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蕾
女人披散着头发战战兢兢地抱着四岁的女童坐在沙发上哭泣,男人举起一个杯子狠狠地摔了下去,声音打破了安静祥和的下午,女童惶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男人咆哮着:“我跟你到底造了什么孽,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居然是个女孩儿,是女孩儿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哑巴!”
女人噙着泪咬着下唇:“不是她不说话,她只是很少说话而已。”女人还想争辩,却听到孩子微弱的声音:“我怕……”
二人像看到了奇观异景,半晌没有反应。
女人一喜,看着丈夫说:“你看,我都说了,小鑫不是哑巴,她偶尔也是会说话的,只是恰好你都不在。”女人脸上的喜色渐渐散去,声音小得似在埋怨,“你一年又有多久在家住呢?回来看到她就凶她,她怎么敢说话?”
男人没有理会女人,看着孩童小心地问:“小鑫,你刚才说什么了?”
小鑫不肯再说。在女人的安抚下,女童终于开口:“我不叫小鑫,我叫张哲。”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听得二人目瞪口呆。男人一屁股跌在地上,不敢相信地念叨着:“重世人,她是重世人……这不可能!”
《福台日报》刑事案件组的记者甄宝扇因工作调整被暂时调到了民俗组,刚上任的第一天就接到了群众爆料:越门镇一个名叫小鑫的四岁小女孩儿,第一次开口说话,居然说自己不叫小鑫叫张哲。
在越门镇,有四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前世,甚至能说出自己前世的死因,这让越门镇增添了一抹传奇的色彩。
当地有一种文化,名为重世人文化。
邻居们怀疑,小鑫是越门镇第五个重世人!
给甄宝扇爆料的沈阿婆说,她可是小鑫的邻居,那天他们夫妻吵架的时候她就在院里晒太阳呢,那些话,一字不漏的都进了她的耳朵。
沈阿婆六七十岁的样子,看起来贼得不得了。甄宝扇拿出一百块钱塞给沈阿婆,她把钱揣进衣兜里,甄宝扇借机试探:“我现在想去小鑫家采访,还请沈阿婆带路。”
“这不是难事,不过怕是小鑫父母不肯接受采访。”
“为什么呀?”
“其一呢,这是他们夫妻不和引出来的故事。其二呢,我们镇里的人啊,最怕生出个重世人。家里有重世人是喜,也是悲啊。”
甄宝扇认为,也许现在了解重世人文化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可否先带我去见一位重世人?”
沈阿婆一拍大腿,笑道:“没问题呀,这胡同里面就住着一位呢。”
沈阿婆引着甄宝扇走到了胡同的最里面。门口有着大榆树的人家,阴阴凉凉的,还能看到树上的鸟巢。
大门是敞开的,沈阿婆进屋喊了人却不见人答应,她便对着甄宝扇说:“可能是出去转了,你先坐。”
甄宝扇应了声,看见宽敞明亮的小房子里摆着一个供台,供台上有一尊菩萨,上面的香才刚刚点着的样子,而供台下压着大把的红信封。
随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出来,看到她二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哟,沈阿婆怎么来了,我这上厕所的工夫没让您久等吧?”
沈阿婆笑眯眯地说:“这是报社记者,想采访采访你呢。”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转了转,随即又弯成了月牙:“采访就算了,聊两句倒是可以,不过……规矩您跟她说了吧?”
沈阿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居然忘记说了。”
甄宝扇正为“规矩”迷糊着,只瞧着沈阿婆对着她摆了一个数钱的手势,又指了指供台下的红信封,她瞬间明白了。
沈阿婆说:“你拿一个红信封,放点儿钱进去,放多放少都是心意,在信封上写上你的名字,放到供台上就可以了。”
甄宝扇在包里翻了翻,除了一张二十块的,其他全是一百。她忍痛塞了张一百的人民币进信封。
中年男人对着菩萨拜了拜后,请她们坐在茶桌旁。他说:“重世人说一些‘从前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折寿,听事者多为我们准备红包,这是在压寿,保我们长命的意思。”
给了红包,甄宝扇直入重点:“您是多大开始有自己前世的记忆的?”
中年男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一天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可要想好问什么。”
甄宝扇惊讶,这一个问题可够贵的,一百一问啊。“当您对外说出您的前世记忆后,如何证明您的前世记忆确实存在?”
中年男人嘴角微微上扬:“我在家排行老三,那年我年纪还小,不过四五岁,因和大姐抢一块西瓜而闹得很不愉快。我对大姐说,我又做了她的弟弟,让她多让着我,不要和我抢了。我的这一句话引起了家里人的重视,而且我总是能很快认出我二哥生前的东西,所以我爸爸坚信,我是死去没几年的老二转世。”
“老二是怎么死的?”甄宝扇急切地问。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甄宝扇悻悻而回,一天一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沈阿婆对她说,其实她问的这些问题,沈阿婆都可以回答。
沈阿婆说:“中年男人叫吴小三,而吴家死去的老二叫吴小二,吴小二三岁的时候被他大姐抱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说,是被老大扔了,也有人说是被人贩子抱走了。”
“既然吴小三是重世人,知道自己前世的死因,为什么又不肯说呢?”
“其实我们都怀疑,吴小二是被老大扔在水里淹死了,只是吴家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女儿的一生,所以才没深究。”
甄宝扇从包里翻出一百块钱,她笑眯眯地对沈阿婆说:“走,就近,我们去另一个重世人家。”
沈阿婆好心地提醒道:“就算你去了另几家,规矩也是一样的,一天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又何必花那么多钱呢?”
甄宝扇依旧说:“我们去小鑫家试试吧。”
沈阿婆摇了摇头:“见小鑫,恐怕也很难!”
果然,无论她们怎么拍大门,小鑫家都没人应声。
沈阿婆说,隔壁就是她家,她和小鑫家做了多年的邻居。小鑫的爸爸叫刘大仁,妈妈叫周慧,搬到这里五年了,平时男人回来得很少,女人在家操持家务。
突然,她们听到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这哭声撕心裂肺,让人喘不上气。
甄宝扇有点儿慌,她不敢耽误时间,便顺着大门要向里爬,沈阿婆拉住她进了自家的院子。甄宝扇发现,隔着两家院子的不过是一排一人高的砖墙,沈阿婆指着砖墙说:“我年岁大了,爬不动,你从这儿爬吧,看看里边怎么了。”
容不得多想,甄宝扇踩着石头越过墙头飞奔进屋,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她。
周慧正掐着小鑫的脖子不放,小鑫脸色紫红,命悬一线。甄宝扇拼命地拉周慧,但周慧像被人控制住身体般无法动弹。
甄宝扇环顾四周,发现桌边放着一把凳子,她操起凳子,对准周慧的头部拍了下去。
周慧微微一愣,松了手,一动不动,木在那里。
甄宝扇迅速抱起小鑫再次翻过砖墙返回沈阿婆家,小鑫哭得惨烈。
沈阿婆抱着小鑫在房间里走动,哄着她问:“小鑫啊,那天你爸妈吵架,我听到什么不是自杀,是被推下去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呀?”
小鑫抱着沈阿婆的脖子不言不语。
甄宝扇急了:“沈阿婆,您刚才说什么?”
沈阿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有一些重世人记得自己的前世,包括前世的死因。”
“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您老就别绕弯子了。”
沈阿婆似下了狠心:“小鑫说自己叫张哲,其实在我们镇上,以前有一个叫张哲的人。”
甄宝扇兴奋了,没想到真有叫张哲的人,还就在越门镇!“那……他死了?”
“没错,五年前他跳河自杀了!”
甄宝扇顺着沈阿婆的思路联想下去。
越门镇有一个叫张哲的人,五年前跳河自杀,然后转生到周慧家成为了现在的小鑫。可是小鑫有一天突然一张嘴就说自己前世是张哲,当年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甄宝扇起初的兴奋化为一身冷汗,惊恐地看着沈阿婆。
沈阿婆又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镇上的人并不喜欢重世人了吧。”
甄宝扇又不明白了:“可是,仅仅因为这个,周慧至于要掐死小鑫吗?”
“没错,就算小鑫的前世是张哲,她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沈阿婆神秘地说,“周慧和刘大仁是半路夫妻,而周慧的前夫就是张哲。”
甄宝扇瞪大眼睛看向沈阿婆:“难道张哲不是自杀,凶手是周慧?”
沈阿婆若无其事地撇清关系:“我可不知道啊,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
甄宝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站起来。
小鑫被抱过来好一会儿,也不见周慧过来要孩子,这种安静让甄宝扇浮想联翩。难道是自己刚才那一下把她给打伤了?想到这儿,甄宝扇又跳墙跑回去,这一看不要紧,心漏跳了一拍。
只见周慧侧歪在地上一动不动,血顺着她的头发似一条小蛇般地流出,一直流向门口。周慧一侧倒着一把凳子,棱角处沾满了鲜血。甄宝扇记得刚刚就是她拿起这把凳子拍了周慧的头……
案发现场,警察郑赋和他的搭档郝帅表情难看,对于老朋友甄宝扇成为第一犯罪嫌疑人,他们难以相信。
而让郑赋更加头疼的是,他的搭档郝帅和甄宝扇刚刚分手不久,这对活宝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安静过。
虽然郑赋相信郝帅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但是,这次和以往不同,郝帅的前女友甄宝扇被推到了案件的风口浪尖,要他如何镇定?
甄宝扇抓着自己的衣角,满脸的惊恐:“怎么办,她不会死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去采访的,看到她要掐死小鑫,我一时情急才……”
郝帅安慰道:“我相信你,你不要害怕,事情也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郑赋巡视一圈案发现场周围的环境。小院是最传统的结构,院门是铁片门,两扇对开,门内有自动上锁的装置。一扇门挨着仓房,另一扇门贴着沈阿婆家的大墙。进院后,顺着青石板小路走到房子不过二十几步,进屋就是厨房,左右各一室,俗称东厢房和西厢房。
东厢房就是案发现场,并不凌乱,表明没有打斗,如甄宝扇所说,周慧是没有防备地被人从后面一击。
此时,侦查人员报告说,周慧在送到医院的路上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事情还是朝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了。
听到这儿,甄宝扇本是六神无主的眼睛立刻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死了,她怎么死了?故意伤害?过失杀人?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郑赋马上对着现场人员大叫:“死者的女儿小鑫在哪儿?”
沈阿婆赶紧抱着小鑫跑了进来,郑赋抱过孩子,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痕,交代技侦人员道:“马上送去验伤。”
随后,沈阿婆的笔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阿婆说:“我们确实听到了孩子大哭的声音,我们如何拍门周慧都不开。于是我提议记者从我家的院子跳过去,没一会儿,她抱着孩子跑出来了。小鑫哭得很惨,脸都紫了,脖子也被掐青了。当时她告诉我,孩子妈掐孩子,她一着急用板凳拍了她一下。但是我并没有看见过程,都是那个记者回来告诉我的,我作不得证的。”
郑赋又问:“周慧是单亲妈妈吗?”
沈阿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她有丈夫的。丈夫叫刘大仁,在城里工作,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刚才我给刘大仁打电话了,他去上海出差了,马上回来。”
郑赋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甄宝扇被带到了讯问室。
郑赋拿着现场照片,有几张吸引了他的注意。
角落里表链断裂,旧手表的时间停止在两点三十分;梳妆台上关闭的首饰盒;搪瓷杯中还剩下一半的水;歪在地上,并打开着的折叠板凳……
他把现场照片指给她看:“你就是用这个板凳拍向周慧头部的?”
甄宝扇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拿起那个板凳拍了一下她的头,当时她只是蒙了一下,并没什么异常啊,哪想到……”
“咣”的一声,郝帅推门而入,兴奋地说:“小鑫脖子上的伤经过验证,是掐伤。沈阿婆哄着小鑫问她是不是妈妈掐的,小鑫点头了。”
甄宝扇说:“你看,我真的没有说谎。”开心稍纵即逝,她又哭了,“我是为了救人,而拍死了另一个人,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一句话,让三人陷入沉默。
郑赋看着现场照片,一张一张过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问:“你是怎么拍周慧头部的?”
甄宝扇一愣,边回忆边比画着:“我是拿起板凳,折叠好,从上往下拍了一下。”
“你是折叠好板凳,用平面去拍的周慧头部?”
“没错,因为当时板凳是打开的,用着不顺手,我就把它折叠好。”
郝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舒了口气:“现场发现的板凳是打开的,而且板凳沾血的部分是棱角部分,并不是她所说的平面。”
甄宝扇犹豫着,问道:“周慧家大门是锁住的,还是在里面锁住的,如果周慧不是被我拍死的,那凶手怎么进入她家,又是怎么做到在我之后下手又顺利离开的呢?”
郑赋良久开口:“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在你之前已经进入周慧家,甚至二人还是熟人。”
甄宝扇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看,我说我不是凶手吧,你们发现什么问题了?”
郑赋指着一张照片:“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关闭着,并没有打开。说明凶手不是为财。”
他又拿出水杯的照片,说:“我们正常给客人倒水,出于礼貌和习惯,一般不会倒满,也不会只倒半杯水。而照片里,水杯里还剩下半杯水,说明凶手和周慧熟识,还聊了好一会儿,所以凶手喝了半杯水解渴。我猜测,很可能他们发生了争执,导致凶手的手表甩了出去,摔坏了。凶手可能出现在周慧家的时间,正是手表停止时间两点三十分之前。而且……凶手很可能是左撇子。”
“左撇子?”
郑赋又找出一张大环境的照片:“从水杯放在桌上的位置可以判断出凶手所坐的位置,而水杯的杯柄是朝左的,说明凶手习惯用左手。”
甄宝扇感觉自己对郑赋只剩下崇拜了。
三个小时后,尸检报告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报告中显示,周慧后脑下部有一处瘀伤,而后脑上部有一处深坑般的伤口。经检查,周慧的死因是后脑遭钝物撞击,导致失血过多而亡。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板凳棱角和死者伤口吻合,可判断为凶器。而在凶器上并未发现任何指纹,应该是被凶手擦掉了。
甄宝扇发誓:“我只拍了一下,不可能致命,我也绝对没有擦掉板凳上的指纹。”
郑赋在食堂简单打了一些饭菜。甄宝扇狼吞虎咽,不停地念叨着:“我得多吃点儿,压压惊,这辈子也没这么害怕过。”
“你来越门镇干什么?”
“我本来是因为重世人的新闻来这里做采访的。”
“重世人?”
“对啊,沈阿婆向我爆料,周慧的女儿小鑫本来是不会说话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说话了,张嘴就说自己叫张哲。”
郝帅“切”了一声。
“我是想当成一条重世人文化民俗新闻报道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事真的不简单。张哲是越门镇真实存在的,死于五年前,跳河自杀!”
郝帅刚要再“切”一声,甄宝扇“啪”的一声把筷子落下。她继续说:“你们以为这些都是巧合?才不是呢。你们知道吗?小鑫说,他不是自杀,是被人推下水的。”
这一句,终于勾起了他二人的兴趣。
郑赋放下筷子问道:“你是说,小鑫是五年前死去的张哲转世,还说出了自己当年的死因?”
甄宝扇双手一拍,说了两个字:“正解。”
“扑哧”一声,郑赋乐了。
甄宝扇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意思?”
郑赋叹了口气:“甄小姐,你做记者也不少年了,你的思想怎么不能变一变?”
听到这儿,甄宝扇反而轻笑了一声,道:“可是你知道吗,周慧和刘大仁是半路夫妻,周慧的前夫,名字就叫——张哲!”
郑赋像被定住般,三秒后才眨了眼睛。
她得意地说:“也许这次周慧的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郑赋想到了验尸报告上周慧的死亡时间,下午两点三十分。现场取证照片中,坏手表上的时间为两点三十分。
甄宝扇抬着小脸问:“我可以回家了吧?”
郑赋抬起头,说了句:“可以。”
郑赋调阅了五年前越门镇张哲自杀的档案。
资料中显示,张哲借了高利贷,和朋友合伙做了网吧生意,但是经营不善导致网吧倒闭而跳河自杀。人们在河里发现了张哲的尸体,警方在张哲的家中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因无力偿还高利贷而选择自杀。如果要证明张哲是被人推下水的,需要太多的证据。
当年和张哲合伙做网吧生意的伙伴有三人。
欧阳华、曲文艺和刘大仁,三人和张哲均是初中同学,四人均未考上高中。从那以后,四人依旧玩在一起。2007年四人有了一起做生意的想法,对于没有学历,只知道打游戏的他们,唯一能接触的行业也就是网吧了。他们凑齐了六十万,开了一家名为“赢家”的网吧。网吧里有普通玩家区、高级沙发区、包间贵客室,电脑总数超过了一百台,这在当地轰动一时。
张哲心高,也认准了网吧的市场,为了成为大股东,拿出了三十万零六千元。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借了三十万的高利贷。
刚开始网吧的生意风生水起,特别是在寒暑假更是日日爆满。但是,随着电脑的普及,物价的提高,才做了两年的网吧生意就面临着倒闭的窘境。他们被迫把二楼的房间退掉。坚持了半年后,生意还是没有起色。他们不得已又把一楼的大厅隔出去一半……“赢家”依旧没能躲过倒闭的命运。
生意场上受打击,妻子要离婚,终于让张哲坚持不住了……
张哲死亡时间为2010年3月4日下午三时。
最后,文件中记录了涉案相关人员的证词。
债主是杀猪汉子刘夫。张哲死讯刚传出来时,很多人认为是他动的手。3月4日那天,他在菜场卖了一天的猪肉,很多人都看到他,买了他的猪肉,警方排除了他是凶手的可能。
一切,无可厚非,特别是遗书出现的时候,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就这样,张哲被确认为自杀!
档案中,张哲的合作伙伴也有一些记录。
3月4日那天,欧阳华因生意失败和曲文艺在自己家里喝酒,二人均喝到不省人事。
刘大仁在3月4日的早上,干了一件积德的事情。张哲和他妻子闹离婚,情急下张哲打了他妻子一巴掌。他妻子要回娘家,是刘大仁一路追过去安慰他妻子,终于把他妻子劝回来了。
郑赋翻到最后一页,是张哲妻子的证词。当他看到文件照片的时候眉头微皱,真的是周慧,刚刚死去的周慧。
甄宝扇说过,张哲是周慧的前夫,张哲死后,她嫁给了刘大仁,也就是张哲最好的朋友之一。这多出来的一层关系很难不让人多出一份遐想。
记录中,周慧说得很简单,几乎和刘大仁一模一样。只是,她被刘大仁劝回家后,等了张哲三天,这三天刘夫天天来要钱,张哲却缩头乌龟般不知躲到了哪里。
郑赋系好档案袋,重新放回柜子。仅凭目前所知的证据,他还无法判断,周慧的死是不是和张哲的案子有关系。如果当初张哲真的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么这几个人中究竟谁说了谎呢?
他拨通了郝帅的电话号码……
郝帅接到郑队的电话指示后来到越门镇,却在越门镇再次看到了甄宝扇。
甄宝扇把一个红信封塞到他手里,这让他愣了:“分手费?”
“想什么呢,往里面放点儿钱。”
“你要我给你分手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往红包里塞点儿钱,跟我去个地方。”
他们二人来到吴小三家门口。
“你听说过越门镇的重世人文化吧,这里就住着一个重世人,叫吴小三……”甄宝扇说了很多这些天对吴小三的了解,她说得很神秘,突然表情变得沮丧,“可是,每天每人只能问他一个问题,我要想了解一件事,不知道要来多少次,今天正好遇到你,帮我问一个问题吧。”
郝帅指了指手里的红包:“那你能告诉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许怕泄露天机遭天谴吧,所以问事者要用钱压他的寿命。”甄宝扇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进了屋子,甄宝扇笑着对那男人说:“吴先生,我又来了,想再问您一个问题。”
吴小三看了看她旁边的郝帅:“这位是?”
郝帅刚要自我介绍,甄宝扇抢了先:“这是我朋友,带他来是因为您每天只回答每人一个问题,我的问题太多了,只好借他的口来问啦。”
吴小三微微一笑,又指了指放着红包的供台:“规矩可告诉他了?”
“当然。”
“好吧,你问吧。”
“我听闻,重世人大多都记得前世的死因。您二哥,也就是您的前世,是被您大姐害死的吗?”
“不知道,我前世死亡时是睡眠状态。”吴小三不假思索地回答。
郝帅挑了挑眉,接着问道:“你一个月回答问题能赚多少钱?”
甄宝扇傻了,对着吴小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她狠狠推了一下郝帅。
还没等到郝帅改口,吴小三却回答了:“三千。”
郝帅突然觉得手腕一紧,被凶神恶煞的甄宝扇拖了出去。
越门镇小广场的凉亭下,甄宝扇以手为扇,对着自己涨红的脸疯狂地扇风。“一百块钱,你就问了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怎么那么傻啊!”
郝帅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甄宝扇道:“我认为我问的问题和本案有关。”
甄宝扇接过水,狂吞了两口,还要继续指责,郝帅赶紧说:“我并没有花一百块问这个问题啊。”
“啊?那你塞了多少钱啊?”
郝帅伸出一根手指:“一块钱啊。”
刚刚消火的甄宝扇再次被点着:“完了,你放这么少,吴小三会怨恨我的。”
“我认为,你的钱都白花了。因为你所听到的话,都是谎言。”
甄宝扇张大了嘴:“你是说他在撒谎?”看到她兴奋的样子,郝帅终于确定她长进了。哪里想到,她又道,“原来,吴小三前世真是被他现在的大姐扔在水里淹死的!”
郝帅控制不住嘴角的抽动,原来她还是没什么长进。
“一个人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可以如此波澜不惊,那只有一个可能,对于自己的前世,他心里有着完整的故事。
“你说‘听说重世人大多都记得前世的死因时,他的嘴角是笑着的,这说明他已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
“你问他‘您二哥,也就是您的前世,是被您大姐害死的吗?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儿变化,不假思索地告诉你,‘不知道,我前世死亡时是睡眠状态。
“如果,一个人在回忆,眼神儿会瞥向左方。如果,一个人在撒谎,眼神儿会瞥向右方。”
甄宝扇用矿泉水贴在脸上降温,耳朵听着,瞳孔却发散着。
郝帅明白这微表情的意思,是不信服。
他又说:“也许你认为,经常有人问吴小三这些问题,他早就熟能生巧了。没错,是熟能生巧,但是他的回答不是‘是也不是‘不是,偏偏是‘不知道。他不想把大姐牵扯到其中。收红包美其名曰压寿,我看不过是他的谋生手段。他每天只肯回答一个人一个问题,就是怕说多错多。月收入三千,比福台市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工资都要高了。而且,生意人不爱露财,有二说一,怕是他不止月收入三千。”
甄宝扇咬着下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郝帅强调:“重世人文化,有它存在的理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真有重世人存在。不过这个吴小三,绝不是重世人!”
正在这时,郑队走近二人,甄宝扇上前问:“您来这儿是……”
“来了解张哲案的相关情况。”
甄宝扇急了:“查什么张哲案啊,你应该查周慧案。”
郑赋嘴角上扬,展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那么聪明,还不明白我查张哲案的原因吗?”
甄宝扇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原因,笑了。
她转身对郝帅说:“你刚才说的,我都承认是对的。”
郝帅微愣,想到了她所指的是吴小三。
虽然方式不同,三人却也殊途同归。
重世人也许真的有,但吴小三是假的,他不过是借着重世人文化谋生而已。吴小三可以利用重世人文化做文章,小鑫也可以。
小鑫是重世人之说,不过是“有心人”的幌子,那个“有心人”是想借小鑫之口翻张哲的案子。
甄宝扇试着分析:“单凭小鑫是重世人的消息力度还不够,所以他加大了力度——杀害周慧,这样,他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包括警方。”
“有这个可能。”郝帅猜测,“也可能‘有心人只是个引子,周慧的死,也许是当年涉事人自乱导致。”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有心人一定是教小鑫开口说话的人,也许是当年的知情人。可是他为什么不报警呢?”
“也许,他没有证据。”
周慧死亡的第二天,刘大仁回来了。
周慧家还是封锁状态,三人循着哭声,找到了在沈阿婆家哭得痛彻心扉的刘大仁。
郑赋点燃香烟后,酝酿着吐出一个烟圈,也酝酿出第一个问题:“听说,小鑫一直不会说话,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叫张哲。”
刘大仁很严肃地说:“小鑫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跟别人学了什么话,这些话是信不得的。”
“所以,你不信小鑫是重世人,也不相信她是张哲的转世?”
刘大仁急切地解释:“我当然不信了。”
郑赋依旧不放弃:“听说,张哲生前是你的好友,还是合作伙伴,可是他却自……”
郑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仁打断了:“同志,这和我老婆的案子有关系吗?”
郝帅顺势转换问话方式:“我们可以确认周慧死于谋杀,想问你可有什么仇家?”
这时刘大仁眉毛快挤到了一起:“没有啊,我就是一个小商人,做人诚信,从不欺诈。我妻子就是照顾照顾孩子,也不与外人接触,不可能有仇家啊。”
郑赋认真地提醒了他一句:“我可听说,你和周慧是半路夫妻……”
“是的……”刘大仁突然收了口,眼神闪躲。
“你也不用隐瞒什么,我们警方早就知道你和周慧,还有张哲的关系。如果你想让周慧的死因真相大白,就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
“我知道,警察同志。我和周慧还有张哲之间的感情,不存在纠葛,我是等张哲死后才和周慧在一起的。”
郑赋嘴角微微上扬:“等张哲死后,你用了一个等字!”
“不是,我口误,我口误。说实话,我对周慧的感情是从小就有的,她长得好看,又聪明,讨人喜欢。可是她没相中我,她喜欢张哲,因为张哲比我成功。当年我们四人合伙开了一个网吧,张哲是大股东,周慧自然是要嫁给他的。从周慧嫁给张哲起,我就断了对周慧的念想。”
甄宝扇忍不住小声插嘴:“居然想得这么开,看来也没多喜欢周慧。”
“是啊,他俩结婚后,我就对她没啥想法了。我真不知道我和她还有什么仇家。”
“谢谢你的配合。”
“唉!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回城的路上,甄宝扇满腹的怀疑,不仅她怀疑,郝帅也怀疑。
郝帅握着方向盘,放慢了车速:“郑队,你觉得这刘大仁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
郑赋反而自在了:“不管真假,张哲、周慧、刘大仁有感情纠葛是真的,可是怎么个纠葛法,值得研究一下。”
此时正好到了报社,郝帅停下车:“他们当年是四人合伙做生意,还有两个呢,我们得去找那两人聊聊!”
郑赋了解到,欧阳华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欧阳华了,如今他已是欣荣实木家具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
欣荣的生意虽然很成功,欧阳华在郊区修建了一座工厂后却放弃了建设办公楼的想法,而是选择把欣荣的总部设在一幢写字楼里。
郑赋和郝帅在一楼查看了楼层指示图后,发现整个十八层都是欣荣的办公场所。到了欣荣后,没想到公司前台居然没有人。
看见捧着文件的小女生,郝帅一把拉住她:“你们老板办公室在哪儿?”小女生捧着文件走得比较急,用下巴点了一下最里面的房间。
郑赋已经向着办公室走去,刚要敲门,郝帅阻止了他。
“郑队你听,里面好像有争吵。”
一个声音比较粗犷:“你别忘记了,我是你的枪。”
另一个声音比较冷静:“用得不顺手,为什么还要用呢?自然要放弃。”
粗犷的声音急了,伴随着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你什么意思?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另一个声音依然平静:“别说得那么难听,是你自己要做我的枪,不是我逼你的,再说,这些年我待你不薄……”
突然身后一声暴喝:“你们是什么人?”
郑赋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从衣服里翻出证件:“我们是警察,找你们老板有事情要谈,结果发现里面有访客,只好……在门口等。”
那女人应该是秘书,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你们有预约吗,如果没有怎么能随便进来?”
屋里终于有了反应,有人开了门。
那女人马上行了点头礼:“欧阳先生。”
欧阳华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位没有预约,不知道为什么被前台放了进来。”
郑赋马上解释道:“我们是警察,来找欧阳先生调查一些事情。我们来的时候前台没有人,这才擅自进来,还请原谅。”
欧阳华对着秘书摆摆手,秘书退回了秘书室。
郝帅朝里张望,看到了那个声音粗犷的男人。他瘦瘦弱弱的,完全不与声音匹配,此时他正涨红着脸。
那男人对欧阳华说:“既然欧阳先生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我们的事情,下次再谈。”
欧阳华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郑赋在欧阳华的真皮沙发上坐稳后,解释道:“刚才我们在门口等候的时候,隐约听到……”
郑赋故意把话停在这儿,注意着欧阳华的反应。欧阳华的眼皮向上挑了一下。
郑赋继续说:“隐约听到什么枪,你也知道,私藏枪支是犯法的,所以还请你解释一下。”
欧阳华笑道:“实不相瞒,生意场上这些年,摸爬滚打,什么事都经历过,与合作伙伴难免会出现一些分歧。刚才那位朋友没赚到什么钱,认为是我把他当枪使了。”
“哦,原来是这样。”
“不知两位警察同志为什么找我?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周慧你应该认识吧?她前天死了,他杀!”
“什么?她死了?”欧阳华的表情非常震惊。
“没错,被人用凳子砸死在家中,我们今天就是为此事而来。”郑赋继续说,“案发前,有人看到周慧要掐死自己的女儿小鑫。原因很可能是,小鑫是重世人,她自称自己是张哲,前世并不是自杀……”
欧阳华摸了摸下巴:“你们希望我怎么协助?”
“你已经知道周慧和她女儿的事情了?”
“没,刚才听你们说才知道,很震惊。虽然多年未联系,但周慧也是我的旧识,我希望你们能早些破案,我愿意全力配合。”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获知,小鑫所说的话和小鑫是重世人的传言不过是‘有心人的有意教导。‘有心人想借小鑫之口翻张哲的案子,可这件事却导致了周慧的死亡,所以我们怀疑,当年张哲也许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欧阳华再次用手碰触下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吧。”
“我们想知道你们当年与张哲自杀前发生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你给的范围太广,这让我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就说说刘大仁、张哲、周慧三人的关系。”
欧阳华靠在沙发上,说:“刘大仁喜欢周慧很多年,这在我们四个人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周慧最终选择嫁给了张哲,我想一方面她是相中了张哲的脸,另一方面是相中了张哲的魄力。刘大仁对周慧的感情确实不一般,以至于周慧婚后他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他送周慧礼物,周慧也没拒绝。甚至后来,我看到刘大仁带着周慧去了城里的宾馆。”
郝帅插嘴:“刘大仁说,周慧嫁给张哲后,他就没有再和周慧联系过。直到张哲死后,才和周慧走到一起。”
欧阳华嘴角上扬,摊开双手耸耸肩:“说实话,我和刘大仁也是多年的兄弟,我宁可把一切都归于他对一个女人的痴情。不过……”他换了一个姿势,跷起了腿,“我怀疑过!”
“你怀疑过什么?”郑赋忙问。
“当然,我只是怀疑。我听闻当年张哲生意失败后,周慧闹离婚要回娘家,是刘大仁追回的她。张哲是不肯离婚的,周慧解脱不了。而当年刘大仁和周慧的关系不清不白,也许他们早就想找个机会除掉张哲,好成全他俩比翼双飞呢。”
欧阳华所说的这番话,正是郑赋心中所疑虑的事情。
档案里所记录的内容,不过是他二人互相证明彼此不在场,但如果两个人都说了谎呢?
“警察同志,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们。当年周慧回娘家的路,正经过张哲自杀的河。”
郝帅浑身一哆嗦:“你的意思,是刘大仁和周慧联手给张哲下了一个套?”
欧阳华点了点头,说:“张哲那么在意周慧,周慧和他大吵一架后回了娘家,张哲自然会去找,而这回娘家的路上,山路弯弯,人烟罕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可能两人在河边溺死张哲后,周慧还是前往娘家,大哭大闹。如此,正好可以让家人证明她不在场,而刘大仁也赶往周慧的娘家,以好友的名义劝她回家。加之,在家里发现了张哲的遗书,这才认定他是自杀。”
郑赋忍不住问:“警方判定张哲遗书有效,笔记判定为一人所写。如果张哲自杀不成立,那遗书又怎么解释?”
欧阳华耸耸肩膀:“这是你们警方应该查的事情了,我只是说出我的怀疑而已。”
“谢谢欧阳先生的配合,请问,我可以把那个茶杯拿走吗?”
郝帅不明白郑队干吗要拿走别人的茶杯。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套。”
“我只要这一个就可以了。”
欧阳华笑了:“你拿走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郝帅问郑赋为什么要拿走这个杯子。
郑赋说:“这个杯子应该是接待上一个客人所用的,而上一个客人,很可能是曲文艺。”
郝帅依旧不懂:“你又没见过曲文艺,怎么判定就是他?”
“我们告诉他周慧死讯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摸了摸下巴,你学过微表情,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郝帅点头:“是不耐烦,或者是听到过。”
“没错,所以他已经知道了周慧以及小鑫的事情。他不回小镇多年,甚至断了与小镇的联系,那谁又会告诉他这些事呢?老乡?怕是见都见不到他吧。刘大仁?人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哪有这闲工夫。只有关系较好的曲文艺了。”
“那你怎么判定那个人就是曲文艺?”
郑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你难道没发现,这杯子的摆放方向是朝左的吗?”
郝帅恍然大悟:“难道……”
郑赋点了点头:“周慧的死,很可能和曲文艺有关系。”
鉴定结果显示,从郑赋提交的水杯上提取的指纹,与周慧家发现的那块手表上的一处指纹完全吻合。
逮捕曲文艺势在必行。
没想到,曲文艺居然自首了。
曲文艺说:“周慧出事当天,我确实就在她家。本是想看看周慧和孩子,因为我听说了小鑫很可能是张哲的重世人的消息,让我很震惊。我和张哲感情很好,当我听说张哲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时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周慧。如果不是周慧勾引,张哲也不会娶了这么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也就不会借高利贷做大股东,更不会落得这么个悲惨的结局。”
郑赋问:“你认为是周慧杀死了张哲?”
“没错,周慧见张哲靠不住了,居然勾引刘大仁。那刘大仁本就对周慧痴情,她只要勾勾小指头,刘大仁就会乖乖地过来。她找到了新的马,还要老马做什么,如果老马甩不掉,就杀掉,这不是不可能的。”
“你对周慧说了什么,导致周慧要掐死小鑫?”
“那天,周慧见到我来了并不是很欢迎。不过,她冲着兄弟面子还是给我倒了杯水。我对她说小鑫重新回到这里就对了,冤有头,债有主,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当时她的情绪很激动,她居然还掐着小鑫,嚷着,‘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真的是来折磨我的吗?这让我更加肯定,张哲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看到有一个女人从隔壁爬了进来,还是个生面孔。我想着也许有戏看了,就躲到了另一个房间。”
郑赋已明白,那个女人就是甄宝扇,之后的故事也都清楚了。
“那女人用凳子拍了一下周慧,我见她抱着孩子跑掉了,这才又出来。”
“然后你就杀了她?”
“她的种种表现让我确定,就是她杀了张哲!我的心情很不好,我为我的好兄弟不值。我也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出口气。我拿起板凳对着她的头抡了过去,可是我没想到这一下子就要了她的命啊!”
从和曲文艺的对话中能感受到,他是一个脾气暴躁、心直口快的人。因为他对兄弟够义气才做出这样的事,本想小小报复一下周慧,却酿成了周慧死亡的悲剧。
至此,周慧的案子了结了。
破了周慧的案子,郑赋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例如,是谁教小鑫说那样的话,既然可以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恐怕曲文艺对周慧动粗也在“有心人”的意料之中吧。
郑赋、郝帅再次去见了欧阳华。
“你们怀疑是我指使曲文艺去杀周慧?”
“是!”郝帅回答得很直白。
“为什么?”
“实不相瞒,上次来的时候,我们曾听到你二人的对话。根据你们的谈话内容,我有理由相信,‘枪就是指你对曲文艺的利用。”
欧阳华的语气依旧平和:“没错,我是利用过他。公司创业初期,一些买地建家具工厂的事情没少受当地小混混儿的欺负。正好,当时创业失败的曲文艺求我给他安排个职位。于是,我利用他的暴脾气成立了安全组,用以暴治暴的方式,教训过当地的小混混儿。”欧阳华笑得很苦涩,“企业步入正轨后,没有再受到小混混儿的骚扰,我就解散了安全组,他便成了普通的保安,种种落差让他心理不平衡,才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郑赋听得认真,问题却很凌厉:“是你让曲文艺自首的吧?”
欧阳华微微一愣,颇为意外地点点头。
郝帅一脸的怀疑:“你早就知道曲文艺是杀死周慧的凶手?你为什么不通知警方?”
“曲文艺只提借钱,并没有亲口告诉我人是他杀的。当你们拿走我桌上的茶杯时,我才隐约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猜想,你们一定在周慧家找到了什么线索才会拿走曲文艺用过的杯子。杯子上有他的指纹,只要和案发现场发现的指纹一比对就真相大白了。所以,我劝曲文艺自首,得到从宽处理的机会。因为,他是我兄弟。”
“欧阳先生聪明过人!”郑赋忍不住赞叹,“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你知人善用。”
欧阳华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
“你那么了解曲文艺,利用他的脾气达到你的目的并不是难事。”
欧阳华搓了搓手掌:“怕是警察先生误会什么了,我们四兄弟的感情曾经比亲兄弟都要好。天有不测风云,我们生意失败,张哲自杀,这是我心中多年的结。我只是和曲文艺说出了我对周慧和刘大仁的怀疑,并没有指使曲文艺去杀周慧。我真的没想到曲文艺会弄死周慧。但是,曲文艺是过失杀人,又是自首,所以一定会得到宽大处理,对吧?”
郑赋嘴角微微上扬:“欧阳先生心思缜密,做事严谨,想必是知道什么事情,才会编出小鑫是重世人的故事吧?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郝帅又是一惊,欧阳华就是那个“有心人”吗?
“不敢再瞒二位,小鑫是重世人的故事确实是我策划的。我听说小鑫只是不爱说话,于是让人宣扬小鑫不会说话,并找人教小鑫说一些我编好的话,而那个教小鑫说话的人,就是周慧的邻居沈阿婆。我就是想试探,这些年藏在我心头的疑惑是不是真的。周慧的反应你也知道了,她一定就是当年杀死张哲的凶手!”说到此处,欧阳华激动了,“刘大仁绝对脱不了关系,可是我没有证据。所以我想请警察帮忙,重新鉴定遗书的真伪。”
其实郑赋和郝帅的困惑也正是此处,当年警方判定张哲是自杀的主要原因,就是发现在周慧家的那封遗书。不过,如今看来张哲是他杀的可能性极高,有必要再次鉴定遗书的真伪。
张哲案终于被重新调查,郑赋得到了多部门的配合。
负责鉴定工作的小刘说:“张哲的档案里记录着,当年是凭着一张张哲中学时期的语文卷子和他的遗书做的对比,而此次鉴定工作也是如此。”
最大的可疑处只有一点,遗书里出现的几个字都曾在作文里出现过,凶手临摹伪造遗书的可能较大。
不过,这一次小刘仔细对比过每一个细节,充分肯定此次案件中涉及的两份字迹为同一人所写,并非临摹。
小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写字的习惯,但是相同的一个字,每次书写都会有微弱的差别。而一些临摹伪造的遗书会出现一种情况,相同的字多次出现,却无一点儿差别。”
但是,在张哲的遗书中,多次出现“死”字,张哲的写字习惯是短横长勾,遗书与作文字体符合。而鉴定是否临摹就需要考虑是否有细微的差别化。通过鉴定可以断定,此份遗书并非临摹张哲作文中的“死”字,而是亲手所写产生的差别化。
遗书并不是造假,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整整三天,组里队员的情绪都受到了遗书的影响,萎靡不振。
突然,郝帅“哦”了一声,道:“会不会是张哲的笔迹原件出了问题?如果我们确认遗书是假的,但是对比原件后却是真的,那只有一种可能性,原件是假的。”
虽然很离奇,但不是不可能。
郑赋点点头,说:“你继续。”
“张哲案的卷宗上写着,这张卷子是初中的。我上初中的时候卷子可不是考试专用的,有时起到了作业的作用。每次放假都要做好多卷子。我不喜欢写作业,就请同学代劳。张哲的这张卷子,也许也是这种情况。而把这张卷子交给警方做证据对比的人,正是周慧。当时周慧说,这张卷子是在仓库旧书里翻出来的。”
郑赋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周慧故意把她写的卷子交给警方,而所谓的张哲遗书,是她写的?”
郝帅得意地点头:“是呀,郑队。”
“周慧是张哲毕业几年后才认识的,怎么可能……”
郝帅神秘一笑:“郑队,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张卷子不可能是周慧写的,但一定是伪造遗书的人写的,伪造遗书的人一定是凶手。当年,警方因为在卷头处发现有试卷的印刷时间,并确认与纸张年份相符,方才认为有效。所以,凶手一定是他多年前的好兄弟。”
郑赋忍不住为他鼓掌。
刘大仁被逮捕的时候,着实没想到多年后,自己的笔迹出卖了自己。
刘大仁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杀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当年,周慧气得回娘家,这事刘大仁并不是从张哲嘴里听到的,而是从邻居八卦中打听到的。那个时候,张哲已经去追周慧了,他想挽回周慧对他的感情。
刘大仁不放心,也追了上去。
当他跑到小河路段时,看到一身是水的周慧,却看不到张哲。
周慧执意要回娘家,刘大仁只好陪她回去。
在娘家换了衣服,吃了饭,刘大仁苦口婆心终于劝回了周慧。
但是,却迟迟不见张哲回来,这一等就是几天。
终于,有人在河边发现一具男尸,周慧得知后脸色发白,刘大仁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大仁是真心爱着周慧的,虽然死的人是他的好兄弟,但他不想周慧因为这件事而坐牢。
于是,他安慰周慧不要怕,一切有他。
他伪造了张哲的遗书,本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警方要鉴定张哲的字迹。为了事情不败露,他在张哲老房子的仓库里翻到了当年自己为其代写的卷子……
就这样,一切罪恶,被这张遗书掩盖。
法庭上,刘大仁一再强调:“我没有杀人,我只是伪造了遗书。”
可是,伪造遗书也是犯罪。
甄宝扇被重新调回了报社的案件组,坐在旁听席上,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出一行标题:“以爱为名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