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发展思想研究——基于《资本论》的研究

马伯钧



绿色发展思想研究
——基于《资本论》的研究

马伯钧

马克思《资本论》的绿色发展的经济思想，主要包括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和物质财富之母的思想，是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的思想，是剩余劳动、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的自然基础的思想，全面利用生产和生活排泄物的思想等。政治经济学也要研究人和自然的关系，研究劳动过程。马克思的绿色发展思想是政治经济学的重要内容，是发展绿色经济的理论基础，对两型社会建设具有实际指导意义，对经济研究有方法论的意义。

绿色发展；物质财富；价值财富；资本财富；自然基础

经济发展的目的是什么？最终都是为了满足人的消费需要，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环境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这就需要经济、社会和环境三者协调发展。但是现在我国的环境问题严重，经济发展的同时是环境污染的发展，同经济发展的目的背道而驰。“发展是硬道理”这句话，解决了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问题，但没有解决怎样发展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的五个新的发展理念，既从理论上解决了怎样发展的问题，是发展观的新突破；又切中时弊，是我们建设全面小康社会的行动纲领，有重要的现实指导价值。

“绿色发展”是引人注目的新发展理念之一。所谓绿色发展，从狭义上说，是没有污染的发展，是全面节约和高效利用资源特别是自然资源、实现生产和生活排泄物不超出环境承载能力的发展。从广义上说，是经济、社会、环境的和谐发展和可持续发展。和谐发展是经济、社会和环境的静态统一；可持续发展是三者的动态统一。理论是行动的指南，认识是行动的先导。要实现绿色发展，必须有先进的绿色发展理论的指导，必须提高对绿色发展重要性的认知。因此，重新学习和研究马克思划时代著作《资本论》中的绿色发展思想是有重要意义的。

一、 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和物质财富之母

自然资源本身是物质财富。财富是一个多义词。这里所说的财富是指物质财富，是使用价值意义上的能直接用于生产和生活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说，生产就是创造物质财富，增加物质财富。只有物质财富(包括服务)才能直接满足人的生存、发展和享受的需要。只有物质财富极大地丰富，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自然资源本身就是物质财富，是生产资料财富和生活资料财富。绿色发展本身就是要保持和增加自然的生活资料财富和生产资料财富。习近平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说明自然资源本身就是财富的观点，已经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指导思想。

首先，自然资源本身直接是生活资料。马克思说，“土地(在经济学上也包括水)最初以食物，现成的生活资料供给人类”*[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土地是他的原始的食物仓”*[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经济学的土地概念，是指地球表层非人造的一切自然资源。自然资源作为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渔产丰富的水域等等，在人类文化初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在今天，一方面一些自然资源直接作为生活资料的重要性下降了，因为土地的自然产品本来数量就少，因此采集经济和渔猎经济只能存在于远古的原始社会中；另一方面，一些直接作为生活资料的自然资源的重要性提升了，如清洁的水、清新的空气、优美的自然风光、丰富的野生动植物等。野生动植物如野兔、野鸡、野菜、野果等是可再生的，对丰富现代人的生活仍有重要意义。经济发展造成了水和空气严重污染，造成地表植被破坏和土地沙化，造成直接作为生活资料的野生动植物的缩减和劣质化。绿色发展就是要保护和发展直接作为生活资料的自然资源。

其次，自然资源本身直接是天然的劳动对象。马克思说，“所有那些通过劳动只是同土地脱离直接联系的东西，都是天然存在的劳动对象。例如从鱼的生活要素即水中分离出来的即捕获的鱼，在原始森林中砍伐的树木，从地下矿藏中开采的矿石。”*[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自然资源作为天然的劳动对象，有树木类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和矿石类不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两类。绿色发展就是要全面节约不可再生和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的消耗；高效利用可再生和不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努力增加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的供给，大力发展可再生的天然劳动对象的生产。

最后，自然资源本身直接是劳动资料。自然资源不仅是狭义的劳动资料，也是广义的劳动资料。一些自然资源作为狭义的劳动资料只在远古社会里很重要，例如土地是原始人“他的原始的劳动资料库。例如，他用来投、磨、压、切等等的石块就是土地供给的”*[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另一些自然资源如土地作为狭义的劳动资料，对各个社会都很重要。马克思说，“土地本身是劳动资料”*[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土地是农、林、牧、渔业的基本的劳动资料。但是现在土地沙化、土地盐碱化、土地污染不断加重，减少和破坏了狭义劳动资料意义上的财富；保护土地，提高土地肥力，就是保护和增加劳动资料意义上的自然财富。我国有宽广的陆地和海洋，但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没有一寸是可以浪费和被破坏的。自然资源本身还直接是广义的劳动资料。马克思指出，“土地本身又是这类一般的劳动资料，因为它给劳动者提供立足之地，给他的劳动过程提供活动场所。这类劳动资料中有的已经经过劳动的改造，例如厂房、运河、道路等等”*[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马克思强调，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是第二类自然富源，在较高的发展阶段，“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209、586、209、209、209、211、586页。例如，在古代世界，可以用雅典、科林斯同黑海沿岸各国比较。在近代，可以用英国和印度比较。在现代，由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的决定性意义过去只具有地域性，现在它却具有了世界性。石油危机、对中东石油的争夺、新的可再生的替代能源来源如风能、太阳能、海洋能和生物燃料等的开发等，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之母。所谓物质财富之母，是指自然资源本身还不是物质财富，只是物质财富的一个源泉。马克思指出，“人在生产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样发挥作用，就是说，只能改变物质的形式。不仅如此，他在这种改变形态的劳动本身中还要经常依靠自然力的帮助。因此，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惟一源泉。正像威廉·配第所说，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6—57、209、210页。。这里的“土地”就是自然资源。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还特别批判了拉萨尔鼓吹的“劳动是一切财富和一切文化的源泉”的观点，认为“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德]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57页。。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之母，就是原料之母，劳动资料之母，扩大生产之母。尽管“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之母”的观点在中国人中的认知程度较高，但是一有西方“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径依赖在前；二是国人久困于穷，求富心切而杀鸡取卵；三是“环保是富人的奢侈品”的有害言论曾登堂入室，左右舆论；四是现在才有“GDP崇拜”破坏“财富之母”的切肤之痛。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绿色发展就是要使自然资源这种物质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

第一，自然资源是原料之母。马克思说，“已经被以前的劳动可以说滤过的劳动对象，我们称为原料。例如，已经开采出来正在洗的矿石。一切原料都是劳动对象，但并非任何劳动对象都是原料。劳动对象只有在它已经通过劳动而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才是原料。”*[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6—57、209、210页。自然资源是原料之母。原料是产品之母。没有原料，只能搞无米之炊。自然原料加上现代科技，可创造无穷财富。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提取青蒿素用的青蒿，院士袁隆平培育杂交水稻用的“野败”，院士刘筠培育湘云鲫用的“湘江野鲤”，都是自然资源。发展物质财富的生产，必须增加原料供应，包括增加人造资源和自然资源意义上的原料供应，主要是发展作为原料之母的可再生的自然资源的生产，全面节约和高效利用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

第二，自然资源是劳动资料即生产工具之母。马克思说，“一般说来，劳动过程只要稍有一点发展，就已经需要经过加工的劳动资料”*[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6—57、209、210页。。劳动资料是社会生产力的测量器和生产关系的指示器。劳动资料主要是生产工具。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无论是新石器时代的石器工具、青铜时代的青铜工具、铁器时代的手工铁器，还是机器时代的蒸汽机、电动机和自动化工具，都是用自然资源加工制造的。没有自然资源，再聪明的人类也呼唤不出多少神奇的生产工具。石器是对天然石头的直接加工，手工铁器是先把铁矿炼成铁、再把铁打制成工具，机器工具是用科学方法对自然资源进行多次加工的产物。用人造资源制造工具可以缓解自然资源的短缺问题，但我们还没有进入人造资源为主的社会经济时代。

第三，自然资源是扩大生产之母。利用良好的自然资源能够在不增加投资的条件下扩大物质财富生产的规模。货币资本投资是社会资本再生产和流通的第一推动力和持续的动力，但货币资本的动力作用是相对的，原因之一是可以利用不费资本分文的自然资源来扩大生产。具体有两种情况，一是利用自然物质。马克思说，“生产上利用的自然物质，如土地、海洋、矿山、森林等等，不是资本的价值要素。只要提高同样数量劳动力的紧张程度，不增加预付货币资本，就可以从外延方面或内涵方面，加强对这种自然物质的利用。这样，生产资本的现实要素增加了，而无需追加货币资本”*[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94、394页。。二是生产上利用自然力。马克思说，“撇开自然物质不说，各种不费分文的自然力，也可以作为要素，以或大或小的效能并入生产过程。它们发挥效能的程度，取决于不花费资本家分文的各种方法和科学的进步”*[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94、394页。。长江三峡大坝利用水的自然力发电，是自然力的利用程度取决于方法和科学进步的经典案例。生产力分为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保护环境就是保护自然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自然生产力。不增加货币资本投资扩大生产规模，体现了马克思自然资源是财富之母的思想，体现了马克思重视自然生产力的思想。这对于资本短缺的国家发展经济具有指导意义；是绿色发展的内在要求和直接体现，对绿色发展有现实意义。

二、 自然资源是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

长期以来，政治经济学认为自然资源不是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我认为马克思《资本论》中包含了自然资源是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的思想。

自然资源是价值财富。自然资源本身有没有价值，是不是价值财富？按照劳动价值论本身的直观逻辑，自然资源不是劳动的产品，因而是没有价值的，不是价值财富。正如马克思所说，“如果它本身不是人类劳动的产品，那么，它就不会把任何价值转给产品。它只是充当使用价值的形成要素，而不是充当交换价值的形成要素。一切未经人的协助就天然存在的生产资料，如土地、风、水、矿脉中的铁、原始森林中的树木等等，都是这样”*[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37页。。过去，理论界一直囿于马克思的这一论述。其实，马克思的这个观点，是纯粹抽象层面的劳动价值论的理论逻辑分析的直接结论，不是上升到具体的现象层面的市场价值和价格理论分析的最终结论。在具体的社会生活层面，虽然市场上的产品主要是劳动产品，但还有自然资源产品，有生态环境产品；同时，价值量是生产社会需要的使用价值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反过来说，只要是社会需要的使用价值，都可以看作是一定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生产出来的，因此，劳动产品有价值是一般，自然资源有价值是特殊。这说明，价值财富有两种，一种是真实的社会价值财富，另一种是虚假社会价值财富。

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具有的价值，一部分是虚假的社会价值，一部分是真实的社会价值。天然的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具有的价值是虚假的社会价值。虚假社会价值是个别生产价格低于社会生产价格的差额，是市场价值始终超过产品总量的总生产价格的余额。虚假社会价值也是社会价值，也是价值财富。说它是虚假价值，是因为这种社会价值里面没有人类劳动的物化，没有抽象劳动的凝结，按照劳动价值论的直观逻辑，只能冠之以“虚假”。既然没有人类抽象劳动的凝结，为什么又有社会价值、是价值财富呢？第一，劳动产品价值提供了社会标准。因为市场上大多数的产品是劳动产品，生产劳动产品所必要的劳动就成了商品社会的商品价值标准，就像生产黄金要花费很多的劳动，生产黄金耗费的必要劳动就成为黄金价值的社会标准，你从自然界捡到一块纯金，就按劳动生产的黄金同样计价。第二，关键原因之一，是因为它是社会需要的使用价值。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不仅具有社会需要的使用价值，而且是不可替代的。第三，关键原因之二，是因为生产部门之间不能自由竞争。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一般具有垄断性；如果有竞争，主要也是部门内部的竞争。市场价值能否形成，取决于市场结构。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决定了价值不能转化为生产价格，只能形成市场价值。现实生活中的市场结构基本上是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决定了虚假社会价值是一个在各产业中都存在的范畴。马克思说，“这是由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基础上通过竞争而实现的市场价值所决定的；这种决定产生了一个虚假的社会价值。这种情况是由市场价值规律造成的，土地产品受这个规律支配。产品(也包括土地产品)市场价值的决定，是一种社会行为，虽然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无意的行为”*[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44—745页。。第四，人工自然资源和人工自然环境的价值是真实社会价值。治理已有的污染要花很多劳动，防止新污染的产生更是成本高昂。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一旦被破坏，恢复起来相当困难，有些甚至不可能恢复。黄河流域植被自秦汉被大规模破坏以来，严重的水土流失至今难以根治，难以圆黄河清的梦想。

天然的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具有的价值是虚假的社会价值，自然资源价格是虚幻价格。虚幻价格是虚假社会价值的货币表现。马克思说，“没有价值的东西在形式上可以具有价格。在这里，价格表现是虚幻的，就像数学中的某些数量一样。另一方面，虚幻的价格形式——如未开垦的土地的价格，这种土地没有价值，因为没有人类劳动对象化在里面——又能掩盖实在的价值关系或由此派生的关系”*[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23、585、589页。。马克思说虚幻价格没有价值，是指没有抽象劳动凝结的真实价值，但是可以有虚假社会价值。土地不是劳动的产品，没有真实社会价值，但有虚假社会价值，虚假社会价值的货币表现是虚幻价格。在价值和价格层面上，虚假社会价值、虚幻价格同真实社会价值和价格是一样的，都是真金白银，只是虚假社会价值和虚幻价格没有物化劳动的基础，而真实社会价值和价格里面包含了真实的一般人类劳动耗费。

自然资源是资本财富。自然资源不仅是价值财富，而且是资本财富。第一，自然资源具有不可替代性。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不可能再造一个地球。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的地球资源。第二，自然资源同有价证券一样可以带来收入，具有增值性，因而是资本，可称为自然资本。因为一方面，马克思说，利用自然力，“自然力就会增加剩余价值，从而增加利润”*[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5页。；另一方面，人们投资生产的可再生自然资源本身具有增值性，就是说，生产的可再生资源产品的产出大于投入；再一方面，自然资源产品本身和人类劳动的产品具有同样的满足人的需要的使用价值，因而可以看作花费了同样的人类劳动生产出来的，承载了同样的价值，具有增值性。这种资本可以看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虚拟资本。第三，自然资源作为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是最大的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必须进入GDP的计算，是绿色GDP的重要组成部分。第四，自然资本理论是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基础。“地球上大部分地区的‘资源资本’都正面临着严重的枯竭。”*[美]威廉·福格特：《生存之路》，张子美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5页。因此，要“建立反映市场供求和资源稀缺程度、体现生态价值和代际补偿的资源有偿使用制度和生态补偿制度”*《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8页。。

三、 自然力是剩余劳动、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的自然基础

自然力是自然条件的生产力。自然力是指“没有绝对的自然障碍会妨碍一个人把维持自身生存所必要的劳动从自身解脱下来并转嫁给别人”*[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23、585、589页。。或者说，一般剩余劳动的自然基础，即剩余劳动的必不可少的自然条件，是劳动者只需花费整个工作日的一部分时间，自然就能生产出相应的产品，提供出必要的生活资料。自然力只是“确定开始为别人劳动的起点”*[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23、585、589页。。特殊地说，自然力是指土地的自然肥力，土地自然肥力是指土地中天然具有的能被植物直接吸收利用的养分，即土壤天然具有的满足植物生长发育的水、肥、温度和环境条件。自然力同社会生产力是相对应的，是自然的恩惠。自然力分为提供生活资料的自然力和提供劳动资料的自然力。在人类文化初期，提供生活资料的自然力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较高发展阶段，提供劳动资料的自然力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自然生产力不同于社会生产力，它具有自身的特点。一是自然生产力是自然的恩惠，社会生产力是历史的恩惠。二是自然力具有垄断性，即独占性。马克思说，“这种自然力是一种可以垄断的自然力，就像瀑布那样，只有那些支配着特殊地段及其附属物的人才能够支配它”*[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6、726、727页。。这种自然力的占有，在它的占有者手中形成一种垄断，成为所投资本具有较高生产力的条件。社会生产力存在竞争性，很难被长期垄断。三是自然力具有自然性，即不能用投资创造出来。“这种自然条件在自然界只存在于某些地方。在它不存在的地方，它是不能由一定的投资创造出来的。”*[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6、726、727页。社会生产力具有创造性和社会性，是可以用投资创造出来的。四是自然生产力是有限性的，具有稀少性。“因为土地是有限的，而有水利资源的土地更是有限的。”*[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6、726、727页。社会生产力在一定时点上是有限的，但它的发展是无限的。五是自然生产力具有依附性，依附于土地。马克思说，“能够这样被人垄断的这种自然力，总是和土地分不开的”*[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7页。。社会生产力和土地是可以分开的，具有独立性。六是自然生产力具有特殊性。马克思指出，“这样的自然力，既不是相关生产部门的一般条件，也不是该生产部门一般都能创造的条件”*[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7、713、728、724页。。社会生产力具有一般性，它既是相关生产部门的一般条件，也是该生产部门一般地能创造的条件。

自然生产力(农业劳动的)“是一切剩余劳动的基础”*[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7、713、728、724页。。农业劳动的自然力不仅是农业剩余劳动的基础，也是各行各业剩余劳动的基础。因为人们必须首先进行吃喝等消费活动，然后才能从事其他的活动。但良好的自然条件始终只提供剩余劳动的可能性，而决不能提供他的现实性。最好的自然条件不一定最适合经济的发展；热带的农业生产条件比温带好，但热带的农业不一定比温带好。良好的自然条件可能导致懒惰和落后，也可能造成繁荣兴旺，关键取决于能否对自然力进行高效利用。“社会地控制自然力，从而节约地利用自然力，用人力兴建大规模的工程占有或驯服自然力，——这种必要性在产业史上起着最有决定性的作用。”*[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87—588、585页。例如，埃及、伦巴第、荷兰等地的治水工程就是例子。或者例如印度、波斯等地，在那里人们利用人工渠道进行灌溉，不仅使土地获得必不可少的水，而且使矿物质肥料同淤泥一起从山上流下来。兴修水利是阿拉伯统治下的西班牙和西西里岛产业繁荣的秘密。要维持和扩大一切剩余劳动的自然基础，必须保护这种自然力，控制和驯服自然力，全面节约和高效利用这种自然力。

自然力是剩余价值的自然基础。马克思说，“剩余价值有一个自然基础”*[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87—588、585页。。自然基础是指自然力达到一定的高度，允许劳动者在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能为别人劳动，但自然力只提供剩余价值生产的可能性，而不提供剩余价值生产的现实性。自然力要成为生产剩余价值的现实性，成为给别人劳动的起点，必须具备相应的社会经济制度条件。例如，亚洲群岛东部的一些岛屿上生长着许多可以做粮食吃的野生西米树，那里的居民因良好的自然条件获得了很多闲暇时间，但要他们把这些闲暇时间用于为别人创造剩余价值，需要外部的强制。自然力只是生产剩余价值的自然基础，经济制度才是生产剩余价值的经济基础。自然基础只提供生产剩余价值的可能性，经济基础才提供生产剩余价值的现实性。在资本经济条件下，自然力表现为合并劳动的资本的生产力，掩盖了自然力在剩余价值生产中的自然基础作用。

自然力“是超额利润的一种自然基础”*[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7、713、728、724页。。马克思说，用瀑布作为动力的生产者获得的超额利润，“首先应该归功于一种自然力，瀑布的推动力。瀑布是自然存在的，它和把水变成蒸汽的煤不同。煤本身是劳动的产品，所以具有价值，必须用一个等价物来支付，需要一定的费用。瀑布却是一种自然的生产要素，它的产生不需要任何劳动”*[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727、713、728、724页。。利用瀑布生产获得超额利润归功于瀑布的推动力，利用蒸汽机生产获得超额利润来源于资本本身。利用瀑布生产获得超额利润是稳定的，利用蒸汽机生产获得超额利润是暂时的。农业中利用自然力比工业早，但工业利用自然力的规模和程度日益超出农业。自然力具有可垄断性，具有不能由投资人为创造出来的自然性。自然力不是超额利润的源泉，而只是超额利润的一种自然基础，因为它是特别高的劳动生产力的自然基础。

生产利润是企业的直接生产目的。利润的本质是剩余价值，剩余价值是剩余劳动的凝结。自然基础提供剩余价值生产的可能性，经济基础提供剩余价值生产的现实性。经济基础只是把可能性变成现实性，没有自然基础提供的可能性，经济基础就不能提供剩余价值的生产的现实性。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利润的生产也要依靠自然基础。

四、 生产和消费排泄物的利用

环境污染主要是生产和生活的排泄物造成的。正如沃斯特所说，“地球已成病体，而且是我们人类造成的”*[美]唐纳德·沃斯特：《自然的经济体系》，候文蕙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447页。。绿色发展一要不断坚持节能减排。二要大力发展对生产和生活排泄物再利用的循环经济。生产排泄物主要指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生产废料。生产排泄物的利用是指“生产废料再转化为同一个产业部门或另一个产业部门的新的生产要素”*[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页。，就是发展循环经济。三要在自然界的实际承载能力之下留有“安全边际”*[美]赫尔曼·E.戴利等：《珍惜地球》，马杰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74页。。

生产废料成为新的生产要素具有直接的必要性。一是提高资源配置效率的需要。原料的日益短缺、日益昂贵，利用生产废料可以增加原料供应、降低原料的费用，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直接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自然成为废物利用的直接动力。二是保护好自然环境的需要。自然环境不是锦上添花的奢侈品，而是须臾不可离开的生活必需品。生产排泄物造成的环境污染日益严重，利用生产排泄物是保护环境、治理环境污染的迫切需要。三是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需要。通过生产废料再利用这个过程，“这种所谓的排泄物就再回到生产从而消费(生产消费或个人消费)的循环中。”*[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117、117、117、115页。就是生产废料再变成资源，循环使用。

生产排泄物成为新的生产要素具有现实的可能性。一是生产废料的数量很大，对生产过程有重要的意义，是交换价值的承担者，是重新交易的对象。这是大规模社会劳动的结果，来源于劳动的社会性质。二是机器的改良，使那些在原有形式上本来不能利用的生产废料，获得一种在新的生产中可以利用的形态。三是科学的进步，特别是化学工业的进步，发现了原来没有用处的生产废料的新的有用性质。

节能减排与生产排泄物的再利用不同。节能减排是全面节约、高效利用资源，“是把生产排泄物减少到最低限度和把一切进入生产中去的原料和辅助材料的直接利用提到最高限度”*[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117、117、117、115页。。也包括把能源直接利用提到最高限度。节能减排有两条重要途径，一是提高机器和工具的质量。马克思说，“废料的减少，部分地要取决于所使用的机器的质量”*[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117、117、117、115页。。机器和工具的质量越高，辅助材料就越节省；由于机器改良，废料减少了；能源消耗也降低了。二是“取决于原料本身的质量”。*[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117、117、117、115页。原料的质量又部分地取决于生产原料的采掘工业和农业的发展，部分地取决于原料在进入制造厂以前所经历的过程的发达程度。生产排泄物的再利用是把生产废料变成新的生产要素，是把生产排泄物变成资源，是发展循环经济。

还有消费排泄物的利用问题。消费排泄物部分地指人的自然的新陈代谢所产生的排泄物，部分地指消费品消费以后残留下来的东西。关于人的新陈代谢产生的排泄物，马克思说“消费排泄物对农业来说最为重要”*[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4、117、117、117、115页。。在利用这种排泄物方面，当时的资本主义经济浪费很大；例如，在伦敦，450万人的粪便，就没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只好花很多钱用来污染泰晤士河。在我国今天的城市里，对于这种消费排泄物，是不是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是不是就是花很多钱搞点化粪池和地下管道排入江河呢？关于现在消费者消费以后留下的废旧消费品，其中有一些难以降解；一些直接就污染环境；除了焚烧和掩埋，随意抛撒生活垃圾的也到处可见，成了污染的重要源头，成了难以治理的顽症。治理消费排泄物对环境的污染，一要彻底改变人们随意抛撒生活垃圾的不良习惯；二要对生活垃圾实行全面分类搜集；三要全部进行无害化处理，特别要把生活垃圾作为资源再利用。

五、 马克思绿色发展思想的重要意义

创立了绿色发展的基本理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马克思《资本论》的绿色发展思想的主要内容，包括自然资源本身是物质财富的思想，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之母的思想，自然资源是价值财富的思想，自然资源是资本财富的思想，自然资源是剩余劳动的自然基础的思想，自然资源是剩余价值的自然基础的思想，自然财富是超额利润的自然基础的思想，生产和生活排泄物再利用的思想。这些说明政治经济学也要研究人和自然的关系，研究劳动过程。马克思的绿色发展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宝库的重要内容，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们发展绿色经济的理论基础。但我们过去出版的《资本论解读》和《政治经济学原理》强调制度变迁，忽视马克思《资本论》的丰富的绿色发展理论，甚至在国内出版的几个《资本论》(节选本)中，把“生产排泄物和消费排泄物的利用”一节都当作不重要的思想删掉了。研究绿色发展，现在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一要继承和发展马克思《资本论》的绿色发展思想，在研究人和人的经济关系的同时，研究人和自然的关系，研究劳动过程；二是解决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定价问题和环境损害的具体补偿方法的选择问题。

对两型社会建设具有直接的现实指导意义。建设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一是要正确认识人和自然的关系，就是人劳动生产、消费同自然的关系，是友好关系。马克思说，“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德]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7—208页。。因此，就劳动说，人和自然是“中介、调整和控制”的关系。我们既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者，自然界不是人类的敌人，人类不能“征服自然”；也不是自然中心主义者，自然界是人类的家园，人类是自然界的一个平等成员；我们是人和自然一体主义者，自然为人服务、人为自然服务，人和自然要平等相待，友好相处，和谐共生。二是牢固树立自然界就是财富的观念。自然界是物质财富、价值财富和资本财富，是财富之母和财富的自然基础。绿水青山是金山银山。破环自然界就是破坏财富，污染自然界就是损坏财富。要建立绿色财富计算体系。三是牢固树立自然界是有生命的有机体的观念。正如习近平指出的，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树。自然界不仅是有机体，而且是有生命的。但是现在地球生病了，要加大对已有环境污染的治理力度，恢复自然界自我修复机制，使自然界自我良性运行。四是牢固树立全面节约和高效使用自然资源的观念，发展资源节约型经济。资源节约是节约生产和生活的资源耗费；是对生产生活排泄物的再利用；是重视可再生资源的生产；是大力发展人造资源的生产；是保证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对经济研究有方法论的意义。经济研究是揭示具体复杂的经济现象后面的本质和规律，对理论问题提出新的思想和观点，对实际问题提出解决的对策和建议。马克思运用唯物辩证法的方法，用逻辑和历史相一致的方法，提出和建立了鲜活的绿色经济发展思想。这给我们的启示是，方法是工具和手段，是为提出思想和观点服务的，或者说，思想观点、方法和政策主张是统一的，新的研究分析方法是为得出新的观点和思想服务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之所以获奖，大都提出了有实际价值的新的思想和观点，模型只是他们表达思想和观点的一个工具。但现在有些人，写的文章中没有什么新的思想和观点，他们玩模型，为模型而模型，显得很有学问，实则是洋八股，害人害己，不足为训。

(责任编辑：晓 亮)

Study on The Green Development Thought inDasKapitalWritten by Karl Marx

Ma Bojun

The Green Development thought inDasKapitalwritten by Karl Heinrich Marx mainly includes the thought of “natural resources are material wealth and the mother of material wealth”, the thought of “value wealth” and “capital wealth”, the thought of “the natural foundation of surplus labour, surplus value and surplus profit” and the thought of “comprehensive use of production and domestic waste”. Political Economy is also to stud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The Green Development thought inDasKapitalis the important content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is the theoretical basis for developing green economy and is of guiding significance to the building of the resource-economical and environment-friendly society and methodology significance to the study of economy.

Green Development; Material Wealth; Value Wealth; Capital Wealth; Natural Foundation

2015-12-14

F0-0

A

0257-5833(2016)05-0042-08

马伯钧，湖南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省资本论研究会会长 (湖南 长沙 41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