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的智能时代航线图

徐辉

孤岛式的商业时代已经结束了，孤岛式的制造时代也结束了。制造不再是单线流程，而是多接口的生态系统——当“一个点子”进入系统，可以快速地被制造成可使用的产品，还有精准的销售渠道直达消费者。甚至，提出点子的，也可能是消费者本人。

从创意到硬件，中间隔着无数个富士康，也隔着无数个华强北。

曾经，我们按照既定的“航线图”在制造产业链的海洋中从研发驶向成品的彼岸，但当智能硬件创业者们煽动起他们稚嫩的翅膀，便在产业链上引发蝴蝶效应，从小批量试产、大批量采购到成品改造，制造产业链也在发生不可逆转的板块运动。

——新的航海时代来临了，智能硬件时代的航线图在哪里？

十台以下也是生产力

到中关村去找一条生产线，这个任务对记者来说也是一个新鲜体验。

穿过一大片创业咖啡馆，海淀大街的智能硬件氛围也越来越浓了：机器人、无人机等热门智能硬件产品开始在橱窗里为创业站台。海龙大厦的一面墙上，科幻感极强的智能硬件展示空间的大幅广告取代了原本的“共享办公室”广告图，从一旁走上中关村梦想实验室3层，记者终于见到了那条被称之为敏捷制造的生产线。

裁板机、激光雕刻机、贴片机……几十台设备一线排开，但体积都只有正常工厂的一半，这个打通的车间几乎穿越了整层楼。如果你有完整的创意和设计好的电路图，在这里花上3～5天，基本上就能制造出一款智能硬件产品样机。

“我们是一个重装孵化器。”程静说，她是“中关村智能硬件梦工场”（以下称梦工场）的董事长，重装孵化器则是梦工场的第一职能。说重装，是为了与仅提供办公室或融资的孵化器区别开来。当创业趋势从模式创新走向硬件创新，在硬件行业摸爬滚打十多年的程静感受到风来了。

程静曾是北京纽曼腾飞公司的总经理，即使是纽曼这样产销研一体的硬件企业，要打通制造产业链也必须飞越北京到深圳的2000多千米。“方案商+代工厂”的深圳模式，支撑起了整个MP3、MP4称霸市场的传统硬件时代。

然而十多年后的今天，智能硬件时代的创业者们仍然在程静曾经的旅途上跌跌撞撞。“北京的整个硬件制造体系仍不完善”，并且，中小企业和创业公司需要的是小批量、快速的生产力！

在制造的最初阶段——小批量样机试产上，智能硬件往往是为了做出一个成型的样品给投资人和用户看，以便接下来的融资和众筹。

但传统硬件做样机，是为大批量生产做准备，这也就造成代工厂习惯了标准式制造：要生产新产品就要重新调整生产线，工厂必须考虑排期的问题。一条手环制板、焊接、成型的工期都需要1个月以上，更别提那些功能和外形独特的智能硬件了，有时候创业者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程静特意从德国和日本进口了高精尖的生产设备，又组建了一队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在沟通和品控上把关，把工期缩短到了3～5天。

传统的生产线是为规模化服务的，批量越大价格就越低。哪怕是生产样机，价格往往谈的也是后续规模化生产的大订单。

而敏捷制造生产线专为小批量，甚至是10台以下的样机生产服务，价格谈的是孵化器的整体服务——除了敏捷制造之外，梦工场还提供协同服务和CY-Time演播室自媒体服务，智能硬件产品从生产样机，到各种资质认证、注册，还有呈现到投资人和用户面前的推广宣传，甚至是前期销售，都可以一站式解决。

由于车间进行了静音处理，普通工厂的焊接技术也被尖端的“雕刻”技术代替，这条生产线可以直接建在闹市区，中关村的创业者们过条马路就可以生产样机了。

……

敏捷制造生产线为创业者提供了便利，也得到了传统中小企业的青睐，有一家军工企业已经在梦工场制造了100多台样机。“比起创业者，传统的中小企业其实在研发上更有系统性，但他们缺乏大企业那样在北京深圳来回奔波或建立生产基地的实力。”

有需求就有机会，在海淀区政府和中关村管委会的推动下，程静从一条生产线出发，正在中关村筹划更大的产业链变局。

产业链“朋友圈”

中关村敏捷制造生产线解决了小批量样机生产的问题，但产品在进入大批量生产环节时，仍然需要大量采购零部件，以及代工厂的参与。就今天而言，创业者们大多仍然只能老老实实沿着十多年来的制造产业路径，飞往深圳。

在深圳周边一小时车程里，有着全世界最有效率的制造产业生态系统，正是这样的地方造就了曾经的纽曼。

——但这是真正的“万里挑一”，单就元器件供应商，大大小小就有上万家，哪一家才是最适合你的？

以前，创业者们在华强北“瞎转悠”，但现在，他们也可以享受到真正的供应链效率。一位做运动类智能手环的创业者在硬蛋官网上留言说：硬蛋帮我们在7天以内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供应商，甚至还可以和对方砍价！

“谁拥有从C端直达芯片的、最有效率的供应链系统，谁才可能领先一步。”硬蛋推手、科通芯城董事长康敬伟说。我们正坐在位于深圳南山区的硬蛋咖啡馆，旁边就是“硬蛋一号体验厅”，里面展出了300多款智能硬件。

康敬伟身后的不远处，微软科通大厦已经基本完工，不久之后，那将是科通芯城和硬蛋的总部。康敬伟先后创立了科通集团和科通芯城，从传统的IC元器件分销商转型成为IC元器件自营电商。创立于2014年的硬蛋则是科通芯城旗下的智能硬件孵化器，分为线上平台和线下体验厅。

硬蛋为创业者提供的高效率和低价，很大程度上来自科通芯城的积累。

科通芯城号称让中小企业也能“享受到华为享受的供应链服务”，其逻辑是先用免费服务把自己以前的大交易量客户稳住，再加上自营采购等方式向微软、英特尔等大牌供应商达成供货协议，获取正品货源，然后开放给有需求却苦无采购渠道的中小企业。当交易量越来越大，科通芯城就以此向供应商砍价。

这套类似于京东的逻辑应用到对接创业公司与供应商上同样有效，硬蛋平台上目前已经有上万个项目，自然有向供应商砍价的“量”。

而线上一旦有交易，就会产生数据：科通芯城能了解到供应商的类别、销量、价格，也能了解到工厂的产能、工艺水平，这也是硬蛋能做到帮客户“万里挑一”的基础。

在硬蛋官网上，“硬蛋供应链”页面包括了“IOT超市”和“硬蛋Link”，创业者可以在线上超市里选购各种元器件，也可以在Link上发布需求：“我想设计制作一款脚部三维扫描平台”“我们在开发无人机上的硬件，需要包装设计及生产商”……需求发布后，硬蛋团队在3～7天内就能推荐两到三家适合的供应商或工厂供创业者挑选。

资源匹配还只是数据利用的第一步，2012年，在与研发微信的张小龙聊过几次之后，康敬伟选择以微信为主要渠道，对供求双方做定向营销。

在科通芯城的400多万会员里，大概有5万多名“精准会员”，会精确到如“红米设计师”“比亚迪汽车工程师”这些康敬伟看重的“决定购买的关键人物”。科通芯城会通过微信为这些人群提供定向信息，比如推送给比亚迪汽车工程师的内容是：一辆无人汽车使用了某种新技术，是哪家公司的技术，使用这种技术的大概成本……

“找对了人，给工程师介绍三个产品，他就会买一个，然后他的公司就会尝试几十万美元的采购。”而供应商如果有新的技术和产品需要推销，也就乐意把信息交给科通芯城，交由他们去推广给合适的人群。

康敬伟把这套体系称之为分享经济，也就是产业链上的“朋友圈”。在硬蛋体系里，创业者作为需求方，他们可以获得“万里挑一”的供应链效率，也可以获得“朋友圈”里分享的领先技术；作为供应方，他们可以提供奇思妙想和创新产品，促进新技术的开发，也可以在信息大爆炸中准确地找到自己的目标人群，维护自己的粉丝、社群。

当这个圈子越来越大，硬蛋也就可以从交易中获得可观的收入，形成闭环生态。初试告捷，康敬伟的下一步，是要把“朋友圈”扩展到全球。

“教”床垫打电话的人

从硬蛋咖啡馆向西，不远处就是深圳湾创业广场，那里有更多的创业咖啡馆在讨论智能硬件。机智云CEO黄灼特意从广州赶过来，他在这里有一场演讲，主题是《让智能更简单》。

对于一些已经做了多年硬件的厂商，比如传统的家电企业，他们对如何“让智能更简单”很感兴趣。

“比如给热水器、空调接入云服务，厂商就可以随时远程监控、自动诊断设备的能耗，在问题出现之前解决它；比如把电饭煲接入云服务，让电饭煲可以上网，直接下载新食谱，甚至购买大米和蔬菜……都可以给产品带来增值空间。”

智能硬件从来不是单纯的硬件，关键在于IOT（Internet Of Things，即物联网）。程静通过生产样机，康敬伟通过整合硬件供应链，最终都是为了建立物联网“硬件+软件+互联网服务”的大生态。

对于传统硬件产品来说，通过联网而智能化，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转型道路。机智云早期做的就是这样的“物联网”服务，只不过，那时候主要是通过App和传感器来控制外设，比如用手机遥控玩具汽车。

“智能硬件与传统硬件最大的区别在于，产品卖出去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黄灼说，基于此，机智云为企业提供的是改造产品的工具和卖出去之后的服务，这对传统硬件企业和创业公司都有效。

2015年9月，黄灼在北京为自己的第三代产品——机智云3.0和开发工具Gokit 3举办了发布会。会上有一个接入了机智云服务的创业团队演示了一款智能床垫产品。这款床垫可以监测婴儿在睡觉时的动静，发现异常就会拨打电话通知父母。

这款产品就是一个被改造了的“硬件”——在床垫里加入了可采集数据的传感器。在改造硬件环节，黄灼把马达、WiFi模块、红外光感、温湿度，甚至是语音、蓝牙等传感器集成到GoKit工具上，开发者可以择优而用。

当这个床垫被销售出去之后，它会需要进行远程的软件升级，以优化或提供更多的功能。比如把数据采集的能力扩大，床垫就可以监测成人的健康情况，也就可以应用到酒店或医院。同时，公司也需要收集销售数据、用户使用体验数据等，以便及时对销售和功能进行调整。

软件和互联网服务环节，机智云把他们曾经开发的很多软件打包成模块，比如统计分析系统、固件升级、硬件社交化等，智能硬件产品接入云端就可以直接使用这些功能，以便完成快速的软件和服务迭代。

为了“让智能更简单”，黄灼也开始向上下游供应链整合资源：与外壳、板卡、芯片等各个环节的主要企业，甚至还有富士康进行合作，“每个环节都有深度的技术对接，我们一次性的投入，开发者就可以享受这些通道。”即通过接入软件服务，硬件供应商也可以与创业者发生连接。

同时在人机交互的终端，如手机、平板等设备上“跑着我们的一些SDK（软件开发工具包）”，可以帮助开发者快速开发软件。“我们早期为苹果做过物联网服务，通过这个平台服务了很多大企业，这也成为我们能够搭建开发、运营一站式解决方案平台的前期优势。”

如今，机智云能服务小到智能家居、健康穿戴，大到充电桩、工业机器人等商业及工业应用，聚集了上万名开发者。黄灼在思考的，还有如何让这些开发和售后的数据进一步产生价值。

孤岛式的商业时代已经结束了，孤岛式的制造时代也结束了。

在中关村管委会和海淀区政府的推动下，梦工场被授牌为“中关村智能硬件产业联盟孵化器”，将为全新的“中关村智造大街”服务，打造专业的园区生态链。这条大街逐渐会被来自全国各地的产业链供应商填满。

硬蛋也即将入驻智造大街，而康敬伟同时也在让硬蛋走出海外，服务新加坡、韩国，还有北美、欧洲的创客。康敬伟勾画的未来生态链“卖的不是产品，而是产能”，让制造可以从任意一个环节开始。

而更多的传统硬件厂商正在机智云们的帮助下“联网”，接入梦工场、硬蛋的生态中——这些平台相互之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竞争关系，他们在“自转”，也在“公转”，形成更广意义上的生态系统。

值得期待的是，当“一个点子”进入了一个系统，就可以快速地被制造成可使用的智能硬件产品，还有精准的销售渠道直达消费者。甚至提出点子的，也可能就是消费者本人。

2015年，中国智能可穿戴设备市场规模超过100亿元，智能家居超过了430亿元。从更广的电子产品供应链角度，每年仅IC元器件领域的采购规模便高达2万亿元——板块运动愈演愈烈，你找到自己新的航线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