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中国的“乡村热潮”中,不仅有官方政策上的鼓励,也有许多个体、组织、资本涌入农村。其实,乡村最需要的,一是还权于村“两委”,二是新农民的培训。
乡建不是建设为主,也不是扶贫为主,而是系统性自治修复。要远离城市文明,拉大与城市的距离,让村干部能说话算话,让村干部责权利对等,什么时候能做到还权于村“两委”,美丽乡村建设项目才能真正激活,才能旧村营造新村。
乡村建设千万不能以设计师、政府与专家为主体,只要不是农民为主体,项目注定失败。帮忙不添乱,这是乡建的原则;要还权村两委,乡村选举要重新考虑, 还村庄长治久安。选举问题对乡村破坏性很大,尤其是在南方与经济发达地区,村干部三年一选,弄得像美国选总统似的,选上忙三年,选不上闹三年,一个好端端的自然与推让制的乡村民主,活生生的用陌生人的竞争模式来取代熟人社会、道德层面的民主形式。熟人社会的温度与面子在西方民主选举的面前被无情撕裂。在湖南、湖北我问了十几个村干部,谈谈对村庄未来的打算,没有想到他们的回答惊人的相似。“我们三年一选,我们只能想三年的事,三年后我还不知道能否选上,我怎么有打算?”这种情况,村干部怎么安心?传统的农村都是村民自治,有村规民约,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各过各的日子。
1. 郝堂宏伟小学内有幼儿园。2. 郝堂村一号院,是瓷砖房改造,由孙君设计。这个房子的改造得到了农民极大的信任,从此郝堂村的规划与设计进入良性循环。3. 郝堂村的养老院。
第二,新农民的培训。社会在快速发展,乡村正成为城市人心中的田园之梦。可是现实中,乡村的卫生间、厨房、舒适度、取暖、乡愁等与城市人口的消费观有较大距离,连村里出去打工者回家也不适应了。乡村自己的田园感丢了,城市文明中的舒适度又没有。今天看到的是门前垃圾、污水横流、麻将与赌博、家中蚊虫等等,让今天的乡村处于困境之中,如何对农民进行培训就显得非常重要。陶渊明的田园生活,其实就是农民的小园。农耕文明同样也是以家家户户为田园之源,也是城市文明期待之源。对中国来说,只有农民小园能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帮助农民,也是中国农业的正道,如何把农民庭院经营起来,便是农民走向希望之道。
“离开土地谈乡村那是扯蛋;离开农民谈乡建那是自恋;远离政府谈乡愁那是做梦”
没有土壤的文明,没有农民的参与,没有政府的引导,我们不是在乡建,而是在乡愁的道路上雪上加霜。傻子都知道,土地将是农民手中最后的资源,农民如果失去了最后一点耕地,有一天又失去了打工能力,农民还有什么?那时农民不仅仅是“乡愁”,更多的是“乡仇”了。农民最自信的是顶天立地,头顶天,脚踏地,农民失去土地,就和城市人一样,头顶楼板,脚踏地板。这些要三思而后行。城乡二元化近十年非但没有缩小,相反越来越大,标志着乡愁离农民越来越近了。保护土地,其实是保护一种文明形式。把土壤养好,是可持续发展的根本。
乡村建设,只要农民不是主体,只要农民不能安居乐业,只要村委会不能成为主人,所有的美丽乡村项目只能算乡村情怀,更多属自娱自乐。乡建的核心是农民,是让农民能感受到安居而幸福,而不是我们天天在微信上秀的会所、客栈、陶艺、插花、富人的农庄与奇妙的建筑,这些只是城市人心中的乡建,不是农民的乡建,是本末倒置乡建,结果一定又会让农民“乡仇”。今天的建筑是见物不见人(农民),今天的乡愁是不住乡村的人叫乡愁,今天的乡村建筑依然不是农民的建筑,也不是农民的乡村,更多是与农民没有关系的乡村,是自娱自乐的乡建,也是学术与理论的乡建。只是把房子移动到乡村而已,乡建与农民、 农村渐渐地没半分钱关系。农民会在这场乡愁大潮中更仇更穷,因为我们真的没有把农民当回事!
充分尊重农民的意愿,克服官僚主义作用,是新农村建设中地方政府应遵循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在农村做事,要用参与式的方法,要尊重农民,要知道他们想什么和要什么。为什么很多NGO参与的项目,只要NGO离开了,农民就又回到以前的状态了呢?那就是因为他们为了完成项目而做项目,不是为了农民做项目。NGO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面上的推广永远离不开政府!
“乡村只有有产业才可持续,才能留住农民,才能吸引农村发展资本”
乡建最难做的就是,不做旅游,不做经济,不招商,不卖地。乡建只做让村民回到常态村庄,这才是中国绝大多数村庄需要的乡建。旅游可以是乡建的延伸,种粮应该农民是主体,村民是利润的主体。
很多人误解了产业的概念。中国五千年的农耕文明难道不叫产业吗?难道只有城里人的工作岗位才叫产业吗?农民,种田就是他们的产业。中国未来的农村是农民安心回到农村和农田,这就是他的岗位。农民种田就是产业,几千年的产业,养活了一个9000年的文明古国,今天农民似乎感觉做错了什么。今天几乎所有的专家与领导,一到农村就说要发展产业,要改变产业结构,要发展精准农业,要做定制农业,要做互联网……不能再忽悠农民,30多年以来,不懂农业,不懂农村,我们把农村折腾成什么样子?我非常反对伪现代化农业,反对用工业化的模式发展农业,反对用旅游经济推动农业。郝堂村没有大棚,没有现代农业,没有精准农业,没有设施农业,郝堂村尊重农业规律,春种秋收,吃时令菜,过有温度的日子。郝堂村没有走世俗之路,坚持传统,养土重孝,坚守原汁原味的传统农业,这就是郝堂村的魅力。
“只要把古村定位旅游,风险就已经开始”
1/2. 改造完成后的桃源村,房前屋后干净整洁,河道清澈见底。
不是所有村庄都适合做旅游。严格来说,传统村落和古村落更适合做乡村旅游,因为它有文化,有历史,有城市文明中最稀缺的乡愁文化。总体来说,乡村只要人文情怀比较重的,具有典型的农耕元素的,都具备做旅游的可能性。但是大部分村庄已经被新农村建设破坏了,被规划设计师破坏,被政府破坏了。有些不具备做旅游的条件:政府体制下建设的绝大多数新农村不适合;按照城市规划和设计的园林性的公园不适合;近郊与城乡没有差异性的不适合;高度商业化的缺少乡村最朴实的温度和民俗的不适合。
农村也没有必要都做旅游,农村最重要的,农民最关注的,不仅是旅游,更多的是收入。无论是哪一种形式,只要能增加收入就行,有的是养殖,有的是农副产品,有的是旅游,有的是外出务工,没有一定之规。乡村的发展,不要误以为只要做乡村,就要做旅游,过度的商业化其实对农村是一种伤害。表面上赚了钱,慢慢把农民从土地上剥离出来,想让他们回去都难;农村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和城市是不一样的,城市完全是市场化的,工人生产的东西完全是市场化的。什么意思呢?比如生产盘子,他是不买的,要进入市场,要买还得到市场去买。农民不一样,农民生产的东西,80%—95%是自己用,自己用不了的拿出去卖。农民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与市场化应该要拉开距离,几千年来非常稳定,他们没有下岗,没有竞争,也没有退休。农民只有越来越多的减少市场化,把农民留在土地上,并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做到了就是国家实力,做不到发展就不能可持续。
生活的人性化,有温度的道德感,生态的优越性,品质高于城市,恰恰是这一点,是将来推进城乡等值化的重要部分。这样的村庄,绝大多数只要政府做到基础设施、医疗、学校、养老、收入有保障,乡村就有了较强的社会价值和市场价值,农村就不需要做旅游。安居乐业,本来就是农民心目中的田园社会。
美丽乡村不要让村庄以做旅游为目的,旅游是为外人服务,不是为村民服务,这是一个原则性问题。不是所有的乡村都适合做旅游,能做的极少。100公里以外的人来旅游才会产生旅游经济,本地人叫串门,是农家乐,本地人多了是破坏性的,不能算旅游。旅游是感受异地文化,是在旅途中找寻心中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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