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里伯斯金:建筑是诠释生命和态度的载体
“我从不认为伤痛应该被埋葬。只有直面历史,最终才能被治愈;遗忘从来都不是解决之道。建筑是一种语言,与历史相关,与灵魂相关,它不仅仅是材料堆积的构造物,更是诠释生命和态度的载体。”满头银发、戴黑框眼镜、不时露出和蔼亲切笑容的丹尼尔·里伯斯金这样开场白道。
丹尼尔·里伯斯金
丹尼尔·里伯斯金——柏林犹太博物馆的设计者、纽约9·11世贸大厦遗址重建的总规划师。早在2011年6月,为纪念“洋务运动”代表人物张之洞及其开创的中国近代工业文明,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联手武汉钢铁集团公司,邀请里伯斯金在原“汉阳铁厂”旧址共同修建张之洞与近代工业博物馆。
张之洞与近代工业博物馆是里伯斯金在中国内地的第一件作品,他表示很高兴能够在一个有着如此丰富的工业历史、同时还占据着中国地理中心位置的城市来实现自己的“中国梦”,并希望这只是一个开始。
里伯斯金素以反对中立、拒绝平庸、直面历史的伤痛和敢于冲破传统的枷锁闻名。作为一位享受自由的冒险家、一位记忆的缔造者,他打造出了一件又一件极富冲击力且充满奇思妙想的作品。这些艺术品般充满灵魂的建筑,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力量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
第一次面对这位世界级解构主义大师,不禁让人好奇:平易近人的外表之下,那些充满张力和戏剧性的博物馆建筑究竟是如何从他手里诞生。
1946年5月12日,里伯斯金于出生在波兰罗兹的一个犹太家庭,双亲以及10名兄弟姐妹全部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遭到了迫害。尚在年幼的里伯斯金早早就表现出了艺术的天赋,不仅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对绘画亦是十分迷恋。1959年,当时年仅13岁的里伯斯金跟随家人迁往以色列,后又乘船移民美国,并在1965年成为美国公民。
在纽约读完中学后,里伯斯金先进入大学学习音乐,与此同时,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尝试创作具有复杂意识思想的抽象画。“没有音乐的建筑,不过是瓦砾堆成的山。”今天,当再度回忆起年少的岁月时,里伯斯金仍旧坚信建筑和音乐一样,也是一种可以跨越文化的语言,“建筑是具有表达性的,它可以把人都聚集在一处。建筑并非是一个独立个体,它和环境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后来,母亲建议他改学建筑,在自传《破土:生活与建筑的冒险》中里伯斯金回忆了母亲当时所说的话:“你可以将艺术融入建筑中,但不能将建筑融入艺术……”最终,他进入库伯高等科学艺术联盟学院,并师从“纽约五人”之一、以造型风格独特、硬朗、充满象征意义闻名的现代主义大师约翰·海杜克。
现年66岁的里伯斯金是一个厚积薄发、大器晚成型的建筑师。毕业后,他没有直接进入建筑师事务所,而是一直在北美、欧洲、日本、澳大利亚以及南美等地讲学、进行绘画创作。
直到20世纪80年代,40多岁的里伯斯金被邀请在德国设计一个博物馆,纪念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死去的艺术家费利克斯·纳什鲍姆。作为犹太后裔,他把这位艺术家一生经历的苦难、对自由以及未来的向往成功地展现出来。这个处女作为他带来了柏林犹太博物馆的设计权。1989年,里伯斯金和妻儿移居柏林,并在当地成立了建筑事务所,随后的10年间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犹太博物馆的设计中。直到2001年9月9日正式开馆前,这座浓缩了生命的痛苦和烦恼的博物馆光凭建筑本身就已史无前例地吸引了35万名慕名者前去参观。同年,为表彰其“对推动谅解与和平”的贡献,里伯斯金成为第一位荣获“广岛艺术奖”的建筑师。
在此之后,里伯斯金遍布世界各地的作品几乎都在做同样一件事情,就是用建筑去反思,用建筑去解构、思考过去与未来的关系。而对绘画的感悟,也令其作品变得不仅仅只是建筑,更是一种艺术。强烈的视觉影像特征和符号性,令他的建筑在城市中脱颖而出,成为游客们朝圣的地标。
在创作作品中,里伯斯金往往离不开两个主题———历史的声音和伤痕。
建筑要勇于表现。自认为是激进派建筑师的里伯斯金从来不喜欢中立。他认为中立的空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没有价值观。表现可能会让人们不安,但那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人生不该只是麻木的微笑,而是应该勇敢地越过历史的深渊,到达一些未竟之地。
占地3 000 m2、投资1.2亿马克、欧洲最大的犹太人历史博物馆——柏林犹太博物馆毫无疑问是其中的经典代表,许多人认为这个建筑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纪念碑。作为解构主义建筑的代表作,柏林犹太博物馆无论从空中、地面、近处还是远处,都给人以精神上的震撼和心灵上的撞击。
博物馆的平面呈曲折蜿蜒状,一个个尖尖的锐角就像是把“六角星”立体化后,又切割、解构、重组的结果。连贯的锯齿形平面线条被一组排列成直线的空白空间打断,不仅是在隐喻大屠杀中消失的不计其数的犹太生命,也代表了犹太人民及文化被摧残后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空白。博物馆外墙以镀锌铁皮构成不规则的形状,内部几乎找不到任何水平和垂直的结构,所有通道、墙壁、窗户都带有一定的角度。由表及里,所有的线、面和空间都是破碎而不规则的,人一走进去,便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一个扭曲的时空。陈列着犹太人档案的展廊沿着像锯齿型的建筑展开下去,混凝土原色的空间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从裂缝似的窗户和天窗透进模糊的光亮。博物馆内外充满破碎和不规则的元素,堆积成伤痕累累的民族悲情,诉说着犹太人和德国人难以厘清的因果关系。
对于纳粹大屠杀幸存者后裔来说,设计灵感都来自于具体的事物。“那些逝者坟墓上空白的大理石,让我常常觉得有一种缺失感,一切都停顿了。”里伯斯金这样回忆道。另一灵感则源于著名作曲家阿·舜勒贝格。当年,由于希特勒的上台,他未能完成自己创作的唯一一部歌剧,前两个乐章“华丽辉煌”,第三乐章只是重复演奏,然后是持续的停顿。这部歌剧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未完成”,里伯斯金深深地为这种“空缺”所打动。
历史的记忆是建筑之本,让过去和现在对话。而人没有了记忆,便成了失忆者,就会忘记前进的方向以及选择这个方向的原因,里伯斯金对那些过目即忘的复制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希望能够演奏一些前所未有的音符,就算有瑕疵也不要重复那些反复被演奏的空洞乐章。记忆组成城市,记忆组成世界,没有了记忆也就没有了值得诉说的故事,人也将无路可走。在经历了丰富的人生历练后,里伯斯金在对其建筑理论和表现形式的思考中都呈现出一种不逃避、不妥协、不强求的态度。“那一束光、那一扇窄门、那些曾经的苦难都应该被倾听”。
博物馆内有一条走廊通向一道沉重的金属门,打开后是一个黑暗的、有回声的塔的基层,里伯斯金为塔取名“大屠杀塔”,以纪念成千上万被屠杀的人。沉重铁门、阴冷黑暗的狭长空间和微弱的光线,使参观者无不感受大屠杀受害者临终前的绝望与无助。还有一条走廊通向位于外院的“逃亡者之园”。花园里,由49根高低不等的混凝土柱体构成的阵列表现了犹太人流亡到海外谋生的艰苦历程。由于花园倾斜的地面及不垂直的柱体空间,参观者很容易就感到头昏目眩、步履艰难,并随之联想到犹太人流离失所、漂泊不定的沉重经历。同时,每根混凝土排柱顶上均植有树木,表示犹太人生根于国外,充满着新生的希望。
建筑要倾听来自各界的声音,尤其是逝去的声音。里伯斯金以新的定义重新阐释了柏林的现在与未来,将绝望和希望交融的历史记忆深深镌刻在柏林犹太博物馆中。人、历史、环境的巧妙结合成功赋予了建筑生命和灵魂,对过去的反思成为了改变城市的力量。
张之洞与近代工业博物馆位于汉阳月湖桥附近的汉阳钢厂旧址。“武汉的钢铁工业曾是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典范,今天再看武汉的发展,这段工业历史应该成为城市重要的记忆。”在武汉的一次讲座现场,里伯斯金展示了一幅以1911年为中心向2011年辐射的手稿,图上标注了从过去到现在,许多与武汉、与中国相关的人文元素。1911年辛亥革命,武昌首义改变了整个中国,是影响整个世界的事件。当时处于革命中心的武汉,也发生了巨变。张之洞作为推动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展的领袖人物,使武汉在工业、交通、教育等方面实现了与时代的接轨。他的影响,给武汉留下了深刻的历史烙印。
里伯斯金还展示了一幅博物馆最早的草图:一个用立柱撑起的船形,有流动的弧线。他解释说:“武汉因水而兴,这个概念正是来源于对水的遐想。”从远处看,整体造型好似一艘漂浮在地平线上的方舟。“方舟”的两个角好像黄鹤楼顶的飞檐,底部距地面悬空十余米,寓意武汉通江达海的区位及勇立潮头的城市精神。
整个博物馆以张之洞的远见卓识、工业革命和现代城市发展为主题,通过对历史、文脉的传承与保留、更新与再造,试图唤醒人民对于武汉光荣岁月的记忆。
这座钢结构建筑不仅是里伯斯金在中国内地的“破土”之作,更充分体现了武汉钢铁工业的生命力。
博物馆建筑面积逾7 000 m2,由地下一层、地上两层及空中三层组成。这将是武汉市第一个全钢结构建筑体,耗钢材总量超过3 500 t。因为是异形,构筑博物馆的1 500多个钢构件没有一模一样的,其中最大的钢构件重达25 t、高43.8 m。“方舟”的弧形悬挑最大跨度超过27 m,即使在“鸟巢”的施工过程中也是难得一见。据悉,博物馆除了铺设外墙面的亚光不锈钢面板为德国进口以外,其他所有钢材均产自武汉钢铁集团公司,是地地道道的“武汉造”,既是向汉阳钢厂致敬,也展现了当今武汉的钢铁工业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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