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垣与朱丹溪相火论之比较

2016-02-01 10:05江道斌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6年3期
关键词:朱丹溪阴火李东垣

陈 芳,江道斌

(1.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 100700;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医医院肺病科,乌鲁木齐 830000)

李东垣与朱丹溪相火论之比较

陈 芳1,江道斌2△

(1.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 100700;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医医院肺病科,乌鲁木齐 830000)

李东垣、朱丹溪均有“相火论”,二者在学术上有一定的继承关系,但内涵迥异。由于李东垣相火相关论述散见于多部著作中,远不如朱丹溪相火论集中、系统、明确,所以后世医家论相火者皆宗朱丹溪而轻李东垣,然而李东垣相火论却是联系易水、河间、朱丹溪、命门诸学派关于“相火”、“命门”认识的桥梁。故从两家对相火理论渊薮、生理、病理、治法、方药等方面的认识进行比较,探讨两家相火论之异同,为全面认识相火论、更好地为指导临床提供参考。

《黄帝内经》;相火;李东垣;朱丹溪

相火一词源于《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其本义系指运气而言,至宋·陈无择始引入人体,后经李东垣、朱丹溪加以发挥,逐渐形成成熟的相火学说,并对临床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笔者近期在研读李东垣、朱丹溪的著作时发现,这两家的相火论虽有一定的学术继承关系,但内涵迥异,如果不加以辨析较容易出现概念模糊甚至理解错误,现探讨如下。

1 相火学说之渊薮

“相火”一语源于《内经》六气司天学说。《素问·天元纪大论》曰:“君火以明,相火以位”;《素问·六微旨大论》曰:“相火之下,水气承之”,“君火之右,退行一步,相火治之”。《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上少阳相火,中太羽水运,下厥阴木”,可见《内经》中相火的本义是指运气而言,虽然后世对其具体含义解释不一,但着眼于五运六气则是相同的[1-3]。至宋代,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君火论》提出“相火则丽于五行,人之日用者是也”,首次将相火从运气学说引入解释人体的生理[4],虽仅有“人之日用”的粗略描述,但是对“相火”认识的第一次巨大转变,此后所论相火主要指人体之相火,至于有谓陈无择“对相火则只字不提”[5]是欠详考的。至金元时期,历经刘完素、张元素、李东垣、朱丹溪诸家,人们对人体相火的认识趋于成熟,特别是李东垣、朱丹溪两家对“相火”均有较为详细的论述。李东垣相火偏于脾胃气虚立论,是对相火认识的第二次巨大转变;而朱丹溪相火偏于肝肾阴虚立论,是对相火认识的第三次巨大转变。后世医家言相火者大都本于朱丹溪。

2 李东垣相火论

2.1 生理相火

李东垣对于生理相火的认识是在继承《难经》关于“命门”的论述、刘完素“命门相火说”及其师张洁古关于“命门”、“相火”学术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

《难经·三十六难》曰:“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难经·三十八难》曰:“三焦也,有原气之别焉。”这是右肾命门说之渊薮。刘完素在继承《难经》基础上有所发挥,最先提出命门相火说,并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病机论》中提出:“右肾属火,游行于三焦,兴衰之道由此……是言命门相火也”,从而将命门相火合为一体讨论。张洁古也在继承《难经》之旨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在《脏腑标本虚实用药式·命门部》中提出“命门为相火之源……主三焦元气”,在《脏腑标本虚实用药式·三焦部》中提出“三焦为相火之用”,将相火归于命门所主。李东垣继承了张洁古之学,并在《难经》、《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和《脏腑标本虚实用药式》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在《医学发明·损其肾者益其精》中提出“肾有两枚,右为命门相火,左为肾水,同质而异事也”,并进一步明确“两肾有水火之异”,“若相火阳精不足,宜用辛温之剂”,还列举了还少丹、水芝丸、离珠丹、天真丹和八味丸等方剂以“补肾精”,并反对采用“治寒甚之病”的“辛热之药”。若仔细分析上述这些方剂,已见张介宾“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的理论雏形。

可见,李东垣并没有直接称生理相火为相火,而称为“命门相火”,又称之为“相火阳精”或“肾精”,相当于明·命门学说的命门真火或真阳。所以那种认为“李东垣只言其(相火)害”[6],否定其有生理相火的观点是有失偏颇的。而丁光迪提出“李东垣命门相火说为明代张介宾、赵献可等的命门学说开创了先河”[7]的观点,则是颇具真知灼见的。

2.2 病理相火

李东垣对于病理相火的认识在继承《内经》和刘完素《素问玄机原病式》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壮火散气,少火生气。”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提出“手少阳相火之热,乃心包络三焦元气也。”李东垣则在《内外伤辨惑论·饮食劳倦论》和《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进一步提出“相火,下焦包络之火,元气之贼也”。

可见,李东垣病理相火属“阴火”的一种,根本原因在于脾胃元气不足,中气随之下陷,阴火乘其土位。李东垣的病理相火观是在“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采用补中益气汤补气升阳以除内热,且能杜阴火之源。针对阴火上冲提出“甘寒泻火热”即泻阴火,药用黄柏、生地甚则芩、连之类,或采用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等。

总之,李东垣论著中“命门”、“命门相火”、“相火”是3个不同而又有联系的概念,其中的命门相当于后世命门学说的命门,为水火之原,继承了《难经·三十六难》中的命门说:“主男子藏精、女子系胞”(《兰室秘藏·小儿门》);命门相火又称为相火阳精、肾精,属于生理性的相火,相当于后世命门学说的命门真火(或真阳);相火属于病理性的相火,乃李东垣所论诸“阴火”中的一种。

3 朱丹溪相火论

3.1 生理相火

朱丹溪是在宋代理学思想的影响下提出相火学说的。朱丹溪对于生理相火的认识具有3个基本特征:一是生命的动力。《格致余论·相火论》中提出“其所以恒于动者,皆相火之类也”,“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二是寄于肝肾二脏,同是该书《相火论》中提出“寄于肝肾二部”,“肝肾之阴,息具相火”;该书《阳有余阴不足论》也说肝肾“二脏皆有相火”。三是必须动而有度,即该书《相火论》中所谓的“动而中节”。

3.2 病理相火

朱丹溪对于病理相火的认识主要集中在相火妄动,并提出了具体原因和形式。并在《格致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中提出:“夫以温柔之盛于体,声音之盛于耳,颜色之盛于目,馨香之盛于鼻,随是铁汉,心不为之动也?”“心者,君火也,为物所感则易动。心动则相火易动,动则精自走,相火翕然而起,虽不交会,亦暗流而疏泄也”。进而在该书《相火论》中提出“相火易起,五性厥阳之火相煽,则妄动矣”。并明确指出“相火元气之贼”。朱丹溪“相火元气之贼”的观点继承了李东垣《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中的“相火,元气之贼也”的观点,但两家“相火”的内涵迥异。至于治法,朱丹溪在《金匮钩玄·火岂君相五志俱有论》中提出“君火者,心火也,可以湿伏,可以水灭,可以直折,惟黄连之属可以制之;相火者,龙火也,不可以湿折之,从其性而伏之,惟黄柏之属可以降之。”朱丹溪提出的滋阴降火大法以及大补阴丸等方剂至今仍在临床指导相火妄动(阴虚火旺)的治疗。

总之,朱丹溪在《格致余论·相火论》中简要评述了《黄帝内经》、陈无择、张子和、李东垣的相火观以及刘河间火热论的相关论述,在宋代理学思想的影响下,明确提出了相火有“中节”和“妄动”的生理、病理之异。朱丹溪相火论是在其“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具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4 李东垣、朱丹溪相火论之比较

李东垣、朱丹溪均认为生理(或“中节”)的相火是生命的动力,病理(或“妄动”)的相火是“元气之贼”,且都是各自“所论病机的中心环节”[6]。不同的是,对于生理相火李东垣侧重于命门之火(“阳精”),朱丹溪侧重于肝肾之阳气(“阳气之动”)。对于病理相火,李东垣是在其“内伤脾胃,百病由生”的脾胃学说基础上立论的,侧重于脾胃气虚、阴火上乘(土位);朱丹溪是在其“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滋阴学说基础上立论,侧重于肝肾阴虚、相火妄动。李东垣的病理相火是在“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采用补中益气汤补气升阳以除内热、杜阴火之源。针对阴火上冲提出“甘寒泻火热”即泻阴火,药用黄柏、生地甚则芩、连之类,或采用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朱丹溪的病理相火是在其“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来,倡导滋阴降火,用黄柏之属以降之,采用大补阴丸、大补丸(1味黄柏)或四物汤加知柏等。可见,李东垣、朱丹溪的病理相火同属于清代名医程钟龄所谓“子火”、“内火”[8](《医学心悟·火字解》)。程钟龄认为“七情色欲,劳役耗神,子火也”,提出了“子(火)可养不可害”的治疗大法,并进一步提出“养子火四法”,而其中的“滋”法以治“虚火上炎”,主要是针对朱丹溪病理相火而言,其中之“温”法,以治“劳役神疲,元气受伤,阴火乘其土位”,主要是针对李东垣病理相火而言。

朱丹溪相火学说是在批判继承李东垣相火学说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创新而来。李东垣相火学说偏于脾胃气虚立论,而朱丹溪相火学说偏于肝肾阴虚立论。朱丹溪继承了李东垣“相火为元气之贼”的学术观点,并结合临床“人之情欲无涯”、“色欲过度”易致“相火妄动”,进而形成“阴虚火旺”之证,提出了滋阴降火治法,创制了大补阴丸等传世名方,从而成为相火学说的集大成者。

总之,由于李东垣相火相关论述散见于多部著作中,远不如朱丹溪《格致余论》中相火论集中、系统、明确。且李东垣所论生理与病理相火缺乏内在联系,而朱丹溪所论生理、病理相火有相火之常、内在联系。所以,后世医家言相火者,大都本于朱丹溪相火论,对李东垣之相火论多不深究,然而李东垣相火论却是联系易水学派、河间学派、朱丹溪学派、命门学派关于“相火”、“命门”认识的桥梁,所以李东垣的相火论也是我们在研究李东垣学说和相火学说的过程中所不应忽视的。此外,李东垣、朱丹溪的相火论均有其特定的内涵,且均有生理、病理之别,因此在阅读两家原著中关于相火的论述时需要详加辨析。

[1]任继学.相火初探[J].吉林中医药,1981,1:9-11.

[2]姜春华.相火考略[J].上海中医药杂志,1980,1:35-39.

[3]杨利,刘振杰.相火刍议[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0,6 (11):26-28.

[4]程畅和,朱向东.相火理论源流考辨[J].甘肃中医学院学报,2003,20(3):12-14.

[5]杜晓明.“命门、相火述略”[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9,15(10):734-735.

[6]杨卫东.李东垣“阴火”与朱丹溪“相火”之异同[J].中医研究,2006,19(8):3-4.

[7]丁光迪.李东垣的相火论[J].辽宁中医杂志,1981,11(26): 24.

[8]程国彭.医学心悟[M].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3:7-9.

R222.15

:A

:1006-3250(2016)03-0305-02

2015-07-19

陈 芳(1983-),女,河北人,主治医师,在读博士,从事中西医结合神经变性性疾病的临床与研究。

△通讯作者:江道斌,Tel:13565324069,E-mail:fangxueer1027 @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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