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源
郑国华是在打麻将时认识婷婷的。那天郑国华到他的高中同学莉莉家打麻将,刚好莉莉的同事婷婷来参观莉莉新婚的新居。莉莉的老公可可说:“婷婷,你来打麻将吧。”婷婷说她不会。郑国华不由多看了婷婷一眼,这世上居然还有不会搓麻将的女人?这女人少见。莉莉说:“婷婷,你看我们打吧。”婷婷笑着说:“我看不懂,你们打吧,我看看电视。”于是郑国华、可可、莉莉和莉莉的朋友小刘四人搓麻将,婷婷一人默默看电视。她看得很认真。打了两圈后,小刘有事走了,郑国华打得不过瘾,主要是输了不服气,便说:“婷婷,你来学学吧,凑个角。”婷婷说:“我真不会,我也不学。”郑国华又说:“来嘛,别怕,输了算我的。”莉莉就说:“你少来,人家都说刚学的人火特旺,很能和的。”婷婷却说:“不论输赢,反正我不打,你们来陪我看电视嘛。”郑国华把麻将搓得哗哗响,说:“你真是个大傻蛋!”婷婷又笑了,说:“我确实傻,你问问莉姐就知道了。”于是四个人只好看电视,聊天。回家的时候,郑国华和婷婷一起走,不过郑国华挺拘束,一路无话,后来他们又在莉莉家见过两次。再后来,莉莉说要给老同学郑国华介绍对象。郑国华问:“谁啊?”莉莉神秘地笑说:“你认识的,标准的好女孩。”郑国华说:“说说是谁?看我有没有兴趣。”莉莉说:“是婷婷,还记得吧?”郑国华一下就笑了:“哦,那个傻姑娘啊,好像还不错。”于是在莉莉的撮合下他们就对上了。经过两年的谈情说爱,郑国华感觉这傻姑娘不错,长相虽然平常,不过性情温和,不打麻将,还挺能干,于是他们就水到渠成进了洞房。
婚后两口子过得挺和美,郑国华麻将也打得少了,大多时间都陪老婆,只是周末偶尔去打几圈,而且大多带上婷婷,大多是去莉莉家。有时郑国华看婷婷无聊,就说:“咱生个孩子吧,生了孩子你就会充实了。”但婷婷不愿太早要孩子。后来郑国华他妈一催再催,小两口拗不过,只好领了准生证。小孙女出生后,老太太高兴得牙都掉了,住进郑国华家亲自照顾婷婷母女,忙上忙下。女儿的降生给郑国华增添了不少事情。小孩儿一下哭一下闹,一下屎一下尿,虽然老太太帮着料理,也够郑国华烦的。于是他有空就出去打麻将,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他妈。有时候连着几个晚上都出去,一去就半夜三更才回。老太太看不过去,说:“国华啦,你怎么也得在家多陪陪婷婷呀,人家带孩子很辛苦的。”婷婷却说:“妈,我沒事的,让他去吧,反正他在家也帮不上什么,省得他烦。”
婷婷产假结束,该回单位上班了。于是她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郑国华还是天天晚上出去打麻将。婷婷说:“国华,你妈白天带一天的小孩儿,晚上我不忍心再让她带了,你少去打几次,帮我一把吧。”可是国华忍不住,吃罢晚饭,抱着孩子,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外。电话铃响就以为是叫他去凑角,手机一响,他就把孩子往他妈怀里一塞,说:“妈,我有事出去了。”不仅如此,半夜三更回来,有时候还要玩骑马的游戏,他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婷婷弄醒,婷婷就来气,你还让不让人活呀,你是怎么当爹当丈夫的?
可是国华是个壮小伙,哪里忍受得了身边躺着个奶香四溢的女人?尤其是每次赢钱之后,他觉得欲望特别旺盛。于是婷婷在又困又累地被压在底下的时候常常气愤地说:“好你个郑国华,以后我也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女儿慢慢长大了,学说话了,学走路了,上托儿所了,婷婷让孩子陪老太太睡,她自己也就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老太太爱孙女,吃罢晚饭带上孙女玩儿去了。婷婷一人在家闷得慌,心里没着没落的。国华说:“走,看我打麻将去。”婷婷说:“去就去,看你整天和谁一起鬼混。”去的次数多了,慢慢地婷婷也会替国华打上两手。国华说:“你行啊,你是打麻将的天才!”
就这样,婷婷渐渐迷上了麻将。刚开始夫妻俩还是同去同归,没多久就各走各的路了。俗话说蛇有蛇道,鼠有鼠窝,婷婷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圈子。有时还在上班,麻友就打电话来了:“晚上有空吗?上香香家搓麻将去?”“行啊,七点吧,不见不散。”有时回家见饭迟了,就说:“哎呀,怎么还不吃饭?”吃了饭要待弄孩子洗澡什么的,也就粗枝大叶地洗一下,打发孩子找奶奶去了。而后傻傻地望着手机,不时到门外看看天色,而后就匆匆出了门。迷上了麻将也就忘了时间。有时回来挺迟了,比国华还迟。回来之后若国华还没睡,夫妻两人就切磋一番牌技,把这一夜的每一副牌局背诵出来相互探讨。每一个赌徒都是桃花岛黄药师的老婆,能过目不忘,把每副牌局谁出什么牌记得一清二楚。到了周末,有时还打通宵,天亮才回来,而后整整睡上一个上午。
一天夜里,女儿发烧,老太太挂电话找国华,国华说:“让她妈带医院看看。”找婷婷,婷婷说:“让国华带去看吧。”最后老太太带着孙女上了医院。在医院,老太太又给这两口子挂电话:“你们再不来,你们的女儿我也不要了。”两口子这才奔到医院,原来女儿得了肺炎。
女儿的病好了,老太太却不干了。她说:“你们夫妻俩懂得享受,把孩子丢给我一个老太婆,我不会教育孩子,我把孩子还给你们。我去老大家享几年清福吧。”老太太去了大儿子家。国华意识到问题严重,和婷婷坐下来谈。最后商定每周一人带三天孩子,周末晚上送去大哥家陪老太太。
如此也就相安无事了,但婷婷似乎已经走火入魔。她在家里陪着孩子,心里却恋着麻桌,心痒手痒。女儿让她陪着做游戏,她说做什么游戏,我们去打麻将吧。婷婷带着女儿到麻友家,人家四个人正打着呢,她就在边上看着,女儿嘛,让她自个儿和主人家孩子看电视去。看着麻将也挺过瘾,想到要带女儿回家时,女儿已在麻友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娘儿俩比国华早回来,国华也就没有发现她们的秘密。后来有一天国华在家带女儿,女儿说:“爸怎么不带我上别人家玩?”国华说:“爸在家陪你玩不好吗?”女儿说:“妈妈天天都带我上别人家去玩,她看别人打麻将。”晚上回来两口子就吵开了。国华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婷婷说:“这有什么,女儿我不也是带得好好的吗?我这是一举两得。”婷婷接着说:“我在家实在呆不住,只有坐在麻将桌前,看见麻将,我才觉得踏实。”婷婷又说:“打麻将就像做爱,抓了一手好牌听口的时候就像高潮前期,既兴奋又担心,和牌的那一下比来高潮还要爽。”
看到婷婷对麻将这么痴迷,国华后悔不迭,悔不该让她去学,悔不该自己这么爱好这玩艺儿。国华下定决心,把麻将戒了,他知道,要是夫妻俩都好赌成性,那女儿以后就没得救了。国华告别了麻将,成了专职保姆,婷婷就更自在了。每天下班回家一边做饭一边呼朋唤友。草草把饭吃了,就对国华说:“老公你洗碗呀,我走了。”国华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这叫做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他只好多多表现看看能不能感化婷婷了。
其实他们打麻将就是赌博,用婷婷的话说,没有金钱刺激,谁来啊?既是赌博,必有输赢。每天赌钱怎么可能每天赢钱?百赢不输的人谁跟你来?最初的时候赌得小,纯属娱乐,一个晚上输赢也就十来块钱。后来越赌越大,常常一个晚上下来输赢在千元以上。婷婷的月工资也不过几千元,虽然她在税务所上班,福利挺好,但能经得起几回输呢?国华见婷婷赌大了,就把她的工资奖金全收缴了,一个月给她一千元零用。这一千元就成了婷婷的赌资。要坚持每天必赌,就必须做到多赢少输。
一天下半夜,国华在迷糊中被电话吵醒,电话里婷婷很痛苦地说:“老公,快来救我!”国华听了吓一大跳,以为婷婷回家路上被绑架了。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婷婷这晚手气背极,输了两干多,身上钱不够,赢家又不让欠债,只好让老公带钱去赎人。回来后婷婷发下毒誓要戒赌,国华只是冷冷地说:“你做到了再说吧。”
戒赌和戒毒是一样的,没有一定的毅力是做不到的。婷婷只休息了一个月就旧病复发了。婷婷说:“老公,我实在受不了了,晚上我一坐下眼里就跳出麻将来。”国华叹气道:“完了,你完了,你彻底毁了。”
然而不幸的事还在后头。一天纪检委俩干部和检查院一大盖帽到国华家,让国华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婷婷又出事了。婷婷被带走了,还立案侦察。原来婷婷赌得大了。手头钱不够,挪用了收缴的税款付了赌债,一共三十多万。三十多万!国华听了差点儿晕死过去。国华多方找关系,加上婷婷父亲的一些朋友帮忙,最后是还上税款,开除公职,免于刑事诉讼。这下好了,这下你就踏实了!国华抱着女儿看着垂头丧气窝在沙发里的婷婷说:“工作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对婷婷来说的确是莫大的打击。然而此时的婷婷只相信一位伟人的话,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只要她手上捏着钱,她晚上就不能坐在家里。
“我们离婚吧。”在经过痛苦的抉择之后国华说。“我不想你拖累孩子,不想你给我们增添更多的债务。”婷婷抱过女儿,流着泪亲吻女儿的小脸,说:“离吧,我是没得救了。”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国华一点儿都不轻松。他望着在他前面拖着脚步的婷婷,对她的前途充滿忧虑,离婚时国华给了她一万元,希望她能做点什么。离了婚的婷婷无处可去,还住在国华爷俩的家里,白天睡觉,有时帮着接送一下女儿,晚上还是围着方桌修长城。
国华原以为离了婚,他和婷婷解除了关系,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管她,对她视而不见,然而他错了。同在一个屋檐下,想到以前的同床共枕,他能熟视无睹吗?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女儿时时提醒着国华。而离了婚的婷婷不仅仍沉迷于麻将,甚至还经常酗酒,回家一身酒气。国华看不过去,说:“婷婷,你醒醒吧。你就这么执迷不悟?你就堕落到这种地步?你打算一辈子这么过吗?”婷婷拖摆着昏沉沉的头,瞪着酒醉的双眼卷着舌头说:“一辈子这样,不是挺好吗?我快乐呀,有吃、有喝、有玩,多自在呀。”国华坐在她身边,说:“婷婷,醒醒吧,我知道是麻将害了你,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婷婷涎笑着拍拍国华的腿说:“怎么,想我了?想和我做爱了?”国华又气又恨,没有理她。
后来在一个清醒的早晨,婷婷搬走了。她说她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她不想影响国华父女。婷婷走了,国华父女二人清静了许多。他想他应该渐渐把这可怜的女人忘记,他应该重新生活,为了无辜的女儿,也为了自己。
一次在一个朋友的婚宴上,邻桌的几个男人大谈赌博经。一个说:“以后你们千万别和婷婷一起搓麻将了,和她搓麻将她饱赢不输。”另一个说:“你别吓唬人,除非她抽老千。”前一个说:“你不知道,她赢了你得给他钱,她输了就两手一摊,没钱。”又一个说:“她耍赖啊?”前一个说:“她说你耍钱是不是,她把裙子一掀说,来,摸一下五块,睡一次一百。”其余几个就坏笑起来:“哈哈,那你们不是爽死掉?”前一说:“她长得虽有几分姿色,可是老阿姨一个,你说有什么好玩的?”其余几个说:“有这么风骚的女人,下次我们也去会会。”他们不知道,婷婷的前夫国华就坐在邻桌,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还好国华的同桌不明内里,以为国华不胜酒力。
堕落啊,这是真正的灵魂的堕落!国华回家望着天真可爱的女儿,怎么也无法把现在的婷婷与女儿的生母联系在一起,无法把现在的婷婷与第一次在莉莉家见到的清纯的婷婷联系在一起。这是谁的罪过?莉莉?麻将?还是国华自己?
后来又听说婷婷一个晚上输了五万元,赢家是个黑老大,非要婷婷给钱。婷婷说:“老大,我真没有钱,要不我陪你一个月?”老大摇摇头。“两个月?”老大一脚把婷婷踹倒在地:“你个臭逼!让我睡五年也不值五万!你一个礼拜不付清看我不叫人砍死你!”
国华听说后忙凑了五万元悄悄找到婷婷的出租屋。婷婷铁青着脸开了门,国华见婷婷一身疲惫,额上还有一块红红的创口,泪珠就落下来了。婷婷轻轻说:“进来吧。”国华走进屋里,满屋子烟味酒味汗臭味,心里又痛恨起来。婷婷说:“什么事你说吧,我还没睡够呢。”国华掏出五万元,递在婷婷手里,说:“这钱你拿去还人。”婷婷一把抱住国华,痛哭起来。
国华附在婷婷的耳边说:“婷婷别哭,只要你今后把麻将戒了,我会永远爱你!”
婷婷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