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婷婷
(1.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2.华中科技大学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襄阳方言特色女性称呼语的构形理据探究
——以“俩娃儿、孃儿和嫲嫲”为例
马婷婷1,2
(1.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湖北襄阳441053;
2.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湖北武汉430074)
摘要:具有襄阳方言地域特色的女性称呼语主要有俩娃儿[niA313uAr]、孃儿[ni r34]、嫲嫲[mAmA53]三个。[niA313uAr]是在西南官话“女娃儿”的基础上形成,用“俩”记录[niA313]只能表近似音,无法表意,但其在襄阳当地已有一定的群众使用基础;[ni r34]是在“娘”的方言儿化的基础上形成,[mAmA53]在“妈妈”的方言变调的基础上形成,可分别用“娘”和“妈”的异体字“孃、嫲”记录。
关键词:襄阳;女性称呼语;构形理据;俩娃儿;孃儿;嫲嫲
襄阳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西南官话,女性称呼语系统与普通话差别不大,具有地域特色的称呼主要有三个:俩娃儿[niA313uAr]、孃儿[ni r34]、嫲嫲[mAmA53]。“俩娃儿”主要用于称呼年轻女性;“孃儿”和“嫲嫲”是亲属称谓词,“孃儿”用于称呼与父母同辈的外戚亲属,包括姑妈、小姑、姨妈、小姨,泛化后可以用作社会称呼语,用来称呼与父母同辈的非亲属女性;“嫲嫲”作为亲属称谓词用于称呼“伯母”,泛化后也可以用来称呼与母亲同辈的女性,其变体“老嫲嫲儿”可以用来指称年老女性。词汇的外在形式包括文字书写形式与口头语音形式两种。本文拟从文字学、音韵学、地理分布、词汇学等角度分别探讨以上三个具有地域方言特色称呼语的构形理据,进而给[niA313uAr]、[ni r34]、[mAmA53]三个方言词的书写形式定位。
一、“俩[niA313]娃儿”的构形理据
“俩[niA313]娃儿”这一方言词是襄阳方言最具地域特色的一个称呼语,很多外地人以是否会说“俩娃儿”一词作为判断襄阳人的标志。“俩娃儿”一词在日常使用中有几个不同变体,分别为:小俩娃儿、俩娃子、俩子、老俩子等,但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俩娃儿”。“俩娃儿”作为称呼语主要用于称呼年轻女性,还可以专指年轻女性服务员。“小俩娃儿”则用于称呼年纪在20岁以内的青少年;“俩娃子”、“俩子”等称呼带有带有个人的主观情绪,通常表示说话人对听话人的责备、气愤或调侃。此外,“俩娃儿”及其变体都可以用来表示女性性别。
1.[niA313]在襄阳方言中的字形研究现状
第二,认为[niA313]没必要新造一个方言字,应作单人旁,为“俩”。熊万里[2]77在《襄音无改》中持这种观点。他认为,“俩”字不但有“两个”的意思,还有“不多、不大”的意思,将表示年轻女子的称呼语[niA313uAr]记为“俩娃儿”,即年龄不大的女孩子,是有意义依据的。
由于自创新字不一定能被大众所接受;而《现代汉语词典》中记录的“俩”只有“不多”的意义,并无“不大”的含义,用“俩”的“不大、不多”义过渡引申用来表示“女孩儿”义的[niA313uAr]也有牵强附会之嫌。一个方言词不会是凭空产生的,其形成过程可能受语言内部语音变化、语言继承或语言接触影响产生,也有可能受历史环境、当地社会风尚等外部因素的影响产生。
2.[niA313]的语音形成构拟
3.“[niA313]娃儿”词形的形成过程
从词汇的形成角度看,我们也认为襄阳方言的“[niA313]娃儿”一词与西南官话的“女娃儿”有同源关系。成都话的“女娃子”与“男娃子”是成对的,河南方言中“妮儿”与“小儿孩儿”是成对出现的,襄阳方言中“男孩儿”称为“男娃子或儿娃子”。从同类词的外在形式上我们可以看出,襄阳方言中的“nia娃儿 ia娃子”与成都话一样都是“双音节+儿子”的格式,河南方言则是“单音节+儿化音”的格式。
襄阳方言中最开始表示“女孩儿”用“[niA313]子”一词,与成都话的“女娃子”在构词形式上是一致的。由于“[niA313]子”读音过于生硬,难以表达人们对“年轻女孩儿”的喜爱之情,因此,在后来的演变中又进一步形成了表示人们喜爱之情的“nia娃儿”一词,而“nia子”、“nia娃子”、“老nia子”作为变体同时存在于襄阳方言中用于表示除喜爱之情之外的其它感情色彩。
4.[niA313]的字形定位
“方言字”是“在方言区流行的记录本地方言词的汉字”,“这些方言词往往本字无考,或本字太生僻”,“方言字没有文献来源,是当地人造的,也只流行于当地”[4]。如果过多地新造方言字又会给社会增加一批新的异形字,造成理解困难。因此,“方言字”在选择的时候一般尽量选用本字,要么是正字已有的俗体字,要么是训读音的本字[5]253。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发现,[niA313]是在“女娃”合音的基础上产生,普通话中没有与之相应的单个正字,也没有与之完全相应的训读音的本字。“”为新造字,没有使用基础,也会增加异形字的学习负担,不可取。在不另造新字的原则上,选用“俩”作为[niA313]的方言字不失为一个权宜的选择。首先,虽然“俩[liA214]”并未完全正确地记录[niA313]的实际发音,但由于襄阳人不区分鼻、边音,“俩”作为[niA313]的一个近音字,在襄阳方言区并不影响交流;其次,用“俩”字表示[niA313]已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俩”作为襄阳的一个方言字在网络上已有较广的使用范围;最后,“俩”字被计算机的拼音输入法字库收录,便于在电子通讯设备及计算机上书写、传播、推广。
但是,为方便后来人科学认识“俩娃儿”一词,我们必须科学严谨地对待“俩”字记录[niA313]的理据。“俩”只是[niA313]的近音字,两者之间只有语音联系,没有意义联系。“俩”并无“不大”义,用其“不大”义与“nia娃儿”联系起来是没有根据的。
二、“孃儿[ni r34]”的构形理据
“孃儿[ni r34]”在襄阳方言中用于称呼与父母的姐妹,包括姑妈、小姑、姨妈、小姨。“孃儿”主要用于面称,不区分被称亲属与父母的年龄关系,不管比父母年龄大还是小,统一称为“孃儿”,一般在“孃儿”前加上表示排行的数字,为“大孃儿、二孃儿、小孃儿等”。背称时为“姑孃儿、姨孃儿”以示区别。“孃儿”泛化后可以用作社会称呼语,用来称呼与父母同辈的非亲属女性。“孃儿”除了上述加上表示亲属关系的词根变体外,还有几个变体——孃孃、老孃儿。“老孃儿”主要是中年人用来称呼与父母同辈的年纪稍大的女性。
1.[ni r34]字在襄阳方言中的字形研究现状
第三种写法为“孃”,从女从襄,是汉字“娘”的异体字。成都方言、南阳方言、福州方言等将其作为称呼姑妈、姨妈的方言词“孃孃、姨孃”构词要素存在于当地的方言词中。
2.[ni r34]的字形定位
从语音上看,[ni r34]的语音形成过程要比“[niA313]娃儿”的[niA313]简单得多。由于襄阳方言中的儿化音较多,“俩娃儿”的“俩”也常带有一定程度的儿化音,因此,网络上有人认为“俩娃儿”的[niA313]和“孃孃”的[nib r34]有同源关系,都是由“娘”一词儿化音变而来,“俩娃儿”是由“娘娃儿”演化而来。
我们反对上述观点,我们认为“孃儿[ni r34]”是“娘”音的儿化演变而来,“俩娃儿”的“俩[niA313]”是“女娃儿”的合音。从两者的实际读音中我们看出它们的基本构成音素是一致的,区别在于两者的儿化音。“孃儿[ni r34]”的实际读音是“娘[niɑ]”的儿化,因为汉语后鼻音韵母儿化时的特征为“卷舌时使韵尾丢失,元音鼻化”[7]88,“孃儿[ni r34]”在发音时舌位靠后,带有很浓的鼻化音;而“俩[niA313]”发音时则舌位靠前,嘴巴开口度要大,[A]音清爽自然,不含鼻化音。我们根据儿化时,元音是否鼻化,将“孃儿”和“俩娃儿”的“俩”区别开来。
事实上,襄阳方言并不是所有的前后鼻音韵母都不区分,只是在“曾梗摄舒声除少数字混于通摄外皆收n尾,与深臻摄相混”,而“通摄舒声帮端系及壮组读[□]”[3]701。也就是说,襄阳方言只是将韵母“ing和eng”读作“in和en”,其他后鼻音韵母仍然读作后鼻音。襄阳方言不会把“niang”混读作“nian”。因此,从语音上看,“念”并不能准确表示[ni r34]的实际发音。
“念”的字义与[ni r34]也无关联。熊万里认为用“(老)念儿”称呼中老年女性时“念”有一种亲切之意,因为“念”有惦念、怀念之意,寓意亲切。我们认为这是本土作家的一种发散性联系,没有词汇语义学方面的依据。[ni r34]是对与父母同辈的“姑妈、姨妈”的称呼,其意义与表示“母亲”义的“娘”有直接关系,并且“娘”的儿化音就是[ni r]。
三、“嫲嫲[mA53mA]”的构形理据
“嫲嫲”的读音为[mA53mA],也是一个具有襄阳地域特色的称呼语。“嫲嫲”读作[mA53mA]时用于称呼伯母,专指自己父亲哥哥的妻子。如称大伯的妻子为“大嫲嫲”,称二伯的妻子为“二嫲嫲”,还可以泛化称呼比父母年纪稍长的非亲属女性。其变体称呼语“老嫲嫲儿、老嫲嫲子”的读音分别为[lau21mA313mr]、[lau21mA313mA]主要是对中老年女性的称呼,用于背称。其中“老嫲嫲子”带有厌恶、不尊重或调侃的意味。此外,“老嫲嫲儿、老嫲嫲子”还可以表示老婆、老伴儿、妻子。该义只在年老人中使用,年轻人一般不用。
1.[mA53mA]字在襄阳方言中的字形研究现状
用于称呼伯母的襄阳方言词“嫲嫲”,实际读音用国际音标记为[mA53mA],变体“老嫲嫲儿”的读音不同于前者,记为[lau21mA313mr]。两者的区别在于后者声调不同于前者,前者为[53]高降调,后者为[55]高平调;前者没有儿化音,后者两个叠音字都含有儿化音。现有文献中关于[mA53mA]一词的文字记录五花八门,主要有三种——“妈”、“嬷”及“嫲”。
第一种写法为“妈妈”,该种观点认为[mA53mA]是用来称呼与自己父母同辈且年长的女性,与“妈妈”所表意义相近,且读音与“妈妈”相近,因此将[mA53mA]记为“妈妈”,直接变读声调来区别于“妈妈(母亲)”。但这种写法很容易与“妈妈(母亲)”混淆,不足以表现方言词[mA53mA]的不同。
第二种写法为“嘛妈”,这种写法在文字形式上不会与“妈妈”构成歧义,且能较准确地记录[mA53mA]的读音,但“嘛”是个语气词,无意义,在这里只能记音,不能表意,不能做到方言字既能表音又能表意的完美标准。这种写法也并非完美。
第三种写法为“嬷嬷”,持此种观点的代表为熊万里[2]72。他是从“(老)嬷嬷儿”词义的角度来探源其字形的。在《现代汉语词典》将“嬷嬷”一词解释为:方言称呼年老的妇女或方言称奶妈,而襄阳方言的“嬷嬷儿”的称呼对象与“嬷嬷”第一种解释相近,所以选用“嬷嬷”作为这一称呼的字形,但字音按照襄阳方言的语音。这种做法与第二种一样,是片面的,虽能表意,却不能记音,也非完美。
我们认为,[mA53mA]作伯母义及与父母同辈且年长于父母的女性社会称呼语的意义时,是“妈妈”的方言变调。现代汉语中表示“妈妈”义的词,如“嬷、嫫、姆、娘、母”等都能用来作为表“伯母”义的方言词词根,如母娘(南昌)、姆妈(金华)、嬷嬷(石家庄)、大嫫(昆明)等。在选择方言词的书写形式上尽量选择方言本字已有的异体字表示以区别于本字,既能表达相近音,又能准确表意,而且不用增加异体字总数。[mA53mA]的两种指称义都是在“妈妈”的基础上演化而来,因此,选用“妈妈”的异体字作为[mA53mA]的书写形式是最科学的。“嫲嫲”作为“妈妈”的异体字,用来记录襄阳方言词[mA53mA]符合上述方言词的选择标准,既能避免与“妈妈”产生混淆,又比“嘛妈”表意完整,还比“嬷嬷”表音准确,是比上述三种写法更为科学的书写形式。
参考文献:
[1]吕小艳.襄阳城区方言的多维研究[D].黄石:湖北师范学院,2014.
[2]熊万里.襄音无改[M].香港:华夏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3]赵元任.湖北方言调查报告二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8.
[4]陈海洋.中国语言学大词典[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1.
[5]董绍克.汉语方言词汇差异比较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6]黄赛勤.襄阳方言记略[C]//刘海章.荆楚方言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7]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Exploration of the Configuration Evidence for Female Addresses
[niA313uAr](俩娃儿), [niãr34](孃儿) and [mAmA53](嫲嫲)
(责任编辑:陈道斌)
in Xiangyang Dialect
MA Tingting1,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Xiangyang 441053, China; 2.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430074, China)
Abstract:[niA313uAr](俩娃儿), [niãr34](孃) and [mAmA53](嫲嫲) are the special addresses in Xiangyang dialect. [niA313uAr](俩娃儿) is formed from [nyuAr](女娃儿) in Sichuan dialect. Lia(俩) can not record the correct pronounciation of[niA313uAr], but it is used commonly in Xiangyang city, especially on the internet. [niãr34](孃儿) is the phonetics change of Putonghua word niang(娘), and [mAmA53](嫲嫲) is the tone sandhi of mama (妈妈). The variant chinese characters of niang(娘) and ma(妈) are commanded to be the dialect characters to record these two words.
Key words:Xiangyang dialect; Female address; Configuration evidence; [niA313uAr](俩娃儿); [niãr34](孃) ; [mAmA53](嫲嫲)
中图分类号:H17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5)12-0015-04
作者简介:马婷婷(1983—),女,湖北枣阳人,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讲师,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湖北文理学院省级重点学科立项学科建设成果
收稿日期:2015-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