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惠侯
中东地区矛盾错综复杂,热点问题众多,局势动荡多变,观察中东局势难免见仁见智,但作为研究中东问题的专家、学者应该避免严重的误解和误判,以免干扰政府的决策和误导民众。特别是自2010年底阿拉伯世界爆发群体性抗议浪潮至今4年多时间里,一些学者对中东局势的误解和误判屡见不鲜。现仅就几个重大的事例做些分析。
2010年底在突尼斯,一小贩因受到不公正待遇,自焚身亡,引发群体性的抗议浪潮。突尼斯总统被迫出逃沙特。这一抗议浪潮迅速扩散。到2011年,抗议浪潮几乎席卷所有阿拉伯国家。受冲击最严重的国家,除突尼斯外,有埃及、也门、利比亚和叙利亚等国。美国趁机推行“新干涉主义”,促成埃及和也门政权更迭,并挑起利比亚和叙利亚两场“内战”。
对阿拉伯世界的这场群体性抗议浪潮,美国等西方政府和媒体异口同声欢呼“阿拉伯之春”来临,阿拉伯世界爆发了“反独裁,争民主的革命运动”,目的是要将这场抗议浪潮引向“颜色革命”,以更加亲西方的政权更替一些国家的现政权,从而加强美国对该地区的主导作用。伊斯兰势力并不是这场抗议浪潮的发动力量,但很快介入其中,极力将浪潮引向“伊斯兰革命”,目标是掌权执政。普通老百姓对生活艰难和社会不公不满,要求变革。埃及民众称抗议运动为“大饼革命”。
中国的专家学者和舆论界该如何界定这场运动呢?出现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是“民主革命”、“阿拉伯之春”,与美西方的论断相同。当然,我们的专家学者可能并不主张抗议浪潮演变成西方所期盼的“颜色革命”,但认为这是民众反独裁、争民主运动,当然是革命行动,应予以充分肯定和支持。北京一家以报导和评论国际事件为主的时报以“阿拉伯之春”的通栏标题报导和评论这场“民主革命”。有些学者在研讨会上厉声指责不赞成将这场抗议运动认定为“革命”的人:“不支持人家革命,就是反对革命!”情绪激昂。
另一派认为,从种种迹象看,抗议浪潮是民众对现实不满的自发行动,主要是希望改善民生,同时反对社会不公,要求变革,具有积极意义,但这场没有明确的纲领、严密的组织和众望所归领袖的群体性自发抗议运动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势力利用;容易引发暴力冲突,导致社会动乱;抗议浪潮如何发展存在许多不确定性。因此主张对这场抗议浪潮用“动荡”、“变局”等中性词汇界定,不要急于定性为“革命”,更不要拾西方舆论的牙慧,同时要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很快,这一主张成为我国舆论的主流。官方表态也是这个口径。
事态的发展证明后者的意见符合实际。由于外国势力的插手,伊斯兰势力的全力介入,受到冲击的世俗力量不甘心失败,和平抗议演变成暴乱,流血事件越演越烈,社会撕裂成不同派别,势不两立。暴乱导致突尼斯、埃及、也门三国政权更迭,造成社会安全无保障,经济严重衰退,民生更加艰难。在美西方推行“新干涉主义”并联手部分地区国家的策动下,利比亚和叙利亚动乱演变成内战。外国势力公开军事干预利比亚内战,击毙卡扎菲,使得利比亚至今陷入无政府状态。美西方没有直接军事打击叙利亚,巴沙尔仍然执政,但内战继续,死亡人数近20万,超过一千万难民流离失所,美丽的家园满目疮痍。动乱和内战为极端恐怖势力发展壮大提供了最佳机会,“伊斯兰国”应运而生,迅速崛起。动荡逐渐演变成动乱、战乱、灾难。
阿拉伯民众经过亲身体验,逐步认识到动乱既不能促进经济发展,也不能扩大民主、自由,人心思稳。群体性抗议浪潮在多数阿拉伯国家逐渐平息。
在阿拉伯世界美国名声极坏,极端亲西方的所谓自由民主派力量薄弱,美西方期待的“颜色革命”没有出现。
在政权更迭的国家,世俗势力受到严重冲击后,通过选举上台的是伊斯兰势力。在突尼斯如此,在埃及也是这样。然而,伊斯兰势力上台后既不能稳定局势,也无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更不能团结各派力量致力于民族复兴,而是大权独揽,排除异己,四面树敌,结果是很快丧失民心,失去政权。在埃及如此,在突尼斯也如此。
而在利比亚和叙利亚灾难还在肆虐。
西方舆论率先变调,悲叹“阿拉伯之春”变成“阿拉伯之冬”。
2011年3月,在阿拉伯世界大规模民众抗议浪潮的影响下,叙利亚民众举行游行抗议,要求变革。巴沙尔政权采取镇压和怀柔两手,原本可以平息事态,但美国联手沙特、卡塔尔、土耳其等国插手叙事务,于当年7月挑起叙内战,旨在推翻巴沙尔政权。叙危机虽包含民众不满现实,要求变革的因素,但实质不是西方媒体和我国有些学者所认为的,是“民主”与“独裁”之争,“革命”与“反革命”之战,而是赤裸裸的外来干涉,挑起内战,旨在更迭现政权。美国为维护其霸权,利用阿拉伯世界大动荡,推行“新干涉主义”,要推翻不听命于美霸权的政权,巴沙尔政权榜上有名;推翻巴沙尔政权也旨在削弱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新月联盟”。沙特等地区国家担心伊朗影响扩大,“什叶派新月联盟”壮大,威胁它们的利益和安全。美西方与部分地区国家在推翻巴沙尔政权,进而削弱伊朗上有着共同利益。在美西方和部分地区国家怂恿和支持下形形色色的宗教极端势力、恐怖势力潜入叙开展“圣战”。据叙政府统计,反政府武装多达千支,来自80多个国家,其中包括“伊斯兰国”。极端恐怖势力已成为叙反政府武装主力,使叙危机具备了新的特质,内战已演变成一场反恐战争。
奥巴马总统于2011年8月宣称:巴沙尔已失去执政的合法性,必须下台。此后,我国中东问题学者纷纷预测:巴沙尔下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而近4年时间过去,巴沙尔仍在掌权执政。事实证明,我国许多学者的预测是不准确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误判?可能是“习惯思维”在起作用。在不少人心目中,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基本上是为所欲为,几乎没有想干而干不成的事。它要伊拉克的萨达姆下台,萨达姆被绞死;它要利比亚的卡扎菲下台,卡扎菲被击毙。现在奥巴马公开宣称巴沙尔必须下台,等于判处了巴沙尔死刑,巴沙尔在劫难逃。
2013年,美西方制造了叙利亚“化武危机”,有学者断定,这次美国将对叙利亚发动军事打击,巴沙尔大限将至。结果是美国接受俄罗斯提出的“化武换和平”方案,化解了危机。知名学者钱文荣先生指出:二战和冷战后,美国从来就是想打就打,而且总能纠集一批帮手,并因此产生美国“全球必胜思想”,自认为可以在世界上为所欲为。这次,奥巴马在叙利亚“化武危机”上被迫退却,表明美国实力下降,今不如昔。美国霸权一呼百应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也许是一去不复返了。①钱文荣:《奥巴马2013年对外政策评析》,载刘古昌主编:《国际问题研究报告2013—2014》,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4年版。
2014年7月17日巴沙尔总统任期届满,巴沙尔是否再次参选,争取连任,引发热议。有学者认为,美国不可能容忍巴沙尔连任,如巴沙尔坚持参选,将成为美国发动军事打击的口实。结果是巴沙尔高票当选连任,美国无可奈何。②《巴沙尔连任激发全球舆论战》,载《环球时报》,2014年6月6日。
巴沙尔坚持下来了,原因何在?可从巴沙尔仍拥有民意基础,政府军在战场占有优势,而反对派群龙无首,且相互争斗等列出多项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美国至今没有对叙利亚发动直接军事打击。
美国为何不对叙利亚发动军事打击?美国因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拖累,开始从霸权的巅峰向下坠落,2008年的金融和经济危机重创美经济,美国内问题增多,民众反战情绪上升,加上新兴经济体群体性崛起,美国力相对衰减,维护全球霸权已感力不从心,常常顾此失彼。2011年奥巴马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全球战略重心转向亚太。为此,美调整其中东政策:减少对中东的投入,放缓推行“新干涉主义”,避乱求稳。美对中东事务的主导意愿和能力减弱。发动对叙军事打击,对美来说既是分散精力,也力不从心,而且有悖其全球战略部署。
除了上述根本性原因外,如下因素也使美难下决心对叙动武:一是因俄罗斯和中国的反对,美得不到联合国安理会对叙动武的授权;二是巴沙尔得到伊朗、伊拉克什叶派、黎巴嫩真主党的支持,轻率对叙动武后果严重;三是极端恐怖势力是叙反政府主力,让这股势力替代巴沙尔政权对美更加不利。
中国在联合国三次否决了西方及部分地区国家支持的涉叙提案,招来美西方及其媒体的攻击,也一度引起海湾国家的不满。国内有学者认为因叙利亚而交恶美西方,得罪海湾国家,是得不偿失。
中国一贯坚持不干涉内政的原则,反对以武力强行更迭他国政权,主张政治解决各种分歧和争端。中国在叙危机上,追求的是保障叙人民的安全,维护地区的和平和稳定,不谋求任何私利。中国坚持原则不动摇,体现了负责任大国的风范,经得起时间和历史的检验。
经过我方耐心的解释工作,以及事态实际发展的影响,海湾国家逐步理解了中国的原则立场,中国与海湾国家的友好合作关系未受到实质性的影响。“政治解决叙危机是唯一正确的途径”的中国主张,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共识。中国和俄罗斯的否决票为避免叙危机扩大,酿成地区性战争,推动叙危机走向政治解决,做出了贡献。
对埃及的动乱和转型议论很多,如认为军方废黜穆尔西总统职务是“政变”,是“民主进程的倒退”,“埃及革命返回到原点”;塞西当选总统是靠政变上台,不合法,又回到“没有穆巴拉克的穆巴拉克政权”;埃及法院否决穆尔西执政时期法院对穆巴拉克的重判,改判穆巴拉克无罪,是“复辟”,是“历史倒车”,等等。北京一家报纸2014年12月1日发表一篇“社评”是上述观点的集中表现。①《埃及雷人“复辟”简直是小说家写的》,载《环球时报》,2014年12月1日。
2011年2月11日,在民众抗议浪潮的压力下,穆巴拉克宣布辞职,将权力移交军方。2012年6月30日穆兄会背景的穆尔西当选总统,上台执政。执政一年,穆尔西既不能稳定政局,又不能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却大权独揽,四面树敌,迅速失去民心。一年中反对穆尔西政权的抗议游行不断。在穆尔西执政一周年前夕,3000多万人游行示威,要求穆尔西下台,规模超过2011年反穆巴拉克的声势。与穆巴拉克迫于压力,提出辞职不同,穆尔西拒绝民众的要求,坚持执政不妥协。7月3日,国防部长塞西为避免动荡失控,顺应民心,解除穆尔西的总统职务,由最高法院院长代行总统职责,并成立过渡政府。②《穆尔西被埃及军方赶下台》,载《北京日报》,2013年7月5日。埃及民众拥护军方的举措,称之为“第二次革命”。穆兄会不甘心失败,组织游行抗议,反对“军事政变”,要求恢复穆尔西的总统职务,与军警发生冲突,酿成流血惨剧,最终被军方平息。西方媒体谴责埃及政变,认为“民主进程倒退”,“革命回到原点”。我国有些学者的观点与西方媒体的论调完全一致。
其实,埃及民众关心的首先是“民生”,其次才是“民主”。客观现实让民众认识到,街头政治带来的是动乱、社会撕裂,既不能解决“民生”问题,也无法实现真正的“民主”,民心思定。军队废黜穆兄会背景的总统,反映了世俗势力与宗教势力对执政权的争夺,而军方与世俗势力联手挫败穆兄会势力符合多数民众的愿望。穆兄会一度上台执政,并不意味“民主进步”;军方废黜穆尔西也就谈不上什么“民主的倒退”。在埃及这类发展中国家,保持稳定,才有可能发展经济,改善民生。而要保持稳定,必须由强人组成的有权威的政府。在埃及,塞西是不二人选。
塞西辞去军职,通过选举当选总统,与穆尔西一样是“民选总统”,而且得票明显多于穆尔西。至于塞西政府是否会成为没有穆巴拉克的穆巴拉克政权,不取决塞西也是军人出身,而要看他执行什么政策。如果他能吸取穆巴拉克失败的教训,开创埃及复兴的新路,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戴,否则难免重蹈穆巴拉克的覆辙。
穆尔西当政时期,法院对穆巴拉克重判;塞西上台后,法院改判穆巴拉克无罪,两次判决在埃及国内都有支持者和反对者。其实这都不是真正意义的“法律判决”,而是“政治判决”,是世俗势力与宗教势力博弈的表现。重判并不代表“革命”,改判也谈不上是“复辟”。这种情况在发展中国家并不罕见。而且,这属于主权国家的内政。外国人无权评头品足。中国与埃及是传统友好国家,中国媒体人更无须对此感到“透心凉”。
中国和中国人民尊重各国人民的选择,不干涉他国内政。穆尔西作为埃及总统曾正式访华,受到隆重接待。塞西总统应习近平主席的邀请于2014年12月22日访华,以促进两国友好合作关系进一步发展,是中埃友好合作关系中的一件大事。在访问中,中、埃确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尤其引人注目。①《埃及总统塞西首次访华》,载《环球时报》,2014年12月23日。北京那份报纸在塞西总统访华前夕就埃及法院改判穆巴拉克无罪发表“社评”,批评埃及搞“复辟”,“历史倒退”,既不实事求是,也不符合我国政府的立场和政策,是对中、埃友好关系的干扰,很不礼貌,很不恰当。
顺便提一下,该“社评”说,塞西是穆巴拉克时代的国防部长。此说不准确。穆巴拉克时代的国防部长是坦塔维元帅。穆尔西上台后,为了控制军队,解除了坦塔维的职务,任命塞西为国防部长。看来,“社评”的执笔人对埃及情况了解有限,又不愿查询核实一下。
2011年“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武装潜入叙利亚,进行反巴沙尔政权的“圣战”,在美国及部分地区国家的支持和援助下,利用叙利亚乱局,力量迅速壮大,占据广大地盘,成为反叙政府武装的主力。2014年初,这股势力杀回伊拉克,先占距巴格达69公里的费卢杰,6月又占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苏尔,以及周边广大地区,震惊世界。这股势力于6月29日宣布成立“伊斯兰国”,当前的“国土”范围界定为从叙利亚的阿颇勒省到伊拉克的迪亚拉省,计划5年内占领整个中东地区以及非洲、欧洲、亚洲部分地区直到中国的西部边陲。该势力头目巴格达迪自命为“伊斯兰国”哈里发,要求全世界穆斯林对他效忠。
如何评估这股极端势力的力量、影响和前途,再次出现不同的看法。有学者认为,“伊斯兰国”的崛起标志着中东进入新的“大乱局”,导致中东政治秩序崩溃,政治版图解体。①陈婧:《“伊斯兰国”作乱标志中东进入新一轮大乱局》,载《中国青年报》,2014年9月23日。叙利亚已经没有了,伊拉克可能也没有了,伊叙边界事实上被“伊斯兰国”抹掉;一个库尔德国家更是呼之欲出;黎巴嫩和约旦岌岌可危;利比亚和也门正在解体。中东形势是一个崩溃的局面:国家解体、边界失控、秩序坍塌。“崩溃”是2014年中东局势的关键词。
那么中东的前途又将如何呢?这位学者认为:“地区秩序崩溃,新秩序怎么建立,建立什么样的新秩序,现在美国人还不知道,当然欧洲人和俄罗斯人也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想起,2013年底,这位学者在评论推翻穆兄会政府后的埃及局势时曾断言:埃及已“病入膏肓”,将会是一场流血暴乱接一场暴乱地乱下去。然而,该学者在2014年断言中东“崩溃”时,所列举的已经解体和正在解体的国家名单中,没有埃及。看来,他也看到,被他诊断为“病入膏肓”的埃及并未“寿终正寝”,而是正在克服困难,开启由乱到治的进程。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上述学者的观点,认为首先不应过分夸大“伊斯兰国”的力量和影响。其理由是:
(一)“伊斯兰国”的崛起是美国及部分地区国家扶植的结果。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使得伊朗坐大。美国及沙特等海湾国家认为伊朗、伊拉克什叶派势力、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和黎巴嫩真主党结成什叶派“新月联盟”,并感到不安。海湾国家支持伊拉克逊尼派势力以牵制伊拉克什叶派势力发展。“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是伊拉克逊尼派势力中的一部分。美国伙同海湾国家挑起叙利亚内战,旨在推翻巴沙尔政权,进而削弱“新月联盟”,牵制伊朗。因此,“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反对巴沙尔政府,符合美国及部分地区国家的利益并得到它们的支持。只是,这股极端势力现在壮大了,矛头同时指向美国等西方国家以及曾支援它的地区国家。美等国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这股极端势力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攻城略地,给两国乱上添乱;其影响外溢到邻国,加剧地区局势紧张;这股势力还煽动欧洲国家的极端势力潜入叙利亚参加“圣战”,然后返回欧洲制造恐怖事件,威胁这些国家的社会安定;利比亚、也门和埃及等国内的极端势力,有的选择效忠“伊斯兰国”并加强恐怖暴力活动。国际社会对这股极端势力切不可掉以轻心。同时也应看到,“伊斯兰国”主张极端,迷信暴力,否定现代国家体制,企图复古回归早已过时的哈里发体制;手段残忍,滥杀无辜,屠杀战俘,斩首西方记者,对异教徒和什叶派穆斯林,或强迫改变信仰,或予以处死,漠视基本人权,挑战文明底线;狂妄自大,四处树敌,既反美、反西方、反以色列,扬言要血洗美、欧,又反对阿拉伯现行政体,不论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已成为文明社会的毒瘤,各国人民的公敌,注定要以失败而告终。尽管这股势力占据了伊拉克和叙利亚近三分之一的国土并宣布成立“伊斯兰国”,对地区政治秩序和地缘格局形成冲击,但不可能导致地区秩序和格局的崩溃,也改变不了地区政治版图。对其能量不应过分夸大。
(三)美国于2014年8月7日宣布对“伊斯兰国”武装发动空袭,并组建国际反恐联盟。①包尔文、闫亮:《美军空袭伊拉克极端武装》,载《北京日报》,2014年8月9日。中东和其他地区近60个国家加入联盟。但美国坚持不派地面部队参战。空袭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恐怖势力,阻缓了“伊斯兰国”的攻势,但无法予以致命的打击。地面战斗主要靠伊拉克和叙利亚政府军以及库尔德人武装。伊拉克政府军和库尔德人武装战斗力不强,起初一触即溃,丢弃大片国土。经美西方提供武器和训练,力量有所加强,开始发动反攻,但要收复失地,挫败“伊斯兰国”尚力不从心。伊朗和叙利亚政府愿意参与共同打击极端势力,但美国出于政治考量,拒绝与它们联手。美国计划培训叙利亚“温和反对派”武装,对抗“伊斯兰国”势力,这更非短期可以奏效。地区大国,如沙特、土耳其等各有自己的盘算,在打击极端势力方面,没有真正出力。因此,打击“伊斯兰国”声势不小,实效不大,可能是项长期任务。美军方估计需3年时间。
最近,在打击“伊斯兰国”方面,出现新的动向,值得关注。
一是2015年2月,埃及科普特人在利比亚被效忠于“伊斯兰国”的极端势力屠杀后,埃及不仅应利比亚世俗政府的要求,派飞机空袭了利比亚的极端势力,还呼吁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对利比亚极端势力发动军事打击,并倡议阿盟组建反恐部队打击极端势力。①《埃袭利境内IS或开辟中东反恐“新战场”》,载《解放日报》,2015年2月18日;《塞西访沙特商建联合反恐部队》,载《参考消息》,2015年3月2日;《埃及呼吁联合国授权打击极端武装“伊斯兰国”》,人民网2015年2月19日。
二是伊拉克政府军伙同伊拉克什叶派民兵和逊尼派民兵共三万人,在伊朗革命卫队将军的指挥下,于2015年3月份,向“伊斯兰国”武装占领的提克里特市发起进攻,并取得明显进展,3月31日,伊政府宣布收复提克里特。但“伊斯兰国”武装疯狂反扑,于5月17日占领了伊拉克西部安巴尔省首府拉马迪市,美国承认这是打击“伊斯兰国”行动过程中的一次挫败。5月21日,“伊斯兰国”武装又攻占了叙利亚古城帕尔米拉,帕尔米拉及其周边沙漠与伊拉克的安巴尔省连成一体,使“伊斯兰国”具有了地理上的连贯性。“伊斯兰国”的卷土重来表明,肃清其武装的斗争依然遥遥无期。
三是2015年5月22日,沙特东部卡提夫地区一座什叶派清真寺遭自杀性爆炸袭击,造成21人死亡,“伊斯兰国”声称对这一袭击负责。5月29日,沙特东北部城市达曼的一座什叶派清真寺又遭到汽车炸弹袭击,造成4人死亡,“伊斯兰国”再次认领了这次袭击。“伊斯兰国”的恐怖袭击已渗透到沙特境内。
可以预见,随着极端势力暴行的增多,国际社会打击这股势力的力度也会加强。
(四)打击“伊斯兰国”之类的极端武装势力,军事手段必不可少,但单凭军事打击,也无法奏效。还必须切断它们的兵源、财源和武器供应。极端势力都打着捍卫伊斯兰教的旗号,行违反伊斯兰教义的暴行,应将恐暴势力与伊斯兰教区分开来,并揭露它们反宗教,反社会的真面目。极端势力在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最为活跃,是利用了这些国家的动乱和战乱。这些动乱和战乱无一例外都是美国及部分地区国家的“杰作”。平息动乱和战乱,改善民生,使得平民百姓安居乐业,才能根除恐暴势力滋生的土壤。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击恐暴势力要标本兼治。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美国,应该改变其谋求霸权私利的中东政策,以及在反恐暴问题上的双重标准。
其次,应准确地认识中东地区局势的主流和走向。
自二战结束至今,中东地区动乱此起彼伏,从未消停,但在多数时间,动乱发生在局部地区,烈度可控,多数国家保持相对稳定和正常发展。这是常态。2011年阿拉伯世界大动荡以及美国趁机推行的“新干涉主义”,打破了这种常态:群体性抗议浪潮几乎席卷所有阿拉伯国家,四国政权更迭,两场战争爆发,中东地区出现超出常态的大动乱。
群体性抗议浪潮止步于叙利亚;多数阿拉伯国家的抗议浪潮逐步平息。民众经过切身体验,认识了动乱的危害以及和平、稳定、安全的可贵,思稳求安。2014年,埃及和突尼斯通过大选,世俗势力占据上风,出现由乱转治的前景。尤其是埃及,作为地区大国,阿拉伯世界的领袖,它的转型在地区具有风向标的作用,意义重大。与此同时,美国全球战略东移,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减少对中东的投入,调整其中东政策,放缓推行“新干涉主义”,避乱求稳。
美迄今未对叙利亚发动直接军事打击。叙利亚巴沙尔高票连任总统,进一步站稳脚跟。巴沙尔政权尽管面临“伊斯兰国”的挑战,至少在一段时期内,不存在被推翻的危险。叙利亚仍然存在,并未消失。
也门胡塞武装2015年1月攻占总统府,软禁总统哈迪,2月6日宣布夺取政权,3月24日,胡塞武装大举进攻也门南部忠于哈迪的政府军和部落武装。3月26日起,沙特为首的联军开始对也门境内胡塞武装控制的目标发动空袭。持续的武装冲突已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美国发动的战争打破了伊拉克内部力量的平衡,出现了什叶派、逊尼派和库尔德人三大势力的博弈,伊拉克一直面临分裂的危险,但始终没有公开分裂。“伊斯兰国”的崛起对三股势力均构成威胁,从当下情况看,不仅未加快分裂的步伐,反而促使三方间的协调。伊拉克也未消失。
库尔德人在对抗“伊斯兰国”的战斗中得到美西方的支持,武装力量有所壮大,势必助长本来就存在的独立倾向。但库尔德人分别存在于土耳其、伊朗、叙利亚、伊拉克四国,库尔德人独立建国涉及四国利益和安全,也关乎地区地缘格局,甚至世界大国利益,恐怕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认为“一个库尔德国家呼之欲出”似乎有些武断。
也门已陷入战事,利比亚仍处于无政府乱局,两国是面临分裂,甚至“解体”,还是和解,逐步恢复统一,还有待观察。断言这两个国家“正在解体”,根据不足。回想一下,黎巴嫩于1975~1990年打了25年内战,最后各派还是握手言和,尽管各派间一直矛盾重重,仍维持同一国家。非洲的索马里也是这样。
地区历史告诫我们,对地区国家命运,不要轻率地判处死刑,诸如“病入膏肓”、“已经没有了”、“正在解体”、“崩溃”等极端词汇,虽能吸引“眼球”,制造轰动效应,但并不符合实情,使用时要慎之又慎,最好不用。
当前中东局势是乱中有治,治中还乱。阿拉伯世界大动乱以及美国的“新干涉主义”造成的超常态的动乱已经过去。留下的严重的创伤有的走向康复,有的还在溃烂。中东地区不可能完全稳定下来,但有望恢复到大动荡前的那种常态:部分地区动乱,但烈度可控,多数国家保持稳定并正常发展。用“崩溃”二字描述2014年中东局势并不恰当。
在观察中东局势时,如何避免严重失误?
一是不要盲目接受西方媒体的论断。西方媒体从自身的价值观和自己国家的利益出发观察分析问题并作出判断。它们的价值观不同于我们的价值观,它们国家的利益也有异于我国的利益。西方媒体的观点,我们可以参考,但不能盲从。然而,当下西方媒体一有新观点出现,国内立即有人跟进,并大力传播,实在令人遗憾。
二是要运用辩证观点来观察分析问题。好事可能包含着坏的成分,坏事可能包含着好的因素;避免片面,不走极端;踏踏实实作学问,有根有据作分析,不追求轰动效应,耸人听闻。常言说,真理夸大了即成为谬误。
三是中东地区矛盾错综复杂,影响地区局势的因素很多,其中有一个因素十分重要,那就是民众的根本利益、民众的真实诉求,也就是民心所向。这看似抽象,实际上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不是标语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在分析中东局势时,对这一点要心中有数。