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权力运作之下关于身体的荒诞写作

2016-01-23 15:21王宗辉
中州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权力身体政治

王宗辉

(河南大学 文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1)



论权力运作之下关于身体的荒诞写作

王宗辉

(河南大学 文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1)

摘要:河南作家行者(王遂河)在其长篇小说《食物链:我妻子的故事》中,采用带有强烈反讽意味的荒诞主义艺术手法,将身体再次投入政治权力中心运作的漩涡,不仅使身体所浸染的文化政治学意味更为浓烈,而且凸显了这部富有文体实验性的官场文学作品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

关键词:身体;政治;权力;文化

德国哲学家尼采率先给予身体以哲学上的显赫地位,其原则是“让万事万物遭受身体的检测,是身体而非意识成为行动的凭据和基础”[1]。因此,在其视域内,由万物构成的世界均与身体相勾连。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曾言,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而官场亦属于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可以借助身体这一涵纳多重象征意味的文化概念,对官场这一特定领域作出合乎逻辑的阐释,并进一步勘察官场究竟是如何在身体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的。

一、身体于梦境下对权色等渴慕的荒诞表述

米兰·昆德拉在《关于结构艺术的对话》中讲:“梦的叙述,不妨这样说,它是想象从理性的控制、从对真实性的关注中解放出来,大胆地进入理性思考所不可能进入的风景。梦是想象的模特。”[2]而行者的长篇小说《食物链:我妻子的故事》的正文部分正是以姜大江“一个有意思的梦”作为切入口,梦中充斥的是权力、财富、女人等驳杂元素,这无疑是其潜意识中对这些东西痴迷的一个隐性表述。但梦里的一切却又意味着存在的虚幻性,昭示了姜大江所向往的最终都会化为泡影。但未至消逝的临界点之前,如此美妙的梦境毕竟使姜大江快感陡升,飘飘然而忘乎所以。而梦醒之后,悲剧性的命运却在向浑然不知的姜大江迅速袭来。于是,在《江怡女士》这一章节的第二段,作家恰如其分地插入了文本“隐含作者”的声音——“姜大江心情不错。他还不知道两个小时之后,他将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这电话让他面临一个困境,这困境逼迫他做出一个艰难而悲壮的决定:让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他要以身殉职。也就是说,他只有三天的自由了。这个美好的世界留给他三天时间,不长也不算短。”[3]此处作者直接跳到读者前面强行干预叙事的正常进行,一方面有利于读者提前进入事件的最终走向,另一方面却破坏了读者对文本的想象性创作。但直接插入叙述者声音的叙事模式,在这部作品中除此蜻蜓点水般的一笔外,并未彻底延续下去,而是达到叙述者点明叙述的逻辑之后便悄然遁去,可谓举重若轻。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曾言:“我们可以把梦的元素与对梦的解释的固定关系,称之为一种象征的关系,而梦的元素本身就是梦的隐意的象征。”[4]在姜大江的美梦中,构成元素主要为权力、财富、女人等,而每样构成元素都可以看作是某物的象征,女人对应着生理饥渴,权力象征着心理诉求,财富意味着占有欲念。可以说,整个梦构成了一个象征隐喻系统。但梦中却突然跳出了男性“竞争者”这样一个不和谐的因素,既然存在着“竞争者”,那么必然伴随着权力的碰撞与矛盾的激化。也就是说,“竞争者”构成了对处于权力中心的姜大江的威胁,预示着双方在政治上残酷的博弈,为姜大江预设了一个既定情理之中的悲剧命运。而随着“竞争者”的逐渐隐退或消失,姜大江最终“却看见自己裸睡在一张象牙床上……那是一座覆盖着琉璃瓦的幽深的宫殿。宫殿中心位置放着一张巨大的龙椅,就是故宫金銮殿那种”[3]。弗洛伊德告诉我们,“代表整个人体所常用的象征是房屋”,而此处宫殿不仅象征了姜大江的身体,更象征着他对权力的渴慕已达到一种癫狂的程度。尽管姜大江记住了这个以“朕”自居的梦境,但“记得的梦并不是真事,只是一个化装的代替物”[4]。可见,姜大江梦中的构成元素并非完全臆造,而是附有现实的幻象,即潜意识中对在现实世界里虽未强行压抑但也并非完全自由的一种对权力、财富、女人等渴慕的隐形流露。可解释为梦乃欲望的变相渴慕与满足,只不过这种渴慕与满足是借助梦境这一略显荒诞性的表述言说出来罢了。

二、身体于权色等依附下衍生的荒诞人格

行者在《楔子》部分借助斯拉沃热·齐泽克言:“只要法律不以真相为根基,它就必定沉浸在快感之中。”暗示读者,倘若事实真相不能被如实披露出来,那么法律的公正性、客观性、权威性必将被随欲望而来的快感所淹没。法律的制定不仅是为了规范人们的行为,更是为了保障人们的权利与义务。而淹没于快感之中的法律所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违背了其预设的公认准则。福柯指出:“说出的语言既然是已经存在的语言,就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决定以后将会说出的东西。”[5]可见,此作品的前奏性语言已奠定了整部小说矛盾的基调,而矛盾的展开必将以法律(权力)与快感这一联合体为辐射中心,使文本在铺演过程中让读者切实感受到两者之间的排斥与互吸。

《楔子》主要是围绕李不周逮住姜大江和妻子惠鱼通奸展开故事情节的。李不周是作者塑造的一个人格分裂的梦幻一般的变态人物,面对妻子的不忠他沉湎于臆想之中,既想手刃通奸者,又安慰自己“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正如弗洛伊德在《文明及其不满》中所言:“每一次克制都成了良心的一种动力源泉……我们未予满足的每一个攻击冲动都被超我确定下来,从而进一步增强了它(对自我)的攻击性。”可见隐忍的态度只能加剧李不周内心的痛苦,他亲手把个人培植成了一个受虐的人。而通奸的丑陋一幕被撕开之后,却又上演了一幕幕的荒唐剧。作者一开始便以天马行空的略显滑稽的语言,将荒诞的艺术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将生活中极少出现的可能变成了文本中的现实,给人带来的不仅是强烈的感官刺激,更是莫大的精神震撼。

“福柯从尼采的‘权力意志’理论出发,把权力欲望看作是人体的本能,是与人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即“权力是‘支配人体的政治艺术’”。[6]既然人体是权力施展的对象,那么人性的真善美在权力的支配与压榨之下,便逐渐抽丝剥茧般地被侵蚀掉了,余留的仅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虽然整部作品带有喜剧性的幽默感,但行文的幽默笔法非但没有使其笔下的人物带有喜剧色彩,反而使人物的悲剧性更为动人心魄,让权力对人性无处不在的压榨直入的内心深处。对于李不周而言,面对权力的诱惑,他选择主动依附与索取,若无通奸一幕,他亦会殚精竭虑地向权力中心积极靠拢,而逼近的结果却是人性的剥离与幻灭。同时,人性的荒诞所彰显的却是异化的世界,人类的焦灼与痛苦在虚无的世界面前再次暴露无遗,这就更增加了主体人格的荒诞与作品的深度。

三、文本于悲剧人物的塑造中暴露的荒诞

此部作品的文本目录编排整体上以人事为主,且着重以人物作为情节发展的助推器,淡化了时间概念。单纯以目录计,第一部《神秘电话》介绍了江怡、李不周、小坦、惠鱼等八位人物,第二部《末日》介绍了勇副书记、白荣荣、崔子业、赵玉亮、王国中等八位人物。庞大的人物群像构成了人物事件的集结,在集结中上演了诸般荒诞离奇的故事,将人物难以扭转的悲剧性命运逐渐烘托出来,将荒诞性的艺术表现方式贯穿于行文的铺展之中。

第一部虽命名为《神秘电话》,但此神秘电话却姗姗来迟,仅在《江怡女士》中对其所造成的后果作了一个提纲挈领似的交代,直到第一部最后一章才单独介绍了《神秘电话》。虽然以对话形式展开电话所传递的信息,但至于何人所打、因何而打均未作出明确交代,留下空白让读者去想。之后作者便缓缓地拉开了故事帷幕,死亡前的三天时间被作者无限延伸,容纳进了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诸多内容,因之文本逐渐膨胀起来。一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将一天的时间汇入了上百万字的作品中。尽管时间受到事件的挤压,但作者却使文本时间序列和故事时间序列呈现出多层次性,时而正序、时而逆序、时而插叙,使文本展现的内容因叙述方式的不同而更为灵动。正序的如李不周处心积虑追踪妻子的越轨行为,逆叙的如预设姜大江悲剧性的命运,插叙的如姜大江与江怡诸多女性的身体接触。三种叙事方式交错并用,使文本的情节得以逐次展开。叙述表层的杂乱无章,却是叙述深层逻辑严谨的表征。

作品中,年逾五十、升迁无望、面临退休的丹石市市委书记姜大江,他本处于政治权力的中心位置,但在接听到他三天后将被省纪委调查的神秘电话后,却渐渐主动地疏离这个漩涡。为摆脱强大的精神恐怖,他决定带着已成植物人的老伴,自行制造一次结束两人生命的车祸。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论语·泰伯》)在决定赴死的三天时间里,他的良知被唤醒,他不仅将在位期间谋得的金钱、住房等散于各色人等,而且对曾嗤之以鼻的上访百姓也给予了一定关怀。但讽刺性在于姜大江死后,那个神秘电话被证明是子虚乌有,可是却促成了一个官员的死亡。如此的构思使作品在接受过程中,文本的叙述溢出了读者的期待指向,又因读者的“逆向受挫”而产生了无穷的艺术魅力。正如童庆炳在《文学理论教程》中言:“在这样的阅读活动中,读者会因期待指向的暂时受遏而不适,但很快又会为豁然开朗的艺术境界而振奋,会因丰富了自己的期待视野而欣悦。”[7]

第一部点过神秘电话之后,着重点上演了姜大江与诸多女性的交往,使其权力的应用施展到了女性的身上。这些女性,或自愿或被迫,但均把肉体当作一种可以换取利益的手段,即一种可以出售的明码标价的商品。姜大江以市委书记的身份与这些女人发生关系,彼此相互利用、秘而不宣。耐人寻味的是《拍饼子》中李不周和姜大江换上农民工的衣服去嫖娼,这已不再是权力威慑之下的荒淫行为,而是一种猎奇心理的性体验。在《二人派对》中,李不周总结了一下以姜大江为代表的领导阶层的核心快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官本位的某些畸形文化,“第一是权力快感。这包括位置快感……还有攫取权力的快感。”“第二是权力快感带来的副产品:物质金钱快感。”“第三是另外一大副产品:性快感。”姜大江过度沉湎于对权力、财富、女人的欲望,耗尽精力之后,迎接他的只能是死亡,于是一个神秘的电话,便使他像拔草一样戕杀了自己。正如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中所言:“对由刺激引起的内部张力,快乐原则则体现了或使之削弱,或使之稳定,或使之消失的努力。承认这一事实,是我们确信死亡本能存在的最有力的的根据之一。”而姜大江在经受了权力、财色的刺激所引发的快感之后,其死亡的悲剧命运便如期而至了。于是,在第二部《末日》中便上演了人物死亡前无望的挣扎。

四、结语

福柯以规训权力来描述权力对于身体的改造和控制,可见身体与权力这一对命题是紧紧粘合在一起的,两者此消彼长,在较量中形成巨大的张力。而行者的《食物链:我妻子的故事》,作为一部富有实验性的官场文学作品,借助梦境叙述、人性异变、悲剧人物塑造等,勾勒了一幅幅荒诞却又真实的群魔乱舞图,将身体与政治这一唇齿关系的命题和盘托出,对官本位文化对身体的戕害进行了再次发掘,不仅带有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而且也拓展了荒诞的写作手法。

参考文献:

[1]汪民安.身体的文化政治学[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3.

[2]艾晓明,编译.小说的智慧:认识米兰·昆德拉[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2.

[3]行者.食物链:我妻子的故事[M].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4.

[4]〔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5]刘北成.福柯思想肖像[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6]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7]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刘海燕)

The Absurd Writing of the Body under the Oppression of the Power Operation

WANG Zong-hu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1, China)

Abstract:The Food Chain: My Wife’s Story is a long novel of Walker’s, who is also called Wang Suihe in Henan Province.In the experimental work, he uses the absurd artistic technique including strong irony and puts the body into the flood of political center, which not only makes the sense of the cultural politics of the body more strong, but also highlights the style of the realistic criticism.

Key words:body; politics; power; culture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715(2016)01-0059-03

DOI: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6.01.013

作者简介:王宗辉(1990—),男,河南范县人,河南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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