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借代和新词

李梅娟上海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论借代和新词

李梅娟
上海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摘要：借代作为一种认知模式在日常生活和作品中被人们普遍应用。在认知语言学中，借代是基于邻近关系且涉及同一域结构内部的映射，它是人类思维方式之一，来源于人类的体验认知。在借代认知模式下，人们借助空间映射和突显理论创造了很多新词，这对现代词汇的发展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借代邻近性心理空间突显新词

一、借代的含义和本质

借代是指用Y来替代X，X与Y具有相关性，Y 是X的突显特征。认知语言学认为它是一种基于邻近（contiguity）关系且涉及同一域结构内部的映射。Lakoff & Johnson在1980年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第八章中指出借代具有指代功能（referential function）,即它允许我们用一种实体去代替另一种实体。但是，借代不仅仅是一种指代手段，它还具有提供理解能力的功能。例如当我们用部分来代替整体的时候，我们强调的是这部分所体现的特点可以代表整体特征。借代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还是人们日常说话、思维和行动的一种思维方式，其实质是概念性的、自发的、无意识的认知过程。借代是使抽象范畴概念化的强有力的认知手段(Ungerer,2001)，Kovesceses&Radden（1998）认为在这一认知过程中，在同一域矩阵(domain matrix)或理想化认知模式(ICM)内一个概念实体(指代方)从心理上激活另一个概念实体（被指当方）。比如，当你想知道某个人是什么音的人的时候，如果你看到了他的脸部照片或者画像，你会对这个人有一些基本的了解；而当你看到的是其背影或者脸部以外的其他部位时，你会觉得不能了解到关于他的信息。这是因为在我们的日常文化中，某人的脸是他本人的突显特征，我们常常根据一个人的脸来得到他的基本信息的，此时看到他的脸就激活了对他整个人的认识。

借代是系统化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某个事物和其他事物的相关性来对该事物进行概念化理解（Lakoff&Johnson，1980）。例如，当我们提到某一部鲁迅时，我们不仅会想到这一本小说，或小说内容本身，而且还会考虑到与之相关的鲁迅的构思、写作技巧以及他在小说创作历史中的地位等。

借代来源于人类的体验认知。因为在物理或因果关系的基础上，我们经验的各个方面相互之间可能存在邻近性，这种邻近性更容易产生借代(Steen,2005)。例如：City A is half an hour from city B.这里用时间“half an hour”来代替距离，是因为我们自身经历过从A城市到达B城市这段距离所花费的时间大约是半小时，这半小时的时间和距离是相关的，而距离是抽象的，所以，用花费的时间借代指距离更便于理解。

二、借代的应用和分类

（一）借代在作品和日常生活中的应用

基于接近原则(principle of proximity)的“相邻联想”是人类认知和命名的一种普遍方式（李国南，2001）。从认知和心理学的角度审视，不管作者代作品，还是时间代距离，任何两者之间都没有相似性，而只是处于相互邻近的关系之中。这种物质的或非物质的邻近关系会给人的心理造成一种空间上或时间上的邻近感，从而引起人们的联想思维活动。舌头是语言的工具，两者处于邻接关系之中，舌头便成为了人类语言中普遍存在的一个借代词（如白费口舌、毒舌等）。借代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小说诗歌等作品中也很常见。

例如，食堂里做饭的原材料不够了，食堂管理员便打电话给别人预订中午的材料，我们会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喂，‘馒头’吗？你中午送200个，今天下雨，我不能出来了，你帮我给‘豆腐’说一声，送20斤，给‘土豆’说，是50斤，给‘米线’说，送30斤……”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笑，但生活中像这样的借代太多了，为了简洁方便，便用卖东西的人所卖的东西代称其人。

在诗歌小说中也常会用到借代。如《琵琶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里用官名“江州司马”代作者自己。诗歌中还常用“烽火”指代战争、用“帆”指代船等等。又如茅盾小说《现代化的话》：你要是爱细腰粉腿，就有跳舞场。这里的“细腰粉腿”就是用舞女的典型特征来指代舞女。

（二）借代的分类

综合研究，借代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1）用部分代整体。例如：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里用“一针一线”指代所有的物品。

（2）用整体代部分。例如：给车加满油。这里用“车”指代车的油箱。

（3）用容器代内容。例如：我们去喝一杯吧。这里用“一杯”指代酒或饮料。

（4）用事物特征代本体事物。例如：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那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鲁迅《药》）。这里用“红眼睛”指代牢头阿义。

（5）用材料代成品。例如：五十年间万事空，懒将白发对青铜（陆游《又又》）。古代用青铜做镜子，所以这里用“青铜”代指镜子。

（6）用生产者/作者代产品。例如：我喜欢读鲁迅。这里用“鲁迅”指代他的作品。

（7）用地点代机构。例如：华盛顿和莫斯科之间的对话。这里用“华盛顿”和“莫斯科”两个地点指代两国政府。

（8）用地点代事件。例如：水门事件改变了美国政治和历史。这里用“水门”指代美国总统窃听和偷拍事件。

（9）用受控者代控制者。例如：地铁罢工了。这里“地铁”是受控者，用地铁来代指地铁工作者。

（10）用原因代结果。例如：笋舆行过复缘亭，千亩修簧一色青（严修《别后》）。这里“笋舆”就是竹舆轿，先有笋后有竹，笋是原因，竹是结果，用笋代指竹就是原因代结果。

（11）用结果代原因。例如：在场的观众都为运动员捏了一把汗。这里“捏了一把汗”是紧张、着急的结果。

(12)用具体事物代抽象事物。例如：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里用“枪杆子”指称武装斗争。

所有这些分类，不管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都体现了相关的两者之间的替代作用。

三、借代创造新词

借代是用一种经验与存在来构建另一种经验与存在，是同一个认知模式内的映射，我们可以从跨空间映射的角度来探讨借代创造新词的过程。

Fauconnier&Turner（1996）提出了“概念合成理论”，他们认为我们在思考和交谈时不断建立心理空间,而且这些空间彼此之间是关联的。“概念合成”是指通过跨空间的部分映射将两个输入空间加以匹配,并有选择地将各自的元素部分地映射到合成空间,由此形成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心理空间并不是语言的有机组成部分，但语言和语言的使用为空间域之间的潜在映射提供了依据，它可以确立心理空间之间以及心理空间中各元素之间的联系。概念整合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一般性的认知操作方式，是人们进行思维和活动，特别是进行创造性思维和活动时的一种认知过程。

在借代认知模式中，相互邻近的X、Y处于同一域内，X被看做Y。借代的主要功能是通过指代方Y来激活被指代方X，通过这一指代过程，X便得到了突显。在X被激活的同时，Y也会被附带激活。Feyaerts(2000)从概念关系的功能和性质两个方面分析了借代的特点：借代的概念关系功能是指代转移，概念关系性质是邻近性。他认为概念关系的性质对于借代至关重要。指代方和被指代方之间体现的是同一域内的邻近性，两者看起来好像不能进行跨空间映射和概念合成，但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指代方隐含的被指代方已存在于说话人脑中所建立起的一个可能性心理空间中，从而构成了同一认知域内的部分映射。

例如：买家在买东西时常常会跟卖家讲价，这时他们会用到一些借代词，比如：“削价”“砍价”“杀价”“大出血”等等。下面就来分析一下在这种情景下的借代认知模式，如图一：

图一

在人们一般的体验认知中，“刀”是一个名词，是一件物品，其功能包括：切、割、削、砍、铡（物体），这是输入空间1。在商场和菜市场中，商品价格有高有低，当买家觉得价格高时，会和卖家讲价，这就是输入空间2。在某一特定的买卖情景中，买家从用刀“切、割、削、砍、铡”物体的具体动作到“切、割、削、砍、铡”商品的价格，产生了“削价”“砍价”“杀价”等行为和新词，刀和价格两者之间是相关的。另外，从卖家的角度看，因为卖家这种被迫降价可能更多的是要强调他是在“割肉”，在“大放血”，这是合成空间。这些词的意义的转变，就是源于人们心理上识别“刀”这个事物的突显原则，并通过域内映射而产生。“刀”字衍生出来的新词体现了人们的借代认知模式和心理思维。

借代的认知过程也是在突显理论的基础上完成的，借代词语所表达的实体往往是认知上突显的实体（指代方），它作为认知参照点触及其他不突显的实体，从而激活目标概念实体（被指代方）(Langacker, 1993)。借代发生的认知机制受到语境因素的影响，对被指代方的心理触及(即借代的发生过程)往往是在具体语境下通过突显指代方而获得的，指代方是指为了理解被指代方所需要的属于同一域矩阵内的某一域(Croft, 1993)。

例如“高富帅”“白富美”“矮穷挫”等词语就是基于借代认知模式而出现的。“白富美”指的是皮肤白皙、家境良好、相貌出众的年轻女性。“白”：一白遮百丑，白对于女性而言具有十分的重要性，这也是中国传统的审美理念。“富”：家庭条件较好，现在的人都比较现实，所以家境也是评价一个人水准的参考因素。“美”：对于女子，有美即可，这是最关键的要素，也是好女的比较重要的标准。当然这都是表层的，无关内涵。这里的“白”“富”“美”都是某些年轻女性突显特征的一部分，用这些突显特征来代指这部分人，体现了突显理论在借代中的应用。“高富帅”“矮矬穷”等词的产生也是同样的原理。

又如“查水表”一词经常出现在警匪电影中，比如警察为了在不打草惊蛇，在犯罪嫌疑人不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其窝点，谎称自己是查水表的而让犯罪嫌疑人开门。“查水表”本来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语，但在这里它被赋予了其他的涵义，用“查水表”指代“警察将检查屋内的人是否在从事犯法事件”或“警察将逮捕屋内的人”。这里用“查水表”指代和它隶属于同一框架的相关事件（现实生活中的犯罪事件），这是一个典型的基于借代思维的意义建构方式。

“红衫军”是媒体对台湾地区以施明德为首的参与“反对陈水扁”运动的人的代称，因为他们在举行“倒扁”示威游行及其他活动时身穿红衣，因此被称为“红衫军”。这里的“红衫军”是用他们穿的红衫的特征来代称与之相关的作为整体的这群人。

又如“白色垃圾”等词的出现。“白色”明度最高，色相为零，属于颜色的认知域。当我们谈到各类塑料制品使用后被人们随意丢弃，然后致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时，人们根据认知事物的突显原则，通常会首先意识到它最突显的属性——白色。当我们从保护环境的角度来看，“白色”经常被用在塑料制品造成的环境污染这一认知域，因此出现了“白色垃圾”“白色污染”“白色灾难”“白色公害”等一系列的新词语。

四、结论

综合以上论述，我们了解了借代的含义、本质、分类以及它在日常生活和作品中的广泛应用。借代作为一种认知模式和思维方式，对新词的产生和构成具有重要贡献。新词的出现和广泛使用，体现了语言的灵活性、适应性和创造性，从认知语言学的观点来对这些词进行研究，有助于拓宽我们的视野，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语言和思维的关系。本文从借代认知模式的角度对新词产生进行解读，挖掘新词产生的认知机制，不难发现，这种认知机制基于概念合成空间和突显理论，利用代替方和被代替方的邻近性而产生一系列的新词。心理合成空间是人们进行思维活动一种新的概念化过程，尤其在创造性思维活动方面表现突出。作为一种意义建构理论，心理空间为新词的产生和分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它能更好地解释新语言的意义。它也为我们正确理解构词规律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突显理论和邻近性也为新词的产生提供了基础。正是基于某事物的突显特征，以及这些特征与原事物的相关性、邻近性，人们才有机会利用这些特征而创造新词，并赋予其新的含义。

总而言之，当今社会的新词是以人们的认知心理为基础而产生的，是认知机制作用的结果。从借代的认知模式入手，基于心理空间、突显原则和邻近关系而产生的各种新词极大地丰富了语言的表现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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