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之 用笔感召民众的文艺战士

2015-12-21 08:59华南
中华儿女 2015年19期
关键词:何其芳鲁艺白毛女

华南

他是现代著名诗人,他创作的《南泥湾》、《回延安》等作品,影响了几代中国人;他是知名剧作家,70年前他参与执笔的歌剧《白毛女》首演,取得轰动效应。

跨越70年光阴,再谈起歌剧《白毛女》,91岁的贺敬之依然感情澎湃。“从延安中央党校大礼堂演出开始,《白毛女》就超越了一般意义的演出,成为一场全民参与的大戏。”

1945年,我国第一部新歌剧《白毛女》首演,这是我国新歌剧发展的里程碑,作品生动地表现出“旧社会把人逼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这一深刻主题。当时才20岁出头的贺敬之领受任务,执笔创作《白毛女》。“当时我还不太敢接受这活儿,组织跟我谈话,说我参加过秧歌剧的创作,也是农村出身,了解农民的悲苦经历,所以就决定我来写了。写到最后一段,我身体实在不行了,就由丁毅来写的。”

《白毛女》虽然有现实的故事作为依据,但是要把它转化为艺术作品,需要创作者具有深厚的功力和艺术创造力。回忆起烽火年代里的创作经过,贺敬之讲道:“那时,周扬和张庚提出要以‘白毛仙姑’的传奇故事为题材创作一个表现人民斗争生活的,具有创新意义、民族化、群众化的新歌剧。创作《白毛女》是从1944年下半年开始的,当时我参加文工团已有两年时间,是在经过深入生活和参加秧歌剧创作的基础上接受这个任务的。”

1945年4月,党的七大召开期间,新歌剧《白毛女》在延安中央党校大礼堂首演。来自全国的547名正式代表、208名候补代表,延安各机关的首长全都赶来了。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央首长也来了……

贺敬之这样回忆首演时的盛况:“演出时,我负责拉大幕,我格外注意台下观众的一举一动。当戏演到高潮,‘喜儿’被救出山洞,后台唱出‘旧社会把人逼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时,我看到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一起起立鼓掌……”《白毛女》上演后,反响非常强烈,观众们不住地擦眼泪,哭成了一片。在那个年代,这部歌剧的精神感召力使得千千万万受压迫、受剥削、受蹂躏的中国劳动群众产生强烈的共鸣。

《白毛女》在延安前前后后共演出30多场,机关、部队、群众——大多数人都看过了,有的人连看几场,还有人远远地从安塞、甘泉赶来观看。延安的大街小巷,到处都飘荡着《白毛女》中的歌曲。演员们走在街上,常常被人们围住,指着说:“看,这是白毛女!这是杨白劳!”人们都同情他们,爱戴他们。演黄世仁、穆仁智、黄母等反派角色的演员则“倒了霉”,从鲁艺到党校大礼堂演出的路上,孩子们常常包围他们,骂他们“大坏蛋”、“地主婆”,还用土块、石头打他们。

“《白毛女》的整个创作,是个集体创作。这不仅是就一般意义——舞台的艺术本就是剧作、导演、演员、装置、音乐等各方面构成的——上来说的,《白毛女》是比这更有新的意义更广泛的群众性的集体创作。仅就剧本来说,它所作为依据的原来的民间传奇故事,已经是多少人的‘大’集体创作了。而形成剧本时,它又经过多少人的研究、批评和补充,间接或直接地帮助与参加了剧作者的工作。《白毛女》是一个大的歌剧,是一个新的艰苦的创作,剧本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它联系着各部门的创作,若不是集体力量的相互合作,《白毛女》的产生是不可能的。”完成工作后,贺敬之写下这样的创作者体会,以《〈白毛女〉的创作与演出》为题发表在1947年晋察冀新华书店出版的歌剧本《白毛女》里。

多年来,每每忆及这段往事,贺敬之总强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白毛女》除接受了专家、艺术工作者、干部的帮助之外,它同时是在广大群众的批评与帮助之下形成的……“这说明新的艺术为群众服务,反映群众,通过群众,群众是主角,是鉴赏家,是批评家,有时是直接的创造者”。他还记得,关于最后黄世仁要不要枪毙的问题产生了一些争执,贺敬之去打饭时,炊事员一直跟着他说黄世仁不枪毙不行,最后综合各方意见,歌剧中给黄世仁安排了枪毙的结局。

1950年,歌剧《白毛女》被拍成电影,田华所塑造的喜儿银幕形象广为人知。1951年,贺敬之参加执笔、马可作曲的歌剧《白毛女》获斯大林文学奖。

1964年,上海东方韵舞蹈学校根据歌剧改编芭蕾舞《白毛女》。这部1940年代诞生于解放区的文艺作品,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经久不衰。贺敬之饱含感情塑造的人物形象深入人心,具有深远历史影响。

“在《白毛女》中,第一幕里全部的细节和情感都是我的,真正触动我的感情,真正体现我的灵魂和特点的就是整个第一幕,因为这种生活和感情我比较熟悉。这一幕我写得很专心,写到杨白劳自杀了,我精神恍惚。第二天有同学讲:贺敬之六亲不认了啊!其实,到延安后我就写过一篇名为《两根秫秸》的中篇小说,写的时候我也哭了。小说描写的一个老农民,瘦得像两根秫秸一样。他就是后来我写的杨白劳啊……”贺敬之说。

贺敬之是山东人,出身农村贫寒家庭,成长中不乏挨饿、在日本人的烧杀抢掠中失学等悲苦的记忆。他记得,“我家距离台儿庄只有8公里,台儿庄战役爆发前,日本侵略者烧杀抢掠的种种惨状我亲眼目睹。战争爆发后,白天从我们家可以看到硝烟,夜间可以看到火光,还能听到机关枪的声音”。在没有学上的日子里,贺敬之决定去寻找已撤退到四川的母校,一路上他看到地下党员领导的救亡活动,而学校里也有进步青年组织。耳濡目染之下,贺敬之萌发了“到延安去”的念头。“我不知道当时的想法怎么那么强烈,走,到延安去,一定要到延安去!”

潺潺延河水,巍巍宝塔山。1940年,怀揣着对理想的追求、对延安民主和革命的向往,贺敬之和几名同学在春天的晨雾中,从西安赶往延安。延安的一切在贺敬之的眼中是那样的新鲜,满脸笑容、身穿灰色军装的人们,这一切把他领入了一个新天地。

“延安是我真正的生命的开始。”贺敬之说,到延安了也要给自己找个出路,而他当时的目标就是要考上鲁艺,“参加革命和参加鲁艺是两回事儿,我是先参加革命的,然后才想着要考鲁艺。”到了延安以后,贺敬之要考鲁艺,考官就是文学系主任何其芳。他记得面试时,何主任就问几个问题“现实主义是什么?浪漫主义是什么?”“这我还能勉强说几句,后来他问我读过什么书?那个时候我不到16岁,也看过一些书,《政治经济学》《大众哲学》《铁流》之类的,就回答了几句。可后来何其芳说鲁艺现在正规化了,对学生要求也比较高,他建议我考青干校。我当时想自己肯定也考不上了,发榜那天,我连看都没有去看,想着自己看了也白看。还是跟我一同来的同学告诉我,榜上有我的名字。”

抗战期间,鲁艺用它精神的养份滋养了贺敬之。“我们是文艺工作者,我们是抗日的战士”,鲁艺校歌时常回荡在贺敬之心中。后来贺敬之才知道,自己是文学系中最小的同学,而面试时他交了自己在来延安途中写的组诗《跃进》,正是这组诗显现出他在诗歌上的才华,使得何其芳决定录取他。何其芳对别人说:“我看他年纪太小,修养还不够,本来不想收他的,后来看他交来的诗歌,觉得还不错,有诗人的感觉。”贺敬之说,何其芳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1942年,毛泽东发表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贺敬之创作活动产生巨大影响。当时贺敬之只是延安鲁艺文学系不满18岁的学生,“延安文艺座谈会开会期间,鲁艺参加座谈会的老师何其芳、周立波等,每天从杨家岭会场回来,都给我们传达会议情况” 。

延安文艺座谈会结束约一个星期,毛泽东亲自到鲁艺给师生们作讲演。当时的场景,贺敬之至今记忆犹新。此后,轰轰烈烈的秧歌剧运动更是给延安各地带来崭新气象。贺敬之迎来了文艺创作的重要收获期,写出了《南泥湾》、《翻身道情》等广为流传的歌词,写出了在边区影响甚远的秧歌剧《栽树》、《周子山》、《瞎子算命》,影响深远的我国第一部新歌剧《白毛女》也是在这一种热烈的氛围中,由贺敬之和丁毅执笔创作出来的。

“我在写歌词、秧歌剧、歌剧,以及诗歌时,首先想到的是观众和读者,想到的是与广大的人民群众相呼应。毛主席《讲话》对我来说,印象深刻,影响终身。”在贺敬之心中,有些往事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模糊、淡忘,但《讲话》对自己的艺术道路、人生道路有着重要意义,永远不会忘记,“它的精神、思想直到今天都是新鲜的!”

贺敬之不仅是剧作家,还是一位在艺术上进行着不倦探求的诗人。《回延安》、《又回南泥湾》、《西去列车的窗口》、《三门峡歌》、《桂林山水歌》、《放声歌唱》、《十年颂歌》、《雷锋之歌》……这些诗歌作品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曾经吸引过几代人的视线,影响了几代人的精神生活。他的诗作一如歌剧《白毛女》关切社会、关切百姓的命运或时代主题,为此成为那个年代的正能量,为中国民众的思想补钙。

“写人民、为人民写、请人民评判”,是贺敬之提笔创作时心中不变的信念。1956年3月,贺敬之陪同当时任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一起,回延安参加西北5省青年工人造林大会。贺敬之本打算写几篇报告文学和一点新闻报道,但是青年大会要举行一个联欢晚会,说要他出个节目。贺敬之答应大家,表示将用信天游的方式写几句诗,抒发一下感情。夜里,他就在窑洞里面走着唱着,一边流眼泪一边写,写了一夜,吟唱不止,结果感冒了,嗓子失音了,唱不出来,便没有在晚会上唱。后来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工作人员拿去以后,说他们要广播;很快,这个稿子给了《延河》杂志,就在《延河》杂志发表了,这就是著名的《回延安》。在这首诗里,诗人贺敬之酣畅地抒发自己对延安母亲炽热的赤子情,这首诗也是诗人在中国的现代诗坛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几十年来,贺敬之从第一本诗集《并没有冬天》,到《乡村的夜》、《朝阳花开》、《放歌集》,再到《中国的十月》、《“八一”之歌》,其艺术逐步走向成熟,并呈现出自己的风格。

2015年9月3日,91岁的贺敬之佩戴金光闪闪的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登上天安门城楼东观礼台,观看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在这个属于胜利者的明亮秋日里,再回望半个多世纪前那段烽火岁月,那些饱含热情、理想和信念创作的篇章又一次激扬响起。在他看来,“白毛女”的时代已一不复存在,“旧社会”已真正过去,真正的“新社会”已莅临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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