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勇
杆秤制作是一门传统手艺,自古以来,杆秤就是我国度量衡——尺、斗、秤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衡重的基本量具。相传,他的发明人为春秋时期助越王勾践灭吴的范蠡,后世称他为陶朱公。这样算来,杆秤已经有两千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随着科技的发展,现代化的称量工具逐步取代了杆秤。如今懂这行与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少,这门手艺也快要在时代的变迁中消失了。在我的家乡赵县,就目前所知,仅在沟岸村、石塔村等少数村庄,还有会做杆秤的老艺人。
沟岸村的杆秤匠人名叫刘庆文,今年59岁。他长得高高大大,结结实实,说话面带三分笑,透着昔日买卖人的精明与和气。他20岁上就跟父亲刘福科当学徒,学做秤、卖秤。父亲活了87岁,今年春天刚刚去世。刘庆文祖辈靠做秤为生,这门手艺传到他手里是第三代。那时候,父亲白天到生产队种地,晚上偷着做杆秤,不耽误地里活儿,做出的成品杆秤,有300斤、200斤、150斤、100斤等称猪的大秤,也有50斤、20斤、15斤、10斤等家庭称重的小秤,还做过中药铺称贵重药材的戥子。刘庆文常给父亲打下手,父亲像铁匠一样打秤叨、秤钩、秤环,庆文就拉风箱烧火,父亲做好秤杆,眼明手快的庆文就钻眼、钉星。父子俩连明彻夜熬一宿,能做出十来杆秤。父亲带着他走村串户偷偷卖掉,一杆秤卖4元钱,连本带利赚3元。比在生产队劳动强得多。
跟父亲卖秤的日子长了,刘庆文觉得父亲太累,就联系上元氏县一位卖杆秤的同龄人,相约作伴到赞皇县卖秤,让父亲只管在家里做秤。那时候,他常常是一辆加重自行车驮着百十来斤杆秤上路,走村串户十来天才能卖完,晚上就借宿在山民家里。
如今,刘庆文家还保留着那个简陋的工作间,这里,四面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杆秤。工作台上,摆放着手推刨、手钻、铁砧子、砂轮、秤钩、叨口等做秤的工具。这些都是父亲留给他的,有的工具已传承了好几辈。
做一杆秤大约要用一个小时的时间。首先要选木材。秤杆木料极为考究,坚实耐用不易变形的木料才是匠人眼里上等的材料。在刘庆文眼里,楠木最好,其次是枣木和杏木。选用这样的材质,做出的秤杆能做到不走形不崩裂,而且买卖人不管晴天下雨都可以用。
选好木材之后,要将它刨圆,之后还要用碱水浸泡、打磨。原本粗糙的一根木头,在匠人手中渐渐变成笔直光滑的秤杆。
接下来,要定“叨口”,也就是经过测量,在秤杆上打出三个垂直的孔,用来安装秤盘、秤钩和两个提绳。叨口定完之后,秤杆两头需要包上铜皮。接着便要确定零刻度,以零刻度为标准,进而划分出其它刻度。在校秤准确之后,再钉秤星(也叫“星花”)。钉星花,首先按照标记的刻度,用手工钻钻出一个个洞眼儿,再把细铜丝嵌插在洞眼儿里,而后割断、锤实,我们平常看到杆秤上闪闪发亮的就是铜丝的光芒。钉完星花之后,这秤基本上就做好了。为了让秤杆更加光滑、圆润、美观,还需要稍加打磨。
刘庆文说,做秤是一门精细的手艺,容不得半点马虎,稍有不慎,秤就会有偏差。做杆秤就是做良心,杆秤匠对职业很虔诚,从不因操作失误而让秤短斤少两。
上世纪70年代末,市场开放后,杆秤需求量大增。1978年,刘庆文办了执照,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赶赵县集卖秤了。那时,他驮去的杆秤每集都卖得剩不下。后来,市场上又出现了卖半成品零部件的,比如,赞皇县有做好的一头大一头小的秤杆;河南有专门制作各种秤毫的;邻村贾吕村的铸造厂可以定做各种不同重量的秤砣。半成品的出现,减轻了刘庆文的劳动强度,他只需要精挑细选,然后把部件组装到一起就行。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一晃,刘庆文也在做秤卖秤的日子里变老。此时,一种新的称量工具出现了,仿佛是一夜之间,人们不再使用杆秤了,无论行商还是坐商,纷纷用上更加便于交易的电子秤。这让做了一辈子杆秤的刘庆文有些怅然,当他发现杆秤已经不能维持生计之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一残酷的现实。从此,他把杆秤制作当成一门业余爱好,而他制作的杆秤正在悄悄走进收藏品的行列。
刘庆文告诉我们,在陕西省,传统杆秤制作技艺已经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他这样坚守的目的,也是想为自己的技艺要个名分。他认为,杆秤申遗后就可以继续延续杆秤的生命,否则百年技艺将在现代化社会中消失。
刘庆文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因为,杆秤不仅仅是一种实用工具,更是东方文化与哲理的承载物,它的文化内涵,理应被后人知道。比如,人们把秤砣叫做权,把秤杆叫做衡,权衡一词便是由此而来。过去的杆秤都是十六进位制,杆秤最里面的三颗星叫定盘星,代表的是福禄寿。秤上十六颗准星,从里面往外数第七颗表示北斗星。现在天上北斗七星中间的那颗星仍叫做权星。这就是告诫人们,在用秤做买卖时,要讲究天地良心,不要缺斤短两,缺斤短两会折福折寿。所以,民间有“秤上亏心不得好,秤平斗满是好人”的说法。小小一杆秤时刻在提醒商人,只能多给,不能少给,多给一两是吉祥,多给二两多子孙,多给三两能增寿。
直到今天,中国人在做人做事方面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别忘了心中要有一杆秤。小小杆秤体现了东方人的文明智慧,也凝结了大量民间的精巧工艺,蕴藏着丰富的专业知识,至今仍具有特殊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历史人文研究价值。如何使传统杆秤在未來有其存活发展的空间,让手工杆秤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是我们应当思索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