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渝
荒原记
王座陷落,兽行四野,注入硅胶的汉字,丰满,淫荡。小旗袍是虚晃的国名。
路在道上,道在路下。走投无路的河流,在一只胃布下的沼泽里白投落网。灵魂以云朵的形式出走,以雨水的形式回望。泥土长出的城,是一只手射出的一滩精液。
我是其间最活跃的一只,一生都在朝荒凉的深处游。
电记
我是导体,我无法阻挡你对我的穿越。我痉挛,愉悦,长城垮塌。我的宇宙在一张汉字铺成的木榻上燃烧。
由实而虚,由虚而实,639块肌肉互相争宠,舌尖卷起超导的山河。
谁也救不了我,裸露的田园一脸卖相,王维的清泉,白白地流。
烽火记
今夜,那些绝迹的兽突然高举烽火,推翻我的血肉。
他们食青草、幼兽和仁义道德,用变节的汉字,给满嘴的獠牙化妆,喜欢把光线掏空,注入黑暗,作为诱捕的陷阱。他们修筑城墙,互相攻伐,用文明撕咬。
今夜,我被吞噬的兽占领,兽在我的体内横行。
画像记
我被无数的道路堵塞,习惯用汉语沉默,空洞的思想,在女人的身上裸露。
每一座城都是我凸起的肌肉,我收藏化石,向牙齿学习撕咬,用石头收藏血腥。鼎沸的人声,是我书写的寂寞与荒凉。
我用死去的尸体活着,你无路可逃,我爱你的手,是铺设的陷阱。
发芽记
草木森严,黑夜堆满山岗。
一根骨头,折断的骨头,用一块墓地呼吸着荒原上稀薄的氧气,使劲地发芽。抒情的动物和虫鸣四散而去。他幽暗,诡异,忽明忽灭。
四周的小路,是他在黑暗中延伸的根须。
臭名记
如果找不到我,就去一张纸币上找。
这些年,我与自己为敌,不断地碾压自己。我碾去了山和水,碾去了所有的忧伤和疼痛。我被压进一张充血的纸币。现在,我正被追捧,被无数争抢的手,抚摸。热爱。
你可以在纸币中,挖出我的骨头,骨头上沾满的冷漠。毒素。阴谋。血腥。
让我,臭名远扬。
异物记
一个人的身体,是不能容许一件异物,长期存在。
你定会遭到红外线,手术刀,麻佛散的围剿。你知道,岗哨,暗探,已经布满四周。你的任何举动都将被一根数据线收集。长廊寂寂,一双双冷漠,深邃的眼睛,在白色的口罩上面穿梭,急行。
你准备随时被清除,即使骨折了,你也会站得笔直,用一节节断裂的骨头,铺成向上的台阶。
灯盏记
人都睡了。所有的门都关着。
一盏灯,头顶黑暗,被两面的墙,逼在狭窄的过道上。灯光忽明忽灭,每当黑暗就要缝上最后的口子。那微弱的光又突然撕开黑暗,倔强地亮着。
睡觉的人最忌灯光。他们讨厌过道上的灯。有人趴着身子把面部埋进黑暗,有人使劲扯上被子蒙住脸部,也有人爬起来愤怒地拉上门上的帘子。
一枚45瓦的灯,在一座大楼的过道里孤独地亮着。没有人再愿意看他一眼。
他昏暗的光,照着墙上紧闭的门,和门缝里传出的鼾声。
废纸记
剥皮,去骨,抽筋,反复捶打,留下柔软的痛在水中定型。
以最轻的分量人世。失去表达,呼喊。你平躺,圣洁,心无杂念。横写。竖写。淡写。浓写。
皆不由你。你全部的意义在于铺开身体,任人书写。最终,你是一张废纸,被时间的某个窗口抛出。
你与风相拥而泣。撞墙。撞树。在天空一阵癫狂之后,如同一片缩写的废墟,落入一丛山林。
你只得用时光,慢慢拔出那些力透纸背的痛,然后,渐渐消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