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耳
那次在塞班岛夜里出海叉鱼,如果没有同行的几个朋友,黑古隆咚、神秘不测的大海还真令人恐惧。远处不断闪烁的灯光,倒是能给大家一些安全感,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尽管驶离岸边很远,但我们依然在“内海”航行,与“外海”之间有一个安全的“堤坝”。这个“堤坝”是千百年来珊瑚自然堆积形成的,在制高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塞班岛西侧海面上有一条美丽的弧线,由浪花冲击形成,浪花下面就是珊瑚群,将这个岛屿西面的海水分成了“内海”和“外海”,一边浅绿,一边深蓝。浅绿的“内海”海水温暖清澈,退潮时从岸边向海中步行三百米也才淹没到胸部;深蓝的“外海”则一望无际,几十公里之外有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那是我国“蛟龙”号下潜的地方。
需要置备的“行头”
说是叉鱼,也可以叫做射鱼。当地人用的是一种像台球杆那样的长杆,只是两头一般粗细,一头系着皮筋套,另一头则是三根金属长针。发现鱼后用力将皮筋拉至最大限度的同时手紧紧握住长杆的中间位置,瞄准好后突然松手,长杆就在皮筋回缩带动下弹射出去,就像弓箭一样。被扎中的鱼同时身中三针,难以逃脱。但这种方式只能射个头不大的鱼,碰上大鱼还真不敢叉,即便叉上也没用——长杆可能被带跑,要知道水中鱼儿的力量比人大很多。我们那天晚上的收获都是巴掌那么大的海鲈鱼,还大都是当地土著导游以珊瑚礁为依托叉到的。
最好的叉鱼时间是在夜里。要一只手拿着水下手电筒照明,鱼儿被照到时反应慢,会愣神一下,这样捕猎者就有机会。白天则很少能够叉到,因为人看到鱼之前自己早已暴露了,鱼也就跑掉了。
出海叉鱼前是要做些准备的。纪董事长公司专门负责外联的黄先生陪同我们几个人在当地潜水器材店买了厚厚的潜水服穿上,以便在水中保暖。还得准备好浮潜眼镜和呼吸管,穿上脚蹼以便打水快些,否则追不上鱼儿。这一切就绪后,晒得跟当地人差不多的潜水专家张先生开始跟我们讲解水下规则:每组人不能离得太近以免误伤,哪些鱼有毒不能靠近,呼吸管使用要领,如何将浸到管中的水吐出,等等。这些都非常重要,在西方的水上俱乐部,得专门培训几个小时才能下水,否则不但捉不到鱼,还可能伤了自己。
水下摄影技术也相当好的张先生还准备了轮胎筏子和塑料泡沫盒子作为漂浮器,叉到鱼后得迅速将鱼送往水面上事先准备好的漂浮器上,而不能在水中搁置,免得其血腥味道被附近鲨鱼嗅到。有流血伤口的人也不能下水,鲨鱼对血腥味道十分敏感,能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经验丰富的船长
夜航前,老船长认真告诫我们什么鱼不能射杀。他说了差不多五种鱼,包括令人恐怖的石头鱼、狮子鱼、天蝎鱼等含有毒素的鱼类,以及一种出于怜悯和环保不能射杀的鱼,可惜我没听清名字。据说这种鱼是珊瑚的守护者,作用就跟森林中的啄木鸟一样。所以即使它们美味易捕,当地人也不会去伤害它们。
石头鱼长相丑陋,有剧毒,外表类似海底石头而且就藏在石头下,身上红色和灰色相间,背上长有十几个毒刺,如果被踩到,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反击,毒刺甚至会穿透人的鞋底,被它刺伤的人严重的会导致死亡;狮子鱼有好多种,五彩缤纷的,喜欢栖身于礁岩和珊瑚礁中,经常成双成对游弋,遇到危险时会侧身以背鳍刺向对方,鳍刺具有毒腺,被刺中的人严重的会昏厥;天蝎鱼长相怪异,两侧各有几个鳍,就像长着好几个翅膀一样,平时游得也不快,像一只彩色蝴蝶在水中飞翔,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遇到危险它也会用其毒刺伤人。我就被天蝎鱼刺过,是在印度洋的海域,当时是我主动招惹了一条美丽的天蝎鱼,它受到惊吓出于本能才刺伤我的。
详细讲解了射鱼规则后,船长停顿了一下,确认我们似乎都懂了,就加重了语气说:“至于其他鱼,杀戮吧!”大家热血沸腾,幻想着各色鱼儿游荡在我们船的四周,任由我们像鲨鱼一样大开杀戒,明天中午就会有亲手捕捉的鲜鱼吃了。
结果那天晚上风大浪高,我下水的地方又过于平坦,没有珊瑚,运气不好,连一条大鱼都没看到。同行者们则抓到了机会,成功地捕到几十条海鲈鱼和一些贝类。同船的小李小王本来是说陪同我们去的,结果他们在水下玩得太开心了,遇到两条大鲨鱼都没吭气,一下水就游跑了。我看他们离船已经几百米开外,怕他们遇到危险来不及赶去援救,就提醒那个只顾低头摆弄不亮的手电筒的老船长将船开到他们附近。但船长只是一遍遍地拆装电池,根本不理睬我。之后他说,不用担心,如果有危险的话,当地负责叉鱼的导游会闪灯发出信号的。
等到我想再度下水时,船长用电筒在海里闪了闪,发出个我没搞懂的信号,没多大工夫一个当地导游就游了回来接我浮潜。但是当经过其他船只时,他却不让大家用电筒照射对方。在海面上不能随便闪灯,就像在陆地上开车不能用大灯照对面来的车一样,那是不礼貌的行为。
那天晚上黄先生的朋友潜水技术好,在水中叉鱼乐此不疲,抱着射鱼杆不放,旁边陪同导游看得着急,几次水下示意无效后,干脆将拉筏子的绳索套在他脖子上,不让他继续下潜,又夺过了射鱼杆。看来当地人也很兴奋,夜里射鱼是一种比较刺激的活动,所以他不想让这个外来家伙把持,自己也要玩嘛。
刻板规矩的射鱼郎
大家都爬上船后,水下导游认真地将手伸进裤兜里,双手左一下右一下来回翻腾,于是一条红颜色鱼尾巴出现了。原来当时叉鱼筏子没在身边,他就将捕获的鱼顺手放进裤兜,放进时候顺着鱼鳞方向很方便,但掏出来时就很困难,他鼓捣好一会儿才把两条鱼掏出来。那条还活着的鱼估计已经在其两腿之间挣扎了许久。这导游随意地跨在船帮,拿出准备好的刀开始切割捕获的战利品,那条倒霉的鱼儿在已被切下肉时尾巴还在摇动,看着还是有点残忍。导游切下来一块肉后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头也不抬地说:船长!
这是出于海上自然形成的规矩,无论缴获什么战利品都要首先对这条船上的最高领导表示敬意。那船长也不客气,伸出粗大的黑手,将鱼肉放进嘴里,满意地嚼起来。于是我将注意力集中在导游准备切下的第二块肉,因为这是一条小鱼,两边一片就没多少肉了。肉切下后,作为这条船上的“尊贵客人”我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结果这家伙却看也不看我,径自将这块鱼肉放进自己嘴里!
海上的规矩挺多,第二块要让捕获者自己享用。想想看这种规矩有其道理。之后才轮到我,我得像个有教养的绅士,向冒险陪同我们出海的当地导游表示尊重,所以即使那片肉还带有其大腿体温,连洗都没洗,我也得津津有味地吞下去,并表示好吃。不过那鱼肉真的没有什么腥味,肉质滑嫩又很有咬头儿,比日本料理中肉质松懈的生鱼片好吃多了。那船长一边吃还一边说:现在生吃鱼片,回家后可以在嘴里补加芥末。
切割第二条小鱼后,水下导游翻出内脏在手里撕扯了一会儿,揪出一小块灰黄的部位又给了船长。船长安然受之,送进自己的大黑嘴里,边咀嚼边得意地说,这是塞班岛的鱼子酱!我才知道那条被叉上来的是一条待产子的母鱼,鱼籽在当地应该是好东西,所以要首先孝敬船长。那条鱼只有巴掌大,鱼籽也没有成熟,黄糊糊倒像排泄物,但是年轻导游却在电筒微弱光线下依然分辨得出来!
接着他将手中的战利品又翻来覆去看,我就坐在旁边,心想:神马情况?他又在找什么?那条鱼两侧的肉均被整齐片去,肚肠被扔进大海,只剩下一条鱼骨和完整鱼头,就跟被猫吃得一样,已经没什么有用的了。就见这个皮肤黝黑的家伙把刀放下,想了想后双手揪着鱼头,直接用牙去啃那鱼眼睛!一边啃过再啃另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只鱼眼睛吞进肚里。见我们都咧着嘴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吃鱼眼睛)看得更清楚。”
中国人说吃什么补什么,看来塞班人也这么认为。
(作者为中国国际经济咨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欢迎读者与其交流。邮箱:cheer@citic.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