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沈阳我永远的家

2015-12-28 07:28
今日辽宁 2015年8期
关键词:遗孤生父加藤

中国沈阳我永远的家

◎文/小 白 Text by Xiao Bai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到东北,万民欢腾。但是,在这一片欢腾的海洋中,一个特殊的群体却陷入恐慌和落寞。他们就是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日本侨民。

抗战结束,大规模的日侨遣返旋即开始。按照1946年国共两党和美国组成的“军调处三人小组”的协商决定,丹东境内的日侨由东北民主联军负责经朝鲜遣返,大连的日侨由苏军直接遣返,其余东北地区的日侨全部集中到葫芦岛港进行遣返。于是,成千上万的日本侨民扶老携幼,匆匆奔赴葫芦岛的日侨遣返集结地,等待回国。

去往集结地的道路漫长而艰辛,回国后的生计更是迷茫无着,很多日侨将年小体弱的孩子送予中国家庭收养。对战争之下的孩子来说,活着,是最珍贵的礼物。日本遗孤——这个特殊的群体,从此默默地在中国大地生根。他们,是战争之泪,却努力开成花朵。

如今,在沈阳就有这么一位日本遗孤的后代——加藤彬。多年来,他往返于中日两国之间,用自己和母亲的亲身经历打动了无数人。对加藤彬一家来说,中国是岸,是永远的故乡,日本有他们牵挂的亲人。故乡与亲情,哪一个都难以割舍,哪一个都不能割舍。

故乡·故乡

加藤彬的母亲名叫加藤满江。

1943年,尚在襁褓中的加藤满江被父母带到中国东北,一同来到东北的还有满江七岁的大姐、五岁的二姐。满江的父亲是一名铁路工程师,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为什么要跑到别人家的土地上来生活,这算不算是侵略?满江的父母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疑问,但是,作为普通百姓,生活是最主要的,这样的问题他们想不清楚。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一家人在沈阳的生活温暖平静。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满江一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回国成为最迫切的想法。在去往遣返集结地的途中,加藤满江的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无力带走三个幼小的孩子,于是将最小的满江托付给沈阳一户杜姓人家收养。从此,日本小姑娘满江变成了中国女孩杜小凤。

杜家已有两个孩子,突然多出的这个女孩儿让邻居议论纷纷。那时,中国家庭收留日本遗孤的现象十分常见,只要稍加琢磨,小凤的身份并不难想见。为了不让女儿受到邻里的指指点点,养父左右思量,最终决定带领全家搬离了世代居住的老屋,迁至沈阳郊县新民生活。

中国人的善良有时候超出世界的想象。他们仇恨日本侵略者,但是,这种仇恨不能迁怒到一个孩子的身上。养父一家对小凤不但没有丝毫歧视,反而视如己出,见她聪慧伶俐,便克服各种困难供她上学读书,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在家务农。初中毕业后,杜小凤考入了沈阳市第十一中学,开始了独自在沈阳的高中生活。养父担心她独自在外受欺负,吃不到可口的饭菜,经常从新民赶着马车到城里去看她,给她送去吃的、用的。那时候,小凤觉得自己与别的孩子并无两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和家人给予的爱。

高二时,在文艺方面很有天赋的小凤陪朋友去参加面试,不想却歪打正着,一举考中沈阳某剧团,成为了一名化妆师。之后,结识丈夫,生下儿子,生活平顺安稳。日本遗孤加藤满江,就这样在中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离岸的船

杜小凤身份的秘密,直到中日恢复邦交两年多,远在日本的生父前来寻亲时才被揭晓。乍然得知自己的遗孤身份,杜小凤惊讶又矛盾,她在战争的疮痍中长大,侵略者怎么会成了自己的生父?她该如何面对周围人的议论,尤其是,如何面对一夜之间变成养父母的家人?

此时正读小学的加藤彬,面对这个事实,更是无所适从。学校里朝夕相处的同学对他突然不友好起来,调皮的小伙伴用手指粘上黑灰,蹭在嘴唇上,模仿电影里“鬼子”的形象,团团围住小彬叫“小日本儿”。他又气又急,却无法反驳。因为年幼,他将自己受欺负归罪于母亲,常常冲着母亲哭喊“都怪你,你怎么会是个日本人,要不是你,别人也不会欺负我!”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受的这些欺侮,加藤彬早就释然了。他说起这些事时的表情,就像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在谈论自己童年的趣闻,津津乐道。毕竟,童年在他的记忆中,不仅有小伙伴的嘲弄,更有温暖的深情。加藤彬至今难以忘怀的,是自己因“祸”得福,与演员金珠的父亲金汉文成了忘年交的趣事儿。金珠的弟弟是小彬的同学,他经常带领同学笑话小彬是“小日本儿”,小彬几次还击,苦于对方人多势众,总也打不过。有一天小彬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恶作剧,还得意洋洋地想,你嘲笑我,我就捉弄你爸爸去。他集合了一批小朋友,跑到金家大门前,一边有节奏地拍着金家的大门,一边拿腔拿调地喊起来“汉文你开门哪,里面没有人哪。”正当他喊得得意,却中了早有埋伏的“敌人”的“暗算”,被一根炉钩子戳伤了腿。屋里的金汉文听见响动,急忙冲出来,抱起他奔向卫生所去包扎,两人就这样结成了忘年交。

尽管与前来寻亲的生父早已相认,但加藤彬的母亲杜小凤却并没急于去日本生活。她在中国长大,这个家不算大却无比温暖,养父母已近迟暮却对她宠爱如初,面对前来寻亲的生父,养父母从未阻拦,这更让她珍惜这份养育之情,她常自问“没有养父,何有此生?”

直到1985年,杜小凤才揣着不舍,怀着期待,离开了故乡沈阳到日本投奔生父。

回家的人

初到日本,加入日本国籍的小彬改姓加藤,却始终保留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彬。东京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热闹,异域的风土人情,街巷景色,简直让他目不暇接。周围的邻居礼貌而友善,总是尽力帮助他熟悉周围的环境。生活由此慢慢稳定下来。

虽然身居日本,加藤彬母子对中国的感情却丝毫没有减弱。成年以后,加藤彬选择了在中日之间从事贸易活动。这项工作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频繁地在两个国家之间往来。时间长了,加藤彬慢慢发现,由于历史原因,中日两国人民之间还存在一些误解。作为一名在中国长大的日本人,加藤彬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充当中日友好的桥梁和纽带。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除了在两国间从事贸易活动,他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周围的日本人讲述真实的中国和中国人是什么样子,同时也积极向中国人介绍日本和日本的文化。

尽管已经习惯了日本的生活,但每每因公回到中国,加藤彬总是觉得更加松弛自在,与旧时的好友相聚,更是难得的放松。加藤彬说,当你历尽千般风景后,依然怀念的那个地方才是家。于是,几年前,加藤彬决定长期定居沈阳,并娶了一位漂亮的沈阳姑娘为妻。

尽管已在日本生活多年,重回沈阳的加藤彬却没有丝毫不适。一口顺溜的东北话,对沈阳大街小巷要多熟悉有多熟悉。得知他是日本人,很多人会大吃一惊!加藤彬说,中国和中国文化已融入到他的血液里。九岁开始学习绘画的他一直把绘画当成抒发情感、平和心态的爱好。而今,他拿起画笔,将自己的情感融入一幅幅画作,让图画成为诉说他心声、沟通中日两国人民情感的桥梁。还有好多让故乡更美好的想法等待加藤彬一一实现,每每说到这些,他显得急切又激动。

日本遗孤,这些战争之泪,在沙粒与蚌间,以自己的柔软弥合着战争的痛楚。多年之后,蚌泪化珠,时间将这一粒粒沧海遗珠涿洗得熠熠生辉。时光轮回,而他们的故事与心意也将代代相传,永不止息。

(图片由黄志贵提供)

China Shenyang, My Forever Homeland

In 1943, Kato Mitsue, a baby then, arrived in the northeast of China with her parents, her seven-year-old eldest sister and her five-year-old second-eldest sister. Mitsue’s father was a railroad engineer, and her mother was a housewife. “Why shall we make a living in a foreign country? Are we invaders?”Mitsue’s parents occasionally asked themselves such questions. But they were not certain about the answers. After all, as ordinary people, to earn bread and raise the family was the first concern. To their relief, the life in Shenyang was warm and calm. However, the quiet life ended up two years later when Japan announced the unconditional surrender. At that moment, back to Japan became the most pressing priority of Mitsue’s family. On the way to the gathering place of Japanese repatriates, Kato Mitsue’s mother died accidentally. Her father was unable to take all of the three young children. So the youngest Mitsue was delivered to a family surnamed Du as their adopted daughter. From then on, the Japanese girl Mitsue became the Chinese girl Du Xiaofeng.

Xiaofeng was brought up by the povertystricken family as their own daughter and received education regardless of economic difficulties. After graduating from middle school, Xiaofeng enrolled in Shenyang No. 11 High School. After two years, she was recruited by a local theatrical troupe . Later on, she met her husband, got married and gave birth to their son Kato Bin.

In recent years, Kato Bin has travelled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and moved many people by the personal experiences of his mother and himself. In Kato Bin’s eyes, China, their forever homeland, and Japan, the land of their origin with people of the same blood bond, are both never-ever forgotten parts of their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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