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丝路,路起南浔

2016-01-22 19:05张国云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南浔丝绸古镇

张国云

沿着京杭大运河,南浔作为一个江南古镇,那粉墙黛瓦,那清水穿城,那稻浪白鸥,那人家枕河……这种傍水而居的日子,是无数大运河人们记忆中难忘一幕,也是江南水乡一辈子的乡愁印记。

庆幸的是,南浔古镇这种特有风韵,在去年京杭大运河申遗中,唯一整体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地,可见非同寻常。不久前,随中国报告文学作家团到南浔古镇采风,可能与我最近忙于“一带一路”工作有关,南浔古镇那深邃的历史文化,那清丽婉约的水乡风情,那吴侬软语的古朴民俗,早已深深感染了我。

难道丝绸是人间最美丽的云彩?这才有了南浔古镇那水一样滑腻,那烟一样轻软,那云一样飘逸,那花一样盛放,同时又带着雨丝轻风的浸润,带着烟丝醉软的质感,带着春暖花开的富贵,款款向我们妖艳而妩媚走来。

我像在南浔古镇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似的:这是一座丝绸古镇,正在蚕蛹化蝶!

在这里有人惊叹试问,紧紧相连与大运河,从古镇穿越的母亲河,流淌着清澈明亮的河水,为什么一流淌到了南浔这里就特别的——水晶晶?

莫非这里有“水晶晶的朝云,水晶晶的暮雨,水晶晶的田野,水晶晶的池塘……甚至水晶晶的老者,水晶晶的灵魂。”出生在南浔的著名诗人、翻译家、报告文学作家徐迟先生,用了六十六个“水晶晶”来形容他的家乡,可见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江南千年古镇。

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南浔古镇,是运河边上长大的孩子。现在走近一看,南浔还是太湖的儿子。这个地处长江三角洲腹地,太湖南岸的浙江省湖州市的南浔古镇,确切说,她的母体属于太湖水系,荻塘古运河仅似一条碧玉锦带,萦绕在古镇的腰际上。而那个来自浙北东苕溪出天目山之阳;西苕溪出天目山之阴。两溪流合至南浔,才取名为苕霅溪。

这苕霅溪的水呀,淙淙地流过天目山的余脉,然后循山流下,经过漾、荡、河、港,在南浔古镇与南下的运河之水汇合后,这水又立马逐渐澄明,水清如镜。听南浔在我单位挂职的王青副区长介绍:“这里的水曾经沾染过绝代佳人的秀色,相传美人西施姑娘入吴途中,在南浔洗去故国的脂粉,美丽从此在这里灵动起来。”

后来我们在当地老百姓菜园中,找到了这一叫绣花锦的菜。其外形与普通青菜相似,只是菜茎稍细,菜叶的边缘有细细的锯齿形,叶面上的脉胳富有一种曲线美。此菜炒熟以后,依旧碧绿,令人舍不得去碰一碰它。品尝此菜,不仅菜汁中有一种清香,而且还有一种比普通蔬菜糯软得多的惬意,莫非蚕蛹蝶变?

出人意料的是,“水晶晶”的南浔古镇,不但成就了南太湖之畔的鱼美之乡,而且还孕育着一个享誉全球的丝绸之府——蚕丝织成的锦绣天堂。一位当地叫高铨的先人,在《吴兴蚕农》书中这样写道:“丝由水煮,治水为先,有一字诀,曰:清,清则丝色洁白。”过去这里的人,对蚕丝质量好坏的评断,最简单的办法是,用铜钿挂在所缫的一根丝上,越能承重,韧性越强的丝则为上品。

采风中,我从当地一个叫辑里村得知,这里早有“水重丝韧”的传说,该村穿珠湾、西塘桥河之水,不仅清澈,而且水中矿物质较别处要丰富得多,甚至十斤一桶的水,比别的地方会重二两。所以这里所缫的一根丝,挂两枚铜钿不会断。

看来是一河好水,催生了南浔古镇一地蚕宝宝喜好的桑田;而这好水,又引来南浔古镇迷人的山色水韵。这才使得这里,山因水而更明亮,水出林而更纯洁。一路上我们只见水中星月,小楼人家;桥影似虹,船舶如梭;无处不透亮,何处不生辉!何等的古镇风流,全都倒影在这苕霅溪山水之中。难怪徐迟要像串起一串珍珠似的“水晶晶”的形容词,来夸赞家乡小镇的稀世之美。

我承认,我与作家采风团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我从小就是在运河边长大的,由于大河的情节,我格外欣赏一条大河从家门口流过,有时波澜不惊,有时涓涓溪流,看不见大起大落,看不见气势磅礴。当一方生长诗思灵气的甘美水土,南浔古镇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独具的文化魅力慢慢溢满而出,然后把我们深深地吸引,诱惑我们迫切想要走进并感受她的真实。

难道运河之外真的有大湖,太湖之外真的有大海?看来在这里,南浔古镇呈献给我们的已不只是一条河,当她把北国和江南、荒漠和大海、西域和东瀛、太平洋和印度洋甚至地中海牵起手时,谁都没有想到,南浔古镇竟破天荒,演绎了一个跨越东西方丝绸之路文明的灿烂史诗。

这是需要多么大的胆识和气魄呵,水晶晶的南浔古镇,难道就因为有了令人梦思的丝绸,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心静如水,雅致如河,这时所有尘世的庸俗与喧嚣都与我们无关——

在这里,时光就像溪水一样流淌,虽不会为谁停下脚步,但会以各种方式让我们回望。特别是大河的这种行走姿态,教会我们逐渐学会慢生活,开始修筑自己心中的梦。

在这里,那文静的大河又像一位美女,每天都用母亲般的乳汁滋润着两岸。而大河两岸,又像纤夫的肩膀,担当起人们诗意的栖息,让我们从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神圣。

在这里,清净透明的溪河之水,犹如镜面能映照万物,水晶能折射各色光芒。在天风河雨的波浪涌动中,让我们触摸到大河的脉络,感受到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深厚瑰丽与博大,体悟着生生不息、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大河气魄和精神。

从与丝绸之路紧紧相连的南浔古镇制造、跨境贸易平台,我们会惊艳发现,那些不尽的美丽丝绸织锦,为什么一集结到南浔就特别的——水灵灵?

莫非这里有水灵灵的河溪,水灵灵的桑田,水灵灵的民俗,水灵灵的村落……还有水灵灵的蚕丝,水灵灵的蚕宝宝。我想用六十六个“水灵灵”,来对应徐迟的六十六个“水晶晶”,目的就是要唤醒人们对南浔的美好与向往。

走在南浔古镇,我们得知南浔至今依然保持着清末民初的风貌,一条大河自南至北,穿镇而过。黛瓦粉墙的民居,傍河而列,在河柳和古木的掩映下,组成了长长的河街,仿佛修长美女穿着一件美丽丝绸旗袍款款而来,这是一种多么漂亮而有精神的水灵灵。

漫步古镇街头,仍然可以看到当年的老米行和杂货店的招牌,还有“刘氏梯号”、“丝业会馆”、“求恕里”、“张石铭旧宅”等旧迹,依稀可见当年丝绸的繁华。南浔以前主要是靠蚕丝业发家,“附近遍地皆桑,家家养蚕,户户缫丝织绸”,早在南宋时就已“耕桑之富,甲于浙右”,清末民初已成为全国蚕丝贸易中心,当我们在这里可以见到天下最漂亮的丝绸,这是一种多么光鲜而有生气的水灵灵。

来到古镇村舍,辑里湖丝作为南浔古镇特产,“辑里湖丝”又称“辑里丝”,是丝中极品,因产于南浔镇辑里村而得名。如果说浙江是江南丝绸文化发祥地之一,南浔“辑里丝”则是江南丝绸之最。那天我们来到当年的南浔商会,现为辑里湖丝馆,我主持了中国报告文学创作基地、浙江省报告文学创作基地揭牌仪式,就像为大家表演现场缫丝的过程,这是一种多么荣耀而又伟大的水灵灵。

说到这里,人们不免欲问,南浔古镇的蚕丝,究竟是靠什么发迹的?我向我单位在南浔挂职常务副区长的张春生先生请教,他说:“南浔地处北纬三十度线上,全年大于十摄氏度的积温超过五千摄氏度,年日照时数为二千小时,常年积水量在一千二百毫米左右,气候和地理环境适宜种桑养蚕。”

在这里桑蚕业,开始为当地百姓带来了富裕生活。至今南浔古镇民间还流传着“蓬头垢面四十日,油头光脸整一年”的俗语,形容当时南浔古镇一带的蚕农们在养蚕季节辛苦劳作四十多天,之后能够过上一年的富庶生活。

当地的乡土作家陆士虎先生又对我解说道:南浔养蚕有三大奥秘。一靠好品种,蚕农总结了“凡蚕之性喜温和”的经验,精心护养和抚育了一种极为优良的蚕种——莲心种。此种所产蚕茧小似莲实,所缫之丝纤度细、拉力强、色鲜艳、解舒好。二靠好技术,即鲜茧生缫、冷盆低温、定粒缫丝、添绪塔头、勤换塔头、卷绕压稳、炭盆干燥、环境清洁。三靠提高生产率,将缫丝车从单绪手摇,改进为三绪转轴脚踏。在当时没有机械化缫丝的年代,不亚于一场革命。

关于南浔人如何养蚕,有些技术我一时还弄不明白。但千言万语一句话,南浔古镇的蚕丝质量好,不是天生俱来,个中凝聚着南浔人的勤劳和智慧。当然,我还不忘补充了一个奥秘:“我们千万别忘记徐迟先生的六十六个‘水晶晶,只有好水,才有好丝呀!”

“哈——哈——”我们的笑声,似一列飞过古镇上空的大雁,怀望着这里的蓝天白云,这里的桑园田野,这里的小桥流水……

在这里,南浔古镇早已名扬四海。就像如今南浔传说着一句民谚:“七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明末南浔,相隔七里出了三位阁老,有趣的是他们与南浔丝绸结下不解之缘。

一位在他的《涌幢小品》中赞美说:“湖丝惟七里丝尤佳,较常价每两必多么一分。”一位把生意做到朝庭中,据传清王朝内务府规定,凡皇帝和后妃所穿的龙袍凤衣,必须用辑里丝做织造原料。还有一位通过“走出去”,把南浔辑里丝做到国外,以其“白、净、柔、韧”的特点,首次把中国商品在世博会上亮相。

我在这里苦口婆心举证,不是刻意宣说那位南浔人的作用,而是要佐证南浔蚕丝的发展,是一代代南浔人执着和追求的硕果。

在这里,南浔人家早已富有了。这得益丝业的兴起,才成就了南浔一批大贾巨富,让他们成为了中国近代最大的丝商群体。在当地据说,人们习惯按财富的多少,以动物形体的大小,把这些丝商分为“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黄金狗”。资产过千万两白银的称为象,过百万的称为牛,在五十万两左右的就叫做金狗。有资料证实,南浔丝商群体的财产总额在六千万两至八千万两,相当于当时晚清政府一年的收入。可见,堪称富可敌国。

富起来了怎么办?这些南浔丝商们,就在南浔大建豪宅、修造园林。自南宋至清代,古镇上的大小园林多达二十七处,至今幸存的有嘉业堂藏书楼、刘氏小莲庄、陈氏颖园和张氏适园。以一镇之地而拥有五园,实为江南所仅见。

位于浔溪西岸的“张石铭旧宅”,是南浔四象之一张颂贤之孙张均衡所建,建于清光绪年间,旧宅占地六千五百方,建筑面积七千来方,五落四进,有中西各式楼房一百五十间,是江南罕见的、基本保持明清历史旧貌的豪门巨宅之一,号称“江南第一古民宅”。

整座豪宅既按典型的江南传统建筑格局建造,又巧妙地结合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欧建筑群,相互联通,是一座中西合璧式楼群的经典建筑,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张石铭早年丧父,由母亲操持家业,因此他对母亲十分孝敬,将住宅取名为“懿德堂”,以颂扬母亲的功德。

主人的住处为二层楼,楼下落地长窗,所有的门窗、栋梁、走廊、楼梯、屋檐,都雕刻着精美的古代戏文故事。而楼上是玻璃窗,镶嵌的是法国进口的刻花兰晶玻璃,蓝白相间,玻璃上从不积灰,从来不用擦洗,但始终保持清洁。据说这种玻璃的工艺已经失传,全世界仅存的不足一百块,大部分都在这里。

也许豪门旧宅体验中西合璧和众多江南古镇一样,南浔,具有典型的水乡风貌,乌瓦粉墙,河埠石阶,木柱廊檐,小船来往。然而,随着“西学东渐”思潮的涌入,眼界开阔做外贸生意的南浔富商,给这座小镇,深深的打下了“中西合璧”的历史痕迹,豪门宅邸,园林书楼处处体现了中西文化交融互补的特点。

比如四象之首的刘镛,不但走向了全国,而且还走向了全球。除了丝业、典当、房地产,还投资船运、电力、铁路、茶叶等。他的资产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六十个亿,皇帝要是没钱用了,还会伸手向他要呢。南浔财富快速结聚,关紧就是重走丝绸之路,据当时《广州海关十年报告》:“直到一八七〇年为止,从上海出口的丝完全是辑里丝。”所以浙江民间有“江南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之说。

是的,在南浔,总让我有一“丝”牵挂,让我欲罢不能,我多想做南浔古街一块石板,还想做古运河纤道一块砖,在悠悠的时光里和古镇一起慢慢老去!

古镇的古由来已久,古镇的丝拉长了时光。在古镇一路走来,我们很容易发现,南浔是水做的,而丝是水养的,南浔人的梦想又是从破茧开始的。所以,这才有了古镇上下五千年,为什么一来到南浔这里就特别的——水灿灿?

莫非这里有水灿灿的蝴蝶,水灿灿的微风,水灿灿的团扇,水灿灿的葚果……水灿灿的绸缎,水灿灿的丝绸行之竹。那云淡风清的丝绸啊,仿佛纺机一样,把缤纷的“六十六个水晶晶”、“六十六个水灵灵”勾进时光,把最亮鲜的六十六个“水灿灿”洒进我们的生活。

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我一般有三问:这里出过多少进士?这些人才是在哪里培养的?如果是在书院培养的,这些书院是否还在;如果房子不在了,那遗址还在吗?为什么要这样问、这样找?因为“睹物”可以“思人”。讲历史名人,不能只是一个随风飘荡的口头故事;讲文化精神,不能讲成一个佶屈聱牙的高深话题。历史遗迹能够穿越时空,结合人与事,给今人形象直观的认识。文化需要载体,从某种程度上说,历史遗存是地域文化的根脉所系。

——这里古镇因有“水灿灿”而繁华。“缲车之声,连甍相闻”,“机杼之家,相沿此业”,这是自唐以来“丝绸之府”南浔的繁华。

谁都知道,丝绸是纺织品里的“贵族”,优裕而从容,不需要涂脂抹粉。她的品质就是她的招牌,一出生就耀眼一方。正因为当年古镇家家种桑,户户养蚕制丝,这才成就了南浔破茧走进丝绸之路。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要读懂她,我们还应了解南浔与蚕丝的渊源。

“织回文之重锦,艳倾国之妖质”。据说,早在五千年前,南浔这里的丝绸就已经出世。人们在南浔郊外的钱山漾出土的一批丝线、丝带和没有碳化的绢片。这批国宝经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测定,确定丝线、丝带、绢的年代为距今四千七百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早期,这是世界上发现并已确定的最早的丝绸织物成品,再次印证了“世界丝绸之源”源自东方。

如此发现,使当地丝绸的历史,乃至世界丝绸的历史向前推四千七百年,也是人类最早利用家蚕丝纺织的唯一现存实例。说明那时在中国南浔先人们已经会织造丝绸制品了,它的发现同时也推翻了中西陵氏之女黄帝元妃嫘祖(约公元前二千五百五十年)发明养蚕的神话传说,这不仅仅只是养蚕这一阶段,而是至今为止证明南浔人是最早熟练掌握丝织产品的先人。

从而使得,南浔自唐代起即为蚕丝的重要产区,又以辑里丝为最佳。两千多年前中国与西方就开始了丝绸贸易,开辟了著名的丝绸之路。自明代海路贸易开通以后,陆上丝绸之路逐渐被人们冷落,鸦片战争后,南浔丝商抓住机遇,开创了近代中外贸易的先河。如今在上海图书馆珍藏着一套徐氏家谱,上面就记录了辑里湖丝,由海上丝绸之路到英国展出的无限风光。

——这里古镇因有“水灿灿”而神话。辑里湖丝,贸易海上,“四象八牛”,富可敌国,这是嘉业南浔近代创造的神话。

近代一八五一年,南浔辑里村人徐荣村,把自己经营的十二包“荣记湖丝”,万里迢迢送到英国伦敦,参加第一届世界博览会,竟破天荒夺得金质大奖,一举成名。英国女王维多利亚亲自颁奖,还赠送“小飞人”(天使)画像。辑里湖丝在英国获奖后,外商对湖丝更是趋之若鹜。为了直接和洋商打交道,这些南浔丝商竟然很快地学会了外语。南浔丝商通过努力,开始成了上海滩上的风云人物。而“辑里湖丝”的买卖,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兴盛。

漫漫丝绸之路,阵阵驼铃之声。这就是说,自公元一八四四年上海开埠后,中国丝绸收获过举世瞩目的辉煌。以“辑里湖丝”为代表的中国丝绸,以及以富可敌国的南浔丝商为代表的中国丝人,曾经生龙活虎地活跃在世界经济大舞台上。

走在古镇上,如今我们仍能见到丝绸生产工艺:养蚕、缫丝、织绸、印染……出版于十九世纪60年代的《上海新报》上,每天都有“辑里湖丝”的报价。丝的价格行情,也像今天的股票行情一样不断变化。同时代的英国伦敦,还开设了南浔丝交易所。

在这里,我还要提醒人们的是,南浔古镇创造财富、积累财富的秘诀,遗存至今的不只是一靠水二靠丝,这里还有一个秘诀:就是靠读书。我们知道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民族的读书水平,社会文化和历史就是通过读书而代代相传、继往开来的。

那天,我们作家采风团走出了张石铭旧宅后花园,沿鹧鸪溪北行不远处,就是南浔四象之首刘镛的私家花园小莲庄。这座私家花园始建于光绪十一年,经刘氏祖孙三代的经营,在其长孙刘承干手上落成。因朝慕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湖州莲花庄,自名“小莲庄”。

小莲庄以荷花池为中心,池塘有十来亩,沿池点缀着亭台楼阁,步移景换,设计精巧,是江南水榭建筑的精品。荷花池的北岸,沿溪叠有假山并植矮竹护堤,堤上建有六角亭。堤的东端建有西式牌坊一座,门额上的“小莲庄”三字为著名学者郑孝胥所书。

荷池西岸较高的建筑叫“东升阁”,是整个园林建筑群中唯一的西式楼房。那里有一条长廊,墙壁上嵌有《紫藤花馆藏帖》和《梅花仙馆藏真》等刻石,故名“碑刻长廊”。这些碑刻都是清代二十几位文人之间来往投赠的诗文,其中一方是宰相刘罗锅的书法真迹。相传在文革期间,看守小莲庄的园丁们为了保护这些碑刻,他们把所有的碑刻都抹上石灰水,然后在上面贴上报纸,再在报纸上写上“毛主席万岁”的大字,这才躲过了这场浩劫,保存至今。

在长廊尽头的转角处,有两座高大的、雕工精美的牌坊,一曰“乐善好施”坊,一曰“钦旌节孝”坊,都是清末在刘氏家族最为显赫之时朝廷赏立。听当地人介绍,光绪三年安徽四川等地闹洪水,刘家花了三十万银两前去赈灾,此事奏报朝廷后,光绪皇帝下旨建造“乐善好施”牌坊,又名功德坊。至于节孝坊的来历,据说刘镛的大儿子刘安澜,当时官居一品工部郎中(相当现在的建设部部长),二十九岁就死去,他的夫人刘邱氏(一品夫人)克守妇道,守节不嫁,故在此建造了一座贞节牌坊。

两坊之间建有“刘氏家庙”,家庙始建于一八八八年,前后花了九年时间修建,为刘氏家族祭祀祖先之所,也是小莲庄的主要建筑群。与小莲庄隔溪相望的是“嘉业堂藏书楼”,有小桥通连。

嘉业堂藏书楼是江南四大藏书楼之一,为刘承干所建,于一九二〇年初冬破土,耗时四年而竣。藏书楼建成以后,刘承干又不惜重金,陆续增添,自称历时二十年,费银三十万,得书六十万卷、共十六万册。嘉业堂藏书楼是一座回廊式的砖木结构、中西合壁的两层楼房,分前后两进,每进面宽七间,左右厢房各六间,共五十二间皆为藏书之库房。

因刘承干曾捐巨资助修光绪皇帝的陵墓,宣统皇帝赐以“钦若嘉业”的匾额,故以“嘉业”为藏书楼之名。文革期间,幸亏周恩来总理下令,才得以被完整保存下来。目前这座藏书楼已作为浙江图书馆古籍馆藏书地。

关于刘家发迹,刘镛的曾孙、上海文史馆馆员刘?万先生说:“依我看来,我曾祖父刘镛的办法大概有三条:第一官府里要有人,第二是要与洋人打交道,第三是后代要读书。这读书一条最重要……”

——这里古镇因有“水灿灿”而更有底气。千年运河、绝版古村、桑基鱼塘,绫绢工艺,使得“丝绸小镇”底气十足。

难怪在丝绸行业中,一直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世界丝绸看中国、中国丝绸看浙江、浙江丝绸看南浔。千百年来,东西方的多元文化在古丝绸之路上交相辉映、相互激荡、借鉴吸收,积淀形成了团结互信、平等互利、包容互鉴、合作共赢的丝路精神。丝绸不仅是历史上中国向世界贡献的最重要的产品之一,也是中国向世界展示东方文化的主要载体。

近年来,国内低碳环保理念渐入人心,由石油提炼的合成纤维制品逐渐被消费者舍弃,影响生态和粮食安全的棉花产量只减无增,皮草制品也在“保护动物”、“拒绝血腥”的口号中遭受抵制。所以,天然的“纤维皇后”蚕丝——有重回王位的机会。

虽说目前丝绸行业不太景气,但南浔古镇的产业基础还是很雄厚的。这个基础是什么?我觉得,有一个我们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丰富的种桑、养蚕、缫丝、织绸的经验;有一个我们独特的桑基鱼塘生态系统;还有一个,我们有一批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但是还能够发挥作用的熟练丝绸工人,这批当年从国有企业下岗下来的职工,他们的技术还在,如果这批人完全老了,有的技术就有可能失传;再有一个我们毕竟织绸能力还很强,我们有丰富的丝绸文化。

走在南浔古镇的街道上,看到人们那样生活,水粉那样吃,你就能感受到古镇文化在这里流淌。如果不是在生活中生动地传承,文化就容易消失。所以我们不能放弃保护历史遗存、故居古村古建的责任,不能丧失抢救的意识,要想方设法留住“活”的形态,让文化的种子、文化的魂魄能够沉淀,能够生长。

正如前不久,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中央党校第一期县委书记研修班座谈会上,与南浔书记叶理中握手时语重心长说:“南浔古镇要保护好!”为此,南浔正在寻找古镇保护的突破口,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在南浔古镇辑里村建设一个国丝文化园。如今,一场丝绸的传承和保护正在发展壮大中,这是新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使命,保护南浔丝绸文明,传承中国丝绸品质,促进世界丝绸之路辉煌再现。

一条蚕,一根丝,中国这一古老而绵延至今的产业奠定了丝绸之路的历史辉煌。走在丝路上的南浔古镇,真的有太多的故事等待叙说,真的有太多的人物等待追忆,真的有太多的爱情等待呵护,真的有太多的梦想等待延续。这晚,我们住在一个叫颖园的饭店,这里过去是一个丝商的古宅。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阵清风袭来,我睁开双眸,只见满目是穿着真丝旗袍或丝绸唐装的美女帅哥,就像一对对幸福的恋人,让我也沉静在仙境中,梦寐般的触感袭面而来。这晚,我还真的起床写了一首《南浔蚕花》的诗——

“我们的船行,如一条孤独蚕蛹/从船娘摇撸声中,我们听到蚕宝宝的呢喃/诱色的旗袍与美人,我们嗅到西施姑娘胭脂香//哦,我多想做条蚕,扑伏在她的风景/穿越古镇厚重的石板,趟过那些保留骚动的河水//我知道每一片桑叶,都有情梦升起的风帆/我喜欢你,长的葚果/那不只是性感,更爱啜你的甜蜜……”

这里我还要说的是,谁有资格说自己是一座蚕丝的古镇?谁有底气说自己是一方蚕丝交织的水土?谁有理由说自己是一部蚕蛹化蝶的传奇?我想,只有这里才配得上——

中国丝路,路起南浔!

(作者为工商博士、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兼浙江省作协报告文学创委会主任。有作品入列大学语文课本,获得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奖、诗刊奖,三次浙江文学奖。)

责任编辑/卢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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