的无力感。

沈博爱的平反历程可谓一路坎坷。与沈博爱同案的焦七海曾经想在“文革”造反派当权期间通过上访来为自己平反,结果是无功而返。“文革”当时的政策是不允许上访的,“上访就是翻案,翻案就是罪上加罪”[2]405。所以当时沈博爱不愿上访,宁愿“安守缝纫苟且偷生之路”*当时沈博爱被罚在生产队里做裁缝之类的劳动。。无独有偶,四人帮倒台后,许燕吉在兽医站与一位干部聊天时得知,有的右派已经落实政策,但她自己却并未得到任何通知。对此,她认为“不给我落实,就是与我无关,千万不敢去问,否则可能认为我不老实,老想翻案,那罪过可就大了”[1]427。

沈博爱的平反历程从1978年开始,到1982年结束。期间共五个环节“宣布摘帽、重新录用、右派改正、无罪判决、关于补偿问题的法院复函”[2]。1978年3月沈博爱被摘掉右派帽子,10月14日收到重新录用的通知,19日被通知参加改造学习班,直到1982年4月沈博爱才收到浏阳县人民法院关于他组织“读书会”的无罪判决书。

而许燕吉的平反过程则更具戏剧性。因为久居农村,没有报纸又听不到广播,对中央的政策并不了解,当地的县政府也并未主动来给许燕吉落实政策。1979年1月许燕吉儿子的物理老师偶然得知许燕吉的遭遇后,告诉许燕吉说“你变成了农妇,什么都不知道,这落实政策的工作已经到了扫尾阶段,等这办公室撤销以后,你再找,他们就会不认账。他们明知道有你这么个右派不来找,是他们不负责任,缺德”[1]429。1979年9月石家庄人民法院撤销许燕吉的按反革命判刑6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的判决。许燕吉也随后到南京复职。平反使那些错划为右派的人的命运重新回到原来轨道。许燕吉写道,“从南京回来已经是3月份,再到落实办,前次那位用冷眼打量我的干部,又是让座又是倒茶,判若两人了”[1]432。1979年,四类分子几乎全部摘除帽子。沈博爱记录道,“如惊弓之鸟的‘龙五’们,在摘出帽子后,都心情开朗,积极出工,积极搞家庭副业。还有子弟当上村长、木厂长等,政界、商界、企业界、新闻教育界的都有”[2]385。

对于平反,许燕吉跟沈博爱的态度相同,“我就像莫泊桑小说《项链》的女主角,劳碌半生,原来是件假货。说不清是怨还是恨,总之没有半点儿喜悦或感激之情”[1]432。沈博爱说了这么一段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不是恨,抱怨只是一点。划为‘右派’,我没有骂过娘,你给我平反我也不喊万岁。但是有一样,我只是感觉到,我这十五年的时间浪费得太可惜了。因为这十五年不是一般的十五年,是人生当中最精彩的十五年,可惜得很。”[2]461这些下层人物他们虽然很普通,不是社会各界的佼佼者,但也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和人生目标,他们本来可以在原有的人生轨道上平凡却奋力地生活着,到年老时成为一个个平凡却又幸福的普通人。但是疾风骤雨的“文革”却将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二三十年吞噬在革命机器之中,让他们尝遍人世艰辛,让暴力、污蔑、背叛、屈辱伴随着他们的半生。然而他们在这场人为灾难中,仍然拼尽全力地活着,坚忍不拔地等待着明天的希望。正如许燕吉所写的这首诗一样,“五十流年似水,万千恩怨已灰,萍聚何需多讳,鸟散音影无回”[1]443。

四、“文革”研究民间文献的意义及挖掘

(一)“文革”研究民间文献的意义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无疑是当代中国史上重要的一段,它是中国在“左倾”错误影响下发动的“十年浩劫”,对中国的发展及社会走向影响巨大。然而“文革”史的研究却举步维艰。纵观当前对“文革”历史的研究,大部分是政治人物或较为重要的知识分子对“文革”的回忆与研究,或者是对“文革”史的整体研究。当然近年来开始有研究小人物在“文革”期间命运的相关著作,关于“文革”时期的文献记录的焦点也逐渐从社会上层转移到下层,话语权由精英人士独占转为多元化表达。但利用有关“文革”的民间文献,尤其是来自下层人物的回忆性文字来展开“文革”基层社会史的研究,笔者目前所见还很少,所见的多是这些回忆性著作出版后媒体的报道,以及所引起的读书热、怀旧热。因此,利用这些有关“文革”的民间回忆性作品,来展开对“文革”社会史及“文革”对不同阶层人物影响的对比研究,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近年来“文革”回忆性作品逐渐从上层走向下层,从主流性“文革”回忆录转为非主流性“文革”回忆录。这种变化打破了“文革”研究领域的沉闷局面,丰富了“文革”史研究的材料来源,使“文革”史研究突破官方历史的特征,向真正的历史研究回归。丰富的“文革”回忆录材料,围绕作者本人的经历展开,是研究“文革”时期民间社会生活史不可多得的资料。在过往的历史书写中,权力角逐和政治变迁,社会大势,经济发展高高在上,帝王将相历历在目。而为数众多的平民百姓,则成了沉默的大多数。有关“文革”的这些回忆性作品,无疑是平民的历史,它不仅构成了宏大叙事的有力补充,也使得历史变得鲜活起来。下层回忆录的出版对于推动以下层视角观察、研究“文革”时期社会、普通民众日常生活史都有积极的作用。

“文革”回忆性书籍的出版也突出了民间文献的意义。正如山东理工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王梅所说,“民间文献不仅是学者书斋里的研究材料、博物馆与图书馆中的陈列与展览的纸张物品,而且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化传承的历史依据与文化精神所在。在民间文献中,蕴藏着一个国家和民族丰富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思想情感基因。同时,作为与社会实际生活息息相关的历史文化载体,民间文献还是广大民众自我教育的生动课本,是提高国民素质的特殊教材,更是民族精神家园历史积存与发扬光大的丰厚资源。从这个意义上说,民间文献的功能和价值的影响又远远超出其学术领域和收藏领域,远远超出其学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成为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一种重要载体”[10]。

(二)“文革”民间记忆的挖掘

历史所应有的不仅仅是大人物和波澜壮阔的历史大事件,更多的应该是无数普通人的辛劳、痛苦和隐忍,那是历史的伤口,也是历史的真实。但往往正是这些真实的历史在主流的步伐中隐含不彰,被历史的大洪流掩盖,尤其是“文革”这段时期的历史。寻找“文革”历史真相,比研究其他历史更加困难,这不仅是因为“文革”是一段痛史,与现实太接近,政治敏度感太强,还因为“文革”中许多会议和事件是没有记录的,档案文献记载很不完整,只能靠当事人的回忆,而当事人由于身份特殊,回忆有可能受政治的影响,并不能真实地反映历史真相[11]。所以下层人物的回忆文字显得尤为重要,透过小人物的历史命运,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国家社会的发展走向。可以说“文革”是属于那一代人的回忆,当那代人渐渐老去时,历史是否也会随着他们消失呢?作为历史的年轻一代,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需要不断地找寻民间的历史记忆,靠近历史的真实。

民间文献,有宗族谱牒、契约文书、日用账簿、信函书札、笔记日志、乡规民约、乡土史志乃至地方戏文唱本等多种类型。随着时代的变迁,当今社会除部分传统形式的文献仍在产生与流传之外,民间文献的形式与类别已有很大改变:出现了以胶片、电子材料为载体的新型文献。我们需要注重从这些民间文献中挖掘“文革”中乡村或社区普通知识分子甚至是普通农民,尤其是在“文革”中有特殊遭遇的人的经历,进行口述历史访谈。从下层的视角出发,为历史大潮中的小人物发声。甚至也可以将他们的“文革”经历写成回忆录,抑或拍摄成纪录片或微视频、微电影,依靠互联网,建立网上“文革”纪念馆,运用新的电子方式来纪念那些“文革”中的小人物,由此来丰富宏观的历史研究。

五、结语

在“文革”这场疾风暴雨的大运动中,亲朋好友间的揭发举报、领导同事间的互相诬陷,乃至于血肉至亲的刀戈相向,人性黑暗面被充分地展现出来。但是,也正是这黑暗映衬出了人性的某些闪光点,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在苦难当中应当并持何种态度。下层民众在“文革”中呈现更多的是坚韧不拔的生活态度,这值得我们学习。研究“文革”回忆录,可引发当代人对自身以及民族命运的思考,让我们更加清楚即使在苦难当中也要学会坚守一份品质,这样才不愧为大写的“人”。

对于“文革”这一时代大洪流下民间小人物历史记忆的挖掘与研究,有助于丰富我们对大历史的认知,填补历史的部分空白,而且其本身也具有很重要的历史文献学价值,值得我们在以后的历史研究中加以重视。

[参考文献]

[1]许燕吉.我是落花生的女儿[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2]沈博爱.蹉跎坡旧事[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3.

[3]周锡瑞.叶:百年动荡中的一个中国家庭[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

[4]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5]姜淑梅.穷时候,乱时候[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

[6]叶维丽.动荡的青春[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8.

[7]厚夫.路遥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8]姜淑梅.苦菜花,甘蔗芽[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

[9]韦君宜.思痛录[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

[10]王梅.民间文献的史料意义在于其文化价值[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1ce2a201019rts.html(2015-09-04).

[11]王海光.寻找“文革”历史的真相[N].南方周末,2009-09-09.

[责任编辑:李法惠]

The Common People’s Memory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Taking the Works about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s Examples

CUI Jun-feng1, CHEN Wen-xu2

(School of Histor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 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the focus of the documents about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gradually shifted from the top to the bottom of the social community, and the right to speak exclusively by the elite diversified into express freely.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open. The publishing of the works about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has a very important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and it can also help to reflect the remains of Cultural Revolution in Chinese people. To know more about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the people in that period, this article uses research methods of historical literature and social history. By reading relevant books and papers, we can learn more about fates of common people. The article can help to enrich awareness of the great history and further reveal the impact that folk literature has made in the research of history.

Key words:Cultural Revolution; common people’s memory; memoir; low social and economical classes; folk literature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320(2016)02-0035-08

作者简介:崔军锋(1978—),河南省鹤壁市人,中山大学历史学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收稿日期:2016-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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