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王质《诗总闻》的体例

2015-12-18 04:31叶洪珍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简论王质《诗总闻》的体例

叶洪珍

(滁州城市职业学院,安徽 凤阳 233100)

[摘要]王质的《诗总闻》是一部具有鲜明特色的《诗经》研究专著。王质别出心裁地创立了“总闻体”,撰写了“十闻”对各诗篇加以分类训释,撰写了“总闻”对各诗篇主旨及意义加以论断,撰写了“闻南”、“闻风”、“闻雅”、“闻颂”分别冠于四类诗之前,对南、风、雅、颂进行具体地阐释。

[关键词]王质;诗总闻;总闻体

[收稿日期]2015-05-11

[作者简介]叶洪珍(1980—),女,安徽凤阳人,滁州城市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09

王质(1135—1189),字景文,号雪山。南宋诗人、经学家,其著述丰厚,有《诗总闻》、《雪山集》、《绍陶录》等多部著作传世。

南宋时期,由于《诗经》研究的繁荣,研究《诗经》的作品的体式也更加多样化,有论说体、集解体、集传体、辑佚体等多种形式。王质在总结前人著作编排体例的基础上,又自出心裁,另辟蹊径,创立了“总闻体”, 撰写了“十闻”对各诗篇加以分类训释,撰写了“总闻”对各诗篇主旨及意义加以论断,撰写了“闻南”、“闻风”、“闻雅”、“闻颂”分别冠于四类诗之前,对南、风、雅、颂进行具体地阐释。因此,《诗总闻》是一部体系非常完善的《诗经》研究著作。

一、“十闻”

王质撰写了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迹、闻用、闻事、闻人这“十闻”来对诗篇加以分类训释,他是这样解说这“十闻”的:

闻音者,凡音韵是。古音无有不叶,特称谓之殊,呼吸之别,传写舛讹,连析差跌。与夫古人取叶之法不同,转纽之法亦异,虽古律不可以此而推,然吟咏讽诵,亦有所助。盖倏忽见古人之心,期语法有不期而会者。作闻音一。

闻训者,凡字义是。古训多不同,随语生意,亦有不当为此训而为此训,有当为此训而不为此训,有本无异义强出多端,故语意多暗失,作闻训二。

闻章者,凡分段是。古为章,后为解,或以韵转,或以语转,或以事转,或以势转。当是音调抑扬低昂不同,故文辞相依随而为节奏,大率以意细推自见。若拘于繁简短长,则其意不附章而生。作闻章三。

闻句者,凡句读是。古句有以肃为整,有以乱为整,或其意一断一续之间,一上附一下连之际,迥令人开拓,以致嘬咨嗟,从此得入。作闻句四。

闻字者,凡字画是。古字固多通用,亦于偏傍繁省之间,清浊轻重之际,矫揉隐括,不劳更张,自生意味。但不可率情变文,以附己意,若绳削得宜。古今略无差别,不见外手它迹。作闻字五。

闻物者,凡鸟兽草木是。古物无异今物,但称谓差殊,今诗所见不出书传所载,但博收详解味,或有一二见共同,一出即可从,不然亦必两合。其合仍须有理,可以中情,比可从求合也。切不用求奇喜新,宛转推测,其众所共识,及所经见者不与。作闻物六。

闻用者,凡器物是。古今尤无定,辗转差殊,今一乡一里,其所用制度称谓各不同,有制度虽同而称谓不同者,称谓同而制度不同者,而况方俗隔绝,年代深邈。但首尾前后,以细推自出,纵不即出,久当自省。作闻用七。

闻迹者,凡在处是。山川土壤,州县乡落,皆不可轻。有不必左右前后,参伍错综以相推测,或可得其真,亦有不似所在而实所在,亦有实所在而不似所在。先绎本文,徐及它载。作闻迹八。

闻事者,凡事实是。古事安可容易推寻?但先平心精意,熟玩本文,深绎本意,然后即其文意之罅,探其事实之迹,虽无可考,而亦可旁见隔推,有相沾滞,自然显见。作闻事九。

闻人者,凡姓号是。古人可显考者,固不在论,其隐昧遗落,亦就本文本意及旁人左右前后推量。虽不得其真,亦可窥见其生死、悲愉、善恶、老少,虽不得其全,亦可附见其风俗美恶,时节寒暄,与其人互相发明,亦得仿佛。作闻人十。

南宋陈振孙曾对王质的“十闻”做过简明扼要地解释:

其书有闻音,谓音韵;闻训,谓字义;闻章,谓分段;闻句,谓句读;闻字,谓字画;闻物,谓鸟兽草木;闻用,谓凡器物是;闻迹,谓凡在处山川土壤州县乡落之类;闻事,谓凡事实;闻人,谓凡人姓号。

“十闻”为非固定的编写体例,王质依照解释各诗篇的需要选取“十闻”中的一部分列于每篇之后。

二、“总闻”

除“十闻”之外,王质在每篇诗之后皆列有“总闻”,“总闻”是他对各诗篇主旨及意义的论断。“总闻”为固定的编写体例,每篇诗之后皆有。相对来说,“总闻”较“十闻”更能集中体现王质个人的学术见解。

三、“闻南”、“闻风”、“闻雅”、“闻颂”

《诗经》学的研究已经历时两千多年了,但其中的一些基本论题仍然是众说纷纭,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比如“南”与“风”有怎样的联系?二南以何命名,如何区分?大雅、小雅有何区别?三颂的次第又如何?诗篇可以分为几类,按照什么因素划分的?王质在以自己的观点解读《诗经》时,对此进行了探讨,为此他撰写了“闻南”、“闻风”、“闻雅”、“闻颂”分别冠于四类诗之前,对南、风、雅、颂进行具体地解释。总地来说,王质在“闻南”、“闻风”、“闻雅”、“闻颂”中关于南、风、雅、颂的阐述可以归纳如下。

(一)将“南”独立为一体

《诗经》按照风、雅、颂分为三大类,自汉至唐皆无异说,至宋而怀疑之声浪渐起。北宋苏辙在其《诗集传》中解释《小雅·鼓钟》的“以雅以南,以籥不僭”时,就以二雅解释“雅”,以二南解释“南”,使“雅”和“南”并列,他说:“雅,二雅也,南,二南也。文王之世,风有二南而已,故播此二南于籥。”

苏辙作为北宋著名的经学家,对于王质的影响很大。王质即在《诗总闻》中认为“二南”是诗之一体,是《诗经》“南、风、雅、颂”四个组成部分之一,并在《诗总闻》卷一的“闻南”中说“南,乐歌名也。见诗,以雅以南;见礼,胥鼓南;……大要乐歌名也”。

王质不仅将“南”诗分离为一体,公然将南、风、雅、颂并立,还认为南、风同类,可以相代。他在《诗总闻》卷二的“闻风一”中论道:

盖南、风同类,举南则风在中也。……明南、风、雅、颂,其声皆相通也。礼,风、赋、比、兴、雅、颂六诗,当是赋、比、兴三诗皆亡,风、雅、颂三诗独存。风、南一也,往往南声简于风声,故存者南少而风多也。

(二)周南、召南的命名及区别

对于周南和召南的命名,王质提出周、召是周公和召公的官职名,他说“周、召,官也,……此诗当是此地所采,古彝器有周召宫,亦谓之师保宫,卫武公继治西偏东偏,……盖周、召之任也。度其时在迁洛之后,此官犹存”,“周、召,官也,自二公为之,后世相承不改”。王质根据自己的理解,主张周南、召南是由二人的官职名而命名的,其观点具有一定的历史根据,值得后人参考。

关于周、召的区别,《诗序》曾以“王者之风”和“诸侯之风”来划分,郑玄也以为“其得圣人之化者谓之周南,得贤人之化者谓之召南”,他们主张以圣贤来进行区分。

欧阳修首先提出用教化深浅的理论来区分周南和召南,他在其《诗本义》卷十五的《周、召分圣贤解》中认为人民之性情不同,智愚亦有所差异,所得的教化自然有深有浅,“大抵周南之民得之者深”,“召南之民得之者浅”。因此,周南、召南是有区别的。

王质虽未明确提出周、召的区别,但他并不赞同《诗序》、郑玄、欧阳修等以圣贤之化或用教化深浅区分之说,他说“而后有圣贤深浅之别、后妃尊卑之差,皆强为辞也”。

(三)大雅、小雅的区分

历代关于大雅、小雅的综合性讨论,焦点主要集中在它们二者的区别问题上,即大、小雅是按照什么标准分类的。大致有六种观点:以政事大小分,以道德和政治分,以用处分,以音律分,以体制分,综合区分。

王质在他的《诗总闻》卷二的“闻风一”中说:

……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

又在卷九的“闻雅一”中说:

细推季子所观,小雅,有美恶;大雅,有美无恶。小雅,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大雅,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

可见,王质主张从道德、政治和体制诸方面对大雅、小雅进行综合区分,他的主张较之一般从某一方面进行区别的论调是颇为合理的,更能给人以启发。

(四)关于三颂的总论

《诗经》研究学者关于颂诗的探讨,概括而言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三颂的区别,三颂的次第。王质在《诗总闻》卷十九的“闻颂一”中就三颂的问题提出了见解:

南、风、雅皆周,独颂有周、有鲁、有商。鲁则本国,商则异代。季子所观,其辞极天下之美,恐鲁僖公未足以当之,史克亦未足以当之也。杜氏以为盛德之所同也,为有商、鲁,故同为盛德。鲁僖未为盛德,与成汤不惟分位不伦,而人品亦异。季子所言,容或有溢美,犹之可也。孔子所存,当纤毫勺撮无差。不应孔子鲁人,私于乡里,情义如此。细推,恐风亦有鲁,此当与《东山》等诗同次。而商颂之外,亦容有虞夏、虞书、明良之歌,所谓直而不倨者也。夏书、五子之歌,所谓哀而不怨者也。不应孔子商后,私于祖先,系胄如此。故自孔子之后,更世绵远,历乱繁夥,不惟有所遗轶,而更张移易,不可复考。又拘于庸儒狭士,而不敢自立所见,制于凶朋捍类(案捍当作悍),而不敢有异。其言姑存,以待识者。

在此,王质考察了“颂”诗的发展演变情况,他认为周、鲁、商三颂,是因为孔子之后,历世久远,遭乱繁多,简次发生一些错乱,篇章有所更易才形成目前的状况。同时,他也推测“颂”诗本不只这三类,也是由于更世绵远,典籍多缺,其中一些已经湮没无考了。王质所论是有一定道理的,对于自己的看法,王质也并未加以武断,只是说“其言姑存,以待识者”,反映出他对学问实事求是的态度。

(五)南、风、雅、颂皆乐歌名

后代的学者对风、雅、颂或者是后来提出的南、风、雅、颂的内涵及分类标准多持异论。据张西堂《诗经六论》和刘持生《风、雅、颂分类的时代意义》对其分类标准的考证,风、雅、颂的分类标准有数种之多:有的说按照政事的大小分,如《诗序》、刘勰的《文心雕龙》、欧阳修的《诗本义》,有的说按照各自的体制来区别,如南宋严粲的《诗辑》、南宋章如愚的《群书考索》。

南宋的郑樵用声歌的观点来论《诗经》之风、雅 、颂,他说:“臣之序《诗》,于风、雅、颂曰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稍后的朱熹亦主张:风者,民俗歌谣之诗也:雅者,正也,正乐之歌也;颂则鬼神祭祀歌舞之乐也。”郑樵和朱熹二人都认为风、雅、颂各自的内涵和相互的区别是与音乐密切相关的。

王质在他的《诗总闻》的卷一“闻南一”中说道:

南,乐歌名也,……郑氏以为西南夷之乐。又以为南夷之乐,见春秋传,舞象竽南籥,杜氏以为文王之乐,其说不伦,大要乐歌名也。

又在卷二的“闻风一”中论道:

风,乐歌名也。礼,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静,廉而谦者,宜歌风。

此外,他在卷九的“闻雅一”中说:

雅,乐歌名也,雅有大雅,小雅,见于季子所观,犹之可也。

可见,王质主张南、风、雅、颂都是乐歌名,且它们是按照音乐标准分类的。这与郑樵和朱熹的观点类似,似乎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关于《诗经》中南、风、雅、颂的一些问题,历来莫衷一是。王质在他的《诗总闻》中利用“闻南”、“闻风”、“闻雅”、“闻颂”的形式对这些基本问题做出了总体分析,提出了具体的看法,条分缕析,颇具学术意义。

结语

总之,王质《诗总闻》独创了“总闻体”研究《诗经》。其基本体例是以解读诗旨为中心的融音韵诠释、文字训诂、章句疏通、名物考证、文学鉴赏为一体并且兼有理论阐释的独特形式。这种综合性的说《诗》体式,包罗繁富,既让读者对于诗篇的意旨有较为深入的了解和认识,同时产生审美的愉悦与情感的共鸣,不仅在当时别具特色,时至今日,依然可供借鉴。

[参考文献]

[1][宋]王质.诗总闻(丛书集成初编本),中华书局,1983.

[2]刘毓庆.历代诗经著述考[M].中华书局,2002.

[3]洪湛侯.诗经学史[M].中华书局,2002.

[4]周振甫.诗经译注[M].中华书局,2002.

[5]冯浩菲.历代诗经论说述评[M].中华书局,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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