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蜃景（节选）

李宏伟，1978年生于四川，现居北京。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硕士。参加第三十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有关可能生活的十种想象》，长篇小说《平行蚀》，中篇小说集《假时间聚会》。译有《尤利西斯自述》《致诺拉：乔伊斯情书》《流亡者》等。获2014青年作家年度表现奖、徐志摩诗歌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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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航我，镜面。以通透的反射的深度

从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离开十二把

正襟危坐的椅子，发言稿一人一份

越过家具城顶部的广告架与信息发射塔

到对面去，靠拢街区方方正正的岸

选定社区，向无方向的宇宙一层层抬升

卧室里的体重秤，橱柜里擦拭干净的碗碟

在前甲板上翻转生活内脏的微温

进而喷射出灼烧下午的火焰与波浪

睡意的灰烬趁机落向在座的空虚，轰鸣

轰鸣又一个议题疲软地全无着落

你企图就此逼视永恒静默者的永恒之处

橙光一闪，大楼浮现全部弯折的阴影

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即刻掐灭在烟灰缸里

20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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啁啾一声，七层楼阁的室内乐园倒塌在室内

几小块原色的幸福，一小块原初的痛苦

四散回可以一口说出的体积，游戏的粒子

油漆与灵感在俯仰之间一长一短地摇晃

每一次倒塌都是焕然一座全新的天堂

天使也在地板上起身，摩擦三对安稳的翅膀

这纯洁的兽类，适时露出牙床的粉红柔软

冲着女儿把春天的景象低声咆哮、嘶叫

然而女儿并不慌张，她有预感花的方向的小手

她可以重复地累积全木的世界的原型

她也可以拿走书和书桌，让你坐在旁边

你们找准善意的基点，拔出词语的塞子

掊打流质的笑声，让她们穿插稳固的时间玩具

这一系列重影就是创造经验的试错式原理

20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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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抽搐筋骨，这棉花捏造的拳头

敲打九叶胃器的中部，重击叮当作响

瓶中柳树借出暗黄一隅，悄然

清洗一颗倒影之心预留分寸的结晶

河水何时曾如此肮脏？爱情何时曾

让人端坐木条长凳，如此空旷绝望？

在向东流淌的河岸，你旁观波澜中央

一个男人全力舒张等身少年的哮喘

旗帜并不因此降落羞耻，普通的翻卷

以火的冠冕系牢蓬勃的野草的旗杆

以诱惑以防备他人日复一日地攀爬匍匐

枯瘦下来吧，枯瘦完诉说，枯瘦完

丰腴世事飘摇的咸涩滋味，从那哽咽

你总能订得枝节横生的骨中骨，毋需付款

2015.4.14

51

中年不定时，小深渊让渡出潜伏期

兔子，白色的兔子无挂碍地奔跑而过

后腿上拴着的白木桩，咔嗒作响

渐开钙与釉质的缝隙，晚景包浆如雪

你用食指找准死者的酵母，无声滑进

被拔掉的根的空洞，上下仍在咬合

仍在转述三十二个段位的咀嚼

吞咽泥沙无数，吞咽野性残渣的下午

但是兔子的尾巴，局促、柔韧、荒凉

无法在摇动间将暗黑与光亮混淆

无法用预备役的义肢，把食物搅拌

但是那可丈量的一截却足以软化梨形腭部

绒毛轻拂终究不必轮空的开合与输送

冰与火在吁气，铁与蛇在交谈

2015.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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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与胶呼唤符号，满员的可按揭符号

如百衲衣，依附衣物的外围质料

补缀女儿的指认，父亲的体认

悄无声息中开闸的落差，游动的悬崖

事物的黏性并无徒劳，世界始终如此完整

在同一个位置不厌重复，不惮注视

二次元空间，张扬着变形的平面

撕扯中，翻转成手指的交响游乐场

正好伪装出玩具的自由，毋需交付

即已注定那并非写实的主意

再欢呼雀跃着快捷的无足轻重的一摁

倒退一步，倒退两步，倒退至充要的距离

歪一歪脑袋，以无可交换的粲然

校准永恒静默者目光熹微的碎叶迷离

201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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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简便，大火简短，大鸟简慢

大风刮过卧室里的白色山峦

白色床单漫过白色砾石，白色乌鸦嘶鸣

白色身体。白色墙壁生灭白色闪电

蓝色女人在一场茂盛的密林大雪中

来到再度发芽的橡木餐桌旁

摆上自带涡状微光的传统静物

用她用不尽的黑色晚餐，任随

一声唿哨，带走沙发上搁浅的迷舟

她打开音响，播放一阵沙沙沙

堵住月光，堵住心头涌起的混合型的丰饶

如果不是白色沸腾，她绝不会离开椅子

用掉半夜喧哗，积蓄毕生的泉水

宽慰你眼里干涸出的一整套春天的鱼骨架

2015.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