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肇俊
(曲阜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山东 曲阜273165)
美国 《国民评论》在2015年6月10日 《加州大学教师培训》的报导中,提出一系列建议教师们最好不要使用的话语。这些话语包括但并不局限于“多数合格者应该得到这份工作”“每个人只要足够努力,在我们的社会就会取得成功”“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肤色”,等等。这篇报导使“微冒犯”(microaggression)这一话题再次进入美国公众视野。[1]微冒犯与开放、公正、和谐的社会理念和社会秩序相违背,如果任其发展则可能造成人际关系的异化并危及社会公众健康。为了了解并减少微冒犯现象,美国很多学者运用不同的方法、在不同的领域对其进行研究。在我国,微冒犯是一个相对陌生的概念,学界对其鲜有介绍。了解微冒犯,有助于我们了解人与人之间某些冲突的根源以及定型化的偏见所造成的潜在危害,也有助于我们净化校园环境、促进平等和谐的人际关系的建立。
微冒犯现象发生在很多职场或日常生活领域。比如,在某条街道上,当一名白人女性经过一名黑人男性或墨西哥裔男性的时候,这名白人女性有可能下意识地夹紧手臂下的钱包。这种防御姿态就可能构成微冒犯。虽然微冒犯现象并不只局限于校园领域,但本文以美国校园作为探究微冒犯问题的切入点,主要出于两点考虑。其一,美国校园秉承其多元化社会的发展理念,有意识地聘用或招收不同种族、宗教及文化背景的教师或学生,校园中的文化融合和冲突某种程度上可以反映出整个美国社会文化的特征。其二,对微冒犯现象的关注始于美国高校,对微冒犯问题的相关调查研究,主要是在学校背景下进行。校园微冒犯问题研究的理念、成果和影响力都领先于并引领着诸如医院、商业等其他领域的微冒犯研究。要了解美国的微冒犯现象,首先需要了解微冒犯的概念内涵发生了一些变化。
微冒犯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皮尔斯(Chester M.Pierce)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按照皮尔斯最初的定义,微冒犯主要是指美国白人对美国黑人的一种种族歧视,通常表现为美国白人无意识地、前意识地或潜意识地对美国黑人的贬低。几年后,皮尔斯对这一定义进行了修改。概念核心并没有大的变化,仍然是指对美国黑人的一种无意识的、微妙的贬低,但是皮尔斯提出冒犯者可能不只是美国白人。[2][3][4]伴随着美国民主运动的发展,微冒犯这一概念开始被很多社会学者运用于女权研究领域,微冒犯的受害者群体不仅包括遭受种族歧视的人,也包括遭受性别歧视(或双重甚至多重歧视)的人。为了使表述更清晰,学者们在使用微冒犯这一术语的时候,会特意加上“性别”或“种族”之类的限定语。[5]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这种源于定型化的偏见所产生的微冒犯现象,微冒犯的受害者群体进一步扩大,当前,它囊括所有被边缘化的或者非常态的人群。除了种族和性别因素外,与微冒犯直接关联的其它因素还包括身体健康状态或能力、性别、宗教信仰、阶级阶层、社会地位、年龄、体重等等。[3][4][6]有学者甚至提出,一切非特权群体或被剥夺权利的群体,都有可能成为微冒犯的目标对象。[7]
2007年,美国学者苏(Sue)在综合各种微冒犯概念变化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更为详细的界定。他提出,微冒犯是指基于某类人群的历史和特性而产生的针对这类群体的不恰当的或者带来不快或伤害的任何言论、态度、行为或姿势。同时,苏还提出,微冒犯主要是无意的,但也可能是有意的。它通过日常的信息交换传递着一些贬毁别人的信息,根据形式和内容可以分为三个类别,即微攻击(microassaults)、微侮辱(microinsults)和微排挤(microinvalidations)。[8]此后,苏提出的微冒犯概念框架被美国学界广泛采用,成为学者们探讨微冒犯问题的理论基石。
微冒犯存在多种表现形式。校园微冒犯主体主要涉及教师和学生,其表现形式与教师和学生的职业特性有关。如,往往表现为将目标对象的学业表现、个人成就或能力以及性情特征与个体的种族、性别、阶级阶层等因素挂钩。根据苏的研究,美国校园中学生经历的微冒犯主要有以下几类具体表现:[9]1.被认为不属于美国(如亚裔、墨西哥裔)学生会被问及“在哪里出生”或被认为刚刚来到美国;2.被认为智力水平与肤色和种族有关(如“你的英语如此流利”或“你是你的种族的骄傲”);3.声称看不到种族差异(如“美国是个大熔炉”或“世界上只有一个民族,即人类”);4.把某些文化特性归于病态(如亚洲学生总是特别安静、不合群;或者某些男生“娘炮”,某些女生“男人婆”);5.被视作二等公民(如经常被称为“你们这些人”);6.环境等宏观层面的微冒犯(如学校建筑多以美国上层阶级白人男性的名字命名)。
教师或教辅人员也可能成为微冒犯的受害人,但是他们受到的微冒犯的具体分类没有学生的这么详细。一般而言,教师们经历的微冒犯或者来自于他们的白人同事对他们的肤色或种族开玩笑,或者表现为学生对教师教学水平进行评价的时候,其评价结果受到学生对教师的种族或性别之类偏见的影响。[10]根据学者们的研究,长期经历微冒犯可能会对受害人造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伤害。一方面,长期置身于微冒犯的环境下,可能增加受害人罹患高血压、糖尿病、肥胖症、呼吸系统疾病的机率;另一方面,微冒犯经历往往是痛苦的、令人挫败和失望的,这些负面情绪带来的压力可能导致受害人抑郁、痛苦、自卑、自我认知异化,并最终危及精神健康。[11]由此可以确定美国校园微冒犯的概念框架:
首先,校园微冒犯的两大主体分别是微冒犯目标群体和实施群体:前者主要是指由于种族、性别和阶级阶层等差异而被贬低的学生,也涉及部分有色人种教师和教辅及行政人员;后者主要是指有意或无意地实施微冒犯的校园中的人群,这类人群相较于目标群体往往拥有某方面结构性特权(与社会结构或社会分层形成的权力分配有关)或自我假定的特权(例如认为某种宗教信仰高于其他宗教)。
其次,校园微冒犯的重要特征是其微妙性。这种微妙性一方面表现为那些实施微冒犯的人,可能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某些举动或言论已经冒犯到别人,让别人觉得不愉快;另一方面则表现为被冒犯者只能感觉到被冒犯,却很难用言语将其表述出来,也很难让那些缺乏与被冒犯者同样文化背景的人理解或产生共鸣。
再次,校园微冒犯的形式主要是非攻击性的语言、行为、表情、姿势。与刻意的冒犯不同,微冒犯会带来伤害,但是多数情况下这些伤害很少是有意为之,也就是说,多数情况下,造成伤害不是微冒犯的出发点。同时,由于微冒犯实施者常常固守于某些定型化的偏见,在他们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实质并有意识地纠正之前,微冒犯的言行会重复出现,持续性地指向某类目标群体。
最后,校园微冒犯会带来一系列的不良结果。其短时后果是造成目标群体的不快,长期后果则可能是造成目标群体的健康受损以及心理创伤,乃至于危及社会公众健康。由于学校具有特殊的教育导向性功能和约束性功能,存在于校园环境中的微冒犯如果得不到重视,一方面学校会错失进行道德教育的良机,另一方面微冒犯的潜在危害有可能会被放大。
我们说人生而平等,这种平等指的是人在社会上处于同等的地位,享受同等的权利。然而,由于人一出生就在血统、权势、财产等方面存在差异,这些差异造成了人与人之间事实上并不享有同等的权利,也不处于同等的地位。这就产生了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即那些基于人的先天和后天的非平等性因素而形成的社会关系。[12]美国微冒犯体现了以种族差异为基础的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在种族歧视思想严重的历史阶段,不同种族之间被认为存在等级差异,种族决定了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价值。美国以黑人为代表的有色人种曾经在人格尊严、社会资源分配、能力、道德水准等等方面处于绝对的劣势和从属地位。美国种族歧视的历史使得白人的优越感和偏见根深蒂固,即使美国在20个世纪60年代已经通过立法严禁种族歧视,“白人至上”的思想仍然存在其影响力。这种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是美国微冒犯产生的社会根源之一。
除种族差异之外,性别、阶级阶层、能力等方面差异的综合作用,形成微冒犯双方更复杂、更多层次的不平等关系。实施微冒犯的一方,处于(或自认为处于)等级更高的位置,往往具有更多的权能感、尊严感和优越感。而遭受微冒犯的一方,即使他们自己不认可,但一般他们被视为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他们的权能感较低,自尊受到抑制。校园中的微冒犯,微冒犯双方的不对等关系还与教师和学生的角色定位有关。一般而言,教师的身份和职业特性赋予教师更多的权威性和影响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教师处于师生关系中更高的等级。在那些注重教师权威的文化环境下,这种师生间的不对等关系更明显。美国教师的权威意识相对淡泊,教师与学生之间基于学校组织结构而形成的不平等关系受到其他因素的复合影响,使得教师并不必然地处于更高等级的一方,教师可能成为微冒犯的目标对象,学生则可能成为微冒犯的实施者。
如果没有任何社会机制的调节,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会导致多种社会冲突,这有违人类对平等和谐的社会秩序的追求。所以每个社会力求约束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并建立平等公正公平的社会秩序。随着社会的发展,一切基于人的种族、性别、社会阶层、年龄等内在或外在差异而对人实施歧视性区别待遇的行为,都被社会规范所禁止。学校因为其特殊的教化功能和道德塑形作用,使得不平等关系在学校背景下受到更多的关注和更为严格的约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平等社会关系所带来的潜在的权能感和尊严感的差异与学校对道德公正秩序的强烈追求产生矛盾,个体为协调这种矛盾,有可能生成微冒犯行为。
首先,在很多情况下,微冒犯实施者认同公平公正的校园文化,初衷是为了弱化而非强化不平等关系。当一个美国白人,夸奖一名亚裔美国籍学生“你的英语说得真好”时候,其出发点不是为了强调美国本土人士和外来移民在英语流利程度方面的差异,也不是为了强调两者身份上的差异,而更主要的是为了认可亚裔学生的英语水平。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亚裔学生可能会觉得被冒犯,是因为亚裔学生感受到了这句赞扬背后所隐含的信息,即自己并没有被当成一个真正的美国人(美国人的母语是英语,不会有美国人因为母语说得好而得到夸奖)。而这一信息,并不是美国白人所刻意想表达的。又如,当一个教师表扬一名女学生“在女生当中数学得分最高”的时候,教师的评价权和学生的被评价状态构成两者之间的一种不平等关系。教师评价学生的目的不是为了强调自己具有评价权,学生居于被评价这样的从属地位,而是为了通过正面的、肯定性的评价,激励学生更好地学习。然而,教师的这句评价所隐含的信息是,女生和男生的数学评价标准是不同的。如果这名女生是一名女权主义者,教师的评价可能对她构成微冒犯。至此,很多时候微冒犯的出发点不是为了利用不平等关系而冒犯对方、令对方感到不快,而是为了弱化不平等关系,表达认可或善意。
其次,微冒犯并不都带有善意的初衷,有些微冒犯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冒犯对方,让对方不快。但是这些冒犯的程度都相对轻微,这是因为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受到公正平等社会秩序的约束和限制,微冒犯实施主体对其行为进行一定的调整,使其冒犯他人的程度不超过一定的限度,这也使微冒犯被冠以“微”之名,同时使微冒犯的描述和界定都很困难。根据苏的定义,微攻击中程度最严重的一类行为是微攻击。微攻击与传统形式的偏见或歧视最接近,主要表现为言语攻击或排挤。[13]也就是说,即使是最严重的微冒犯行为,也只涉及言语攻击而不涉及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微冒犯可能带有伤害的意图,但是在可供选择的形式范围内,带有故意伤害意图的微冒犯实施者,在权衡可能造成的后果之后,会倾向于使用程度更轻的方式来对目标对象进行微攻击,而且这些攻击方式一般都不会引发直接的冲突。比如,在小组活动当中,为排斥某些边缘群体的学生,微冒犯实施者一般采用的方式是无视他们存在或者用一些带有特殊含义的词汇来称呼他们,而不会采用其它更激烈的方式。
总之,不论是带有冒犯他人的故意或是不带有这种故意甚至出于善意的目的,微冒犯行为都体现出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与人们对公平公正的社会秩序的追求之间的矛盾。试图冒犯他人的人,意图强化不平等关系,但由于受到社会秩序和规范的制约,不得不将自身的冒犯行为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不带有冒犯他人的故意的人,包括那些出于善意而造成事实上的微冒犯的人,他们的出发点是弱化不平等关系,促进公平公正。然而他们曾经或正处于不平等关系中的优势位置,这或者使他们存在一些思维的盲点,看不到自己言行中的冒犯性,又或者他们的行为受到不平等关系另一端群体的置疑或误读。
在过去40多年的时间里,美国关于微冒犯现状、影响和应对措施的研究也颇为丰富。尽管当前美国微冒犯研究仍然存在一些概念和方法上的问题,[8]但其现有研究成果至少在两个层面上可以给我国提供一些启示:一方面我们可以探讨在我国的校园中,是否存在着微冒犯现象;无论存在与否,另一方面,美国对微冒犯的应对措施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引发我们对提升校园文化环境的思考。
尽管微冒犯概念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种族问题依然是这一概念的核心要素。从这个意义上讲,是否意味着像我国这样不存在种族冲突的国家并没有微冒犯现象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考虑。
首先,从广义的微冒犯概念来看,只要存在特权群体针对非特权群体的优越感、偏见或轻蔑,微冒犯就很难被避免。在我国的文化传统下,地域偏见、对农村的偏见、和对某些社会阶层、职业或群体的偏见是存在的。这些偏见或不平等关系是微冒犯现象的潜在根源。其次,美国微冒犯问题的研究,是伴随着美国社会文明的进程而不断发展的。从各种边缘群体过去的被忽略,到后来被关注,再到今天的被重视,微冒犯问题的研究体现的一个趋势是: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每个社会都会对人越来越重视,越来越关注人的尊严和发展。我国也不例外。随着社会的发展的国家实力的提升,有些过去不合理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比如2010年以后我国高校不再以携带乙肝病毒为由而学生被拒录的理由。在此之前,学校中携带乙肝病毒的人群往往受到一些不合适的排斥,这就可以视作一种微冒犯。这类微冒犯目前随社会的发展得到一定程度的消除,然而肯定存在一些尚未解决的社会问题可能导致微冒犯环境和目标群体的生成。再次,每个人都有一些视野或思维的盲点。在盲点作用下,一个人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言行可能对他人造成潜在伤害。学校里的教师或学生即使非常小心,也很难完全回避这些盲点。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国校园里的微冒犯现象很难被避免。
尽管在我国缺乏微冒犯相关的实证研究,但如果仔细审视一些校园场景,我们不难发现它们的影子。比如,有些中小学教师的言行会向学生传递这样一种信息:成绩不好的学生其它方面的表现也好不起来,大家最好不要和这样的学生玩。其他学生很可能会依据教师的言论而孤立班上某些成绩不理想的同学。如果这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来自贫困家庭,这可能会令他们受排挤的状况雪上加霜。除此之外,校园里还可能存在基于学生家庭的婚姻状况、父母的职业、学生的性取向及体型等其它因素或综合因素而产生的微冒犯。如果不加重视,这些潜在的微冒犯有可能对学生的价值观念和自我认知等方面产生消极影响。
综观美国微冒犯研究的历史,我们可以获得应对微冒犯问题的第一种思路,即对话与反思。巴赫金认为,对话是人类生活的基础,也是人类生活的根本,它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所有领域。[14]美国微冒犯问题的研究,就可以视作一种广义的对话。参与对话的主要是学者、教师、学生,也包括社会工作者和其他人群。在这些对话者中,有一些与微冒犯目标群体存在某种共性,他们往往具有一种或多种边缘群体的身份,并或多或少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微冒犯;另一些则与微冒犯实施群体存在某些共性,他们会从另一个角度回应前一类对话者。对话的形式,既有质疑,又有响应;对话的内容,既呈现在他们书面的研究成果中,也呈现在他们的日常交流和学术研讨会议及讲座中。对话促进思想的交流,也促进对话者的反思。随着对话和交流的不断深入,人们对微冒犯问题的了解越来越清晰和深刻,曾经钝化的思维被唤醒,一些教育语言和教学观念也得到调整。不管是认同或是反对,对话者的目的都是为了促进构建更公平的校园氛围。
我国的教育工作者也可以以微冒犯为主题而进行对话和反思。所有的对话当中,我们尤其需要了解的是教师和学生这两大群体对微冒犯问题的看法,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反思,改进教学。在我国应试教育的框架内,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和考试。在高强度的竞争机制作用下学生的分数几乎主导了学生的一切,学生的很多感受和体验基本上被忽略掉了。为了激励学生学习,很多教师会把生活方式划分成三六九等,并用成功的、高品质的生活来引导学生。教师的言论不乏“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就是读大学”或“不好好读书,只能扫大街”之类的话语。尽管这些言论某种程度上反映着我国的社会现实,并且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起到激励作用,但是这些言论实质上构成了对某些特定阶层或群体的伤害。试想,如果一位家长的工作恰好是街道清洁工,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抚育孩子,支持孩子读书,当她的孩子听到教师这样的言论,会是什么感受?再如,有些教师在教育女学生的时候,会脱口而出,“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这类表述隐含着一种定型化的倾向。实际上,女孩子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既不需要也不应该进行规定。由于我国目前尚缺乏针对学校微冒犯的对话和反思,我们对校园微冒犯的了解也很有限,这是我们未来研究和工作中可以努力的一个方向。
应对微冒犯的另一个思路是去标签化。给人或者事物贴标签可以帮助我们迅速地识别和辩识不同的对象。然而,当主流文化将标签群体与某些不好的特征建立关联并形成定型化的思维之后,标签群体就被视作是不一样的人,被视作“他们”,而不是“我们”。标签群体的身份和价值被贬低并导致很多不公正的待遇,这是歧视形成的一般过程。[15]标签在很多时候,只是一种隐喻,校园中也存在这类隐喻性质的标签。需要指出的是,校园中使用的标签,并不都是不好的或必然带来消极作用的。比如,根据标签理论,给学生贴标签可能强化被贴标签者的标签行为。这就意味着,那些被贴上“优异”或“天才”标签的学生,可能朝向更优秀的方向发展。然而,大量的研究证明,给学生贴标签的作法,带来的消极影响远大于积极影响,尤其是对那些有特殊需要或者有学习缺陷的学生。[16][17]标签学生(包括那些被贴上隐形标签的学生)很容易被教师或其他学生排除在主流学生之外,他们的身份和价值往往被贬低,成为微冒犯的目标对象。
尽管有些情况下给学生贴标签可以帮助教师迅速识别并帮助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学生,然而,考虑到校园微冒犯与标签、定型化以及以此为基础的歧视密切相关,而且很多标签中包含的那些定型化的偏见很可能引发校园微冒犯,在学校里去标签化是有必要的。完全去除标签并不现实,但是至少学校里应该尽量减少标签化的思维,也应该更审慎地使用标签。即使是针对部分有学习缺陷、需要标签处理的那部分学生,学校和教师也应该以全纳教育的思想来指导他们的教育教学实践,尽可能避免标签化给学生带来的消极影响。同时,教师需要反思一下,是否在自己的工作用,把标签化的思维和结论传递给了学生,对他们的认知和价值产生影响?如何克服这类标签化的思维和影响?
微冒犯问题的研究,反映出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随着人们对平等社会关系的追求,边缘群体的权利越来越受到尊重和和重视。美国加尼福利亚大学校长纳波利塔诺(Janet Napolitano)在该校2015年6月举办的微冒犯问题研讨会上提出,教师和学生“有责任共同构建和滋养一种具有创造性的校园文化”,这种校园文化应该更包容,更广阔,更公平,更多元。[18]实际上,包容的、广阔的,公平的,多元的文化氛围应该是全社会的追求,也是全社会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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