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兰英 争过来的精彩主角

2015-12-21 09:00王海珍
中华儿女 2015年19期
关键词:喜儿白毛女歌剧

王海珍

“我一辈子演过好多戏,可总演不够的是《白毛女》,演喜儿的时候,那哭是真哭啊,舞台上说的简直就是我自己。”郭兰英演唱了无数经典曲目,歌声响遍大江南北,而她最念念不忘的是《白毛女》,她年轻时候因为《白毛女》而决然与过往生活告别,投奔新生活,也因《白毛女》一唱成名,她身上已经深深烙下了“喜儿”印记。

1945年,《白毛女》延安首演,轰动一时。丁玲曾描写过看戏的场景:“每次演出都是满村空巷,扶老携幼……有的泪流满面,有的掩面呜咽,一团一团的怒火压在胸间。”

当年,年仅15岁的郭兰英经过在戏班九死一生的学习后,开始登台献艺,成为戏班里一位受欢迎的角儿。

1946年,《白毛女》歌剧随解放军大队伍来到张家口演出,年轻的郭兰英是偷偷从旧戏班溜出来到这里看《白毛女》的。看了延安鲁艺演的这出戏,她泪流满面、深受震撼,决心追随《白毛女》演出的大队伍,这一决定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当时解放军撤离张家口,走得很急。郭兰英一听演《白毛女》的队伍走了,顾不得别的,带着母亲一路追赶队伍。如今回望,也不得不感叹,郭兰英身上极具浪漫主义精神与革命情怀——要知道,当时华北的战局,解放军并不占优势,不是胜利进攻,而是失利撤退。那时一切都还是胜负难料、生死未卜的啊!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出走了。

正如艺术家乔羽、陈紫所说,郭兰英如果不走出这改变命运的一步,就是演得再好、唱得再好,充其量也只是个演山西梆子的名角,而不可能成为名扬海内外的“郭兰英”。一定意义上说,郭兰英在张家口走出的这一步,既是她个人命运之幸,也是民族新歌剧之幸。

追赶《白毛女》的队伍也不是一帆风顺,当年郭兰英母女追赶上的队伍,并不是演《白毛女》的,而是抗敌剧社的,先是去河北涞源。她在涞源演了评剧和小戏。没有遇到《白毛女》队伍,她不甘心:“我要找演《白毛女》的王昆她们去。”

《白毛女》演出队伍撤出张家口后,归于华北联大,是联大附属的文工团,和当时华北联大三部(文艺演出部)同在河北冀中老解放区束鹿一带。院部驻扎在那里的小李家庄。郭兰英便雇了个老乡,坐一辆马车到了束鹿县,找到了王昆、陈强他们。陈强是她山西老乡,她一见面便喊:“陈强,黄世仁!”陈强很意外:“这不是兰英子吗?”终于找到《白毛女》了。于是,郭兰英进了华北联大。

后来,联大文工团后又转至河北正定一带。郭兰英母女也和文工团一同住在那里。郭兰英刚来时连字都不识。组织上便先安排她学文化,教她的老师有四位:沙新、徐捷、何朝,还有大诗人艾青。男老师沙新、艾青教文化,另两位女老师教识谱。

郭兰英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一边不失掉任何机会观看《白毛女》的排练,点点滴滴记在心里。同时,她还试着参加演出。她演出的第一出戏是小秧歌剧《王大娘赶集》。她精心准备,胸有成竹地登台演出。

战争年代的条件很差,生活很苦。大诗人也不可能住单间,都是好几个人挤在一个炕上睡。郭兰英母女能单独住一间,自然是组织上破例关照。怕她们初来乍到,过集体生活会不习惯。

郭兰英第一次出演《白毛女》是在石家庄。与演小秧歌剧不同,那又是另一番情况,完全是为了救场而仓促上阵的,充满了戏剧性。有一晚,主演《白毛女》的女演员怀有身孕,无法登台演出,当时,舒强导演皱着眉头、背着手,急得团团转。海报早贴出去了,票也早卖光了,不演怎么办?郭兰英自告奋勇,找到导演,要求让她试试。导演很惊讶:“你都会背了?”她说:“前面没问题!”“后面呢?”她只担心后面斗争戏会“走神出戏”,因为她斗争过旧戏班的班主——她的“师娘”。导演说:“你如能演就全演下来!”导演近乎恳求的话更促使她下决心一试。

是啊,演《白毛女》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她只是在旁边看了排练,从未正式排过,演砸了怎么办?可是,救场如救火,她知道演好演坏都必须上。她咬咬牙化好妆硬是登台了。

前面演得都很顺利,但演到最后一幕的斗争会,还是出事了:她哭得一塌糊涂,唱不下去了……指挥、合唱全乱套了!舒强导演在侧幕一个劲地喊:“兰英!孩子啊,这是演戏!是演戏啊!”之后她才冷静下来,唱“我有仇来我有怨!”硬是把当时长达五个小时的《白毛女》演了下来。

郭兰英回忆说,戏结束后,舒强导演含泪抱着她:“孩子啊,好啊,好啊!”“从今往后,要好好努力,把喜儿这个角色好好琢磨琢磨——为什么你唱不下去?我能理解。《白毛女》喜儿这个戏就是写你的生活的。”他当然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但她才十七岁,太小了,说多了也不理解。舒强导演最后说:“要提高文化,你会创造出一个不同的喜儿的!”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始终把舒强同志当作她永远的导师。

从此,新歌剧舞台上便出现了一颗最为耀眼的明星。郭兰英把传统戏曲表演优势以及地方民歌中大量歌唱技巧融会于新歌剧之中,使之更艺术化、民族化。她把自己过去的遭遇以及对生活的感受都非常贴切地融入到了喜儿这个角色之中,使喜儿这个人物更生动、鲜活,塑造了纯朴善良的喜儿。郭兰英最辉煌的年代来临了,她将喜儿演活了。

1962年她主演修改后的、同时也是集大成的《白毛女》(舒强导演),可说是她的艺术达到了一个颠峰。

然后,十年浩劫中郭兰英未能幸免,她被下放北京昌平劳动改造,同时被下放的有扮演杨白劳的前民。两人相互鼓励互相支持,一同挺过那段疯狂的岁月。在那样的非常时期,她的生命里依然有《白毛女》——一天夜里,当地社员组织演出,要求郭兰英演唱一段。作为“文艺黑线”上的人物,她有点担心,就找到前民问:“我们都是‘文艺黑线’上的‘黑瓜’,你敢不敢演唱?”前民表现得很果敢,反问:“为人民服务有什么不敢?”掷地有声的回答让两个人毅然决然地走上“舞台”,当晚的精彩演唱受到了群众热烈欢迎,给枯燥的“改造”生活带来一缕新意。

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歌剧院复排《白毛女》时,前民因多年不演,怕演不好对不起期望值很高的观众。这一次轮到郭兰英“勇敢”一回了,“怕什么?第一场我和你演,出了错我兜着!”前民很佩服郭兰英的勇气,痛快地答应下来,结果演出非常顺利。

1978年,前民转入歌剧教学工作后有些不适应,给同学们排演《白毛女》扎红头绳片断时,杨白劳的动作和心情他记得一清二楚,可喜儿的动作和感觉有点拿不准。一向谦逊谨慎的前民决定拜会郭兰英,请她帮着找一下感觉。一天早晨,郭兰英正在吃早饭,听了老搭档讲明来意,爽快地说:“你演了那么多年,这还不知道?来,你坐下。”郭兰英对喜儿的动作太熟了,前民刚一落座,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饭碗扑通一声跪在面前说:“不就是这样吗?我抢过你拿着的红头绳,先脸朝上场口这边,左手拿着红头绳,右手往下这么一捋,然后再一转过身来,借着灯影,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的这么从头一捋,既表示自己高兴,又是给爹看的……”说得真是既熟练又动情,差点把碗里的米粒撒出来。

在中国歌剧院前团长黄奇石的记忆里,还有这样一个细节——“上个世纪80年代,舒强导演来歌剧院复排《白毛女》。一天,我听说舒强在给郭兰英排戏,出于好奇,便跑去排练厅看排练。当时正排一幕刚开始的一段:大年三十,喜儿在家正盼着爹爹回来。排练一个细节:喜儿出门朝远处张望。郭兰英做了多次,舒导演还是不满意,坐在那里给她说戏:眼神该如何,视线该如何,头应再抬高一点,眼应再望得更远一些……她一次次做,又一次次重来。就这样不断反复、不断重来,先后做了很多次。连我都看得有点烦了,觉得导演排得未免过于繁琐。可郭兰英呢,丝毫也没有不耐烦的表现,她十分听话,简直乖得像个刚出道的小演员。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见‘大导演’在给‘大演员’排戏。要不是亲眼所见,几乎难以置信。”

郭兰英就是这样,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永远都是小学生,为此成就了自己,成就了《白毛女》。

为了致力于民族歌剧的传承,1986年郭兰英转变身份,与丈夫万丈元卖掉全部家产举家南迁广州,创办郭兰英艺术学校,专心从事音乐艺术教育,培养了一批民族歌剧人才。

民族新歌剧,主要从剧本创作、舞台表演以及受众欣赏这三大环节上不断创新,郭兰英把戏曲的唱法与西洋歌剧以及质朴的演唱合一的表演方式融合到一起,形成了民族新歌剧的标志,这种表现形式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郭兰英在谈到从艺80周年的心愿时说,“我最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把我们祖国的民族新歌剧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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