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冰淇淋

2016-01-30 20:09:43霍思荔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3期
关键词:放映室冰淇淋

文◎霍思荔



12月的冰淇淋

文◎霍思荔

回忆是一座伤城

这个城市的天空原本已经很久不下雨了,可当米乐乐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有人说,雨是天空的眼泪。

这些天空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米乐乐身上。接她的人还没来,米乐乐随手招了辆出租车,一进车门,寒气就被挡在门外,进入一个暂时封闭的、温暖的空间。

车子平稳前行,CD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滚滚红尘》。这首歌米乐乐是熟悉的,那时候它风靡整个校园,因为三毛的离去,它就成了最后的留念。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首歌了。

偶尔听到,她就会想到一个人。记忆就轻轻地翻回到从前,在合欢树下那些簇簇柔软的日子,连同校园里清晨松柏的味道,就铺天盖地地涌来。

回忆是一座伤城。

迷恋冰淇淋的味道

熟悉米乐乐的人都知道,只一个夏天,她就喜欢上了冰淇淋,尤其喜欢一种香芋味的冰淇淋。那种冰淇淋上面有一只深紫色的蝴蝶,她一般从蝴蝶开始,用舌尖在上面慢慢地舔过,然后,眯起眼睛,细细地品味。每周三,米乐乐都会带一大班人马去吃冰淇淋,自然都是她付账。

每每这个时候,连振宇正穿着这家冰淇淋店奶油色的卡通制服,穿梭在店里卖冰淇淋,还兼做冰淇淋的师傅,简单地说,就是他一个人打两个人的工。

每周三,他都看到米乐乐跟她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走进来。有时候,她手里会拿着一两束合欢花。于是那时候连振宇就想,米乐乐还真像合欢花,粉嫩,柔软。当然,更多时候,她都拿一本书。

那时候,米乐乐极其喜欢三毛,翻来覆去地看《滚滚红尘》,甚至借了碟子,偷偷溜到放映室里,一个人躲着看。

那是一个芬芳而忧伤的年代,看着看着,忧伤就从米乐乐的心里涌上了眼睛。她想,自己18岁纯净的青春,那个不经意的人,总是跟她远远地就错过了。哪怕是她千辛万苦安排的“偶然”邂逅。

这样一想,再看看里面韶华生气地对章能才说:“你叫她宝贝,你怎么能叫他宝贝?”她就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想起了一个故事里说的用心眨眼睛,眨一次,在心里唤一声对方的名字,眨到一千下的时候,上帝就会听到你的愿望,让对方出现在你的眼前。米乐乐使劲地眨呀眨,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谎言。每个夜里,米乐乐不止千次地在心里划过连振宇的名字,大名,连振宇,绰号,连三玩。

这六个字诠释了米乐乐所有的快乐与寂寞。可任凭第二天,米乐乐在他必经的路上,把脖子伸成翘盼的企鹅,也未必能“碰巧”遇上他。

有人在她身后一排的椅子,低沉嘶哑的嗓音发出了初醒时含糊混沌的声音,米乐乐泪涕交流的脸,转过去,就看到连振宇惺忪的双眼,一头乱发很个性而倨傲地张扬。

米乐乐就傻了,偶的神呀,万能的主呀。

他居然就在自己身后,两人的脸,距离不到20厘米,米乐乐甚至感觉到了连振宇的呼吸里,有股茉莉花茶的味道。米乐乐的心,像要蹦出来一样,虽然连振宇歪着脑袋,表情很纠结地看着她。

米乐乐有点儿小色地想,这是个多么适合调情拥抱和接吻的地方,幽暗的光线,暧昧的姿势,心事各异的男女。她甚至想,连振宇的吻,会不会也是茉莉花味道的?这样想着,她的脸就火烧般地烫了起来。幸亏黑暗很好地掩饰了她的脸红与心虚。

连振宇显然没猜到米乐乐的心事,他有点儿沮丧地嘟哝着说,昨天通宵看球赛,今天想来补个觉儿,就听到米乐乐哭得那叫一个惨,眼泪哗哗地流,像极了被太阳炙烤的北极圈,骤然解冻。

米乐乐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她边擦鼻子边说:“拜托,你就干脆说是一场洪峰爆发吧。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那天之后,连振宇又借了好几部影碟跟米乐乐一起看,有《周渔的火车》、《乱世佳人》、《廊桥遗梦》等等,两人一边看,一边吃冰淇淋。米乐乐问:“今天的冰淇淋是你做的?”连振宇摇头,“不是,周三才是我做。”米乐乐笑笑,就专心地看电影,忘了手里的冰淇淋,任凭它化成一桶紫色的湖泊。

那是一个芬芳而忧伤的年代,忧伤就从她的心里涌上了眼睛。她想,自己18岁纯净的青春,那个不经意的人,总是跟她远远地就错过了。哪怕是她千辛万苦安排的“偶然”邂逅。

看完所有的电影,从放映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学校规定的用餐时间早过了。

米乐乐故做遗憾地说:“唉,时间晚了。要不,我请你吃火锅,也当做你陪我看电影的答谢?”

没人能够拒绝美食的诱惑,更没人能够拒绝米乐乐这样的美女的邀请。连振宇就像一个尽职的保镖般地跟在米乐乐后面,走出了校门。

那天,米乐乐穿着洁白的连衣裙,连振宇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了什么叫做“娉婷出尘”。

可是,米乐乐这样一位管家千金小姐,身后的追兵能有一个加强连,跟他有什么关系?

米乐乐,你一定要快乐

他们吃了涮羊肉,红色的肉片被切得薄薄的,盛在洁白的瓷盘里、铜锅里,红色的汤正欢快地翻滚着,搅动出一层氤氲的雾气。火锅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让人垂涎欲滴。

米乐乐替连振宇点了三瓶啤酒。显然他不胜酒力,两瓶刚过,就开始对米乐乐描述他可爱的家乡,说着说着,连振宇就沉默了。他的家乡,那是个可爱但却贫瘠的地方。所以,连振宇才拼命地赚钱,去冰淇淋店打工。

米乐乐同样沉默着为他夹上涮好的肉片。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那顿饭以后,他们的距离近了一点儿,可是仅仅是一点儿,还是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不再是陌路而已。

米乐乐看着窗外的合欢花,心情郁闷地想:什么时候连振宇能像其他男生一样,站在合欢树下等她,她像公主一样骄傲又幸福地飘向他?

可是连振宇没有,他唯一做的就是在米乐乐夜读结束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然后去找门卫攀谈,米乐乐就趁着这个机会兔子样的溜回宿舍里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到毕业。去送连振宇的时候,米乐乐知道他们真的是要告别了。在火车站里,连振宇第一次抽烟,看着米乐乐的眼神,像告别最后光芒般忧伤而绝望,米乐乐的眼泪又流了一脸。

火车开出站台的时候,连振宇对着漆黑的夜空说:“米乐乐,你一定要快乐。”

人面不知何处去

多年后的同学会上,一桌子人觥筹交错,满是重逢的喧腾,可是,米乐乐的心总有一个小小的罅隙,有些空,又有些模糊的惆怅。

直到连振宇出现。

米乐乐端着酒杯的手,轻轻地晃动着,嘴紧紧地抿着。连振宇也一眼看到米乐乐,他对她笑笑,依然唇齿洁白,眉目清朗。米乐乐的心,微微地抽痛起来。连振宇坐到了米乐乐的身旁,相互敬酒以后,谈起了近况。

连振宇并没有回到他贫瘠的家乡,而是开了一个贸易公司,言语间有些无奈,又有些满足与自豪。当他知道米乐乐在一个公司做白领的时候,惊讶了,他说:“你父亲呢?这次来,我还想拜访一下他呢。”

米乐乐就愣了,身旁的同学捅了捅连振宇,悄悄地说:“她父亲因为生活作风问题,早被拿下了。”

连振宇不胜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他们之间的话题就在那声叹息之后,结束了。

不知是谁建议做一个游戏,让每个人写一句话,然后大家猜,被猜到的罚酒。

轮到米乐乐,她看了看正忙着与同学拉业务的连振宇,写下了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米乐乐的纸条,毫无悬念地被猜到了,谁让她是上学时最多愁善感的女生。她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辛辣且涩。她被呛出了一脸的泪。连振宇说:“米乐乐,我都不知道你不能喝酒。”

米乐乐苦涩地想:其实,你从来不知道,我并不喜欢冰淇淋,从来就不喜欢。因为胃不好。12月的冰淇淋最难卖,每次我带一大群人去吃冰淇淋,不过是因为那是你做的,不过只是想看看你,还有就是,想让你多挣点儿钱。

米乐乐打车回家的时候,远远地看着连振宇的背影,心里一些东西,在迅速地跌落、破碎,然后,轻轻地释然、消散。就像她身体里的酒,正慢慢地被挥发。她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放下了,遗忘了,包括三毛的电影《滚滚红尘》。

冰淇淋多么寂寞

当米乐乐坐上车时,连振宇的笑容就凝固了,他扶在一棵树上,吐得稀里哗啦。有人说:“你干嘛煮熟的鸭子嘴硬?你就不会对乐乐说真话?”

连振宇摇摇头,蹲在地上,掏出口琴,吹的正是那首《滚滚红尘》。吹着吹着,渐渐地就连不成气了,他想起了那年与米乐乐在放映室里,她哭得桃子般红肿的眼。

米乐乐开始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连振宇在她的世界里,渐行渐远,淡漠成了一个象征的符号。

可是,有一天,她无意间翻到一本杂志,在西北高原的某个山村,一群绛红色肤色的孩子,带着崭新的、鲜艳的红领巾,簇拥着一位年轻的男老师。那男老师也同样有着一张绛红色的脸,可是眼睛里有种很明亮纯粹的东西。照片的背景是一大片荒芜的、红色的土地,只有几间像是教室样的房子前面的花台上,有几棵植物,正顽强地展现一点儿新绿。

那个午后,米乐乐就伏在办公桌上,久久地没有抬头。阳光从百叶窗里穿进来,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几缕发丝,在空气中,轻轻地飘散开。

这与往日的午后没什么不同,只有被她锁在抽屉里的唱片知道,12月的冰淇淋是多么温暖,又多么寂寞。

那一刻米乐乐才恍然醒悟到,感情中,往往欺骗我们的不是对方,也不是爱情,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欺骗了自己,很多爱情的真相,是在许多年后,我们无意间知晓,而更多的,则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只需要记得他最美好时的样子,不要后悔,也无需抱怨,有些事情一定要经历,而有些事情则必定要放弃。

编辑/王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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