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夫
《小》
躺着,坐着,蹲着或跪在沙滩上,
会让情绪变小变碎。
小情绪还可以多小?
碎碎念还可以再碎?
一粒砂子,企图变得更细,也许还要等上亿年?
星星眨着小眼睛,它的肚皮也就那么丁点大,
但它看我们,是否也是一颗细沙粒?
哦,星星离我们很远,
寒冷是一定的。
哦,沙子离我们很近,它的内核,
却住着温暖的神灵。
《作品4号》
舅舅死于1982年。
舅舅是数学天才。
梦中。围绕“1+1=2”的哥特巴赫猜想
他与数学家陈景润争执不休
我问他三道类似的题:
一、与丈夫赌气,某女把亲生婴儿扔到窗外,被行车碾死
是否为1-1=0?
二、2个身裹炸药的人,引爆,自杀,并炸死另一人
致伤70人,是否为2x0=1x0+70(未知数)?
三、1个患鼻症的浙江人,怀疑医生逆行,用刀刺死
1个医生,吓死另一个,是否为1-2=1(余数)?
舅舅抱头沉思。
他用到了微积分,以及求极限的理论。
他画图,试图建立某种几何关系。
他被“无穷大”深深困扰。
《澳洲大龙虾》
看到大龙虾张牙舞爪的样子
就想笑
今天主人请我吃饭
上了一只龙虾
籍贯澳洲
它的手足被拿去煲粥
身体被打开
一堆透明的肉在冰上呈现着鲜活
它的大脑壳
无法入食
我注意到凸出的两只眼珠
仍转动着傲慢
这有点像政治犯
颈部以上的部分不可侵犯
《暖冬》
母亲早晨打电话来
说要下大雪了
我听得出她的担心
告诉她:今年是个暖冬
雪会很小,只会像小粒蝴蝶,围着墓碑转几圈
而且爸爸的咳嗽声
会吓跑它们的
她相信了我的话。并且转告
我的二哥,姐姐和妹妹
她不想让子女忧心
《霞浦的海》
不同于我的家乡,这里的海水
缺乏激情
含混不清的口音
让人沮丧
停在沙滩上的木船正在腐烂
浪头是那么小
涨潮与落潮都是小心兢兢
即便如此,仍有诗人在漫步
那个坐在石头上沉思的人,一定是个伟大的
诗人。他的头仰着,头发七零八落,面部完整
海是他的家乡吗?
走近他,花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
黑夜里,他是一块石头
背对着我。月亮从草丛中冒出
如此清晰的诗人,一旦转身,从礁石的内部
涌出浪头,炸开的雪
不同于我的家乡
霞浦的海因为诗歌,把情绪摁得奄奄一息
因为大诗人,海水又
从天而降,让人惊愕
《沸腾》
水的第二次沸腾,远比我们
想像得简单。它翻动的水泡
一个也没有少
如果我们一直让水沸腾,或者凉下来
再让它热至沸腾?哪一种表现得更残忍?
父亲在病房里说:干脆一次烧至45度,不要退了
有些吃不消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已出汗
再后来,父亲又重复发烧七次
最后几天,他没说一个字
指了指烧开水的杯子
《溪水》
源头在哪里?一路急奔过来的
是哪个朝代的事?
有个男子,听说今天早晨才被打捞上岸。
溪水有些清香,又有些莫名的腥。
有人爱把溪比作一尾蛇,
河滩的卵石,是它孵下的蛋。
只有流至石滩处,才会产生喧响,并有些声势
但又不像故意张扬。正如行至深水区,
那种静寂,也不是故作镇静。
住在溪水里的鱼,以及在乱石杂草间安家的鸟,
它们关心的事情很少。
当然,它们来了,走了;多了,少了,
溪水一样的义无返顾。
总得要找到溪水的心脏吧?——我口中念叨着唐人的诗句。
风来急,海上多浪,山头多雨,
溪水滚动着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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