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华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生态批评视角下的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
李江华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生态危机是生态文学产生和发展的主要动因。20世纪60年代随着生态文学、生态思潮的日益高涨,生态批评也逐渐升温。生态批评的主要目的和任务不仅在于揭示文学作品的生态思想及其根源,还应探索文学的生态审美和艺术表现。儿童文化有别于成人文化,儿童文学是注重情感与想象力的感性文学,儿童文学中以“自然” 为主题的儿童文学精神价值高于成人文学。儿童文学是以审美和艺术表现为进路的生态批评的重要研究对象。具有自发性生态文学特质的大自然儿童文学是20世纪俄罗斯儿童文学最强大的支脉,也是出版量最大、最稳定的少儿读物,其代表作品比安基的《森林报》和普里什文《太阳宝库》的艺术表现充分体现了整体性、交融性的生态审美原则。
生态文学;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生态批评;生态审美
生态危机主要由于人类的活动导致局部地区甚至整个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的严重破坏,从而威胁人类的生存和发展。20世纪60年代以来世界范围内愈演愈烈的生态危机不仅促生了波及所有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生态思潮,同时也成为生态文学产生和发展的主要动因。1962年美国女生物学家蕾切尔·卡森发表了长篇文学性科普作品标志着生态文学的正式诞生。伴随着生态文学、生态思潮的日益高涨,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生态批评也逐渐升温,在上世纪90年代成为文学研究领域的显学。生态批评最主要的目的和任务是揭示文学作品所蕴含的生态思想、揭示生态危机产生的思想文化根源、探索文学生态审美和生态的艺术表现。儿童文学是注重情感与想象力的感性文学,因此以生态批评的视角考察儿童文学文本应当以审美和艺术表现为进路,而非理性的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和蕴含的生态思想。本文试图从生态审美和艺术表现两方面对《森林报》、《太阳宝库》中体现整体性、交融性生态审美的经典段落进行文本分析,可望探讨大自然儿童文学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独特、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及价值。
生态文学是上世纪60年代才出现的概念,但作为一种文学实践它几乎和人类文学的历史一样绵长。 王诺在《欧美生态文学》一书中对生态文学做出如下界定:“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和表现自然与人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根源,并从事和表现独特的生态审美的文学。生态责任、文化批判、生态理想、生态预警和生态审美是其突出特点。”[1](P27)这一界定被认为具有很高的理论价值,同时也存在着对于生态主题先行的界定是否把人类历史上源远流长的生态思想资源抛却到视野之外的质疑。因此王惠在《自觉的生态文学与自发的生态文学——生态文学概念辨析》一文中对王诺的界定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生态文学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无疑,广义的生态文学可以指全部的文学,因为实际上所有的文学写作都应建立在自然生态的背景之上,而不是相反;而狭义的生态文学是在题材和观念两方面都表现了自然以及人与自然深刻关系的文学。她还认为,生态文学有自觉、也有自发之分,甚至还有介于二者之间的生态文学,而自发的生态文学往往是在主体消冥、与物为春、澄怀味象的写作状态下完成的,虽然不见得有明确的创作目的和现实意图,但在某种程度上,更符合生态观念和生态精神,更符合文学的审美性质。[2]如果以这样一个相对宽泛、文学主题先行的标准去考察儿童文学中以自然为书写对象的作品,就会发现儿童文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作品都属于自发性生态文学。
(一)儿童文化的特殊性
“儿童与成人是人类生命形态的两级。”“儿童世界是拥有独特文化的独立王国。”是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朱自强教授儿童文学本质论的重要出发点之一。对于拥有独特时空感、价值观和人生态度的儿童来说他们的文化与成人文化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首先儿童是本能的缪斯,与成人相比艺术化生活对于儿童来说是自然的,而非人为的,儿童文化的艺术性不仅体现在他们的生活态度、思维、语言中,也体现在其日常行为中。其次儿童是非功利的游戏者,在儿童的游戏中所有的探索和发现都是最本质、最纯粹的,“在儿童的生活中游戏是一种精神的体现,游戏是儿童理解、体验、超越生活的方式,是一种存在的形式。”[3]再次,儿童文化具有天真的生物性,“儿童拥有生物的法则,儿童保持着与自然的交感,因此,‘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这一真理在成人, 是出于理性认识之中,而在儿童却出现于他们自然、本真的生活之中。[4](P16)换句话说儿童文化是具有生态性的文化,儿童看待世界的目光是完整的、是没有成人的妄自尊大的,相反是充满天真、同情和赠与精神的。这是儿童文化作为生态批评资源区别于成人文化的最突出、最具价值的部分。
儿童文学是儿童文化的载体之一,是表现儿童文化独特性的文学,它所蕴含的有别于成人的珍贵文化资源值得文学批评的关注。
(二)儿童文学的美育功能
如果说,感性与理性在成人文学中孰轻孰重是文学家、美学家争论不休的话题,那么对于注重情感和想象力的儿童文学来说它一定是抗拒理性、抗拒教训的感性文学。 感知是儿童与生俱来的潜能,与成人相比他们对事物形状、颜色、声音有着更敏锐的感知系统,他们的感受能力更细腻、更发达。“儿童的感性需要交由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园丁——儿童文学来守护和培养”。[5](P165)因此儿童文学必然,也必须是感性的。
儿童文学具有审美、认识、娱乐、教育等多种功能和价值,其中旨在培养和强化人的感知力、想象力,丰富人的情感,拓展人的精神世界,塑造人的创新求异能力的美育功能应当是儿童文学的最重要的属性,而为儿童读者搭建起人生审美世界的正是感性儿童文学的阅读。
(三)以“自然” 主题的儿童文学精神价值高于成人文学
与“爱”与 “死”这两个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相比,“自然”并非成人文学审美关照的主要对象。但是儿童文学发展的历史却证明“自然”备受儿童文学的青睐与钟爱。《昆虫记》《荒野的呼唤》《森林报》《黑骏马》《小鹿班比》……始终是儿童文学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现象可以通过心理学家霍尔的“复演说”(“复演说”是由美国心理学家霍尔提出的,他认为从胎儿的成长过程到新生儿坠地,再从婴幼儿长成少年,正是人类从自然界中成长过程的一次浓缩和“复演”)得到印证,即人出生后个体心理的发展复演了人类进化的过程,儿童年龄越小就离自然越近,如同原始的初民与大自然保持着更纯朴、更天然的联系一样。除此之外儿童对审美需求上的好奇心和审美选择的宽泛性也使得以“自然”为题的儿童文学作品的发展是成人文学所望尘莫及的。
在当代,随着全球范围内生态问题的日益凸显和环保意愿的增强,“自然的母题”必将迎来创作的新高,作为抗拒理性的儿童文学不可能被生态思想利用来解决人类生存的功利性难题,“它们只是通过文学的审美促成儿童与自然的精神沟通,有了这种沟通,人类与自然界的未来就有了希望”。[6](P209)
笔者认为无论是儿童文化的特殊性,还是感性儿童文学的美育功能,以及儿童文学中以“自然”为题的作品超越成人文学的精神价值都应当引起生态文学评论届的高度重视,尤其是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今天。
韦苇称俄罗斯的大自然文学是世界儿童文学史上的一枝独秀。[7](P561)同时他也指出,“大自然文学”是在难于概括的情况下姑妄一用的新造名词。[8] (P8)也许正是由于对“大自然文学”一词的“姑妄一用”才导致他编著的《世界儿童文学史》一书的第五章第四节目录中出现“俄罗斯动物小说”包含“普利什文大自然文学”和“比安基大自然文学”的这样逻辑上的矛盾。
事实上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属于起源于17-18世纪的知识类儿童文学。早在儿童文学诞生之日起作家们就开始着笔探索为儿童普及知识的途径。在俄罗斯儿童文学中知识性读物,特别是以大自然和动物为描写对象的传统颇为久远。从19世纪阿克萨耶夫的《孙子巴罗格夫的童年时代》和《带枪猎人的笔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故事和散文,契诃夫的《卡什唐卡》和《白额头母牛》、库普林的大象的故事,到20世纪比安基的《森林报》、普利什文的《太阳的宝库》,众多优秀的适合孩子阅读、专为孩子创作的作品形成了俄罗斯儿童文学的最强大的支脉。1917年十月革命苏维埃政权确立后,大力普及科学文化知识、培养建设新型社会主义国家合格人才的政治导向为知识类读物提供了蓬勃发展的契机。但是自20-30年代起苏联儿童作家在顺应这一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并未一味迎合政治需求,而是在不断摈弃实用主义的过程中开辟出俄罗斯儿童文学中最独特的文学品类,即以严谨科学、真实客观的态度将自然作为书写对象,从儿童感性的审美角度出发欣赏、赞美自然,继承传统人道主义精神对自然与人的关系展开哲思,从而在丰富和保持儿童对自然与生俱来的新奇感和亲近感的同时,帮助他们树立热爱自然、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生态伦理观的大自然儿童文学。
在2008年由莫斯科《Академия》(《科学院》)出版中心出版的《儿童文学》一书中将“Природоведческаялитературадлядетей(大自然儿童文学)”作为俄罗斯儿童文学的重要类别部分纳入了本书的第十章。该章作者М.С.Костюхин认为,俄罗斯的大自然儿童文学作品类型丰富,无论是生物学、动物学知识的访谈,还是动物小说、自然现象随笔、渔猎故事、博物学童话,甚至给予青少年自然爱好者的科学实践建议都属于大自然儿童文学的范畴。[9](P9)它兼具科学类读物和艺术类读物的特点,作者即追求最大限度的客观性,又要通过作者个人主观的态度,以艺术的思维完成对事物本身的充满感情的描述。由此可见 “大自然儿童文学” 不仅不是 “姑妄” 的概念,而是被俄罗斯儿童文学届普遍认可的儿童文学类别。与此同时韦苇也指出 “他们(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的艺术生命力远比奉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有些作家的作品的艺术生命力要强大持久,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尖锐但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正因为如此,西方世界对这三位作家(普利什文、帕乌斯托夫斯基、比安基)怀有特殊的崇敬之情,并作出了一些研究和探讨,而我国对这个作家群体尚未作专门的关注。”[8](P9)
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之所以成为世界儿童文学的“一枝独秀”和俄罗斯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俄罗斯地广人稀,被誉为森林中走出来的民族,在天性中保留了较其他民族更多的原始的力量。俄罗斯人面对自然的‘生态意识’似乎觉醒得更早,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一部俄罗斯文学史,就是俄国人亲近自然、体味自然、再现自然的历史,‘人与自然’的母题,像一根红线一样贯穿着俄罗斯文学的历史,每一位著名的俄罗斯作家和诗人,几乎都是俄罗斯大自然的歌手和画家。”[10]俄罗斯这一特有的民族文学传统不仅为成人文学创作,同时也为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厚的养分,所以“自然”一向是俄罗斯儿童文学的重要主题,大自然儿童文学也是出版量最大、最稳定的少儿读物。刘文飞在“道德的”生态文学——序《俄罗斯生态文学论》一文中曾指出,俄罗斯生态文学是道德的生态文学,也是亲情的生态文学。这使得它在世界生态文学之林中显得与众不同。[10]而人道主义的特征不仅是俄罗斯生态文学有别于世界生态文学的特征,同时也是俄罗斯大自然儿童文学的重要特质。
比安基是大自然儿童文学的奠基人,也是最高产、作品最具生命力的作家之一。在1918-1981年间出版的13卷《儿童文学图书目录》中他的作品印数始终名列前茅。在中国,据不完全统计仅《森林报》就有七八十个版本。
比安基的创作经历与他的童年生活密不可分。父亲是彼得堡动物学博物馆鸟类馆的负责人,家里养着许多飞禽走兽,作为父亲得力的小助手他终日与动物朋友为伴。他热爱大自然,在成年后的科学考察、旅行、狩猎及与护林员、老猎人交往中,他留心观察和研究自然界的各种生物,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为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使笔下的生灵栩栩如生,形象逼真动人。有“发现森林第一人”“森林哑语翻译者”的美誉。
童话是儿童读物中最常见的体裁。将童话的优点用于大自然儿童文学当中曾经被尝试,但并不成功,因为童话中的想象往往会改变科学事实的原貌。既要保留科学事实,又要传递常常与传统道德观相悖的自然科学规律并非易事。因此童话作家很少涉足自然主题。即使许多童话中的主人公是动物,它们也都只代表不同性格特点的人。大自然童话是比安基最成功的创作体裁之一。他笔下的童话不仅传递道德伦理观,而且饱含着各种自然科学知识(因此比安基称自己的童话为“童话-非童话”)。比安基笔下的童话的想象不仅能够吸引读者,而且是丝毫不逊色于科学事实了解自然世界的艺术手段。
1928年问世的《森林报》是他正式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标志。《森林报》是一部极其特殊的儿童作品。全书分四个季节、十二个月描写了森林、城市、集体农庄等地的动物、植物、鸟类、昆虫、人依季节变化的不同的生活状态和习性。看似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知识类儿童作品,但却拥有独特的审美意义和价值。
比如《森林报》在开篇第一章写到:
“一年的十二个月就像是车轮的十二根辐条,车轮滚滚,每根辐条依次滚过,当第一根辐条重新滚回来时候,车轮也就正好转了一圈。可这时的车轮已经不在原地,滚向了远方。”[11](P9)
作者通过简单、形象的比喻道出了一年四季时间更迭的变与不变和大自然的生生不息。
又如在第十一章“哥伦布俱乐部”一节中写到:
“森林是慈父,林中的所有动植物都是它的子孙。它们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又极其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好像用扑克牌搭起的房子,只要抽掉一张,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对森林和它子孙的爱,会帮助我们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探究森林中复杂的自然规律。盗猎者不但不喜欢森林的子孙,更不会了解它们。他们过于冷血,这会使他们变得更可恶。没有一种动物会像盗猎者一样危害森林。”[12](P137)
哥伦布俱乐部模拟法庭中法官对盗猎者法庭审判的总结性陈词中道出了大自然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家园,也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破坏其平衡必遭惩罚的生态整体观。
再如第十二章“雪下的生命”中写到:
冬天,无论你何时站在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极目远望,都会情不自禁地想问:“这片寒冷干燥的‘汪洋’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积雪底下会有生命存活吗?”
我们的记者在茂密的森林里、林中空地上和田野中分别挖了一些深达地面的雪坑。
在那里,他们看到的一切都超乎想象。雪下有一簇簇小绿叶,有从枯草根下钻出来的嫩芽,还有被沉重的积雪压倒在冻土上的各种绿色的草茎。试想一下,它们竟然没有被冻死,都还活得好好的!
在了无生气的雪海下面,不仅有草莓、蒲公英、三叶草、蝶须、卷耳、洋委陵菜、酸模,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植物!在一棵鲜活、娇嫩的繁缕上甚至结了几个幼小的花蕾。”[12](P158)
作者通过对寒冷严酷的 “汪洋”和“汪洋”下娇嫩、鲜活的绿植一大一小、一强一弱的对比令读者对小草执着的生命力心生敬畏,向读者传递了自然界中的一切生物的存在都值得尊重和赞美的观念。
《森林报》中涉及到的生物多达500多种,人只是其中的一分子,而且通常是以去人类中心主义的旁观者身份——猎人、记者等出现在大自然中。作者笔下无论是哺乳动物、鸟类、植物、昆虫都是大自然的成员,它们平等地、顽强地存在于大自然中,成为丰富多彩的大自然整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品中还有大量的章节是以小学生读者给《森林报》编辑部来信的方式呈现的。因此对自然的描写充满了孩童的情感与想象力,而这恰恰与非理性、具体的感受和表现自然本身的生态审美原则不谋而合。
比安基在大自然儿童文学中的贡献不止于他的文学创作和文学创新,更有对整整一代大自然儿童文学作家的深刻影响。活跃于上世纪50-80年代苏联文坛的儿童作家斯拉特科夫Н.Сладков(1920-1996)、萨哈尔诺夫С.Сахарнов(1923-2010)、斯涅格廖夫Г.Снегирев(1933-2004)均继承和发扬了比安基开创的大自然儿童文学,并提出了人类只有赋予大自然以深爱才能展现自己最崇高的精神和美德,作品在与大自然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所表现出的人的心灵世界才更有魅力。
应该指出的是比安基的大部分作品毕竟成文于上世纪的20-50年代前苏联时期,因此不可避免地蒙上了“战胜自然”“征服自然的”的时代色彩。关于《森林报》的意义,作者就曾经这样写到:“我们的读者为了能够改造自然,让动植物听从自己的意志,必须了解自然界的生活。”[13](P112)但是瑕不掩瑜,作为一部比“生态文学”概念早40年出现的生态儿童文学经典名著,它所体现的超前的生态责任感和审美意义值得我们当代人作深入的研究和探讨。
如果说比安基的作品或多或少被蒙上了20世纪初无产阶级文学的色彩,那么普利什文的作品则完全是“中性”的。“他只想通过创作表达出“个人与俄罗斯自然亲密交往的印象”,而不愿用自己的文学来服务于什么功利的政治目的,他认为文学应该像自然本身那样,是‘中性’的。”[14]他的作品不仅处在意识形态立场的中间,同时也在成人文学与儿童文学的中间。
虽然普利什文既是成人作家,也是儿童作家,但是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受小读者的欢迎,特别是狩猎故事和动物故事。其作品印数也在1918-1981年间出版的13卷《儿童文学图书目录》中遥遥领先。普利什文之所以能在成人和儿童文学间游刃有余,既是由自然母题与儿童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也与他非凡的创作才能密不可分。小读者总是和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别说那些发生在神秘莫测的深山老林里的狩猎故事了,就算是身边的小动物或一草一木也能吸引儿童真诚的关注。
普利什文的作品被一致公认为是写实主义的真实性和浪漫主义的诗性美妙结合,观察细致,寓意深刻,文笔隽永,自认流畅。[8](P216)大自然中的一切只要到了他的笔下就被赋予了灵性。他的故事是人与自然“对话”的故事,人是“对话”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在他看来,大自然和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不仅动物和植物有生命,甚至连自然中的每一个存在和每一个现象都是有生命的,大自然就像是他温暖的家,自然界中的万物都像是他的亲人。比如《太阳的宝库 》中不但狗、狼、兔子、乌鸦、乌鸡,就连松树、枞树,甚至风,也都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大自然不是背景,不是道具,而是和人一样,是灵魂 ,是主人,不是简单地描写自然景色,而是使自然界的一切都人格化,让大自然和人融为一体。
虽然普利什文的故事都是讲狩猎的,但却并不谈论猎人的成功,更多是对动物的观察甚至是和它们的交流。在故事中猎人首先是大自然的爱好者和行家,他们远离文明世界来到自然世界,吸引他们的是自然本身,而不是从狩猎中获得的好处。因此他的故事中的猎人常常由于一时激动放弃射击而一无所获。因为动物的智慧和勇敢令人震惊,使得人改变对动物的态度,甚至对它们肃然起敬。的确普利什文是俄罗斯狩猎文化的辩护者,以当下生态危机的严重程度这显然有些悖谬,但是“我们不必因此苛责19世纪与渔猎文学的作者们,他们毕竟生活在一个生态危机远不如今天严重的时代。应当承认渔猎文学作品唤起了读者对大自然的热爱;作为打猎的‘伴生物’,猎人们有也时会萌发环境保护意识,这在当时是有价值有意义的。”[15](P35)
普里什文不止一次在日记中提到,《太阳的宝库》是他比较满意的作品。故事讲述了一对在卫国战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姐弟。四月的一天他们带好干粮准备到一片被称为“宝地”的沼泽采浆果。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两人发生了分歧,姐姐坚持走大路,弟弟则要按照父亲生前教的方法,根据指南针的方向走小路。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赌气之下各走各的。小路上的弟弟过分自信陷入泥沼,险些丧命,多亏及时赶来的猎狗和他自己的机智勇敢才摆脱困境。姐姐经不起满地浆果的诱惑,贪心地采起来没完,差点忘记弟弟,多亏驼鹿的提醒她才清醒,开始担心弟弟,寻找弟弟。其实大路小路最终是交汇到一起的,就这样经历了阴霾、狂风、狼嚎,争执不下的姐弟俩终于重逢,而且把采来的浆果送给保育院的孩子们治病。故事中的自然是有两面性的,她不仅美丽、富饶,是人赖以生存的宝库,同时也有严峻、残忍的一面。在与自然的相处中如何克服盲目自信和贪婪,通过勤劳智慧获得“宝库”是作者希望通过姐弟俩的故事告诉我们的真理。“我们可以说,这个真理,就是人类为了爱所做的永恒的艰苦斗争。”[16](P51)爱才是生命得以延续的保证。这里的爱,既有姐弟间的手足情深,又有猎人与猎狗之间的相互依恋;既有大自然给予人的慷慨无私,也有人对自然的敬畏。所以普利什文说:“我写——也就是说,我爱。”
作为一部平凡的儿童故事,《太阳的宝库》所蕴含的哲理融合了俄罗斯文学传统中的人道主义精神。普利什文正是通过这种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大爱将人与自然融合。而人与自然的融合正是生态审美的极乐境界,也是生态批评的终极理想。
如果把儿童的心灵比作一粒种子,那么大自然儿童文学就是能够激活其生命中那一抹“绿色”的文学。俄罗斯是儿童文学的大国,也是大自然文学的强国。其蕴含了丰富生态精神财富和超前生态责任感的大自然儿童文学整整比现代生态文学早诞生近40年。自上世纪90年代起受国内外政治经济因素的影响我国对俄罗斯儿童文学的研究和译介呈萎缩趋势,但在俄罗斯本土拥有优秀生态文学传统的大自然儿童文学却依然屡创佳作。比如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儿童图书评委会荣誉证书的《冬门》(作者:斯达尼斯拉夫·沃斯托克夫)、专门描写乘坐核动力破冰船赴北极之旅的《到客北极熊家做客》(作者:阿列格·彭杜尔)等。儿童是人类社会的未来和希望,也是解决生态问题的重要力量,[17]在全球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大背景下如何以生态批评的视角研究、分析、提炼儿童文学作品中蕴含的生态审美价值和艺术表现形式,促进优秀大自然儿童作品创作,推广大自然儿童文学作品的阅读,使儿童文学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资源是文学研究领域具有创新意义和巨大潜力的新视角,其成果必将使儿童文学成为全人类生态意识普及、生态美感培养及生态文明建设的共同的财富。(致谢:感谢中国海洋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课题(841415013)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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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 雪
On Russian Children's Literature of Nature
Li Jianghua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As the strongest pillar of Russian children's literature, the theme "Man and Nature" boasts the maximum amount and the most stable publication of children's books. Based on the 20th century Russian children's literature with spontaneous ecological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the aim of this paper is to elaborate the writing style and aesthetic value of the works of Bianki and Prishvin (takingForestandTheSunTreasuryrespective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riticism, the paper intends to explore the significance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often holding in esteem emotion and imagination) in the cultivation of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the development of ecological aesthetic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cological literature; Russian children's literature on nature; ecological criticism; ecological aesthetics
2016-06-01
李江华(1973- ),女,北京人,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俄罗斯儿童文学研究。
I106.8
A
1672-335X(2016)06-011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