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芬 卢 静
(北京师范大学发展心理研究所, 北京 100875)
地图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使用的符号性工具, 在人们寻找位置、确定方向、完成导航时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对于地图的使用涉及理解和使用符号、表征空间关系等一系列能力, 是个体在发展过程中逐渐掌握的。
目前有关地图使用能力的发展性研究发现, 从大约3岁开始, 儿童即能掌握地图中的简单空间关系(Huttenlocher, Newcomber, & Vasilyeva, 1999;Vasilyeva & Bowers, 2006)。之后他们开始逐渐能够使用地图在现实空间中确定位置, 但由于地图中所涉及的空间关系具有不同的复杂程度, 儿童使用地图的能力有着一个较长的发展过程(Shusterman,Lee, & Spelke, 2008; Spelke, Gilmore, & McCarthy,2011; Huang & Spelke, 2015)。
有关儿童使用地图的研究绝大多数只关注表征位置的能力, 即在研究中要求儿童被试使用地图来定位特定地点。而在现实生活中, 我们使用地图时不仅需要获取位置信息, 还常常需要表征朝向信息。也就是说, 我们不仅借助地图来帮助确定“我们在哪儿”, 还常常需要确定“我们正面向哪个方向”,才能进行成功的导航。Liben及其同事针对成人地图使用中的位置与朝向表征问题进行过几项研究,结果发现, 当身处较大的陌生环境时, 利用地图表征位置和朝向对于成年人甚至大学生也并非易事(Liben, Myers, & Christensen, 2010; Liben, Myers, &Kastens, 2008), 并且对于朝向的正确表征与对于位置的正确表征之间具有较大的相关。
迄今为止, 在考察儿童的地图使用能力时同时关注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的研究只有两项。1993年, Liben等人发现, 即使以被试非常熟悉的区域(他们自己的教室)为测试空间, 年幼儿童使用地图表征他人位置和朝向的能力都很差, 直到二年级(8岁)左右才逐渐掌握(Liben & Downs, 1993)。在最近的一项研究(卢静, 胡清芬, 2015)中, 我国学者采用了更为简单的测试空间, 并使用了日常地图使用时更为常见的自我位置与自我朝向表征任务, 发现儿童使用地图确定位置与朝向的能力比之前所发现的要早得多, 他们从4岁起即开始使用地图表征自我位置, 到5岁时则表现出对自我朝向的表征能力。这一发现证明了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在发展中的分离, 为之前有关两种表征是否相互分离的争论(Presson, Delange, & Hazelrigg, 1989; Sun, Chan, &Campos, 2004; Shelton & McNamara, 2001)提供了发展视角上的证据。
上述两项儿童研究所采用的任务有所不同。Liben和Downs (1993)采用的任务是在地图上放置相应的箭头, 被试的每一次反应都既包含对位置的选择也包含对朝向的确定, 但只对儿童的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分别进行了分析, 没有考虑将其结合的情况。而卢静和胡清芬(2015)的研究为实现对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良好分离, 分别设计了位置任务和朝向任务, 被试的每一次反应都只包含对位置或朝向的选择, 而不涉及另外一项, 因此无法考察位置与朝向的结合。
在真实的地图使用情境中, 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不仅常常是同时出现的, 而且地图使用者需要将这两种表征结合在一起才能达到有效的定向。即,我们使用地图时, 需要确定的常常是“我在哪个位置并朝向哪里”。那么, 幼儿是否能够完成这样的位置与朝向结合的表征?从卢静和胡清芬(2015)的研究结果来看, 幼儿在5岁左右时已经能够使用地图分别进行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在结合任务中, 他们只需要将已经可以单独表征的内容结合在一起。但是, 来自认知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表明, 对于空间位置与朝向的表征是两个彼此分离的系统(O’Keefe & Dostrovsky, 1971; Ekstrom et al., 2003)。将两个相对分离、神经认知机制不同的表征结合在一起, 是否需要额外的发展时间?同时, 从Piaget和Inhelder (1956)的理论来看, 这种结合属于典型的二维编码操作, 是处于前运算阶段的幼儿无法完成的。根据这一观点, 已同时掌握单独的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能力的幼儿可能会在结合任务中只关注其中一个维度, 而不考虑另一个维度。
本研究针对幼儿地图使用中结合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能力展开。研究采用卢静和胡清芬(2015)设计的研究空间和实验材料, 但经过简单改动使任务需要结合位置和朝向两个方面的信息。被试在实验中需完成“在这个位置上并朝向这边”的空间表征。本研究主要关注3个问题。首先, 在地图使用中, 这种结合位置和朝向表征的能力何时出现?在儿童能够单独进行这两种表征后, 是否马上就能够将它们结合起来?还是需要再经历一段时间?因此, 本研究选用了已在之前研究(卢静, 胡清芬, 2015)中被证明可以单独使用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5岁儿童, 考察这些能够使用位置表征一年左右并刚刚能够使用朝向表征的幼儿是否具备了将这两种表征结合的能力。其次, 本研究同样关注儿童表征位置和表征朝向的准确性。过去研究(卢静, 胡清芬, 2015)发现, 对于幼儿来说, 表征位置比表征朝向更加简单, 使用地图确定位置的能力也比确定朝向要早一年左右。那么, 在需要同时表征位置和朝向的任务中, 幼儿出现的朝向错误是否会比位置错误更多?第三, 本研究也希望能够对幼儿表征位置和朝向的方式进行初步探讨。在这种需要结合两种表征的任务中, 幼儿是先找到目标地点,再在此基础上确定目标朝向?还是分别找到目标地点和朝向后, 寻找两者良好结合的选择?
考虑到位置和朝向表征结合的方式可能会受到任务形式和空间特点的影响, 本研究将任务模式、目标位置和位置与朝向的关系均作为自变量进行考察。首先, 过去研究发现, 在儿童地图使用能力发展的早期, 他们在“从地图到空间”的任务中比在“从空间到地图”的任务中表现更好(卢静, 胡清芬, 2015)。这可能说明儿童在两类任务模式下所采用的策略和加工过程具有一定的差异, 上述所讨论的表征结合能力、表征结合方式等都可能在不同的任务模式中存在差别。因此, 本研究也采用了“从地图到空间”和“从空间到地图”两种任务模式, 希望能够揭示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的结合方式在不同任务模式下是否存在差异。其次, 本研究将比以往研究更加关注目标位置的特点。在卢静和胡清芬(2015)使用的实验空间中, 地标是正方形房间中一面绿色的墙。空间中的4个备选位置与地标的关系不同, 因此可能具有不同的表征难度。例如, 靠近地标或远离地标的位置可以表征为“在绿墙前面”或“在绿墙对面”, 而在地标侧面的位置则需表征为“在绿墙左侧”或“在绿墙右侧”。后者因需要表征有关“左右”的空间关系而对幼儿提出了更高的挑战。因此, 本研究将目标位置作为一个自变量, 希望考察幼儿在这两种目标位置上的表现是否具有差异。最后, 由于本研究高度关注位置与朝向的结合, 因此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也是值得探讨的。在实验空间中, 被试或玩偶若面向墙壁站立, 其位置和朝向表征可以利用同一种空间关系, 如“站在绿墙前并面向绿墙”。但若侧对墙壁站立, 则位置和朝向表征需要利用两种不同的空间关系, 如“站在绿墙前并面向绿墙左边那面墙”。后者可能比前者具有更高的难度。因此, 本研究同样关注被试在这两种情境中的表现差异, 特别是其结合位置与朝向表征的方式是否会因此有所不同。
北京5~6岁儿童共26名, 通过网络招募及滚雪球方式获得, 在父母的同意下参与实验。被试平均年龄为68.04个月(61~77个月,SD=4.18), 其中男孩17名, 女孩9名。
参照卢静和胡清芬(2015)所采用的实验材料。实验空间为白色四壁的正方形房间(3 m × 3 m × 2.8 m),房间墙面无任何装饰或痕迹, 其中一面墙被绿布完全覆盖(门被遮在布后)。房间地板上放有4个直径约30 cm的粉色塑料圆环(分别放置于四壁中点)。实验材料为一张与此房间相对应的地图(比例尺为1:15, 一边为较粗的绿线)及一个乐高人形玩偶(根据被试性别选择相应的男孩或女孩玩偶)。在实验中, 玩偶将被放置(或应被放置)在地图中的4个圆圈之一中, 面向或侧对最靠近的墙壁(如图1所示)。
图1 实验材料示意图
采用2(任务模式:地图−空间、空间−地图)×2(目标位置:靠近地标/地标对侧、地标左侧/右侧)×2(位置与朝向关系:朝向邻近墙、侧对邻近墙)的三因素被试内设计。每个被试进行8个试次, 每种条件组合各一个。在地图−空间模式(M-S)中, 被试需根据玩偶在地图中的位置与朝向, 站在现实空间中对应的位置并保持自身朝向与玩偶相同。在空间−地图模式(S-M)中, 被试需根据自身在现实空间中的位置与朝向, 调整玩偶在地图中的位置和朝向,使玩偶和自身相同。在靠近地标/地标对侧条件中,实验要求被试确定的位置在上述绿色墙前的圆圈或绿色墙正对着的白墙前的圆圈。在地标左侧/右侧条件中, 实验要求被试确定的位置在绿色墙左侧白墙前的圆圈或绿色墙右侧白墙前的圆圈。在朝向邻近墙条件中, 实验要求被试确定的朝向是面对最靠近的墙, 如站在绿墙前并面向绿墙。在侧对邻近墙条件中, 实验要求被试确定的朝向是侧对最靠近的墙, 如站在绿墙前并面向绿墙左侧的白墙。
任务顺序在被试间平衡, 一半被试先进行地图−空间任务, 另一半被试先进行空间−地图任务。在两个组中再平衡目标位置的顺序, 分别有一半被试先进行靠近地标/地标对侧的题目, 另一半被试先进行地标左侧/地标右侧的题目。然后再以同样方式平衡位置与朝向关系条件的顺序。每个题目中的正确位置(如, 在地标左侧还是在地标右侧)在被试间平衡。图2为其中一组被试接受的题目顺序示例。
图2 实验题目示例
参照卢静和胡清芬(2015)所采用的实验流程并进行修改, 使被试在完成每一个题目时都需同时关注目标位置和目标朝向。
首先, 被试进入实验房间并熟悉实验空间。主试向被试展示地图并了解被试是否理解地图与房间的对应。之后按预先确定的题目顺序进行实验。
(1)地图−空间任务
练习阶段:向被试呈现地图, 地图方向与房间对应。主试将玩偶放在地图中的一个圆圈内, 请被试仔细观察玩偶所在的位置和朝向, 并要求被试站在房间中对应的圆圈中并面对相应的墙。练习结束后, 主试对被试的反应给予反馈。
测试阶段:在每个试次开始前, 主试会将地图旋转90°或270°后交给被试, 其余操作与练习阶段相同。测试阶段对被试的反应也不再反馈。被试可旋转地图完成任务, 但主试对是否可旋转地图不进行提示。
(2)空间−地图任务
练习阶段:向被试呈现地图, 地图方向与房间对应。主试按照预先计划请被试站在房间中的一个圆圈内并面对相应的墙, 然后请被试仔细观察自己在房间中所在的位置和朝向, 并将玩偶放在地图上对应的圆圈内并面对相应的方向。练习结束后, 主试对被试的反应给予反馈。
测试阶段:在每个试次开始前, 主试会将地图旋转90°或270°后交给被试, 其余操作与练习阶段相同。测试阶段对被试的反应也不再反馈。被试可旋转地图完成任务, 但主试对是否可旋转地图不进行提示。
在实验中, 被试的反应可以分为4种类型:位置和朝向均正确; 位置正确朝向错误; 位置错误朝向正确; 位置和朝向均错误。为深入分析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准确性及相互之间的关系, 对每一反应进行两种编码。
(1)位置编码
当被试所选择的位置正确时, 无论朝向是否正确, 编码为1, 否则为0。
(2)朝向编码
当被试所选择的朝向正确时, 无论位置是否正确, 编码为1, 否则为0。
根据以上两种编码, 可以得出位置和朝向均正确(位置&朝向)的选择得分。当被试所选择的位置和朝向均正确时, 得分为1, 无论哪项错误, 均得分为0。
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的正确率如表1所示。
初步分析发现, “目标位置”自变量只在被试的位置选择中形成了接近显著的主效应,F(1,25)=4.10,p=0.054,=0.14, 被试对地标/地标对侧的位置选择的正确率高于对地标左侧/右侧的位置选择。在其它涉及位置选择的差异检验中, 此自变量的主效应及与其它任何自变量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10。由于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探讨儿童结合使用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能力, 并不重点关注对位置的独立表征能力, “目标位置”自变量在相关差异检验中没能形成显著的作用, 说明这一变量对于本研究所希望考察的问题不具有影响。因此, 在后续分析中, 不再考虑这一自变量的作用, 将其包含的两个水平合并处理。
从表1可以看出, 本研究中的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选择位置和朝向均正确的比例远高于随机水平(6.25%)。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结论,ps < 0.001。这说明5~6岁幼儿在使用地图时已经能够同时表征位置和朝向, 具备了将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结合起来的能力。
以任务模式(地图−空间, 空间−地图)和位置与朝向关系(朝向邻近墙, 侧对邻近墙)为自变量, 被试在各任务中的位置与朝向均正确的比例为因变量, 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 任务类型的主效应没有达到显著水平,F(1,25)=0.24,p> 0.05;位置与朝向关系的主效应显著,F(1,25)=6.13,p<0.05,=0.20, 被试在“朝向邻近边”条件中的正确率显著高于在“侧对邻近边”条件中的正确率; 两个自变量之间的交互作用也达到了显著水平,F(1,25)=6.13,p< 0.05,=0.20。
对交互作用做进一步的简单效应分析, 结果表明, 在地图−空间任务中, 被试在两种实验条件下的表现十分一致,t(25)=0.00,p=1.00。但在空间−地图任务中, 两个条件之间的差异十分显著, 被试在“朝向邻近边”条件下的正确率显著高于“侧向邻近边”条件,t(25)=3.93,p=0.001,d=0.77。
从表1可以看出, 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选择位置正确的比例远高于随机水平(25%)。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结论,ps < 0.001。这说明5~6岁幼儿在需要同时表征位置和朝向的地图任务中能够很好地表征位置信息。
表1 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的正确率(%)
以任务模式(地图−空间, 空间−地图)和位置与朝向关系(朝向邻近墙, 侧向邻近墙)为自变量, 被试在各任务中位置正确的比例为因变量, 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 两个自变量及其之间的交互作用均没有达到显著水平,ps > 0.05。
从表1可以看出, 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选择朝向正确的比例远高于随机水平(25%)。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结论,ps < 0.001。这说明5~6岁幼儿在需要同时表征位置和朝向的地图任务中能够很好地表征朝向信息。
以任务模式(地图−空间, 空间−地图)和位置与朝向关系(朝向邻近墙, 侧向邻近墙)为自变量, 被试在各任务中朝向正确的比例为因变量, 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 任务类型的主效应没有达到显著水平,F(1,25)=1.88,p> 0.05; 位置与朝向关系的主效应也不显著,F(1,25)=1.09,p> 0.05;但两个自变量之间的交互作用达到了显著水平,F(1,25)=4.42,p< 0.05,=0.15。
对交互作用做进一步的简单效应分析, 结果表明, 在地图−空间任务中, 被试在两种实验条件下的表现十分一致,t(25)=−0.44,p> 0.05。但在空间−地图任务中, 两个条件之间的差异十分显著, 被试在“朝向邻近边”条件下的正确率显著高于“侧向邻近边”条件,t(25)=2.54,p< 0.05,d=0.50。
以表征内容(位置, 朝向)、任务模式(地图−空间, 空间−地图)和位置与朝向关系(朝向邻近墙, 侧向邻近墙)为自变量, 被试反应正确的比例为因变量, 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表明, 表征内容的主效应显著,F(1,25)=5.66,p< 0.05,=0.19。从总体上看, 被试表征位置正确的比例显著高于表征朝向正确的比例。表征内容与其它自变量之间的交互作用均没有达到显著水平,ps > 0.05。
将被试在每一题目中的反应分为4类:位置和朝向均正确; 位置正确朝向错误; 位置错误朝向正确; 位置和朝向均错误。统计所有被试在每种实验条件下4类反应的次数, 结果如表2所示。
对每种实验条件下的反应分布分别进行Crosstab独立性检验, 结果表明, 在地图−空间任务的两种条件下, 被试的位置表征的正确性与朝向表征的正确性之间存在显著相关, 并不相互独立, χ2(1,N=52)=24.49,p< 0.001, Cramer’s V=0.69, χ2(1,N=52)=13.37,p< 0.001, Cramer’s V=0.51。在空间−地图任务的朝向邻近墙条件下, 被试位置表征的正确性与朝向表征的正确性之间也存在显著相关,χ2(1, N=52)=44.49,p< 0.001, Cramer’s V=0.93。但是, 在空间−地图任务的侧对邻近墙条件下, 被试位置表征的正确性与朝向表征的正确性之间相关并不显著, χ2(1,N=52)=3.40,p> 0.05, Cramer’s V=0.26。
这一结果说明, 至少在前3种条件下, 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之间是相互依赖的, 并不各自独立。结合表2可以看出, 两种表征之间的这种显著相关主要体现为两者共同正确或错误的可能性要明显高于只有一种正确, 即当一种表征正确时, 另一种正确的可能性更高。而在空间−地图任务的侧对邻近墙条件下, 虽然也表现出了这一趋势, 但位置正确而朝向错误的次数比例相对较多, 朝向正确而位置错误的次数也比其它条件要更多一些。
本研究结果表明, 5~6岁幼儿在使用地图时已经能够同时关注空间位置与朝向, 实现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的结合。同时, 位置表征对于他们来说仍然要更加容易一些, 表征位置的正确率高于表征朝向的正确率。此外, 在多数实验条件下, 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两种表征全正确或错误的可能性远高于其中一种正确而另一种错误。
表2 被试在各实验条件下的反应分类(次数)
过去的研究表明, 幼儿从4岁起即开始使用地图表征自我位置, 到5岁时则表现出对自我朝向的表征能力(卢静, 胡清芬, 2015)。此项研究中的5岁组被试选取的是4岁半~5岁半之间(54~65个月)的儿童。在实验结果中, 这组被试的成绩显著高于随机水平, 但平均正确率并不高(约50%)。考虑到本研究需要儿童已经掌握使用地图表征自我位置和自我朝向的能力, 若有其中一项尚不能完成, 则对结合问题的考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本研究选取了实足年龄满5岁的儿童。从本研究的结果来看, 这个年龄的幼儿在需结合位置与朝向表征的地图任务中的表现超过了随机水平, 他们已经能够使用地图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与朝向。同时, 这些被试并没有表现出一维编码的倾向, 在位置与朝向表征中只正确一项的反应数量很少。
这一结果说明, 在幼儿获得使用地图表征位置和表征朝向两种能力后不久, 他们即能够成功地将两种表征结合起来, 并不存在明显的只关注其中一种而忽略另外一种的时期。这与Piaget的观点并不相符, 其原因可能有两个方面。首先, 随着时代、文化的发展, 儿童的认知发展速度比过去有所提高,5~6岁儿童可能已经具备了某些具体运算阶段的思维特点, 可以在某些任务中同时关注两个维度并将其结合。其次, 空间位置与朝向的结合可能有其特殊性。儿童在完成本研究的地图任务时, 可能并不是独立表征了位置和朝向, 然后再将其结合, 而是采用了更加简洁、对思维水平和认知资源都要求不高的方式。这一推测也使得对结合方式的分析更具有必要性。
同时, 任务模式和题目中目标位置与朝向的关系之间存在交互作用, 共同影响着被试的表现。这也提示对于位置和朝向表征的分别分析及对其结合方式的探讨都需考虑任务模式和任务条件的作用, 分情况进行考察。
本研究采用了需将位置与朝向结合的地图任务, 但在编码、分析时, 也将被试位置选择的正确性和朝向选择的正确性进行了独立编码, 并进行了比较。从分析结果来看, 位置表征仍然具有一定的优势性, 被试位置选择的正确率在总体上高于朝向选择。
卢静和胡清芬(2015)采用单独的位置任务和朝向任务发现, 儿童使用地图表征位置和表征朝向的能力在发展中表现出一定的分离, 他们表现出位置表征能力的时间要比表现出朝向表征的能力早一年左右。但是, 在她们的研究中, 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的正确率差异只出现在4岁组, 在5岁和6岁组中, 朝向选择的正确率已经逐渐赶上位置选择的正确率, 两者相差无几。
本研究再次发现了位置表征在幼儿期的优势性, 但与卢静等人的研究不同, 在本研究中, 这种优势保持到了5~6岁。本研究所采用的位置朝向结合任务在解决过程中涉及到对位置与朝向两个维度的编码与结合, 与单独的位置任务和朝向任务相比, 需要投入更多的认知资源并经历更复杂的认知过程。因此, 儿童到5、6岁时, 虽然在单独的位置和朝向任务中都已表现出较高的能力, 但在认知负荷较大的本研究中, 相对较弱的朝向表征能力就受到了更大的影响。研究所发现的实验条件的作用也与此一致, 位置表征在各种实验条件下保持十分稳定的水平, 而朝向表征则在不同实验条件下有显著差异, 说明这个年龄儿童的朝向表征更易受到各种情境因素的影响, 尚未达到十分稳定的水平。
这一结果的出现还有另一种可能, 即被试在实验中对于朝向的表征是依赖于位置的。他们可能是根据地图选择好目标位置(如“绿墙的左边”)后, 再根据位置选择朝向(如“面向最近的墙”)。这样, 如果位置选择错误, 朝向选择就随之错误, 朝向选择的正确率必定不会高于位置表征。这种可能再一次使得对结合方式的分析显得更为必要。
在本研究的任务中, 对于位置信息和朝向信息的结合主要有两种可能的策略。首先, 被试可以先分别表征两种相关信息, 得到“位置在绿墙左边的圆圈”和“面向绿墙”两种分别指向位置和朝向的表征后, 再寻找同时满足这两种条件的反应方式。其次, 被试可以先表征其中的一项信息并做出反应之后, 再表征另外的一项并调整答案。即, 被试可以先站到相应位置中再确定朝向哪里, 或者先确定朝向某一边再寻找正确的位置。
通过本研究的数据结果, 可以对被试所采用的策略进行初步推断。研究结果发现, 在地图−空间任务的两种条件和空间−地图任务的“朝向邻近墙”条件下, 位置选择的正确率与朝向选择的正确率之间存在显著相关, 两种选择全正确或错误的可能性明显高于其中一种正确而另一种错误。位置选择与朝向选择准确性之间的相关反映着两种表征在被试的任务解决过程中相互依赖、相互融合的程度。如果被试采用分别表征位置和朝向然后再将其结合的策略, 那么两种选择是独立进行的, 彼此之间不应有如此大的相关。
据此推测, 本研究中的大多数儿童被试在两种“朝向邻近墙”条件下采用了先选择正确的位置或朝向然后再选择另一维度的策略。并且, 第二维度的选择很可能是基于第一维度的。比如, 在确定了“在绿墙左边的圆圈”的位置后, 并不是再使用“面向绿墙左边”来选择朝向, 而是“面向最近的这面墙”。因此, 若第一维度选择错误, 第二维度的选择就很难正确, 造成了两种选择之间的高相关。同时,从表2来看, 在地图−空间任务的“朝向邻近墙”条件下, 位置正确朝向错误的情况出现了7次, 而朝向错误位置正确的情况则一次也没有出现。这说明大多数被试是先完成位置选择而后在位置的基础上选择朝向的。这种策略在表征朝向时不用考虑地标,也不用考虑当前位置的空间特征, 对于朝向表征尚不完全熟练的儿童来说更加简单、节省认知资源。但是, 在空间−地图任务中, 只有一种选择正确的情况出现得太少, 很难反映出被试做出哪种选择在先。
在“侧对邻近墙”条件下, 情况有所不同。在空间−地图任务的这一条件下, 被试的位置和朝向选择的准确性之间并没有呈现显著的相关关系。在地图−空间任务中, 两种选择的正确性相关显著, 但只有一种选择正确的次数出现较多。我们推测, 在“侧向邻近墙”条件下, 被试可能采用了分别形成位置与朝向表征然后再将其结合的策略。从任务条件的特点来看, 这种策略选择是合理的。在“侧对邻近墙”条件下, 如果被试以先选择好的位置为基础,他们的朝向表征不能依靠简单的“面向最近的墙”来完成, 而需要进行“面向最近的墙的左侧”或者“身体左侧贴着最近的墙”这样的表征。这种表征方式需要被试将自己一直处于运动中的身体或尚未选择确定的位置作为参照物并确定左右关系, 比使用客观稳定的地标作为参照要难一些。特别是在空间−地图条件下, 被试首先形成的是基于自身视角的表征, 较难表征位置与朝向之间的关系。因此,在这种条件下, 使用地标做出“面向绿墙左侧”这样相对独立的朝向表征是相对而言更加简单的。被试在实验中的表现说明他们很可能采用了这样的方式。
需要说明的是, 本研究的结果只能对被试结合位置与朝向表征的方式进行推测, 而不能做出有力的证明或分离。在实验中, 我们曾试图询问儿童解决任务的过程和思路, 但5~6岁的儿童被试很难做出明确的回答, 因此有关他们所使用的策略, 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同时, 策略的使用具有个体差异,而本研究所发现的数据结果很可能只是说明了在特定实验条件下采用某种策略的被试人数更多。在未来的研究中, 有必要设计更有针对性的任务来探讨儿童乃至成人在使用地图时如何将位置信息和朝向信息相结合并对个体所采用的策略进行有效的确定和分离。
本研究首次针对幼儿地图使用中结合位置与朝向表征的能力做出了考察, 并第一次对这种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结合的方式进行了细致分析。研究初步得到以下结论:
(1) 5~6岁幼儿在使用地图时已经能够同时关注空间位置与朝向, 实现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的结合;
(2)在需要结合位置和朝向的地图任务中, 5~6岁幼儿在位置选择上的准确性要高于朝向选择;
(3)位置表征与朝向表征之间的关系在不同任务条件下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据此推测幼儿结合位置表征和朝向表征的方式随任务条件有所变化, 倾向于使用思维操作简便、节省认知资源的结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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