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9年，沙俄文豪惨死波斯使馆

环球时报/2016-01-07/ 第13版面/史海回眸 /作者：叶开

1829年春天，俄国文豪亚历山大·普希金前往高加索地区去看望他在俄土前线服役的兄弟，在途中的山路上，他看到寻常一幕：两头牛拉着一辆货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随行是几名格鲁吉亚人。“你们从哪里来？”普希金问他们。“来自德黑兰。”他们回答说。普希金问：“你们车上运的是什么？”“是亚历山大·格利博耶多夫的尸体，我们要送到第比利斯。”对方的回答让普希金惊愕万分，他实在无法想象会以这种残忍的方式与朋友邂逅。

敏感时刻走马上任

两个月前，34岁的格利博耶多夫作为俄国全权代表在德黑兰被一帮愤怒的暴徒杀死，一同被杀死的还有使馆的大部分人员。他在德黑兰的使命是实施第二次波斯（今伊朗）-俄国战争之后签署的《图尔克曼恰伊条约》，此战波斯战败。根据该条约，生活在波斯的格鲁吉亚人和亚美尼亚人，被允许回到格鲁吉亚和东亚美尼亚。

格利博耶多夫出生于俄国贵族家庭，少年成名，是作家、钢琴家、作曲家、语言学家，与普希金、莱蒙托夫一道被视为俄国诗歌与文学黄金时代的奠基者，他的经典喜剧《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视为“俄国剧场里最伟大的杰作”。格利博耶多夫家境并不富裕，父亲死后，给他留下的只有债务。他必须为生计而忙碌，那时是进攻性帝国主义的时代，俄国在亚洲伊斯兰地区采取扩张政策，遭受冲击的就是俄国的邻居波斯帝国和土耳其。格利博耶多夫学了波斯语和阿拉伯语，进入外交部门。

抵达德黑兰之后的格利博耶多夫，其命运因一名客人的夜访而改变。这名客人叫米兹拉·雅库布，是波斯国王沙阿的重要官员，他到俄使馆寻求庇护，坚持要返回故乡亚美尼亚。亲信叛逃让沙阿十分恼怒。波斯方面称，米兹拉使至少30万金币下落不明，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国王的很多秘密。波斯官员与格利博耶多夫多次交涉未果。随着消息传出，德黑兰的反俄情绪高涨。《图尔克曼恰伊条约》剥夺了波斯在高加索地区的所有属地，这是波斯历史上最痛苦的一章，失败、耻辱等情绪弥漫在波斯社会。

格利博耶多夫坚信，一个为了与俄国获得和平而付出庞大代价的国家，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但他没将暴徒考虑在内。1829年1月29日，两名决定寻求俄国使馆庇护的亚美尼亚女子被送到使馆附近的一个浴房，其中牵涉宗教问题。消息如野火一般在德黑兰蔓延：俄国人以武力抓了两名穆斯林妇女，正强行改变她们的信仰；米兹拉背叛了伊斯兰。

沙阿的首席顾问十分焦急，担心此事令两个大国关系破裂，他要求第二天紧急会见格利博耶多夫，但事件已经失控。当天傍晚，毛拉建议民众第二天前往清真寺。第二天一早，大批愤怒人士聚集在德黑兰主要的清真寺，毛拉宣布了对米兹拉的判决，敦促民众前往俄国使馆将米兹拉及两名女子抓回来。两名格鲁吉亚商人获知消息后，紧急通知格利博耶多夫，沙阿也派人前往警告，奉劝他交出三名逃亡者。

事件过程扑朔迷离

但接下来发生的，各方说法就不同了。有的说法是，俄方收到警告之时，四五百人已挥舞棍棒、刀剑聚集在使馆外，而格利博耶多夫拒绝放弃这三人。对峙中，暴徒向使馆投掷石块，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一个多小时过后，聚集者越来越多，许多人带着枪支。俄国使馆一名哥萨克人开枪，打中人群中一名16岁的年轻人（据称格利博耶多夫禁止开枪）。年轻人的尸体被送到清真寺，人群敦促毛拉下令对整个俄国使团发起异教讨伐，暴徒迅速攻破使馆大门，屠杀开始。格利博耶多夫及其下属封锁所有门窗，全副武装，试图抵抗到底，但双方人数太过悬殊。近一小时后，暴徒打破格利博耶多夫办公室的屋顶，从天花板进入房间。寻求避难的波斯官员和格利博耶多夫，挥剑作战，成为首批遇难者，使馆很快横尸遍地。格利博耶多夫的尸体，被从窗户扔了出去。有记载说，一个卖烤串的小贩将其脑袋砍了下来，在小摊上展出，暴徒们拖着仍穿着制服的尸体穿过大街和集市，欢呼庆祝。之后尸体被扔到垃圾堆。有记录说，格利博耶多夫的尸体被损毁得难以辩论，只能通过手指上的伤疤来确定他的身份。

另一种版本的说法是，格利博耶多夫派了大批间谍和士兵寻找在波斯生活的亚美尼亚女子，目的是将她们送回俄国。那些士兵强行冲进民众家里通过殴打收集关于亚美尼亚女子的信息，任何被找到的亚美尼亚女子（不论婚否）都强行带回俄国使馆并扣留数日。还有报道说，那些嫁给波斯人的女子被强暴，一名波斯宗教领袖向俄国使馆写信要求停止拐卖这些妇女并予以交换，但俄国官员虐待信使并威胁杀死他们。许多民众听从宗教领袖的命令，包围俄国使馆，在一名俄国士兵枪杀了一名波斯男孩之后，愤怒的人群开始攻击使馆，俘虏了格利博耶多夫，因为他强奸了格鲁吉亚妇女，所以对他当场公开处决，之后，格鲁吉亚妇女被释放。沙阿派卫兵开枪射杀现场携带武器者，一些罪魁祸首被逮捕处决，或挖眼惩罚，5人被斩首，还有一些人因害怕而自首。

波斯派出高规格使团致歉

19世纪，俄国与英国激烈争夺波斯以及中亚地区，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大博弈”，不少俄国人认为，英国可能是格利博耶多夫被杀害的幕后策划者。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网站上的一篇文章评论说，格利博耶多夫事件提醒人们注意到两个事实：一，俄国与西方的对抗是19世纪俄国历史的一部分；二，俄国伟大的文学家也能成为沙皇的杰出仆人。

经过精心准备，沙阿几个月后向俄罗斯派遣了有波斯王子参加的高规格使团，带着大批珍宝，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献出了国王王冠上最大的钻石——88克拉的沙阿钻石，也被称为世纪钻石。在此约100年前，印度莫卧儿王朝首都德里沦陷，这枚钻石落在波斯人手中。如今，这枚钻石仍可以在克里姆林宫看到。

1829年8月13日，在冬宫一个庄严的仪式上，波斯代表诵读了沙阿的个人道歉信，信里痛斥暴民“令人无法想象的邪恶行为”。沙皇接受了波斯方面的解释和补偿。当获知格利博耶多夫的财产在德黑兰骚乱中被洗劫一空后，沙皇向格利博耶多夫的母亲及妻子分别赏赐了5000卢布，加上其他赏赐，共3万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