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诱惑

2015-12-25 22:56徐菁菁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52期
关键词:雪板滑雪者雪场

徐菁菁

勇敢者的游戏

王智珣的一年可以用运动轨迹来总结:开春时谭王路禅房赏花117公里骑行;夏初房山十连发卡弯140公里骑行;端午海坨山18公里徒步;盛夏阳台山妙峰古道暴雨中的越野拉练;8月金海湖铁人三项完赛;金秋园博园北京国际铁人三项赛完赛。在那以后,最好的时光才刚刚到来。10月的尾巴上,他整理好家里这些年攒下的二十几副单板双板,几十套雪衣雪裤,迎来了一周后一场早降的瑞雪。

初雪的当天晚上,王智珣就夜奔河北崇礼了。这风雪兼程的奖赏,是在滑雪的第十个年头,第一次在雪季首滑时享受到近半米深的粉雪。11月21日那天,他“心满意足”地在雪场的野雪区里“钻树林”,一天19趟,滑行42公里,落差9100多米。有雪的日子,即使是困在北京城里,王智珣也不会闲着。奥林匹克体育中心那座有铁杆扶手的大台阶让他惦记了6年。他估摸积雪够深,约上几个朋友在那儿夜聚。他踏在雪板上,朋友们左右拉住他在台阶上方的平地上启动加速。他纵身一跳,侧身轻巧地落在铁杆扶手上,顺着扶手一溜到底。

在北京滑雪发烧友圈子里提“王智珣”的名字,大家有些犯愣,但若是说“叉队”,那就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大神”。从零基础的“菜鸟”一路摸爬滚打到品牌赞助滑手,从单板滑手又一路向单双兼修努力,王智珣早已成为国内一流的单板及自由式双板滑手。他给自己起网名“Xfox”——这就是滑友们叫他“叉队”的来由。“X有extreme(极限)的意思,也代表神秘,我希望带点神秘色彩。”他解释说。

王智珣和白小暖因滑雪相识相爱。俩人都已是国内一流的业余滑手

王智珣缩在沙发角落里和我聊滑雪,有些凌乱的长头发遮着小半张脸,轻声细语间略带羞涩。1983年,他出生于黑龙江大庆。大庆无山,想象中东北孩子的冰雪童年和他无关。2001年,他考入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在大学社团的招新洪流里,山鹰社的活跃分子和垂直岩壁一下子就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2002年,山鹰社在希夏邦马西峰登顶时遭遇雪崩,五人遇难,那是王智珣第一次向雪山发起冲击,只不过作为新队员,他并未参与登顶。忆及山难,他言简意赅:“所有极限运动都是有风险的,既然喜欢就需要承担风险。决定参与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直到2005年冬天,王智珣才第一次接触到滑雪。那不过是一次北京郊区雪场的普通出游,却为他的人生轨迹画下了一条线。毕业之后,王智珣所有的工作几乎都和滑雪相关,最开始在滑雪场工作,组织滑雪活动和赛事,后来在滑雪品牌和器材公司上班。两年前,他开始互联网创业,起点便是几个滑友建立的网上滑雪爱好者社区。2009年,素未谋面的小师妹白小暖在网上约他教自己滑雪。一路滑过来,两人成了滑雪界的“神雕侠侣”。2012年的“The North Face极限野雪挑战赛”,王智珣拿下男子单板冠军,白小暖拿下女子双板冠军。冠军奖励是一次新西兰滑雪之旅。在那只有直升机才能到达的雪山之巅,王智珣单膝跪地掏出了结婚戒指。白小暖在雪地上写下了“I do”(我愿意)。

绝大多数的人都像他们一样在一次普通的雪场之旅中接触到滑雪,但大多数人都没能像他们一样真正体会到滑雪运动那种自信能征服任何地形的能力与快感。

2005年时,滑雪的人并不多,单板滑雪更是非常小众的运动。王智珣被单板的帅酷吸引,在国外论坛上找教程自学,和一拨朋友互相切磋指导。北京的雪季从11月底到2月初只有3个月的时间,可他在第一个雪季就滑了20多天。那个时候,运动的纯粹性在吸引他。“我这种本身就特别热爱运动的人,总是会想把一种运动玩得更好。就像跑步,跑过第一个5公里时,你就会望向10公里。征服10公里后,你就憧憬马拉松。滑雪从零开始的时候进步最快,最有乐趣。第一次你可能站都站不起来,会摔很多跟头;第二次能够慢慢站起来,会刹车、会转弯;第三次、第四次,就能够开始体会一些技术动作。”

在小暖看来,王智珣血液里天生就有冒险元素。而在朋友们的眼里,个子娇小的小暖也是个“胆子很肥”的姑娘。他们与滑雪的相遇几乎是顺理成章。对于那些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来说,滑雪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不管你是什么水平,任何人站在雪板上,都能体验肾上腺激素迸发的感觉。只不过对于初学者,它在最缓的坡上就出现了,而高手只能在惊人的跳崖滑雪中找到这种感受。

人与速度的零距离接触会带来强烈的刺激。“滑雪时的瞬时速度可以达到80到100公里,就是在北京四环路上会被拍违章超速的速度。事实上,从体感来说,三四十公里的时速已经会让你感到‘快了,80公里的速度将带来相当大的恐惧感。”白小暖说,“除了速度,还有冒险。你不是很确定这个地方跳不跳得过去,你不是很确定这个小崖你是不是能够下,你不是很确定这个跳台能不能落得了地,你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上得了这个竿,但是你完成了。你不断地探索,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这一切的前提,是击败恐惧感的勇气。我踏着雪板站在崇礼一家雪场的中级道上的时候,恐惧感就将我淹没了。其实,即使对于白小暖这样的高手,恐惧感依然是家常便饭,只不过,恐惧即是乐趣。“滑雪就是一个不断将恐惧耐受向上提升的过程。初学者刚开始站上雪板,雪板自然往前滑,人的重心不由自主地往后靠。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很害怕了。这就是第一次恐惧感的产生。之后,站在不同的雪道前,挑战每一种高度和地形,都是在突破过去的恐惧感。但这并不是说你每次都在很恐惧的情况下滑,这是没有乐趣的。你的乐趣在于用技术去克服和控制它。”正如速度,“滑得越好的人对速度本身会有更好的理解和控制。你知道自己有多快,知道自己在多快的速度下是能够控制得住的。你敢快,但又不是莽撞地快”。

12月10日,张霙(左)在张家口崇礼滑雪场山顶。因喜爱这种“面条雪”的滑行感觉,她每天都最早上山

好的滑雪者看起来就好像是空气中飘浮的柔软羽毛。他们和自己的雪板浑然一体。将两只滑雪板的板底贴在一起就能看到拱形曲线,这个结构很像猎人的弓。将弓向后拉开,它就会产生向前弹的力道。把滑雪板放在雪上,板头和板尾会着地而板的中部是悬空的。当你在回转时会压雪板,雪板就像弓一样将力量蓄积,当压力释放的时候,它就将你推入下一个回转。在这个过程中,滑雪者就像是在重力、离心力和向心力的共同作用下舞蹈。

在北京周边雪场有限的雪道上起舞很快就不能满足王智珣和白小暖的需求了。王智珣迅速成了一名公园玩家。滑雪公园指的是一个相对集中的便于滑雪者展示各种滑雪技巧的区域。公园内专门设计多种不同高度、不同难度的设施,包括各种不同的地形,以及铁杆、钢管、箱子、跳台、单板墙、U形槽等各种挑战性道具,以便于滑雪者自由发挥,做出翻转、跳跃、空中抓板等各种极限动作,任意展示高超的运动技巧。

2006年,王智珣在滑雪公园磨炼自己的技巧时,奥地利人史蒂夫·泽达斯基(Steve Zdarsky)一眼看中了他:“你看到有个人每天都自己一个人来单板公园玩,而且玩得还不错,这样的人你自然想结识。”史帝夫·泽达斯基出身于一个滑雪世家,他的祖父发明了将雪板向内转以减速或转向的“斯特姆”(Stem)技术,父亲在奥地利开设滑雪学校。史蒂夫·泽达斯基是以一家国际滑雪品牌中国单板滑雪队队长的身份来到中国的,他的工作是发现那些有天赋的业余滑手,通过训练他们,凝聚一个逐渐庞大的滑雪群体,让滑雪运动在中国普及开来。

这次机缘开启了王智珣作为品牌签约滑手的生涯。2008年,在亚洲最高级别的单板自由式比赛红牛南山单板公开赛的中国选拔赛上,王智珣在两个跳台分别完成空中转体540度和360度,拿下冠军。在过去10年的公园玩家生涯里,韧带断裂和扭伤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他从跳台重重摔下来,恰好撞击到了尾椎骨。前一阵,他看到一个2015年滑雪十大摔的视频,依然会发怵:“看得我是浑身疼,满肚子肝颤,心理阴影面积无穷大。”但终究,所有的痛苦都无法与冒险的乐趣相提并论。恰如北京一家滑雪公园最早的广告语:“痛苦着、快乐着、飞翔着。”

雪季生活

我给张霙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去崇礼滑雪的路上。2005年冬天,她受邀去一家滑雪场参加开营仪式。一个大发现是:“我冬天特别怕冷,总是裹得特别多,但滑雪的时候就不冷了,特别是中午,有阳光晒在身上。”

张霙笑称滑友们大多属于速度激情派,自己则属于稳重派。不像王智珣和白小暖,她并没把自己滑成顶尖高手,但这并不影响她乐此不疲。接触滑雪的第二年,她自己独自开车奔波于京郊的室内和室外雪场,一个人练基本功。“很多滑雪的新人都会问:你能上高级道吗?其实那是个最低级的问题。关键是上了你怎么下来。你是搓着下来,滚着下来,还是哗哗特别漂亮地滑下来。”就像是“通关”一样,“站起来,背坡搓、面坡搓、换刃、落叶飘”,即便有的时候,“摔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但“你永远在往前进”。

张霙崇尚工作的时候要拼命,玩儿的时候要尽兴,滑雪似乎特别符合这样的要求。“你每天工作特别累,你满脑子想着工作的事儿,可是你滑雪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今年初,张霙的家庭出现变故,加上工作上的事,这个曾经有一年每两个月就会出国玩一趟的姑娘被憋坏了。9月份,雪季将近的时候,她突然厌倦了那种在雪场还会接到工作电话、发个滑雪的朋友圈还得屏蔽老板、同事的生活。“工作哪儿都有吧,这种生活不一定有了。”她聊起刚换了大房子、买了大切诺基就英年早逝的朋友。总之,9月份,雪季将近,她辞掉了工作,决定疯狂地滑一把。

张霙清楚地记得自己每年的雪季是从哪一天开始,到哪一天结束的。今年她的首滑是在11月7日。12月9日我在崇礼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她这个雪季的第17天。北京几乎等同于一个过周末的地方。

2009年,张霙第一次来崇礼时,这个县城就只有两条特别短的街。但如今,崇礼到处是时髦的公寓式酒店,还有更多的房地产在建项目遍布通向雪场的道路两边。县城的涮羊肉馆里挤满了滑雪者。崇礼人说,2022年冬奥会落户北京-张家口以后,县城的房价已经突破了万元大关。张霙发现,就在这个雪季,在工作日里,滑雪场餐厅盛饭的时候也需要排队了。早晨出发去雪场,她再也不能一把轮就把车从车位里倒出来了,“周围都挤满了车”。

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自己纯粹的滑雪生活。张霙每天6点半起床,7点出门吃早餐,这是为了赶上雪场开门第一拨坐缆车上山。“早上刚被轧雪车轧过,尚没人滑过的雪道有一条一条的整齐印迹。我们管它叫面条雪,滑行的感觉特别好。从前我也睡到自然醒,‘吃过面条雪以后,我早上6点半甚至更早就能醒来,已经形成了一个滑雪的生物钟。”滑到中午12点,张霙和朋友下山吃饭,在餐厅里晒会儿太阳,然后上山再战。下午4点回到住处,她小憩一下,出门吃个晚饭。“回来八九点钟,和朋友们聊一聊,收拾收拾,就可以睡觉了。”这种生活能持续多久?“滑雪还是一个比较高消费的运动。我就比较怂地说吧,我滑完这个冬天,马上就要滚回去上班了。我下个星期就有个面试。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么专注滑雪,每个月花的钱却比我上班时每个月花的钱少得多。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开过淘宝了。”

近年来到崇礼滑雪的人日渐增多,崇礼县城也随之繁荣起来

至少在回到办公室之前,张霙还有一次长达20天的北美滑雪之旅。在那儿,一名移居北美的滑友正在等着她。

对于张霙来说,滑雪的乐趣不仅在于运动本身。“叉队练的是大难度动作,对我来说,进步可能只是我今天的前刃比昨天滑得好,有点改进,这种乐趣是存在的,但这个肯定没有因为滑雪认识人,因为滑雪大家一起经历了一些事儿所带来的乐趣大。”

最开始滑雪的几年,张霙的滑伴都是自己的同学、同事。“他们对滑雪的兴趣并不是那么大。很多时候我想滑雪,好不容易拽了一个人去,滑了一次他就不和我滑了。”后来,她开始参加一些滑雪俱乐部的活动。在俱乐部里,气味相投的滑友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现在,她身边有一年滑100多天的“机器”,上着班满脑子还在惦记滑雪的朋友。大家一起滑雪、一起晒太阳、一起喝酒吃肉、一起插科打诨,小圈子里甚至有自己的着装密码:“雪场有两类人,穿得特别鲜艳的那类叫游客;还有一类穿得特别素,一看就是大神。”每年雪场都有流行色,前几年特别兴大花,越花越好看;后来流行迷彩,现在已经“臭大街”了。今年的流行色是什么?张霙看看自己和身边的朋友:“当然是我们穿的黑色!”

王智珣虽然看上去内向羞涩,但他同样享受滑雪圈子的其乐融融。“滑雪绝对不是一项孤独的运动。滑雪都是和朋友一起的。一个人去滑雪会觉得很无聊。就算一个人去,也会在当地雪场找朋友。坐缆车时你会和人交流,遇到滑得好的人你会向他请教,你也会自然而然地去指点没有你滑得好的人。滑雪的人似乎都比较开朗,乐于主动和人沟通,交朋友。”

尽管一直在参加各种比赛,但王智珣从来没把滑雪当作一个竞技性运动。2006年,王智珣刚滑了一个冬天,夏天的时候,他就在室内滑雪场开始参加比赛。“滑雪对于业余玩家来说竞技性并不强,它本身具有些极限运动的特征。极限运动的比赛都具有表演、聚会的性质,玩得好可以参加,玩得不好也可以参加,名次根本不重要,只要大家在一起玩得开心就好。就算是最高规格的红牛南山公开赛,说白了也是一个每年一次的大型聚会,只不过是有国际选手一起来参加罢了。”实际上,南山公开赛的前身就是2003年20多个单板滑雪爱好者的聚会。那时候,没有裁判,没有积分,没有赛道,没有奖金,有的是玩家的快乐和一箱奖励给胜利者的啤酒。

王智珣醉心于这样的聚会。特别是夜场比赛,它们大多在雪季末举行。到处是灯光、音乐、啤酒,迸发的肾上腺激素,加之那种雪季末“又伤感又珍惜的心情”,完全是狂欢的高潮。

极乐

与滑雪发烧友聊天,一个困扰是我似乎永远无法直击他们的乐趣。这就像打网球时,球总是打不到拍子的“甜点”上。这是所有运动的特质。当你无法用你的身体亲自去完成它时,绝不可能顿悟那种精妙的美好。我在崇礼的中级道上挣扎打滚,艳羡地看着那些身轻如燕的滑雪者。自如地在雪道和滑雪公园里完成动作,与滑友们享受相聚时光,是否就是“白色鸦片”的全部魅力?

“你们应该坐缆车到山顶上看看。”张霙给了我这个建议。为了能看看她所说的“面条雪”,12月10日一大早,我和摄影师坐缆车上了山。笼罩河北几天的雾霾在前一夜彻底散去了。在海拔2110米、垂直落差550米的山顶,只觉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北风从地面卷起雪雾,在耳边呼啸,头顶是如洗碧空。远方,阴山山脉和燕山余脉的层层山峦顶着积雪铺向天边;脚下,三条宽阔的雪道从三面奔下山去,消失在不远处的针叶林里。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学习滑雪的渴望,所有的恐惧和摔打与驰骋天地间的意兴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再在山顶遇到张霙时,她已经一口气滑了三趟。“我昨晚又仔细想了想你的问题。为什么我这么爱滑雪?如果说是因为朋友,我爱打羽毛球,也能有一帮球友。滑雪特殊在哪儿?你看我早晨用手机拍摄的照片,这天空,这山,你说我感受过这些,怎么还可能有兴趣待在屋子里喝咖啡?我滑雪时可以看见很多你看不见或者说很少看到的景色,比如雾凇,再比如说前几天山顶看到的晚霞,太阳罕见的光晕,或者只是一片云、一道阳光照射在一棵树上。”

王智珣说,北京周边的山更多像是高尔夫球的练习场,是为了让人学习技术的。当后续技术越来越好,所有滑雪者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想去的滑雪场越来越多。从北京周边的雪场,到张家口、崇礼、东北的北大壶、亚布力,再到国外,日本、欧洲、美国……”

人工雪道和人工造雪总有一天将再也无法满足一颗上瘾的心。“你会想去大山上,去树林里,滑那些没人滑过的没有印的雪。”他印象颇为深刻的是2010年在长白山,暴风雪封山两天。“第三天路一通我们就赶上山,抢了第一趟的雪。本来有一个几十米的悬崖,是滑不了的,正常情况要绕过去走其他的雪道,结果那时候,悬崖下面都给雪填满了,形成了一个完全自然的两三百米的很陡的雪坡。”

自然永远在给人惊喜。前两年小暖去美国西海岸滑雪,在俄勒冈最早开放的雪场Timberline lodge。“一路面朝云海和若隐若现的杰弗逊山往山下驰骋,有多美,谁滑谁知道。”在太浩湖,“前一晚,凄风苦雨一夜。清晨推窗,依旧暴雨滂沱”。几大雪场都关闭了,小暖驱车前往Northstar雪场碰运气。“一路沿着太浩湖往北,大雨瓢泼不住,越往北,雨势未收反急。”心情低落到极点。“只能假装淡定自我安慰,大不了就当北太浩湖一日游呗。正琢磨着,车拐上了267公路往Northstar山上开去,突然,就在突然之间,迎着挡风玻璃的大滴雨点变成了大片雪花!真的是雪么?好一阵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片越来越大,密密麻麻地疯狂扑向挡风玻璃。看来我们万里逐雪还是感动了上苍,赏了我们一个见面礼哇。临收板的时候,天竟然放晴了。”于是,我们“面朝太浩湖,一路飞驰而下”。

滑到现在,没有什么比大山更吸引白小暖。在她看来,大山中天然雪道的乐趣并不只关乎自然。“是你与自然之间的那种关系,就好像在山里起舞一样。你滑过的地方越多,越能体会到这种强烈的乐趣。你与山、与地形之间的关系,如何被吸引,如何攻克它。”

普通人眼里的雪,在滑雪人眼里千差万别。在低于零下10摄氏度的气温中,云朵中的小水点就会凝结变大,形成吸引其他水蒸气和小水点的凝固核。凝固核越大,吸引的水蒸气和小水点越多,就变得越重而下落。下落过程中只要气温低于零摄氏度,就会变成雪花。雪花在空中飘落的时间越长,就会变得越大,形成千变万化的六角形。但有一种雪,凝固核还没有充分冰冻变大就落到了地面,这种雪就是所有滑雪者挚爱的粉雪。粉雪分干粉雪、湿粉雪、细粉雪、粗粉雪,细粉雪捧在手里就像面粉,会从手指缝中滑落。

每年,全世界奔向日本北海道的滑雪爱好者都是奔着粉雪去的。在1月初的黄金季节里,北海道几乎每天都会下二三十厘米的新粉雪。在铺满厚厚雪毯的大山里驾驭粉雪,滑出属于自己的雪迹,感受雪板劈开雪面向船头一样乘风破浪,激起阵阵雪浪的感受,就好比水族馆里的海豚回归到魂牵梦萦的蓝色海洋。但要获得这般享受,滑雪者必须具有相当的技术水平。

张霙记得2011年,她和王智珣、白小暖一起去北海道。“我在山上看着下面的雪道和树林都是这样的。”她划出一道很陡的曲线说,“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去,就看见他俩唰唰唰地滑没影儿了。”普通雪道就像弹簧床,粉雪则像棉花堆。为了不陷落在齐腰深的雪中动弹不得,滑雪者必须保持极快的速度,精心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像轻功大师般找到“雪上飘”的感觉。

除了雪质,自然地形带来的乐趣超过所有滑雪公园。小暖最爱加拿大的威斯勒(Whistler),高山地形遍布各种各样的沟谷棱崖,从山顶到山腰、山脚,景物和雪况变化多端。“一路下来,从高海拔山石嶙峋的冰川石崖,到碗形坡面的草甸灌丛,到林深木密的常绿松林,脚下的雪从干粉到硬实到暄软,应接不暇。”大冰川的碗形地貌最适合高速巡游:“大弯、小弯、深压、倒板,板尾拉出长长一串儿雪雾,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一个急停,腾起高高的雪浪。”树林陡坡最适合小回转:“行云流水般地迂回转环,见包就绕,遇崖就跳,轻盈飞驰于巨树高木之间。”大山还意味着无数可供飞驰的超长雪道:“随随便便一条雪道就三五公里,一条一口气撸下来,大腿灼热、大口呼吸,怎一个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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