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大枫树

2015-12-28 15:47程建华
岁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巨响雷公手榴弹

程建华

蛟河村的东头,有棵上了年纪的大枫树。

大枫树虬根盘结,冠如伞盖。说也奇怪,这古树腰身的左侧,却不见树皮,只剩树杆,赤裸裸地闪着幽光。过路的外乡人,每从大树底下经过,皆会啧啧称奇。

树荫下,坐着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们叼着长长的烟筒,惬意地吞云吐雾。那远逝的往事,又从阵阵浓雾中浮现了。

家旺爷年轻时,身体壮实,二百斤重的谷子挑上肩,一气儿能奔出十里地。家旺爷仗着一身好力气,坦着胸脯,扇着膀子,旋风般在村里进出。

清晨,排队在井边担水的乡亲们,见家旺爷打远处来了,皆会讨好地腾出个位置,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躁得像公牛似的暴脾气。为此,村里的空气,煞是沉闷。好在不久后,家旺爷当兵去了。

谁料不出半年,村庄的平静,再次被家旺爷的出现,给搅得稀碎。王者归来的家旺爷,比往日的蛮横里,更多了几分傲慢与威风。

原来家旺爷到了队伍上不久,便参加了集训。一次实弹训练中,战友们皆将手榴弹抛了出去,唯独家旺爷将手榴弹拉了弦后,还紧攥在手中,傻愣愣地发呆。

直到全班战友齐声高呼“扔啊!”,家旺爷才如梦初醒,一跺脚,一扬手,冒烟的手榴弹却又落到了身后。等家旺爷莫名其妙地转回身,试图寻找那枚失联的手榴弹时,只听“砰”一声巨响,家旺爷一头栽倒在火光中。

家旺爷在野战医院一躺就是四个多月。伤好后,睁着只右眼回村了。国家没忘了家旺爷,乡民政办的李干事,每到月底,准会骑辆破自行车,给他送来笔抚恤金。这时,全村人都会听见家旺爷高声大嗓地喊:“李干事慢走,我不远送了啊!”

家旺爷转过身,把钱揣进兜里,暗自思忖:好歹我是在部队受的伤,凭这资历,该算国家功臣了吧?思量完了,家旺爷心里一阵激动,胆气愈加豪壮起来。

此后,二两小酒便成了家旺爷的餐前惯例。酒后的家旺爷,不仅对乡邻们呼来喝去,就连自己年迈的父母,也不放在眼里了。

一个雨天,院里满是泥巴。母亲不顾老眼昏花,在厨旁摸索着做好饭菜,给儿子端了来,不料刚走到院中便滑倒了,碗也扔了出去,摔得稀烂。家旺爷正抖着腿喝酒,见了,勃然大怒,撇了酒壶,雄纠纠地冲了上去,对着地上的母亲连踢带踹,嘴里骂得更是狠毒:“老死尸,成天不做事,只晓得败家。”

母亲寻死的心都有了,颤巍巍爬将起来,披头散发,跪在泥里,厉声向天祷告:“我前世作孽呀,生了个打娘骂老子的逆子,雷公菩萨,做做好事,劈死他吧!”

说来也巧,老人话音未落,火光闪闪,一个霹雳,愤怒地炸响在小院的上空。家旺爷吓得左躲右闪,仓皇逃命。惊雷闪电却像长了眼,紧盯着他,在他身后连番爆响。家旺爷魂飞魄散,无处藏身,情急之下,撩开母亲系在腰间的围裙,一头钻进母亲的胯下。眼看儿子真的性命不保了,母亲又舍不得了,战兢兢再次祷告:“雷公菩萨啊,您大人大量,饶我儿一命吧!”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转了个急弯儿,擦着母亲的围裙掠过,收势不住,朝着村东头的大枫树横劈了过去。惊天巨响后,浓烟散尽,树身却留下了再不能愈合的焦痕……

年老的家旺爷,独自驻个拐,瞪着只凶巴巴的独眼,在村里漫无边际地闲逛。很快,儿子便将中风后的家旺爷撵到了小角屋里。寒冷的冬夜,北风呼啸,时常裹着家旺爷凄厉地悲嚎:“我饿啊!两天没吃饭了……哎哟,儿子打老子呀!要把老子打死了。”

屡屡被惊醒的村人,这时多半会烦躁地用被子捂住脑袋,嘟囔一句:“唉!这一家子,传代的……”然后又翻了个身,鼾声依旧。

责任编辑:王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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