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真
纸上栖心
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爱你。
我说给我心爱的柚子树,他在风中拢了拢双鬓,几枚黄叶落下来轻拥树根。
说给跟我安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麻雀,他蜷缩身子抱紧一颗瘦弱的心抖落翅上的雨滴。
说给一本书,他的沉默让我绝望,让我在绝望中获得力量,如同在灰烬中刨火星一样刨出我自己,让我一次次回到某时某刻,路过马龙潭,看着流水,想到爱,想到永恒,想到死……
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爱你,把这句话良药一样自我吞服。
就是不,说给某个人。
我不能,把我变成自己的陌生人。
他日,蜘蛛爬上额头,流水裹紧瘦弱的残骨。
积满淤泥的河床真相毕现。
如果,有人低头,认领我隐在蒹葭的诗行。
他就能听到一一
我持咒一样默念的密语。
心安如秋
商贸小区的夜晚终于停下来了。所有的奔走、追逐、祈祷、牵挂和担忧都停下来了。
我还有什么不能安心?
恍惚中,父亲从平房上往下滑,木楼梯被岁月填满空档,关键时候我甚至用想象给父亲插上翅膀,月光有情,剪下一小块暗影刚好填补了房舍上待修的残缺。
三十年,新瓦遮旧檐。我还有什么不能安心?
背离的人,深草掩埋了足迹,我别过脸,愿意把消失等同于远方。愿意,我深爱的,正按着自己的喜好深爱着。
一条河流,把命定的汹涌和柔情都捧给我,念珠一样被我一一抚摸又轻轻放下。和岁月对峙的风在黑暗中都放下了戒备,我还有什么不能安心?
淡淡的沉香从枕边升起,微曦从遥远的天际升起。
一颗素心,如秋。
女娲山
盘山路迂回了无数次,忽左忽右,像一个人被肯定又被否定,在矛盾中反复纠结又被解开。沿着它,我被这座用神话中的人类始祖命名的山脉举起,又放下。
丛林里,植被过于浓密,密不透风。部分树木逼死根部的枝叶,逼死自身经脉相连的一部分!
为了引进来自头顶一闪而过的亮光?
为了看见流星划过夜空的擦痕?
琥珀色的宁静中,借助植物的自身梳理之力,我躬身,不再感叹,也不再回忆。
不诘问任何关于女娲的传说和争论;
不抱怨云朵般善变的笑脸和秋风中渐凉的眼神。
那么多的人在我们返回的路上继续前行,我们把根系伸进同一座山,我们骨子里供奉着同一尊娲皇,相同的风景被不同的目光一次次抚慰,而我们终将擦肩而过,各自怀揣一座神性的丰碑,旋转在人世的漩涡。
静戈
这多像要描述一片荒芜的沙滩,可我要说的,是一个人。
她十五岁,她只有十五岁,永远。
她从未离开过家乡,最后,流水带她远行。
她像沙尘一样从几十里外的水浪里被人捞起。那一天,桃花纷飞。纷飞的桃花在浪头里打旋,三月的流水还不够无情,她体内的寒不足以保全她的肉身她被冻进冰柜,真相待查。
华发蓬乱的老奶奶欲哭无泪,七十多岁了,苦痛已化为汗水浇灌地里的菜蔬,那贴身的衣兜里正装着她在早市上卖菜的碎币,村口的香樟翻捡着枝叶,像佛陀在捻珠念佛,几枚叶片在风中旋了旋,默躺到地面上。
我宁愿,我描述的就是一截荒凉的戈壁。寂静,死神一样扼住夕阳的余温,我对着孤独的身影叫一声:静戈……她会循声望过来,怯怯地喊我:二姨一一
尽管我羞于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