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杉的风格

2016-01-22 00:44黄濂清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报告文学中山长城

黄濂清

不敢说是钱犁的铁杆读者,但可以肯定地说,至少也算得上是一位热心“观众”。

捧读钱犁最近发表的报告文学《筑起我们新的长城》(原载《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2015年第10期)之后,就让我长久地震惊、感动和赞叹。

首先,令人震惊的是钱犁选择的这个题材。写作之道,必须首先解决的就是题材问题,即“写什么”的问题。有的人认为,生活平平淡淡、生产(经营)平平常常,我们的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写作的。即使硬着头皮写作出来的东西,不是干巴巴的就是软趴趴的。有的人则是把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的东西都写进作品里,即“捡到篮子里都是菜”。我认为,这样的写作不如不写作。

钱犁是位走南闯北、阅历无数写作无数的资深记者、作家。他以记者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发生在我们身边而又让我们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新闻事件。你说它大么,它也大,可以“筑起我们新的长城”;你说它小么,它也小,不就是育苗栽树嘛。中山杉!系中国林业科学家将原产北美洲和墨西哥的落羽杉、池杉和墨杉杂交选育而成,是我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品种,生长快速,耐涝耐旱,株型美观,根系发达,它的神奇之处还在于能在10多米深的水域“潜伏”长达半年之久,来年拂去尘埃,抖擞精神,旺旺地生,旺旺地长……就是这么个从试验到种植再到推广中山杉的题材,涉及江西鄱阳湖、湖北丹江口等十数个地域,并在这十数个地域里生长、繁育了十数年,无不啧啧称道,无不津津乐道,可就是没有哪个地方“生长”出一部让人耳目一新、震聋发聩的报告文学来。

钱犁发现并向世人报告了这个“世界不被注意的部分”,你能否认钱犁的这种慧眼独具匠心独运吗?!

于坚说:写作需要厚颜无耻地面对世界。钱犁非但不是“厚颜无耻”,而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并倾注了满腔热情,中山杉的故事最终才在三峡地区、在钱犁笔下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了。

中山杉是幸运的。

其次,令人感动的是钱犁报告的这个人才。文学是人学。报告文学也不例外。吴晓洪不是位气壮山河的仁人志士,也并非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而是一位也需要饮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而对高考失利,他和所有失利者一样,“失落过、彷徨过,也懊悔过”。但他没有沉沦,没有沮丧,没有抱怨。他的不同凡响就“缘于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安分因子,同时更兼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抱负与远大理想。”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世界的每一次进步,都是由那些不守安分的人推动或者说创造的。

没有信念的人如同行尸走兽。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就是这位“宁可作个‘苦行僧”的吴晓洪,盯着“消落带”这一“世界级难题”上路了。

上路让人欣慰,上路也让人遗憾。这种“遗憾”来自于人们对中山杉这个新生事物的不甚理解与情感困惑:放弃已有的成就、筹措大量的资金不说,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提出要分道扬镳,更有人莫名其妙地把他为“母亲河”治“病”疗“伤”的壮举说成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甚至还认为他是利欲熏心、财迷心窍……

在钱犁的笔下,吴晓洪没有被可畏的人言击倒,更没有向“欲哭无泪,欲干不能,欲罢不忍”的社会、心理压力屈服,而是更加坚定了一鼓作气一往无前的斗志。呜呼!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呵。为了中山杉,他“一趟南京,一趟北京,一趟上海”;为了中山杉,他从瀼渡镇重岩村“跌进一条10多米深的干沟之中”,“好半天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却花了半个小时从20米外的地方找到了他摔出的另一只鞋”;同样也是为了中山杉,他天天抽着每包6.5元的“外烟”,一只手机还是从别人手中接过、已经用了多年的“二手货”,他的“坐骑”是10多年前购置已经跑了30多万公里的老“丰田”,家里的住宅还是15年前单位分配给他的“福利房”……为了中山杉,吴晓洪还有什么没有舍弃哩!!

在钱犁看来,吴晓洪无论是在万州创下“第一个4S汽车维修站”也好,还是在保险公司领衔劳动服务公司也罢,真正值得大书特书、浓墨重彩的是他以心血、汗水乃至青春为代价打造的中山杉传奇。

如果说中山杉是“淹不死的树坚强”,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吴晓洪就是一位具有抗逆性、耐旱性、耐涝性且摧不倒、压不垮、砸不烂的“人坚强”了。

再次,令人赞叹的是钱犁笔下的文才。能不能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地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是决定一位作家能否走多远的重要标志,也是基本要求。

钱犁工于标题的制作。“筑起我们新的长城,”标题大气、霸气,新颖、新奇。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文化中,“长城”已是很厚实、很凝重的奇迹了。读了这个标题,不禁让人产生几多悬念、几多玄想:难道还要出个“秦始皇”来修筑一座新长城?在现代军事技术无比精湛、武器装备无比精良的今天,修筑一座新的长城能抵御航空母舰的威严与洲际导弹的双眼?当我们通读完这篇文字优美的报告文学之后,你不得不佩服作者标题的高超艺术并不得不由衷地赞叹:在所有大江大河的“消落带”都栽种上中山杉,其生态功能、环保政绩难道就逊色于古老的长城?不!它是一座座彪炳千秋的“绿色长城”。

这篇报告文学的四个小标题都统一采用了“宁可……,也要……”的句式,不仅形式工整、文字优美,而且用排比、递进的修辞手法把大量丰富而翔实的素材紧紧地串联在一起,首尾相联,环环紧扣,真可谓做到了“无缝衔接”。不仅如此,它还把当年“王铁人”开发大庆油田“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胆气、豪气和勇气与今日吴晓洪毅然决然种植中山杉的底气、志气和锐气揉和在一起,从一个侧面让我们看到了两代中国人从不同的角度共圆中国梦的精气神。

我猜想,制作这样的标题,不抽掉几包烟、不熬煞几个夜、不拈断数茎须是望尘莫及的。

钱犁善于细节的捕捉。细节决定性格。一个好的细节往往会对人物的刻划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有一次,由于长途奔忙,两只眼皮老是‘打架,竟一头撞上路边一棵大树,他还满嘴嘟哝,直怨‘对方:‘你老兄哪有这样开车的”?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把吴晓洪为了事业而不辞劳苦、不舍昼夜、不畏艰险的顽强精神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为了‘中山杉,为了‘母亲河,为了‘消落带,绿了青山,白了头发。一些不知年龄底细的人竟当面叫他‘吴大爷”。读到这样的细节真让人顿生爱怜之意景仰之情。吴晓洪还不到50岁呵!那早生的一缕缕的华发后面,吴晓洪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霜几多坎坷几多艰辛与几多付出呵。事非经过不知难。

钱犁巧于诗句的引用。引用是智慧,引用也是能耐。《筑起我们新的长城》里最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对诗歌的灵活运用。什么是“消落带”?“泥沙松散,山石裸露,寸草不生,形容可怖。有的未被江水带走的垃圾污物随处可见,加上一些动物的腐体及死鱼烂虾在如火般骄阳照射下,不时发生阵阵刺鼻的臭味儿”。按理说,钱犁在这里对“消落带”的描写已经是入木三分了。但他总觉得可能还欠缺一点什么,于是就把当代诗人冉晓光的诗请出来:“它实在是像我情人腰间的某一处娇羞,突然被划开了一道道的伤口。”在这里,诗歌的优势与魅力就充分地显露无遗了。诗人把“母亲河”喻为情人的腰,而“消落带”则是在情人的腰间被划开的一道道伤口。多么形象多么贴切多么逼真,同时又是多么地让人无奈与无助呵!在描写吴晓洪无尽的“长江情结”、“三峡情结”、 “故土情结”时,钱犁又把现代著名诗人艾青的诗抬出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古代诗人郑板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崖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这首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钢筋铁汉”吴晓洪种植中山杉破釜沉舟、壮士断腕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男子汉气概。看似信手拈来,实则苦心孤诣。文与诗结合,诗与文融汇,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时代需要我们筑起一座又一座新的长城,时代也需要我们写出一座又一座筑起新的长城的人。

责任编辑/孙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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