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霞石家庄铁道大学人文学院
轻声的发展趋势
卢晓霞
石家庄铁道大学人文学院
摘要:本文总结了近年来轻声发展趋势研究的几个问题,诸如轻声发展趋势的基本观点、具体表现、采取的研究方法、导致变化的原因及应采取的规范原则,并提出了个人的观点,认为轻声存在一定程度的衰颓趋势,应当遵循柔性原则和一致性原则对轻声这一动态语音现象进行规范。
关键词:轻声;发展;规范
轻声是汉语一种特殊的音变现象,其涉及语音、词汇、语法的综合特点,决定了发展过程的活跃性和变化的复杂性。因此,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有学者关注到轻声发展变化的趋势,也引起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本文就从轻声发展的基本趋势、研究方法、具体表现、根本原因及规范原则等方面对目前存在的主要观点进行述评。
目前关于轻声发展的趋势,可以归纳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轻声呈衰颓的趋势,也有人认为轻声呈增长的趋势。
主张轻声是增长趋势的学者主要有江成、厉为民、巴维尔等。江成认为,“这些年来,两读词一直在增加,很多‘中重’式的词变成了两读词……这种情形现在特别显著,人们自从掌握政权以后,政治水平和文化水平空前提高,过去流行范围相当狭窄的‘字儿话’,现在使用的人越来越多,使用频率也越来越大,这种情形使得很多词从中重式变成两读式,向纯‘重轻’的方向过渡。”[1]厉为民则明确地提出:“反映新生活新事物的词不断产生着,其中一部分已经成为群众口头语言中相当活跃的语词……有些很可能发展成公认的轻声词。随着科学技术的普及和物质文化水平的提高,必然有大量词汇进入日常口语,可以想见,轻声词的数量会逐渐增加。”[2]巴维尔(1987)根据轻声词的发生机制推断,“轻声词可能至今仍在产生”[3]。
总的来看,对轻声词呈增长趋势的论述比较零散,不集中,不系统,缺乏对轻声词整体情况的实际调查,论述不够充分。相反,更多的学者对轻声的历时发展进行了综合考察,运用各种调查手段,通过具体数据得出结论,认为轻声词在衰颓减少。持这种观点的学者有高景成、李根琴、王旭东、劲松、朱宏一等,详尽的论述和分析颇有说服力。
(一)分析方法
对轻声发展的分析方法主要有两种方式:词典收录情况对比分析和人群口语发音调查。
《现代汉语词典》不同版本中的轻声词的数量:分别为1992年版为2627,1998版为2762,2002版约2300多个,2005版约2200个。在轻声词收录的总量上整体呈递减趋势。劲松、朱宏一、李根芹等都对轻声词在不同年代版本的《现代汉语词典》中的收录情况作了周遍性的调查,调查一般涉及这样几个方面:增加的轻声词、减少的轻声词、非轻声或两读轻声改为轻声词、轻声词或两读轻声改为非轻声词。通过对各种情况的轻声词数量或百分比进行统计归纳,一一比较,发现增加的轻声词和非轻声或两读轻声改为必读轻声词的数量少于减少的轻声词和必读轻声词或两读轻声改为非轻声词。因此,得出的结论均是轻声词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衰颓趋势。个人认为,相比较通过轻声词的数量对比得出结论,用百分比得出结论更加精确和客观。
此外,有多篇硕士论文用更多的篇幅和更精细的分析探讨了轻声词发展的趋势。孟茜的硕士论文《现代汉语双音节轻声词的轻声化功能动因研究——以《现代汉语词典》为例》就针对《现代汉语词典》所收录的双音节轻声词进行了类型的划分、数量的统计,以及发展趋势的分析。分析的范围划定为习惯轻声词,而剔除了规律性较强的含“子、头”的轻声词。因为规律性较强的包含后缀或类后缀的轻声词具有一定的类推性,即便存在一定的变化,也不能确定是轻声词的动态发展还是词语本身的增减变化。
轻声是一种口语现象,通过词典收录情况的比较分析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体现轻声词的发展变化,但是口语中轻声的实际发音未必与词典的标注完全吻合,尤其是习惯轻声,在日常生活当中的发音会有一定的随意性。词典中对轻声词的收录和标注会体现出学者所制定的规范的方向,是出于教学、评测等工作易于确立评判标准的要求。所以,把这一调查结果作为唯一的依据可能是不够全面的。
王旭东、周晨萌等采用的则是口语发音实际调查,对普通话人群在轻声词使用上的具体特点以及不同语言社团表现出的差异进行分析。王旭东于1990年6月,在北京一所中学做了一次语音调查,发现所谓“读轻为去”在北京人的口头语音中是一种普遍存在、有章可循的音变现象。比如“哥们儿、大老爷们儿”中的轻声音节“们”,都是全降的去声,王旭东称之为“轻声去化”[4]。
周晨萌针对“老北京人”,即在北京出生和长大而且父母双方也都是北京人的人群进行调查,按照性别、年龄、文化程度、职业和民族五大社会特征在6个地区进行了随机抽样,通过比较发现,“北京话中特殊的轻声弱化音节在不断消失,其消变过程大致可以描述为由高文化人群向低文化人群、由年青人向老年人逐步扩散”[5]。
劲松对7个北京人进行语音实验,结果发现“就轻声词的音长来说,30岁以下的年轻人读得更短促一些,而且这种缩短表现为整个词的缩短而非轻声音节的缩短。”[6]就音高来说,50岁以上的老北京人调域差最大,前后音节的轻重对比非常明显,而30岁以下的年轻人的调域差就小得多,轻重对比也不那么明显了就音强的能量强弱来说,老年人后音节的能量更弱些,而年轻人则偏强一些。
总体来看,轻声在不同人群中的使用和使用人的年龄有关,有老派和新派之分,相对老派来说,新派对轻声的使用渐趋衰颓。
(二)具体表现
轻声词发生的历时性的变化主要表现为必读或两读轻声词变化为非轻声词或轻重两读词。
高景成早在1959年就注意到,由于方言和外来语等的影响,以及新词的增加,北京话的轻声有逐渐衰颓的趋势。原来的轻声词逐渐不轻了,如“曹操、通州、老鼠、先生、西瓜”等;可轻可不轻的逐渐说重音了,如“记录、成就、限制、仪器”等。
李根芹更为详细地分析了轻声词衰颓的情况。她认为“有语法轻声和习惯轻声两种轻声词”[8]。语法轻声词,如助词“的、地、得、着、了、过”和语气词“啊、吧、呢、吗”,以及语素词尾“子、头、巴、么、们、儿”等等。习惯轻声词是指单个字有自己的本来声调,只是放到词中,由于人们的语言习惯才变读轻声。其中有所衰减的主要是“习惯轻声词”。具体地说,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有些必读轻声词变读本调。例如:“褒贬、财主、长虫、抽打、灌肠、面筋、牧师、土地、刑法、针眼”等。有些必读轻声词变为轻重两读。例如,1978年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中的“白天、北瓜、本钱、交通、残疾、吃食、出毛病、得罪、底细”等35个必读轻声词,到了1996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就注为轻重两读词了。以前轻重两读的词逐渐以重读为主。1978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共收录了280个左右的轻重两读词,其中“操持、插口、茶水、程度、景致、夸奖”等词,1996年版《现代汉语词典》已改作重读了。
相比之下,朱宏一对轻声词发展趋势的分析更为细致,他通过各种类型的轻声词在不同年代版本的《词典》中的收录情况对比,对轻声词语的增加与删减和动态处理的情况作了精确的分析。这些分析包括:新词的增加和旧词的删减,“《词典》第5版比第3版减少了31个轻声词语,约占该词典轻声词与总数的1.2%”[9]。同时,应当注意到,在新增的轻声词语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方言词,这部分词应当是原本就存在与方言口语当中的,所以不能看做是新增加的轻声词。而减少的词主要是一些较为老旧、使用频率较低的口语词和方言词。所以,总的来看,这部分轻声词的变化并不能体现轻声的发展趋势。真正体现轻声动态变异的应当是轻声词标注的变化。朱宏一将这种动态变化总结为以下六种:轻声变为可轻声、轻声变为非轻声、可轻声变为轻声、可轻声变为非轻声、非轻声变为可轻声、非轻声变为轻声。通过数据分析和对比可以发现,轻声的发展趋势主要表现为轻声向可轻声、非轻声的演化和可轻声向非轻声的演化,存在衰颓现象。
王旭东提出了轻声词衰减的另一种表现“轻声去化”现象。轻声去化一般发生在词或短语的的收尾音节上,但不是所有在词语结尾的轻声音节都要去化,轻声去化有两个分布环境。一是当前面音节是非上声字时,其后收尾的轻声音节常常去化,且尤以阳平字后的轻声去化最为常见。“这是由于词语波形作用的结果,因为阳平调的后部已开始下降。去声降得更低,其后的轻声即使去化,也因为动程短,与前一音节的反差小而易被忽略;当前面音节是阳平时,阳平的调型与去化轻声的调型相连,正好构成一个完美的单位词语波形‘↗↘’”。二是在“中轻”组合中,轻声音节容易去化。“中轻”格式中,两个音节的强弱高低反差不大,轻声的线性实质表现充分,变成与去声相似的调形、相近的时长。
轻声衰颓的原因可以分为内因和外因两方面。
(一)内因
首先,轻声缺乏功能性。大多数轻声属于习惯性轻声,没有辨义、构词、区别词性等功能,即使不读轻声也不会影响语言的交流。
其次,轻声具有不稳定性。轻声词的变异、分歧和衰减都集中在习惯轻声。这种不稳定性是因为轻声源于口语,在使用上有一定的随意性,很容易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因年龄、性别、文化层次和地区等情况的不同,在轻声词的使用上存在差异。
(二)外因
首先,普通话的大力推广导致轻声词的减少。轻声是北京方言的典型体现,地方色彩浓郁,随着普通话在全国范围内的大力推广和普及,轻声词逐渐减少。特别是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人群,轻声词的使用相对减少。
其次,社会的融合对轻声词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社会的快速发展和高度开放促进了语言的融合,随着不同方言区的交流日益频繁,方言间的相互影响越来越强,而外来人口的融合,更促进了南方方言对普通话的影响,表现出南北方言融合的趋势。
因此,轻声词的发展总体上呈衰颓趋势,但是在局部范围内总会有新的轻声词产生。轻声作为一种重要的语音特征,将长期地存在于普通话的语音系统中。
关于轻声规范的原则,许多专家学者都提出了具体的观点,宏观的指导原则可归纳为以下两点。
(一)柔性原则。轻声词始终处在动态发展的过程中,因此,对于轻声词的界定和规范要有一定的弹性。以《现代汉语词典》为例,最新版本当中的轻声词增加了两读轻声词的比例,减少了必读轻声词的数量,就是柔性原则的体现,顺应了轻声衰颓的发展趋势。袁贵仁先生指出:“制定语言文字的规范和标准要从已有的研究成果出发,有的可以刚硬一点,有的则需要柔软一点。比如,研究基础较好的有把握的规范和标准可以刚一点,研究基础不太好的规范和标准则应当柔一些。”
(二)一致性原则
任何语言现象的类型或范围在进行界定和规范时,都应当遵循一致性原则。陈小燕认为一致性原则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指对轻声词的界定应具有类别的一致性。”[11]尽可能地以“类”为单位界定轻声词,使其具有类推性,让学习者找到能够遵循的规律,而非以“个体”为单位逐个识记是否轻声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现代汉语词典》当中也依然存在许多不一致的现象。例如,与“瓜类”有关的词条,只有“黄瓜”一词标读轻声,其他如“西瓜、南瓜、冬瓜、地瓜”等全标读原调;表方位的“东边、西边、南边、上边、下边、前边、后边、里边、外边、左边、右边”等全标读轻声,而唯独“北边”却标读原调;“那里、哪里”标读轻声,而“这里”却标读原调。这无疑给学习者带来一定的困扰,对个别轻声词需要单独记忆,增加了学习的负担,影响了学习的效率。
一致性原则的另一方面指的是各类词典或词表对轻声词的收录数量和具体标注方面具有一致性。《现代汉语词典》和《普通话水平测试大纲》表1、表2是目前较权威的词典和词表,二者在轻声词的收录数量和具体标注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差异,大大削弱了词典、词表的指导性和权威性,导致学习者无所适从。各词典、词表应当如何协调,达到规范和标准的一致性,是值得当前学界关注的一项重要工作。
参考文献:
[1]江成.复音词的轻重音的整理问题[J].《中国语文》,1956 (5):28-29.
[2]厉为民.试论轻声和重音[J].《中国语文》,1981(1):35-40.
[3]巴维尔.北京话正常话语里的轻声[J].《中国语文》,1987 (5):330-345.
[4]王旭东.北京话的轻声去化及其影响[J].《中国语文》,1992 (2):124-128.
[5]周晨萌.80年代北京日常口语中轻声音节的变异[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8(2):60-67.
[6]劲松.现代汉语轻声动态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7]高景成.由许多词汇里看轻声衰颓的形势[J].《文字改革》,1959(2):
[8]李根芹.轻声衰颓现象应引起足够的重视[J].《语文学刊》,2001(4):3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