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如一 周 晖 张 豹 陈 晓
(1中山大学心理学系, 广州 510275) (2北师大珠海分校教育学院, 珠海 519087)(3香港中文大学心理系, 香港)
随着教育普及和经济发展, 当今社会越来越强调个人价值和自我实现, 许多研究者开始关注人群中普遍存在的“自恋”这种人格特质。自恋以浮夸的自我和人际关系中的特权感为重要特征(Morf &Rhodewalt, 2001)。自恋者行为傲慢, 有特权感, 缺乏同情心, 并且希望利用他人(Back, Schmukle, &Egloff, 2010; Zeigler-Hill, Green, Arnau, Sisemore, &Myers, 2011)。他们对自我形象和权力有着浮夸的需要, 对成功和他人羡慕有着过分的需求(Morf &Rhodewalt, 2001)。统计数据表明, 近年来, 人们正变得越来越自恋; 而且越年轻自恋水平也越高(Twenge,Konrath, Foster, Campbell, & Bushman, 2008)。
目前, 关于自恋的研究发现, 自恋既与适应不良, 如冒险性的决策、歪曲判断他人的能力、成瘾性紊乱、赌博等存在紧密相关(Twenge & Foster,2008), 也与心理健康, 如自尊、幸福等相联系(Sedikides, Gregg, Rudich, Kumashiro, & Rusbult, 2004;周晖, 张豹, 郑珊珊, 2009)。Morf和Rhodewalt(2001)提出, 自恋者所表现出的复杂行为都源于他们独特的自我调节过程。对于自恋水平高的人来说,许多个人和社会行为都是维持或提升其积极自我知觉的策略(Morf & Rhodewalt, 2001)。许多研究表明, 自恋者将攻击(Martinez, Zeichner, Reidy, &Miller, 2008)、自我服务式的归因方式(Campbell,Goodie, & Foster, 2004)等不适应行为作为自我调节的策略。但是很少有研究关注自恋者的适应性行为, 比如亲社会行为。研究表明, 亲社会行为也可以是一种自我提升的方式, 比如获得好的名声(Bereczkei, Birkas, & Kerekes, 2007)。因此, 自恋者应该有可能会通过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 以维护或者提升其积极的自我意象。
本文拟从亲社会行为这个角度, 探讨自恋者自我调节的特点, 丰富自恋的理论。
自恋者的社会行为和社会关系一直受到关注。有研究发现, 初次见面时高自恋者被认为是迷人的(Back et al., 2010)。但他们并不善于建立和维护长期的人际关系, 因为他们自私、喜欢操纵别人、具有敌意并且傲慢无礼(Fossati, Borroni, Eisenberg, &Maffei, 2010; Grafeman, Barry, Marcus, & Leachman,2015; Pincus et al., 2009)。并且, 当自尊受到威胁时,自恋者极易出现攻击行为(Martinez et al., 2008)。
根据Morf和Rhodewalt (2001)的“自恋的动态自我调节过程模型” (Dynamic Self-Regulatory Processing Model of Narcissism, DSRM-N), 自恋者将社会关系作为自我调节的手段。他们过于依赖他人来获得认同感, 并有强烈的动机来寻求持续的外在钦羡, 用以构建或保持理想化的自我(Morf &Rhodewalt, 2001)。为了维持或提升自尊, 自恋者往往会寻求并向他人表达优越感或者控制他人。比如,在恋爱关系中, 自恋者追求的是地位和自尊而非亲密感和彼此照顾(Campbell & Foster, 2002)。Back等人(2013)提出了一种新的自恋的二维概念化与过程模型——钦佩(admiration)与竞争(rivalry)概念(NARC)。该模型认为自恋者通过两种独立的社会策略来实现维持理想化的自我的目标:一是通过自我提升来获得社会钦佩; 二是通过自我防御来避免社会失败。这两种策略都可以通过激活不同的情感−动机、认知和行为途径帮助自恋者实现维持理想化自我的目标, 前者包括寻求独特性、宏伟的幻想、魅力, 后者包括寻求至高无上的权利、贬低别人和攻击。
亲社会行为指一切自愿使他人获益的行为(Eisenberg & Fabes,1998), 包括助人、分享、谦让、合作、安慰、捐赠、自我牺牲等一切积极的、有社会责任感的行为。做出是否为他人提供帮助的决定很大程度上受个体的亲社会特征, 如同理心(Penner, Dovidio, Piliavin & Schroeder, 2005)、观点采择能力(De Dreu, 2006)和宜人性(Sprecher & Fehr,2005)的影响。
除了个体特质, 情境因素(如行为是否公开)对亲社会行为也有影响。进化心理学认为, 虽然亲社会行为是需要付出成本的, 但是从长期来看, 亲社会行为可以提高助人者在群体中的社会地位, 帮助他们获得好的声誉(Wedekind & Braithwaite, 2002)。为了获得好的声誉, 个体的亲社会行为必须要被其他人看到, 因此, 通常来说, 人们在亲社会决策情境中尤其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一些行为实验发现, 当有他人在场时, 个体会做出更多的利他行为(除了紧急情境下旁观者效应的研究)(Bereczkei,Birkas, & Kerekes, 2010)。比如, 在公共物品游戏中,当被试得知他们贡献出来的钱会被公开展示的时候, 他们会贡献更多的钱(Hardy & van Vugt, 2006)。相对于匿名情境, 当有其他人在场时被试会用更多的钱来惩罚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Kurzban,DeScioli, & O’Brien, 2007)。即使非常隐晦的社会存在都可能对亲社会决策产生影响, 比如在博弈游戏中在电脑屏幕上仅仅呈现眼睛的图案(非常微弱但与观看有关的线索), 被试就会比没有呈现眼睛图案组表现得更加慷慨(Haley & Fessler, 2005)。在策略性互动过程中, 关于社会存在(Social Presence)的线索与名誉和声望是密切联系的。而且, 行为的公开性会与个体的人格特征产生交互作用, 共同影响人们的亲社会行为。比如Bereczkei等人(2010)发现, 当有他人在场时, 具有高马基雅维里主义特征的个体(Machiavellianism)会隐藏起他们的自私,表现地非常利他; 但是当他们知道没有人在观察他们的行为时, 则会按照自己的本性来行事。
关于自恋人格和亲社会行为的实证研究不多。但由于自恋者缺乏同理心(Bushman, Bonacci, van Dijk, & Baumeister, 2003), 对他人的需要和感觉不敏感(Morf & Rhodewalt, 2001), 且乐意剥削他人使自己受益(Pincus et al., 2009), 因此可预期自恋会提高自私的价值观而非亲社会的价值观(Anderson& Costello, 2009), 所以自恋者通常不会参与助人活动。但是, 根据Back等(2013)的自恋的二维概念化与过程模型(NARC), 自恋者会通过自我提升来维持理想化自我。那么, 如果可以从亲社会活动中获得利益, 比如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来提升自我形象(被注意和被尊重)时, 自恋者是否会表现出亲社会行为呢?
实际上, 少量的关于自恋和亲社会行为的研究显示, 自恋者尤其希望通过亲社会行为来展示自己,吸引注意力。比如, 周晖等人(周晖, 周晖, 张豹,2010)研究发现, 在控制了被试的年龄、性别及共情水平后, 自恋依然可以正向预测自我报告的亲社会行为, 但是在面对实验者邀请大家参与志愿者助人行为时, 却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助人行为; 在面对不同类型的助人行为时, 自恋水平高的个体更倾向选择向孤儿宣讲自己的成功故事而不是去帮助孤寡老人。结果显示, 自恋与亲社会行为正相关可能是因为亲社会行为可以让他们展示自我、引起关注。Anderson和Costello (2009)使用PTM量表测量自恋与6种亲社会倾向之间的关系, 发现自恋与公开性亲社会倾向之间确实存在正相关, 而与其他类型的亲社会倾向之间没有关系。这表明自恋者更愿意在公开的场合或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做出亲社会行为。有围观者时做出的亲社会行为, 在一定程度上是受获得他人(如父母、同伴)的赞扬和尊重,赢得好名声, 提升自我价值等动机驱使的(Haley &Fessler, 2005; Fehr & Fischbacher, 2003 )。
虽然以往研究显示自恋者可能将亲社会行为作为一种自我提升的手段从而表现更多的亲社会行为(周晖等, 2010; Anderson & Costello, 2009), 但并没有直接验证该假设。这些研究都仅仅使用了自我报告法对亲社会行为进行测量, 不能排除自恋者是因为自我提升动机的驱动而报告了更高的亲社会行为水平。本文将探究不同自恋水平个体在不同社会情境下(公开的和匿名的)的亲社会反应是否不同, 检验其亲社会行为是否作为一种自我调节策略以维护和提高积极自我知觉。研究1使用问卷法探究自恋是否与自我报告的亲社会行为相关。研究2通过一个接近真实生活情境的实验探究不同自恋水平的个体在公开与匿名情境下的亲社会行为。以往关于公开情境促进亲社会行为的研究揭示了情境对个体行为的影响, 但是并没有进一步探讨公开或匿名这样的情境因素是否对所有个体的影响都是一样的。而本研究则重点探讨的这个问题, 即人格因素(自恋)与情境因素(是否公开)如何交互作用共同影响个体亲社会行为。
如果自恋者利用亲社会行为作为自我提升的一种策略, 我们可以预测, 越自恋的个体, 越倾向于在公开的情境下做出亲社会行为; 而在匿名的情境下, 自恋与亲社会行为不相关。因为在公开的情境下, 自恋者的“好行为”会被周围人看到, 可以帮助他们获得别人的尊重或者他人的赞许。
研究1的目的是探究自恋与自我报告的公开的和匿名的亲社会倾向的关系。公开的亲社会倾向指在公众场合或有人看到的情况下的助人倾向; 匿名的亲社会倾向指在受助者或者他人不知道帮助者是谁的情况下的助人倾向。
高一学生149名, 剔除漏答题目较多或明显不符实际的问卷8份, 最后得有效问卷141份, 其中男生73名, 女生60名, 剩余8名未填写性别, 平均年龄(16.50 ± 0.67)岁。
自恋是个多维结构的概念。虽然以往研究关于自恋结构的探讨并没有一致的结论, 但是有研究者认为浮夸的自我和特权感是自恋的核心特征(Brown, Budzek, & Tamborski, 2009)。本研究采用周晖等(周晖, 张豹, 陈丽文, 叶敏怡, 2009)编制的适合于中国非临床人口的自恋人格问卷。问卷由34个项目组成, 从1(非常不符合)到6(非常符合)进行6级评分。在本研究中, 自恋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5。
采用寇彧、马艳和谭晨(2004)修订的《亲社会倾向量表》(Prosocial Tendencies Measure, PTM)。该量表包括26个项目, 通过6个分量表分别测量自我报告的公开、匿名、利他、依从、情绪性和紧急等6种亲社会倾向。本研究仅选取了公开和匿名两个分量表, 测量公开的(如“有人围观的情况下, 我更愿意帮助别人”)和匿名的(如“我更愿意在匿名的情况下捐款”)两类亲社会倾向。被试从1(非常不像我)到5(非常像我)对项目进行评分。本研究中两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分别为0.77、0.77。
实验人员在课堂上向被试发放自恋问卷和亲社会倾向问卷。在问卷指导语中, 向被试强调即将完成的问卷属于不同的研究项目, 本次调查采用匿名调查, 问卷数据将完全保密。同时在两份问卷之间穿插其他干扰问卷来进行程序上的共同方法偏差控制。
df
=860, RMSEA=0.12, TLI=0.44,NNFI=0.48。表明自恋、公开和匿名亲社会倾向的项目无法抽取出一个公共因子, 表明共同方法偏差并不明显。被试在自恋和亲社会倾向上得分的均值、标准差, 以及各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见表1。与预期相同, 自恋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与匿名的亲社会倾向之间不存在相关。
表1 自恋和两种亲社会倾向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
表2 男性和女性在自恋及两种亲社会倾向上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
进一步分析发现, 自恋和亲社会倾向的关系存在一定性别差异:其中, 男性青少年中, 自恋得分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r
=0.37,p
< 0.01), 与匿名的亲社会倾向之间不存在相关(r
=0.07,p
> 0.05); 而女性被试自恋得分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和匿名的亲社会倾向均不存在显著相关(r
分别为0.12和−0.04,p
> 0.05), 详见表2。结果说明, 越自恋的男性个体越倾向于在公开的情境下做出亲社会行为, 而自恋女性个体没有表现出这种倾向。为了进一步检验性别是否调节了自恋与公开亲社会倾向的关系, 进行了分组回归(Cohen, Cohen,West, & Aiken, 2003), 在男生和女生中分别检验了自恋预测公开亲社会倾向的回归系数。结果显示,男生组自恋预测公开亲社会倾向的回归系数显著(β=0.37,p
< 0.001, ΔR
=0.14), 而女生组该回归系数不显著(β=0.12,p
=0.35, ΔR
=0.01), 表明性别的调节作用显著。虽然自恋被认为是一种“黑暗”人格, 与攻击、操纵他人行为倾向密切相关(Martinez et al., 2008;Grafeman et al., 2015), 但是本研究结果显示, 男性自恋者也表现出一定的亲社会倾向。研究1结果支持了假设, 即男性自恋人格只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存在显著的相关, 而与匿名的亲社会倾向不相关。也就是说, 男性自恋者是否提供帮助的决定与是否被观察有关。该结果与Anderson和Costello (2009)的研究一致, 显示了男性自恋者倾向于依赖他人来获得认同感, 并通过寻求持续的外界钦羡来构建或者保持理想化自我的特点。在公开而非匿名情境中表现亲社会行为的倾向, 进一步揭示了男性自恋者的亲社会行为不是出于利他动机, 而是为自我调节服务的。这符合Morf和Rhodewalt (2001)的“自恋者的动态自我调节过程模型”与Back等 (2013)的自恋的二维概念化与过程模型(NARC)。
值得注意的是, 研究1中发现的自恋与公开亲社会倾向的正相关只存在于男性青少年中, 这是我们没有预期到的结果。以往关于自恋与亲社会行为的研究(周晖等, 2010; Anderson & Costello, 2009)都没有考虑可能存在的性别差异。事实上, 以往许多研究发现, 男性的自恋水平高于女性(Grijalva et al.,2015), 而且在自恋与社会行为的关系中, 性别可能起到调节作用(如Zhou, Li, Zhang & Zeng, 2012)。本研究结果显示, 尽管自恋者都有维护和提升自我价值感的倾向, 但是在维护和提升价值感的方式和方法方面可能会存在性别差异。这些性别差异值得我们在今后的研究中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
研究2中, 我们将通过一个行为实验探索自恋者在接近现实的生活情境中其亲社会行为是否与他们自我报告的亲社会倾向一致。由于本研究只发现了男性个体的自恋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的相关,因此研究2中拟只对男性青少年被试进行研究。
研究1表明, 男性青少年的自恋与公开的亲社会倾向之间存在正相关。而众多研究也表明, 个体的态度与行为之间存在不一致(Paulson et al., 2012),因此, 研究2模拟真实生活情境, 通过实验法探究男性青少年自恋者的亲社会行为是否受到情境公开性的影响。我们预期, 相对于匿名的情境, 自恋者在有他人在场的公开的情况下更愿意做出亲社会行为。
职业高中学生79人, 其中男生72名, 女生7名。平均年龄(16.68 ± 0.61)岁。为了尽可能模拟真实情境, 在具体实验操作时我们没有刻意排除女性被试。但是在实验数据分析时, 我们只分析了男性被试的数据。
同研究1一样, 采用周晖、张豹、陈丽文等(2009)编制的适合中国非临床人口的自恋人格问卷。本研究中, 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4。
实验分两次进行。首先, 一名实验人员在课堂上分发问卷, 被试完成自恋人格问卷。3个月后, 由另一名实验人员伪装成某慈善团体的工作人员, 再次拜访进行过问卷实测的班级, 派发某关爱失学儿童的慈善机构简章, 号召大家为失学儿童捐款。实验人员解释本次募捐是自主自愿, 因为考虑到大家可能没有带捐赠现金, 所以本次只是现场记录每个人愿意捐款的数额及姓名, 并保证第二天再到班级按照记录收取捐款。实际上并不会收取捐款, 实验结束后进行事后解释及澄清。
两个专业相同、人数均等的班被随机分为公开组和非公开组。在公开的情境下, 实验人员要求被试以6个人为一个小组围坐, 然后以小组为单位,首先产生一名记录员, 然后每个人轮流告诉记录员愿意捐款的金额, 由记录员记在表上。在非公开的情境中, 实验人员告诉大家, 本次募捐采用非公开的形式, 个人及捐款信息将会严格保密, 被试在宣传单上写下愿意捐款的金额, 并注明姓名跟学号。
公开组与非公开组自恋得分与捐款金额的描述性统计如表3所示。
表3 公开组与非公开组自恋得分与捐款金额的描述性统计
独立样本t检验表明, 公开组与非公开组自恋得分没有显著差异,M
=3.60,SD
=0.84;M
=3.39,SD
=0.82;t
(71)=1.05,p
=0.296,d
=0.25。结果说明随机分组是有效的。72名男生被试在自恋量表上得分的平均值为3.50 (SD
=0.83)。我们将自恋得分高的前50%划分为高自恋组, 自恋得分低的后50%划分为低自恋组,高低自恋组的自恋得分存在显著性差异,M
(36)=4.14,SD
=0.53;M
(36)=2.86,SD
=0.53;t
(69)=10.22,p
< 0.001,d
=2.42。不同分组条件下被试捐款金额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4所示。以自恋、情境为自变量, 捐款金额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 情境的主效应显著,F
(1,71)=19.77,p
< 0.001, η=0.22; 自恋的主效应不显著,F
(1, 71)=2.74,p
> 0.05; 情境与自恋的交互作用显著,F
(1, 3)=4.54,p
< 0.05, η=0.06。表4 不同分组条件下被试捐款金额(¥)描述性统计
事后分析发现, 公开情境下个体捐款金额(M
=12.18,SD
=13.55)显著高于非公开情境(M
=2.06,SD
=2.88),t
(70)=4.33,p
< 0.001。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公开情境下, 高自恋组的捐款金额显著高于低自恋组(p
< 0.01); 在非公开情境下, 高自恋组的捐款金额与低自恋组的捐款金额没有显著差异(p
>0.05)。研究2表明, 情境可以影响男性个体的亲社会行为。在公开的情境下男性个体捐款额度约为匿名情境下的4倍。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一致(Bereczkei et al., 2010)。同时, 自恋也对男性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产生影响。与预期一致, 在公开的情境下, 男性青少年中高自恋者比低自恋者做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 然而, 在非公开的情境下, 高低自恋者的亲社会行为没有差异。
前人的研究多关注自恋与问题行为的关系, 比如攻击(Fossati et al., 2010)、冲动(Foster & Trimm,2008)、酗酒和病理性赌博 (Lakey, Rose, Campbell,& Goodie, 2008)等。虽然这些不适行为都与亲社会行为似乎是背道而驰的, 然而, Back等(2013)的自恋的二维概念化与过程模型(NARC)指出, 自恋者会采取两种不同的途径——钦羡与竞争来维持理想化自我。近年来一些研究表明自恋与亲社会行为之间存在正相关(Anderson & Costello, 2009;Kauten, Christopher, & Barry, 2014; 周晖等, 2010)一定程度上支持了Back等(2013)的理论。但是, 这些关于自恋与亲社会的研究均没有测量现实情境中亲社会行为与自恋的关系, 对自恋和亲社会之间正相关的机制也处于推测猜想阶段。本文不仅研究了自我报告的亲社会倾向和自恋之间的关系, 还探究了现实情境下二者之间的关系, 同时从公开和匿名两种条件下对自恋和亲社会行为进行了更深入的探究。
研究发现, 情境因素, 即公开和匿名的情境,会对自恋者的亲社会行为产生影响。同时发现, 男性自恋者倾向在公开的情境下做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 但女性自恋者不会。研究结果支持了自恋者的动态自我调节过程策略, 表明自恋者善于通过各种策略, 甚至亲社会行为来获得自我提升或维持自尊(Morf & Rhodewalt, 2001)。本文进一步丰富了关于自恋者自我调节策略的研究, 表明亲社会行为也可以作为自恋者, 尤其是男性自恋者, 提升自我形象的策略之一。
在研究中, 当男性自恋者意识到有别人会观察自己的行为时, 他们表现得更加慷慨。可能是因为公开的情境提供了一个表现个体慷慨性的机会(Henrich & Gil-White, 2001)。这显示男性自恋者可能将亲社会行为作为吸引注意力、好的名声或者他人仰慕的途径。因此, 男性自恋者只有在公开情境下才表现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这表明自恋者做出亲社会行为更可能是受外在动机的驱动而非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别人(Anderson & Costello, 2009)。因为在他人面前表现得更慷慨可以帮助自己维持积极的自我形象。正如Anderson和Costello (2009)所言, 从他人那里得到赞扬可能会为自恋者提供膨胀自尊的机会。但是, 总的来说, 这些猜测还需要进行后续研究进行解答。
本研究1结果显示自恋与亲社会的关系存在性别差异:自恋水平仅仅与男性青少年的公开亲社会倾向存在相关, 但是与女性青少年的公开亲社会倾向并无显著关系。虽然以往研究发现个体的自恋水平, 以及自恋与个体适应性的关系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性别差异(Ghorbani, Watson, Hamzavy, &Weathington, 2010; Zhou et al., 2012), 但是深入探讨与自恋人格相关的性别差异的研究并不多。本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显示, 虽然自恋者都有维护和提升自我价值感的倾向, 但是其提升自我价值感的方式可能会存在性别差异。比如, 根据本研究1的结果, 可能男性自恋者更倾向于通过公开表现亲社会行为进行自我提升, 但是公开的亲社会行为并非女性自恋者采用的方式。以后需要更多更深入的研究, 探讨男性和女性自恋者进行自我提升采用的不同方式, 以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性别差异。我们初步推测, 自恋者进行自我提升的方式与其所重视的特征有关。比如, 以往研究显示, 西方自恋者往往会报告低水平的宜人性(Paulhus, 2001), 而中国自恋者却报告自己有较高水平的宜人性(Zhou,Zhang, Yang, & Chen, 2014); 这可能是因为中国文化重视人际关系, 因此中国自恋者通过高宜人性进行自我提升。那么, 如果男性和女性自恋者所重视的特征不一样, 他们进行自我提升的方法也可能不同。例如, 在公开情境下表现亲社会行为可以显示自己高于他人能力或多于他人的资源, 这可能是更被男性自恋者重视的特征。因此男性自恋者更可能通过公开的亲社会行为来进行自我提升。
虽然本研究尽量通过不同的研究设计以揭示自恋与亲社会行为的关系, 但是研究中也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局限。首先, 虽然研究1中的女生自我报告的自恋与亲社会倾向的相关不显著, 但是在后续的研究中, 我们仍然可以将女生纳入实验。这样可以进一步澄清自恋与亲社会行为关系的性别差异是因为自我报告倾向不一样还是确实存在行为上的差异。其次, 研究2中对亲社会行为的观测采用了学生承诺的捐款数额。虽然指导语尽可能让被试确信我们第二天会按照他们的承诺金额收取捐款, 但仍然值得考虑的是:不同自恋水平个体的承诺和其实际行为是否一致(即高自恋者在公开情境下给出了高的承诺, 而在实际公开收取捐款或实际匿名收取捐款时, 是否会履行承诺), 每个个体的实际经济水平具有明显差异等问题。捐款数额的高低只能作为亲社会行为的指标之一, 在后续的研究中, 我们可以尝试使用不同的亲社会意愿或行为指标来测量个体的亲社会水平高低, 比如测量个体愿意捐出其收入(或可支配资金)的百分比。在未来的研究中, 还可以引入更多亲社会水平测量方法来全面有效地反映自恋个体的亲社会情况。
总的来说, 本研究的研究结果与前人的研究存在一致性, 又在一定程度上对前人的研究进行了补充。但是, 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比如, 我们的研究暗示自恋者对可以提升自尊或者维持膨胀自我形象的外界社会信息较敏感, 那除了亲社会行为, 自恋者还可能通过哪些适应性的策略进行自我提升呢?为什么自恋与公开亲社会行为的正相关只在男性群体中存在, 而在女性群体中不存在呢?未来的研究可以对这些问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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