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盐田儿女》“乡土想象”的特殊性

2015-12-19 01:49杨晓岚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盐田儿女乡土

杨晓岚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解读《盐田儿女》“乡土想象”的特殊性

杨晓岚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作为后乡土文学的代表之作,蔡素芬通过描摹明月的婚姻爱情命运和坎坷人生,展露出盐田村落的历史变迁和现实风貌。她在承袭了乡土文学的渔村书写传统的基础上,以独特的女性乡土想象,拓展了乡土文学的表现空间,为我们提供了复杂的情感体验。

《盐田儿女》;乡土书写;现代意识;女性视角

八九十年代以来,台湾社会结构处于急剧变化时期,都市化进程和文学版图的多元化使得这一时期的乡土文学呈现衰微之势。凌烟、蔡素芬等女性作家的加盟,又使得乡土文学这一余脉得以延绵。《盐田儿女》通过忆念盐田儿女的悲欢岁月,展示着社会转型带来的人生变迁与命运漂泊。同时,她的写作又超出了乡土书写的传统框架,在追忆过去渔村的淳朴美好时,不自觉地颠覆了原乡桃花源式的神话,传达出对于盐田村落怀念与审视的双重态度,为我们提供了对于“乡土”更为复杂的情感体验。

一、挥之不去的乡土情结

李乔在《联合报》小说奖评语中曾说:“文字间流动着炎热的南台湾海边盐田的风貌,抓住了那种阳光、空气和水分。”[1]的确如此,蔡素芬在《盐田儿女》之中不遗余力地展示着盐田地区的淳朴的风土人情和动人心弦的民谣谚语,传达出作者强烈的原乡情怀。一方方相互绵延的盐田,一塚塚闪着银光的结晶,一艘艘停泊靠岸的渔船,一座座挂满蚌壳的棚架,一群群美丽飞行的白鹭鸶,一曲曲悠远清扬的民谣,还有满载村民思乡之情的庙宇和残留历史气息的驻兵台。淳朴善良的盐田儿女接受着海水和阳光的滋养,勤劳地躬耕着自己的每一方盐田,期盼着大海的馈赠,享受着每一次丰收的喜悦。以盐田为命脉的盐民们虽然生活艰苦,但是毫不懈怠,勤勤恳恳地劳作。他们也会举行节日庆贺活动,让单调苦涩的盐田生活充满着欢乐和趣味。盛夏时节的泅水比赛;冬至来临,家家户户也会忙着搓汤圆,添年岁;元宵节举行猜灯谜、唱擂台、做拜拜等庆祝活动,特别是渔船丰收返乡的场面,更是热闹非凡。锣鼓鞭炮的喧闹声,从船上撒下数不计数的银角子和糖果,不断搬下的腌鱼和罐头。正如小说中所说:“盐田岁月里没有什么事比看船出海、入海、捡银角仔、抢糖果更令人神往。”[2]全村人都沉浸在欢喜狂迷的气氛之中。

然而,传统村落文化始终无法阻挡现代都市的浪潮,盐田村落里面年轻一代的都市欲望牵引着他们迈向都市的步伐。女主人公明月便是为生计所迫,离乡九年之多,当她再次返乡时,家乡的风貌已经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空旷的盐田未变,只是白鹭鸶少了,良久才看见一只形单影孤低空掠过,好似他们这一代少年人,各自飞离盐田过着各自的生活,他们都是一只只去了不回的白鹭鸶。”[2]与此相呼应的,便是民间民俗的不断消逝,冷冷清清的元宵,也无灯谜也无歌唱。充满活力的盐田生活已经成为过去,成为人们记忆当中的淡淡乡愁。“母女俩都想起了那片盐田上的风日,她们急切地想回去,回去那块孕育她们的碱土地。”[2]经济体制的变革和机械化生产的发展席卷闭塞的村落,在给村民带来经济收益的同时,也侵蚀着淳朴纯美的人性和民俗。蔡素芬正是通过书写在经济大变革时代人们精神家园的缺失,唤醒人们不断追寻文化之根、民族之根。

二、现代意识审视下的乡土

台湾在经历由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的转型时期,农耕文明逐渐被以商业化为特征的都市文明所取代。变动的生活环境同样也带来了变动的人生经验,盐田儿女也面临着进城务工、与时代接轨的新课题。蔡素芬正是通过明月和她的子女在城市的艰苦生存,一方面肯定和赞扬了他们身上具有的坚强的韧性和美好的品质。另一方面作者也以一种现代意识来审视盐田生活,表现出盐田村落的封建守旧和贫穷落后。

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乡土”并不是只有让人怀念、眷恋的部分,也有压抑、束缚人性生命的部分。邱贵芬指出,这部小说不自觉呈现的乡土想象的内部冲突矛盾,“暴露了浪漫化的传统‘乡土想象’的迷思”。“乡土”意义由是变得极不稳定:“‘乡土’可能是梦想和救赎的泉源,却也可能是沉重的手链脚镣。”[3]盐田村落的守旧习俗和家庭负累成了压抑人性的工具。从这个意义上看,明月正是充当了家庭负累的牺牲者,她所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爱情,更是身为女人享受人生的自由。明月和大方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你情我愿的一对恋人,大方坚守着对明月的爱情,等待八年只为明月长大。然而,正如明月所说:“只因我不幸排第二,只因妈妈常年生病,只因明辉还小,我就得放弃所爱为家庭着想。”[2]姐姐死后,她就要担起养家的重任。然而,同村青年大方独生子的身份又使得他不可能成为明月的夫婿,相爱的恋人不能终成眷属,明月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愿走上招赘婚姻的道路,从此走上了悲剧的婚姻道路。

与此同时,盐田村落的贫穷落后也制约着盐田儿女的发展,正如大方而言:“若他一直在村子待下去,那些游走小路上和蹲在庙门晒太阳的老人就是他未来的影子,生命似有似无地在风吹日晒里默默地完结了。”[2]乡村的贫穷落后已经不能满足一个年轻人的野心,城市对于盐田之中的年轻人而言,意味着更多的希望和自由。在盐田之中无法实现的愿望可以在城市之中得到满足,在盐田之中无法完成的事业可以在城市之中开创一片新天地。对于大方而言,离乡奔城不仅仅是为了追逐自己的事业前途,还是他和明月脱离家庭束缚,到百业待兴的都市一起生活共同奋斗的精神寄托。在这里,“城与乡的形象不再是一种对峙状态,它们之间的意义有了新的转换。”[4]蔡素芬在《盐田儿女》中表现出对于城乡的双重思考和双重审视摆脱了单纯的城乡对峙模式。一方面,怀念故土的民俗风情,表现出作者希望唤醒人们失守的精神家园。另一方面,城市的进步也不断鼓舞着落后乡村中年轻人的好胜心。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憧憬,人性纯美的消逝和人性欲望的展现,在《盐田儿女》中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三、女性视角关照下的乡土

《盐田儿女》中的乡土想象带有强烈鲜明的女性主义色彩。通过细腻描摹盐田儿女明月的爱情婚姻和命运沉浮,一方面表达着作者对于美丽善良、精明能干的明月的赞美和颂扬,也倾诉着对于历经灾难、饱经沧桑的明月悲剧命运的哀叹和怜悯。另一方面,作者也通过明月这一典型的盐田儿女形象的塑造,肯定着盐田精神的不断继承,传达着女性和土地之间的特殊关系。

男权传统的欺压和封建习俗的规避无疑是明月爱情和婚姻悲剧的直接动因。正因为是女孩子,明月无法享受和弟弟同等的待遇,她必须留在家中照料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正因为是女子的身份,她必须小小年纪就开始晒盐帮忙家事,挑起家庭的重担。就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自主选择,女子养家的传统一直禁锢着明月的思想,“明月望着逐步掉落水平线的夕阳,眼泪沿着腮旁边滑下来,终身的事为何自己坐不了主?人的一生难道就是任着别人摆布,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吗?”[2]爱情破碎之后便是婚姻家庭的不幸,嗜赌如命、作风粗暴的丈夫庆生不断地殴打明月,甚至在对明月的肉身折磨之中得到身为男性的尊严和气概。明月也曾经因为生活的困境而精神恍惚,然而这一坚强的盐田儿女并没有选择放弃,自立自强、坚韧不拔的性格使得明月面对生活的多灾多难时仍然能够艰苦打拼,支撑着风雨飘摇的人生,庇护着多灾多难的家庭。明月也将这种勤奋的品性贯穿到自己女儿祥浩的身上。将这种吃苦精神传承给自己的儿女们。明月在教育祥浩时说:“趁早做点家事是好的,你生到我们这样的穷困人家,将来前途全靠自己,今日多吃苦,来日才能挑重担。”[2]儿子祥春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自动放弃学业,做起了木匠的营生,省吃俭用为全家安置新家,也为母亲脱离妯娌纷争做着努力。

明月和庆生的婚姻本是错误的结合,每当明月动起要和庆生分道扬镳的念头,她就会想起庆生对待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祥浩的好之后,断送了这一个念头,无尽地隐忍屈辱。支撑明月坚强生活的动力来自自己的孩子,这种母性的伟大正是土地滋养万物的最好象征。小说中写道:“我们这破碎婚姻害你失去快乐的光彩,在你们面前,我们都无能隐藏愤恨,这次离婚不成,将来不知还要害你们吃多少苦,我可怜的仔,你们和妈妈同样在爸爸不知节约的赌性下承受穷困和不安,但妈妈不让你们饥饿,一定会尽一切力量为你们遮风挡雨。”[2]同时,对大方的感情也是明月坚持下去的一个理由,甚至在她和大方的女儿祥浩身上寻找自己爱情的痕迹,对于“你身上流的那人的血是我不惜廉耻偷来的,伊是最疼惜我的人,看到你的言行举止有伊的影子,我心内就真满足了,生活苦一点又有啥怨叹,你身上的影子就是我的安慰。”[2]对于明月而言,这份深藏心底的青春恋情是明月对故乡盐田和成长岁月的忆念,这份深深的乡土情结成为支撑明月面对现实困境的精神动力。然而,对于大方,对于故乡,她又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她要将他淡忘,淡忘了这个有儿有女有贤妻的男人,淡忘了这个六年不会回来打听她音讯的男人。她亦有家有儿有女,所有的痴心妄想只是一场空,生活下去,教养子女才是往后的一切,他和她,已是桥归桥路归路。”[2]通过明月悲苦命运的展现,我们可以发现,这个不幸的女子,前半生是为父母而过活,后半生是为子女而过活。她在面对生活的逆境时,不曾自暴自弃,而是坚忍不拔,自立自强,秉持着“一枝草一点露”的生命信念实现着“照人心明,照人前路”的愿望。

“家庭作为社会组织的最小细胞,婚恋作为两性相处和人类生存的基本形态,它们不仅大量传递着‘家国同构’的社会生活和历史文化信息,还特别蕴含了丰富的人性内容和社会性别意识”。[5]明月面对错失挚爱、嗜赌丈夫的拳打脚踢,四个儿女的生存读书,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多灾多难。蔡素芬通过明月这一形象的塑造,倾注了女性美好坚韧的品格,寄寓了对女性的赞美和认同。同时,也传达着女性在现实困境和人生磨难的道路中,不能寄希望于他救,只能自救。

蔡素芬通过《盐田儿女》诉说着自己关于乡土和生命、土地和爱情的故事,以淳朴的风土人情为载体,传达出真挚而悲切的乡土情怀。这种乡土意识也就具有了双重的意义。一方面,是作者挥之不去的乡土情结,留恋于故土淳朴的人情人性,纪念于盐田岁月的风土人情,同时,也哀叹于鄙陋风俗的落后和对人性的钳制;另一方面,作者又有意识地将土地和生命、爱情、女性联系在一起,将自己的“乡土想象”的框架脱离了传统的乡土叙事,体现出更为复杂的乡土经验和情感体验。

[1]李乔.《联合报》小说奖决审委员评语,盐田儿女[M].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4:1.

[2]蔡素芬.盐田儿女[M].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4.

[3]邱贵芬.女性的乡土想象——台湾当代乡土女性小说初探[A].梅家玲.性别论述与台湾小说[M].台北:麦田出版社,2000.

[4]樊洛平.当代台湾女性小说史论[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

[5]樊洛平.开拓台湾女性文学研究的新视野——台湾女性文学研究专版前言[J].职大学报,2010(5).

(责任编辑:王念选)

The Interpretation of Yantian children Special Local Imagination

YANG Xiao-l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China)

As a representative of local literature work,through the description of Cai Sufen the marriage love fate and life,showing Yantian village historical changes and realistic style.Her writing tradition based on inherited the local literature fishing village,imagination with the unique female native,expand the local literature perfor⁃mance space,provides a complex emotional experience for us.

Yantian children;local writing;modern consciousness;feminine persrective

I06

A

1673-2998(2015)01-0006-03

2014-09-09

杨晓岚(1992-),女,河南濮阳人,郑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13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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